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美国总统特朗普(Donald Trump)的第二任期内,种种灾难性事件层出不穷,拆除(白宫)东翼建筑的事件或许还排不进前十。但这起事件却成为一种肆意破坏的鲜明象征——而特朗普本人深谙其道:政治影像具有巨大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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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总统特朗普(Donald Trump)的第二任期内,种种灾难性事件层出不穷,拆除(白宫)东翼建筑的事件或许还排不进前十。但这起事件却成为一种肆意破坏的鲜明象征——而特朗普本人深谙其道:政治影像具有巨大的影响力。
更耐人寻味的是,此事融合了诸多典型的“特朗普式”治国手法:关于拟建宴会厅的无耻谎言(他声称“它不会影响现有建筑。它会靠近但不接触”);对法律的完全漠视(此处涉及历史建筑保护法规);以及空前程度的裙带关系(企业高管们通过向这个荒诞的、标榜自我的项目捐款,来讨好总统)。
更令人唏嘘的是,这座建筑曾为历任美国第一夫人提供专属办公室。尽管存在诸多特殊性,特朗普对白宫的篡改却契合了更广泛的全球趋势:多国极右翼民粹主义领袖正通过炫目的建筑来推进其政治议程,他们更着力将所谓“真实人民”——例如“真正的美国人”、“真正的匈牙利人”等——的理念镌刻于巨石之上。
2020年圣诞节前夕,特朗普在其首个任期即将结束之际,特意从忙碌的、散布“大选舞弊”谣言的行程中抽身,签署了题为《促进联邦公共建筑美学》的行政令。该行政令将“古典主义”确立为新建联邦建筑的首选风格,虽未完全禁止现代主义,却也近乎封杀。(美国总统)拜登(Joe Biden)后来废除了该令;但特朗普在今年(2025年)的就职典礼当天,又重新推出了一个类似的版本。外界几乎完全遗忘的是,2020年的那道行政令,本是与特朗普“1776委员会”——那个企图粉饰美国历史的失败尝试——相配套的举措。 无论是建筑指令还是历史教学指导,其目的都在于塑造一个纯粹而“美丽”的美国形象。
在利用建筑环境方面,特朗普远非那些轻信“特朗普始终是个开发商”说法的人所暗示的“美国例外主义”典范。土耳其总统雷杰普·塔伊普·埃尔多安(Recep Tayyip Erdoğan)下令建造了从(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的巨型清真寺到(土耳其)安卡拉新总统府等一系列庞大建筑群,同时推广“奥斯曼-塞尔柱”风格,以体现其对土耳其的“新奥斯曼主义”理解。(匈牙利总理)维克托·奥尔班(Viktor Orbán)在(匈牙利)布达佩斯的城堡山重建历史建筑群,意在呈现(他所认为的)匈牙利历史的“正确解读”。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Narendra Modi)则致力于重建印度教寺庙——其中最具争议的是在(印度)阿约提亚被毁清真寺的遗址上进行重建。
这些大型工程传递的不仅是“真实民族”的象征意义,更彰明较著地宣示着统治者的霸权。其潜台词昭然若揭:“我们赢了,这片土地属于我们!” 这种宣示必然直面民众:人们或许能避开网络和电视上的宣传攻势,却无法在日常生活中规避这些(新建的)建筑。分析人士指出,即便专制者下台——他们当然会竭力避免这种结局——其建造的纪念碑与建筑物仍将永存。
诚然,特朗普的情况在某种意义上是独一无二的:他上任前就拥有大量建筑资产——尽管其建筑多非古典风格,而是外表现代,内部却充斥着暴发户式的“凡尔赛宫”幻想。正如敏锐的(美国)评论家凯特·瓦格纳(Kate Wagner)所言,这种审美如今催生出了一个镀金的椭圆形办公室,堪称“地区性汽车经销店的洛可可风格”。尽管建筑的“规模感”对所有极右翼领袖都至关重要(想想埃尔多安在安卡拉的巨型宫殿),但几乎无人会像特朗普这般痴迷于宴会厅。 原因或许很平庸:宴会餐饮是特朗普为数不多真正成功的商业项目之一;而更可能的解释是,这里既能源源不断地为总统提供奉承,又为达成“交易”提供了无数契机。
一些推崇传统风格的建筑师们欣然采纳了特朗普的构想。诚然,建筑风格绝非特定政治立场的简单投影;现代主义本身也并非天然“进步”(意大利某些法西斯时期的建筑便是现代主义的杰作)。但某些古典主义倡导者鼓吹“美学价值”、坚称“古典公共建筑能激发国民自豪感”的论调,不仅目光短浅,更轻易地为那些缺乏真正美学价值的狂妄建筑提供了正当性。
负责此次宴会厅设计的(美国)建筑师詹姆斯·麦克里里二世(James McCrery II)曾师从著名(美国)建筑师彼得·艾森曼(Peter Eisenman)并为其工作——艾森曼正是建筑界“解构主义”的重要倡导者,而特朗普的某项行政令曾明确嘲讽该流派的“混乱”。麦克里里逐渐将非传统建筑视为“违背神意”,转而专攻教堂建筑。艾森曼则直言,(麦克里里的)宴会厅设计“荒谬绝伦”,并指出“将门廊(Portico)置于长立面(façade)的末端而非中心,堪称未经训练的拙劣之作”。
这座怪诞的建筑很可能会长期空置(除非它能被改作机密文件的仓库)。现在就应该考虑如何改造甚至彻底拆除它。当然,那些曾以“守护历史”为名、反对拆除任何(美国)邦联雕像的“让美国再次伟大”(MAGA)活动分子们,对此绝不会满意。但话说回来,当东翼楼——那座曾给无数白宫参观者留下美好回忆的建筑——被毁时,他们却诡异地保持了沉默。
东翼的残骸尚未凉透,新宴会厅的图纸就已经摆在了桌上。建筑本应承载记忆,如今却似乎只为服务于宣告“胜利”。石头是冰冷的,它不懂政治,但它会忠实地记录下这个时代的选择。当后人走过这片草坪,他们会如何解读这段用大理石写下的、关于“我们是谁”的答案?
建筑与政治的纠葛,你所在的城市是否也有类似的“地标”?欢迎在评论区分享你的观察。
作者:扬-维尔纳·穆勒(Jan-Werner Müller)系《卫报》美国版专栏作家,(美国)普林斯顿大学(Princeton University)政治学教授
来源:日新说Copernicium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