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生在扬州,长在瘦西湖边,听惯了评弹的软糯,看惯了亭台的婉约,总觉得苏北该是一幅泼墨的粗线条——平原开阔,民风爽朗,大抵都是一个模样。可真踏上沭阳与泗阳的土地,才发觉这两座相隔不过数十里的城,竟把苏北的筋骨活出了截然不同的韵味。沭阳的风里裹着草木的腥气与朝牌的麦
生在扬州,长在瘦西湖边,听惯了评弹的软糯,看惯了亭台的婉约,总觉得苏北该是一幅泼墨的粗线条——平原开阔,民风爽朗,大抵都是一个模样。可真踏上沭阳与泗阳的土地,才发觉这两座相隔不过数十里的城,竟把苏北的筋骨活出了截然不同的韵味。沭阳的风里裹着草木的腥气与朝牌的麦香,人也带着股敞亮的厚实劲儿;泗阳的雨丝里飘着河湖的湿气与膘鸡的鲜醇,连说话都透着股恰到好处的温润感。风景与生计的细微分野,最终都沉淀成了两地人独有的精神模样。
沭阳的气质,是草木间养出来的“开阔里的厚实”
这座城卧在沂沭泗水系的末梢,被平原托着,被花木绕着,没有半点局促,却也不见张扬。春日里,颜集镇的月季园不是连片的浓艳,而是一畦畦排得齐整,红的、粉的、黄的,顺着田垄铺展开,花农弯腰修剪枝叶,剪刀开合间,带着草木的清香;到了秋日,庙头镇的银杏叶落得满地金黄,踩上去沙沙作响,站在田埂上望出去,远处的玉米地连着天际,没有江南常见的精巧,倒有几分平原独有的坦荡。这种开阔不是空泛的浩荡,而是带着泥土气的实在——田埂边的棚屋里,老花农正把刚剪下来的月季枝捆成束,枝条上还带着露水,他用稻草仔细裹住根部,嘴里念叨着“发往南方的,根不能干,枝不能断”,手上的动作麻利又笃定。
沭城老街的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温润,路边的老房子还是青砖黛瓦,门檐下挂着晒干的玉米和辣椒,透着过日子的烟火。清晨的老街最是热闹,早餐摊一字排开,蒸笼里的朝牌冒着热气,麦香混着芝麻的香,飘得整条街都是。做朝牌的师傅光着膀子,面团在案板上摔得啪啪响,醒发好的面要擀得薄厚均匀,撒上芝麻,贴在炉壁上烤,烤到外皮金黄酥脆,咬一口,麦香在嘴里散开,没有多余的调味,只有粮食本身的扎实。摊边的小桌旁,坐着赶早的农人,一碗糁汤,两个朝牌,就着咸菜,吃得满头大汗。他们用沭阳话聊天,话题离不开“地里的月季该施肥了”“家里的猪崽又长了几斤”,没有虚头巴脑的客套,全是实打实的生计琐事,透着股过日子的踏实。
沭阳的厚实,还藏在它的花木基因里。这里是“中国花木之乡”,从路边的行道树到庭院的盆栽,从鲜切花到绿化苗木,花木已经融进了沭阳人的骨血里。颜集镇的苗木基地里,年轻的花农正用手机直播卖苗,镜头对着整齐的北海道黄杨,他不喊口号,只实实在在地说“这苗根系发达,成活率高,栽在院子里不用费心打理”,有人问品种,他就蹲下来,扒开泥土,指着根系给人看,语气里满是自信。苗木市场里,批发商忙着打包发货,纸箱上印着“沭阳苗木,诚信为本”,工人们仔细地给花苗套上塑料袋,防止运输中受损,“客户要的是活苗,咱不能砸了沭阳的牌子”,这话是市场里的口头禅,也是沭阳人的执念。
饮食是沭阳气质最直接的表达。沭阳人爱吃荤,却不是粗犷的大快朵颐,而是把肉的香炖进骨子里,酿出独有的滋味。沭阳扣肉要选带皮的五花肉,焯水后用料酒抹遍全身,煎到猪皮起皱发黄,切成均匀的薄片,码在碗里,下面垫上泡软的梅干菜,浇上用黄豆酱油、冰糖、八角熬制的卤汁,慢蒸两个时辰。蒸好的扣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梅干菜吸饱了肉汁,咸香中带着一丝甜,没有花哨的调料,全是食材本身的醇厚。钱集老鹅是沭阳的招牌,选本地散养的老鹅,宰杀后用清水浸泡去血沫,加入生姜、花椒、八角,用大锅慢炖,炖到鹅肉酥烂,用手一撕就能分开,蘸着用蒜泥、醋、生抽调的蘸料,鲜而不腥,香而不腻。就连街头的小吃卷饼,沭阳人也要夹上卤大肠、煎蛋、海带丝,再抹上自制的辣酱,卷得紧实,咬一口满嘴鲜香,像极了沭阳人的性格:敞亮、厚实,又带着点不张扬的实在。
泗阳的气质,是河湖旁浸润的“温润里的内敛”
这座城被洪泽湖与京杭运河抱着,被意杨林护着,像一块浸在水里的玉,透着柔和的光。泗阳的意杨林是出了名的,沿着运河两岸,一排排意杨树长得笔直挺拔,枝叶繁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春日里,杨絮飘飞,像漫天的白雪,落在运河里,顺着水流漂远;到了夏日,树荫浓密,遮住了炎炎烈日,运河边的步道上,有人散步,有人钓鱼,节奏慢悠悠的,没有半点急躁。这种温润不是刻意的柔和,而是带着水韵的从容——运河边的渔船上,老渔民正整理着渔网,渔网的丝线在阳光下泛着光,他手指粗糙,却动作轻柔,“渔网要理顺,不然捕鱼时会缠在一起”,说话的声音软乎乎的,像运河里的水。
众兴老街是泗阳生活的缩影,不是商业化的步行街,而是住着居民的老街。青石板路被雨水打湿后泛着光,路边的老房子门是木质的,门轴转动时发出吱呀的声响。午后的老街很安静,偶尔有骑着三轮车的小贩经过,吆喝着“泗阳膘鸡——刚蒸好的膘鸡”,声音不高,却透着亲切。老街的茶馆里,总坐着几位老人,桌上摆着粗瓷茶杯,泡着本地的雨花茶,烟雾袅袅。他们聊天的声音不大,话题离不开“今天运河里的鱼多不多”“家里的意杨该修枝了”,没有高声喧哗,全是平和的闲谈,透着股岁月静好的安稳。
泗阳的内敛,藏在它的手作与生计里。这里是“中国意杨之乡”,意杨不仅是风景,更是泗阳人的生计。老木匠坐在自家门口,用意杨木打造桌椅,刨子在木头上划过,刨花卷着木屑落在地上,带着木头的清香。他不慌不忙,先量尺寸,再画线,然后锯、刨、凿,每一步都做得细致,“做家具和做人一样,要扎实,不能偷工减料”,做好的桌椅打磨得光滑圆润,没有多余的装饰,却透着质朴的美感。运河边的柳编艺人,用柳条编织着筐、篮,柳条在他手里灵活地穿梭,一会儿功夫,一个精致的柳编筐就成型了。他说,柳条要选当年的新柳,泡软后再编,这样编出来的筐不易折断,“慢工出细活,急不得”,这是泗阳手艺人的信条,也是泗阳人的生活态度。
泗阳的饮食,是“精致里的坚守”。泗阳菜不求分量多,只求滋味纯,一道泗阳膘鸡,是当地人的心头好。选猪后腿肉和鸡脯肉,剁成细腻的肉糜,加入蛋清、淀粉、盐、料酒,顺着一个方向搅上劲,直到肉糜变得黏稠有弹性。取一个大碗,内壁抹上猪油,将肉糜铺在碗底,中间夹上切好的笋片、香菇、木耳,再铺上一层肉糜,压实后上锅蒸半个时辰。蒸好的膘鸡白里透黄,切片时要薄而匀,蘸着用蒜泥、醋、生抽调的蘸料,鲜而不腥,嫩而不烂,每一口都透着讲究。新袁羊肉是泗阳的另一道招牌,选本地散养的山羊,宰杀后用清水浸泡去血污,加入生姜、葱段、花椒,用大锅慢炖,炖到羊肉酥烂,汤色清亮。吃的时候,蘸着用辣椒、盐、味精调的干料,羊肉的鲜香与干料的辛辣交织,滋味醇厚却不油腻。就连街头的小鱼锅贴,泗阳人也要做得精致,小鱼选运河里的小杂鱼,洗净后用料酒腌制,加入生姜、大蒜、辣椒翻炒,然后加水煮沸,再把和好的面团擀成薄饼,贴在锅边,煮到饼的底部金黄酥脆,吸饱了鱼汤的鲜,咬一口,饼香混着鱼鲜,满口生津。
两地气质分野,是水土与生计酿就的本色
沭阳与泗阳的气质不同,说到底是水土与生计酿出的不同滋味。沭阳坐落在平原之上,花木产业撑起了生计的骨架,农人侍弄花木要实在,批发商交易要诚信,所以人多了份“开门见山”的厚实,做事讲究“实打实”;泗阳被河湖环绕,渔耕与手作是生活的底色,渔民捕鱼要从容,手艺人做活要细致,所以气质里多了份“润物无声”的温润,做人讲究“知分寸”。
沭阳的香是草木与麦面的香,像田埂上的风,敞亮直白;泗阳的香是河湖与木头的香,像运河里的水,温润绵长。沭阳人的实在,是花农捆苗时的仔细,是扣肉里的醇厚;泗阳人的内敛,是渔民理网时的轻柔,是膘鸡里的精致。没有谁好谁坏,只是水土不同,造就了各自的本色。
离开苏北的时候,行李箱里装着沭阳的朝牌和泗阳的膘鸡。吃着朝牌,会想起颜集镇的月季园和沭城老街的烟火;尝着膘鸡,会念起运河边的意杨林和众兴老街的安稳。原来苏北从不是单一的粗线条,而是沭阳的厚实与泗阳的温润,共同织就的画卷。这两座城,用不同的方式诠释着苏北的美,也让我懂了:真正的地域气质,从不是刻板的标签,而是藏在风景里、生计里,更藏在当地人过日子的态度里。
来源:雨荷带你去旅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