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宋仁宗庆历年间，江南金陵府有个年轻画师名叫沈墨言，年方二十有二，生得眉目清秀，举止文雅。他自幼父母双亡，靠叔父抚养长大，学得一手好画艺，尤擅人物肖像，笔下女子无不栩栩如生，宛若注入了魂魄。

宋仁宗庆历年间，江南金陵府有个年轻画师名叫沈墨言，年方二十有二，生得眉目清秀，举止文雅。他自幼父母双亡，靠叔父抚养长大，学得一手好画艺，尤擅人物肖像，笔下女子无不栩栩如生，宛若注入了魂魄。

这年春日，沈墨言应金陵知府赵大人之邀，为府上女眷作画。赵大人见他画艺精湛，十分赏识，便留他在府中小住。一日，赵大人宴请宾客，席间谈及金陵城西新开一家名为“凝香苑”的青楼，里头的女子不仅容貌出众，且多才多艺，尤其是一位名叫柳如烟的姑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只是性情孤高，寻常人难得一见。

座中一位富商笑道：“这柳如烟我曾见过一面，确实惊为天人。不过她有个规矩，只与能入她眼的文人雅士往来，若是粗俗之辈，纵有千金也难近其身。”

赵大人闻言，转头对沈墨言道：“沈画师，你既擅画美人，何不去会会这位柳姑娘？若能为她作画一幅，也是美事一桩。”

沈墨言本不喜风月场所，但听众人如此推崇柳如烟的才情，心中也有些好奇，加之赵大人相劝，便应承下来。

三日后，沈墨言携赵大人名帖，前往凝香苑。老鸨见是知府介绍来的客人，不敢怠慢，忙引他至雅间等候。

“柳姑娘今日身子不适，不知可否见客，待老身去问问。”老鸨奉上香茶，赔笑道。

沈墨言点头，静坐等候。不多时，只听门外环佩轻响，一位身着淡紫罗裙的女子款款而入。但见她眉如远山，目似秋水，肤若凝脂，气质清冷，果然是天姿国色。

“小女子柳如烟，见过沈先生。”她微微欠身，声音如珠落玉盘。

沈墨言忙起身还礼：“在下沈墨言，冒昧打扰，还望姑娘见谅。”

二人分宾主坐下，柳如烟打量沈墨言一番，轻声道：“听闻沈先生是赵大人府上的贵客，画艺超群，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沈墨言道：“听闻姑娘才艺双全，特来拜访。若蒙不弃，愿为姑娘作画一幅。”

柳如烟浅浅一笑：“能得沈先生作画，是如烟的荣幸。只是今日精神不济，恐难展现最好状态，不如先生明日再来，如何？”

沈墨言见她面色确有些苍白，便应允告辞。

次日，沈墨言如约而至。柳如烟今日气色好了许多，身着月白襦裙，发髻轻绾，更显清丽脱俗。她端坐窗前，手抚古琴，轻拨慢捻，一曲《梅花三弄》悠扬婉转。

沈墨言展开画纸，调匀丹青，凝神观察片刻，便挥毫作画。他作画时全神贯注，心无旁骛，笔下线条流畅自如，不多时，柳如烟的轮廓已跃然纸上。

柳如烟一曲终了，轻移莲步至画案前，见画中自己神态逼真，连眼中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忧郁都描绘得淋漓尽致，不禁惊叹：“沈先生果然妙手丹青，这画中之人，竟比镜中之我更加真实。”

沈墨言谦道：“姑娘天人之姿，在下笔拙，恐难尽显其美。”

柳如烟凝视画作，忽然道：“不知先生可否在画中添加一把团扇？我有一把象牙团扇，是家传之物，可惜前几日不慎损坏，正在请人修补。”

沈墨言点头应允，在画中添上一把精致的象牙团扇，柳如烟执扇而立，更添风韵。

画作完成，已是黄昏时分。柳如烟命侍女备下酒菜，款待沈墨言。席间，二人谈诗论画，十分投缘。

正说话间，忽听窗外雷声大作，顷刻间暴雨倾盆。沈墨言见状，起身告辞。

柳如烟望了望窗外：“雨势如此之大，先生不如暂留片刻，待雨小些再走。”

沈墨言犹豫道：“这……恐怕不便。”

柳如烟淡淡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先生若是正人君子，何必避嫌？况且我还有一事相求。”

沈墨言见她神色坦然，加之雨势确实太大，便重新坐下：“不知姑娘有何事相求？”

柳如烟从内室取出一幅卷轴，徐徐展开，却是一幅山水图，笔墨苍劲，气势磅礴，落款是“柳明远”。

“这是先父遗作。”柳如烟轻声道，“先父生前也是画师，可惜英年早逝。这幅画是他最后作品，我一直想请一位懂画之人品评。”

沈墨言细观画作，不禁赞叹：“令尊笔力雄健，构图精巧，尤其是这山间云雾的处理，虚实相生，妙不可言。不过……”他忽然停顿，微微皱眉。

“不过什么？”柳如烟追问。

沈墨言指着画中一处：“这里似乎未完，山径尽头空白一片，与整体构图不太协调。”

柳如烟叹道：“先生好眼力。先父作此画时突然病发，未能完成便撒手人寰。这些年来，我一直想找人补全，但恐他人笔力不济，毁了原作。今日见先生作画，笔法与先父颇有相通之处，故想请先生成全。”

沈墨言沉吟片刻：“补画之事非同小可，需细细揣摩令尊笔意。不如将画暂留此处，容我思量几日。”

柳如烟喜道：“多谢先生。”

二人说话间，雨势不减反增，窗外已是漆黑一片。柳如烟道：“看来今夜先生是回不去了。若不嫌弃，就在外间歇息吧。我让侍女备好被褥。”

沈墨言见确实无法回去，只得应允。

是夜，沈墨言在外间榻上和衣而卧。听着窗外雨声淅沥，他心中思绪万千。这柳如烟谈吐不俗，才情出众，为何会沦落风尘？她眉宇间那抹忧郁，又从何而来？

正思量间，忽听内室传来低泣声。沈墨言心中诧异，轻声问道：“柳姑娘，你怎么了？”

内室沉默片刻，柳如烟方答道：“无事，只是想起往事，心中感伤。惊扰先生了。”

沈墨言道：“姑娘若有心事，不妨一说，或许能稍解忧愁。”

柳如烟轻叹一声：“先生可知道，我为何独独对您另眼相待？”

“在下不知。”

“因为先生的画风，与先父极为相似。”柳如烟声音轻柔，“看见先生作画，就如看见先父在世一般。”

沈墨言讶然：“竟有这等巧事？”

柳如烟道：“先父柳明远，二十年前也是金陵有名的画师。他最擅人物，笔下女子无不栩栩如生。后来因卷入一桩官司，家道中落，郁郁而终。那时我才七岁，被远亲卖入青楼。因自幼得父亲教导，琴棋书画皆通，老鸨便着力培养，直至今日。”

沈墨言闻言，心中唏嘘。他早听闻过柳明远之名，知其画艺高超，却不知其结局如此凄凉，更不知他还有女儿流落风尘。

“姑娘身世坎坷，令人同情。”沈墨言叹道。

柳如烟却道：“先生不必同情。我虽身在青楼，但守身如玉，至今仍是清白之身。妈妈因指望我招揽文人雅士，也不强逼我接客。只是近日城中刘员外欲纳我为妾，妈妈贪他钱财，已渐有不耐。我怕是不久便要违心相从了。”

沈墨言闻言，心中莫名一紧：“姑娘才情如此，岂是那等庸俗之人可配？”

柳如烟幽幽道：“风尘女子，哪有选择的权利？除非……”她欲言又止。

“除非什么？”沈墨言追问。

“除非能完成先父遗愿，补全那幅画作。”柳如烟道，“先父临终前曾说，此画中藏着一个秘密，关系我家清白。若能解开，或可洗刷先父冤屈。”

沈墨言坐起身：“姑娘放心，在下定当尽力相助。”

柳如烟喜极而泣：“多谢先生。如烟虽无以为报，但必铭记先生大恩。”

这一夜，二人隔帘长谈，直至东方既白。

次日雨歇，沈墨言回到赵大人府中，心中却时时惦记补画之事。他向赵大人打听柳明远旧事，赵大人皱眉道：

“柳明远？可是二十年前因伪造名画被问罪的那个画师？此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据说他仿制唐代吴道子的《天王送子图》，几可乱真，后来被人揭发，羞愧成疾而死。你问他作甚？”

沈墨言心中一惊：“柳明远伪造名画？可我观他遗作，笔力雄健，自成一家，何须仿制他人？”

赵大人摇头：“这便不知了。当年此案由前任知府审理，卷宗应还保存在府衙库中。你若有兴趣，可去查阅。”

沈墨言当即前往府衙，调阅旧案卷宗。据记载，当年有人举报柳明远伪造《天王送子图》，官府在其画室搜出仿作，人赃俱获。柳明远坚称自己无辜，但证据确凿，被判赔偿苦主，并禁止再从事绘画。不久他便郁郁而终。

沈墨言细看卷宗，发现此案苦主竟是当时金陵有名的富商李贵，而举报者是其子李明远。这李明远后来也成了富商，正是日前欲纳柳如烟为妾的刘员外之岳父。

“竟有如此巧合？”沈墨言心中生疑。

他又查阅证物清单，发现所谓的伪作《天王送子图》已归还苦主，而柳明远被没收的其他画作则存入官库。沈墨言请管库小吏取出观看，发现多是山水花鸟，人物画仅有一幅，画的是一位执扇女子。

沈墨言展开画作，不禁愣住——画中女子容貌竟与柳如烟有七分相似，只是装扮更为华贵，神情也更加雍容。

“这画的是谁？”沈墨言问小吏。

小吏查看标签：“据说是柳明远之妻周氏。唉，这周氏在柳明远被问罪后便病故了，留下孤女不知所踪。”

沈墨言细观画作，发现女子手中团扇与柳如烟请他添在画中的那把一模一样。更奇的是，画中女子裙裾处隐约有些线条，似字非字，似图非图。

他借来笔墨，将那些线条临摹下来，带回住处细细研究。

是夜，沈墨言对着临摹的线条苦思冥想。这些线条曲折盘旋，不似文字，倒像是地图。他忽然想起柳如烟手中的那幅山水图，急忙取出观看。

比对之下，他惊讶地发现，女子裙裾上的线条与山水图中山径的走向完全一致！而山径尽头那片空白，恰好对应着线条的终点。

“原来如此！”沈墨言恍然大悟，“柳明远是将线索分藏两画之中！”

他当即起身，准备前往凝香苑告知柳如烟这一发现。刚出房门，却见赵大人匆匆而来。

“墨言，我刚得知消息，那刘员外已与凝香苑老鸨谈妥，明日便要接柳姑娘过府。”赵大人道，“你若对她有意，不如早作打算。”

沈墨言心中一紧：“多谢大人告知，我这就去凝香苑。”

凝香苑中，柳如烟正对镜发呆。镜中人儿依旧美丽，眉宇间的忧愁却更深了。老鸨已明白告诉她，明日刘员外便来接人，她再无推拒的理由。

“父亲，女儿不孝，终究无法完成您的遗愿。”她轻声自语，眼中泪光闪烁。

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接着是沈墨言急切的声音：“柳姑娘，请开门，我有要事相告！”

柳如烟忙拭去泪水，开门相迎。沈墨言快步进入，将发现线索之事告知。

“两画合一？”柳如烟惊讶道，“难怪先父临终前叮嘱，定要寻人补全山水图，原来其中另有玄机。”

沈墨言点头：“姑娘，请取山水图来。”

柳如烟取出画卷，沈墨言将临摹的线条与山水图并置，指着山径尽头：“根据这线索，此处应有一处宅院。”

他提笔蘸墨，依着柳明远的笔法，在山径尽头添上一座庭院。笔落之处，浑然天成，与原有画作完美融合。

柳如烟忽然指着新添的庭院中一处：“这里……好像有字？”

沈墨言细看，果然见庭院门楣上似有微小字迹。他取来放大镜，借着灯光细看，轻声念出：“永——春——堂——”

“永春堂！”柳如烟惊呼，“那是先父当年的画室之名！”

沈墨言若有所思：“看来令尊是将重要之物藏在了旧画室中。只是不知这永春堂现在何处？”

柳如烟道：“我记得幼时家住城东梨花巷，但不知是否就是永春堂所在。”

沈墨言看看窗外夜色：“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查探。”

城东梨花巷，月光如水。沈墨言与柳如烟悄悄来到巷口，却见巷中仅有寥寥几户人家，其中最为破败的一处宅院门楣上，隐约可见“永春堂”三字。

宅院大门紧锁，锈迹斑斑。沈墨言四下查看，发现侧墙有一处坍塌，二人便从此处进入。

院内杂草丛生，显然久无人居。正堂门窗破损，夜风穿堂而过，发出呜咽之声，更添凄凉。

柳如烟望着眼前景象，泪眼婆娑：“这里……就是我幼时的家。”

沈墨言轻拍她肩以示安慰，随后举灯四处查看。根据画中提示，重要之物应藏在庭院某处。他细观庭院布局，发现院中一株老槐树与画中所添庭院中的树位置相同。

“应该就在树下。”沈墨言道。

二人借来铁锹，在槐树下挖掘。约摸挖了三尺深，铁锹触到一硬物。沈墨言小心拨开泥土，现出一个铁盒。

打开铁盒，内有一叠书信和一本画册。柳如烟就着灯光细看，忽然浑身颤抖：

“这……这是李明远写给先父的信！”

沈墨言接过书信，越看越是心惊。原来当年李明远之父李贵欲得吴道子真迹《天王送子图》，但真迹为王府所藏，不可得。于是李明远怂恿柳明远仿作，承诺重金酬谢。柳明远起初拒绝，但因妻子病重需钱医治，最终应允。

仿作完成，李明远却翻脸不认人，反而诬告柳明远伪造名画，欲以此要挟他长期为自己仿制古画牟利。柳明远不从，于是被告上官府。李明远买通证人，致使柳明远败诉。

“原来如此！”沈墨言愤然，“令尊是被人陷害的！”

柳如烟早已泪流满面：“先父蒙冤二十载，今日终于真相大白！”

沈墨言又翻开画册，里面详细记录了柳明远为李明远仿制的各幅名画，时间、酬金一一在列，确是铁证。

“有这些证据，定可还令尊清白。”沈墨言道。

柳如烟忽然跪下：“先生大恩，如烟没齿难忘！”

沈墨言忙扶起她：“姑娘不必如此，此乃分内之事。”

正当此时，忽听门外人声嘈杂，火光通明。老鸨带着刘员外及一众家丁闯入院中。

“好你个柳如烟，竟敢私会情郎！”老鸨尖声道，“刘老爷，您看看，这还没过门呢，就给您戴绿帽子！”

刘员外肥硕的脸上满是怒容：“贱人！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柳如烟吓得面色惨白，沈墨言忙将她护在身后：“休得无礼！柳姑娘是清白之身，我二人在此是为查证她父亲冤案！”

刘员外冷笑：“什么冤案！柳明远伪造名画，罪有应得！来人，给我拿下这对狗男女！”

家丁一拥而上。危急时刻，忽听一声大喝：“住手！”

赵大人带着衙役快步而入：“本官在此，谁敢造次！”

原来沈墨言离开凝香苑前，恐生变故，特意请赵大人接应。赵大人久等不见他回府，便带人寻来，正好解围。

沈墨言将发现的证据呈交赵大人。赵大人细看后，面色凝重：“若此属实，柳明远确系冤屈。本官定当重审此案！”

刘员外见状，神色慌张，欲溜走，被衙役拦住。

赵大人厉声道：“刘员外，你岳父李明远陷害良善，罪责难逃！你可知情？”

刘员外扑通跪地：“大人明鉴，小婿实在不知啊！岳父从未提及此事！”

沈墨言道：“大人，李明远虽已过世，但柳明远清白理应恢复。且这些证据显示，当年办案官员可能收受贿赂，还请大人彻查。”

赵大人点头：“这是自然。”

三日后，赵大人重审柳明远案，当堂宣布柳明远无罪，恢复名誉。相关涉案人员后代，包括李明远之子，皆被训诫罚银。柳家旧宅发还柳如烟。

结案后，柳如烟搬回旧居，重整门庭。沈墨言常来相助，二人情谊日深。

一日，柳如烟在整理父亲遗物时，又发现一封信。信是柳明远临终前所写，道出他早已察觉李明远阴谋，故藏证据以待昭雪。信中最后写道：

“吾女如烟，父去后，你当自强。若遇正直君子，可托终身。勿以父为念。”

柳如烟读信泣不成声，将信示与沈墨言。沈墨言轻握她手：“姑娘若不弃，墨言愿护姑娘一生。”

柳如烟垂首不语，面泛红霞。

半年后，二人喜结连理。沈墨言将柳明远画作整理出版，柳明远画艺终得世人认可。夫妻二人共同经营画室，沈墨言作画，柳如烟题诗，琴瑟和鸣，传为佳话。

洞房花烛夜，柳如烟从妆奁中取出那把象牙团扇，轻声道：“这把团扇，原是母亲嫁妆。如今，终于物归其主了。”

沈墨言接过团扇，见扇柄上刻着小小一个“周”字，知是柳如烟母亲遗物，郑重道：“我定当珍视。”

窗外明月皎洁，一如那夜梨花巷中的月光，温柔地笼罩着这对新人，也照亮了他们前方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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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小晴民间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