摘要:人头堆得很高,像一座小山。他们给这堆人头取了个名字,叫“京观”。
血色的光,照在血色的土地上,也照在血色的人头上。
人头堆得很高,像一座小山。他们给这堆人头取了个名字,叫“京观”。
观,是给人观看的。这不仅仅是战功的炫耀,更是一种警告。一种用死亡写就的警告。
风掠过这片土地,带起的不是尘土,是血腥气。
(一)
这里是扬州。1645年的扬州。
城墙已然残破,旗帜已然更换。但最触目惊心的,不是断壁残垣,而是街道。
街道上,血水汇成了溪流,缓缓流淌,粘稠而暗红。尸体堆积着,层层叠叠,男人,女人,老人,孩童……他们曾是这个城市活生生的一部分,如今,只是冰冷的障碍,是那“京观”的砖石。
一个幸存者,名叫王秀楚,用颤抖的手写下:“城中尸积如山,血流成河,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八十万。
这不是一个数字。这是八十万个曾经呼吸、曾经欢笑、曾经哭泣的生命。
而夺取这八十万条性命的时间,是“十日不封刀”。十天,刀刃可以尽情饮血,无需归鞘。
命令来自多铎。他坐在马上,或许就站在这即将堆起的“京观”之前,目光冰冷。
他身后,是区区几十万八旗劲旅。而他面前,是数以亿计的汉民。
恐惧,是少数人统治多数人最有效的武器。而最极致的恐惧,源于最极致的暴力。
几百年后,日本侵略者学到了它们的精髓。
所以,有了扬州十日。
所以,有了嘉定三屠。只因不愿剃去那受之父母的头发,一座城被反复血洗三次,五万余人殒命,街道成一条血河。
所以,有了四川大屠杀。四百万以上的生灵涂炭,天府之国,几成无人之地,以至于后来需要“湖广填四川”的移民来填补这骇人的空洞。
所以,有了广州大屠杀……
根据他们自己留下的记录,光是他们承认的屠杀,就有八百万之巨。
平均下来,每一个踏入关内的满清士兵手上,都沾了上百名汉人的鲜血。
这不再是战争。
这是效率惊人的、系统性的种族灭绝。
比死亡更屈辱的,是幸存的女性。
她们被成群地掳走,像牲口一样。
命运好的,成为妾婢;命运差的,沦为奴隶,被肆意凌辱。
一个民族的脊梁,被硬生生砍断、踏碎。
肉体可以被消灭,精神却可能野火燎原。
他们深谙此道。
于是,“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这不仅仅是为了区分顺逆。
一头青丝,束发于顶,是千年来的衣冠仪轨;剃去四周,留中间一小撮,结成奇丑无比的“金钱鼠尾”,是对人格的极大侮辱。
这辫子,就像一条绳索,时时刻刻拴在你的脖子上,时时刻刻提醒你,你已不是原来的你,你是奴隶。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剃头之后,是“文字狱”。
它更阴毒,它不割血肉,只诛人心,断华夏文脉。
顺治、康熙两朝,文字狱便已上百起,上万人被卷入这无形的罗网。凌迟,这种将人千刀万剐的极刑,常常落在读书人的身上。
浙江富户庄廷鑨,不过是想修一部《明史辑略》。他甚至已经死了。但这不够。
他的坟墓被掘开,棺材被劈碎,尸体被拖出,在杭州的城墙上悬挂示众,长达三月之久。
参与编撰、校对、刻印、售卖甚至购买阅读的七十余人,被重重治罪,其中十八人,被活活凌迟。
凌迟。最高可割3600刀,要让受刑者受尽痛苦,却求死不能。
只因为一部史书。
它要让所有的笔,都只能写一种声音;让所有的脑袋,都只能想一种思想。
效果是显著的。
明朝时,得益于民间书院林立,印刷术普及,整个社会的识字率达百分之二十以上。这意味着,每五个人中,就有一个能读会写。
而到了满清末年,这个数字暴跌至不足百分之一。一百个人里,识字的,找不到一个。
他们不需要你思考,只需要你顺从。
他们不需要你创造,只需要你重复。
科举变成了八股文的死循环,将最后一点灵性也磨灭殆尽。
血性,在屠刀下消亡。
创造力,在屠刀下窒息。
剩下的,是麻木,是顺从,是见到官员便膝盖发软的惯性。
这才是最深重的伤害。它摧毁了一个民族的魂魄,抽走了它的脊梁与自信,将自尊碾磨成粉末,化为了深入骨髓的奴性。
所以,当鸦片战争的炮火轰开国门时,你很难指望一群被圈养了二百年的奴隶,能爆发出保家卫国的血气。
他们的“国”,早已不是他们的国。
从满清入关那一刻起,这片土地,已然沦为全殖民地全奴隶制社会。
文化灭绝,远比大屠杀更为可怕。
文字狱的阴影,如同浓稠的墨汁,渗透到每一寸空气里,让人喘不过气。说错一句话,写错一个字,都可能招来灭门之祸。
明朝鼓励民间办学,文化尚有生机。而满清,视汉人为牛马猪狗驴,只需埋头拉车,无需抬头看路,更何谈教育?
更可悲的是闭关锁国。
17—19世纪,是大航海的时代,是欧洲人扬帆远航,开拓美洲、澳洲的黄金年代。世界在急速地膨胀、连接。
而满清,却下达了“片甲不许出海”的禁令。
为什么?
怕。怕汉人在海外建立根据地,积蓄力量,再度燃起“反清复明”的火焰。
曾经,巴西主动请求清政府移民开发,被一口回绝。
隔壁的日本,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向巴西输送了数百万移民,获得了比其本土还广阔的土地。
科技?更是全面倒退。
在满清治下,曾经辉煌的中国手工业,产值衰退到不足明朝鼎盛时的百分之六。
康熙本人,对西方的算术、天文确有浓厚兴趣,但这仅仅是深宫里的个人爱好。他从未想过,也绝不允许将这些知识推广至全国。
为何?
道理很简单。先进的思想和文化是火种。火种一旦在汉人中播撒,满清以少数统治多数的根基,便会立刻动摇,烈火燎原,不可收拾。
于是,他们系统性地摧毁了中国的造船业、火器制造业。禁止民间建造大型船舶,甚至强迫沿海居民内迁三十里,连下海捕鱼求生都被禁止。
这哪里是什么“天朝上国”?
这分明是一座巨大的监狱。一座用恐惧、愚昧和锁链铸成的牢笼。
那么,对内残忍狠毒的满清,对外也该厉害吧?
显然不是。
面对沙俄的小股民兵入侵,满清签了《尼布楚条约》,将大片原本属于中国的领土,拱手让出。
满清索额图,勾结沙俄,出卖大片领土。
此例一开,后患无穷。
《瑷珲条约》,割地六十多万平方公里,相当于五十个台湾岛。
《北京条约》,再割四十四万平方公里。
《塔城界约》,又割四十三万平方公里。
前前后后,满清统治期间,中国被割走的领土,超过一百五十万平方公里。
到了鸦片战争,更是将窝囊演绎到了极致。
1804年,英国远征军不过四千人。而大清帝国的常备军,有九十九万之众。
结果,一败涂地。
随后,是雪片般的不平等条约,七百多份。赔款总额,超过十三亿两白银。那时,全国一年的财政收入,尚不足一亿两。这意味着,他们赔掉了整个国家十三年的岁入。
慈禧太后那句“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堪称千古“名言”。
它将“家天下”的本质暴露无遗:只要能维持爱新觉罗一家一姓的统治,榨干“中华”的所有膏脂,去博取列强的欢心,也在所不惜。
甚至,北洋舰队购置枪炮的军费,都被她挪去修建颐和园,为自己庆祝六十大寿。
结果?甲午战争,惨败。
《马关条约》,割让辽东半岛、台湾、澎湖,再赔两亿三千万两白银。
第一次鸦片战争时,英军舰队闯入珠江,与清军交战。两岸聚集了大量中国百姓,他们冷漠地作壁上观,如同看戏。
当清军水师战船被击沉时,甚至很多人发出欢呼声。英军登陆后,不少民众还主动向他们出售蔬菜、禽蛋、粮食,换取银元。
1894年,甲午战争,日军攻占辽东丹东。同样有记载,当地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献上鸡蛋、猪肉,甚至请求为日军效力。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他们不爱国吗?
不。是因为在那个时代,普通百姓的心里,早已没有了“国”的概念。
被洋人奴役,与被满人奴役,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换一个主子罢了。
正如一个英国买办一针见血指出的:“国不知有民,民就不知有国。”
这才是满清对中华民族造成的,最深层、最难以愈合的创伤。它彻底阉割了人民的国家认同感。
整个中国,变成了一座巨大的、运行了267年的大监狱。这座大监狱里,满人是狱卒,汉人是囚犯。
这267年,是被野蛮奴役的267年。这不是殖民,那什么是殖民?
曾几何时,欧洲的启蒙思想家们,非常天真地将中国视为哲人统治的国度,是现实版的“伊甸园”。
然而,当他们的子孙,乘着蒸汽轮船,真正踏上满清统治下的这片土地时,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人们衣衫褴褛,眼神空洞,面容麻木,对世界变化一无所知,如同圈养的牲口。
这,就是西方近代开始轻视、丑化中国的根源。
几省讨清檄文节选
作者:穆仁 来源:木人书
来源:读书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