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扳手攥在程景手里,黏腻的汗水混着机油,顺着他满是污垢的T恤往下淌,在这闷热的午后,砸在滚烫的水泥地上,渍开一小片深色。
扳手攥在程景手里,黏腻的汗水混着机油,顺着他满是污垢的T恤往下淌,在这闷热的午后,砸在滚烫的水泥地上,渍开一小片深色。
无人机修理摊。
他正埋头调试一块烧毁的主板。曾是部队里最顶尖的特种装备技师,一手包办电子战设备的维护改装,如今却成了街角修“玩具”的,一个胡子拉碴的“老油条”。
就在这时,一辆挂着特殊牌照的军用越野车,带着一股子不容靠近的凛冽气势,一个急刹,轮胎擦着地面,猛地停在了他的摊位前。
车门推开,一个肩扛两杠三星的男人走了下来。
陆昊。
程景曾经最铁的兄弟,最好的战友。也是那个因为程景的“拱手相让”,才平步青云、提干晋升的男人。
整整三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出现。
陆昊径直走到程景面前,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像一柄刚刚出鞘的军刀,直刺人心。
“收拾东西,跟我走,”陆昊的声音像是淬了冰,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部队急需你。”
程景头都没抬,嘴角勾起一丝嘲讽,扳手在主板上敲出了清脆的“当”一声。
“陆团长,你这级别的大人物,跑错地方了吧?我这就是个街边摊儿,修玩具的。”
程景的记忆,总是被那片刺眼的军绿色填满。
他记得自己最后一次穿上那身军装,肩章上闪耀着二级军士长的光芒。那是他用整整八年的青春,用无数个通宵攻克技术难关的夜晚,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焊出来的荣誉。
但人生,偏偏充满了抉择。尤其是五年前那个,足以改变两人命运的夜晚。
当时,部队里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去军校深造,毕业后直接提干。全旅只有一个名额。
那时候,程景和陆昊是特战旅技术保障大队最拔尖的两个兵。程景的技术是断层式的领先,尤其在新型电子战装备领域,他就是权威。而陆昊,强在更全面的指挥才能和堪称变态的体能。
竞争进入了白热化。最终考核结果出来,程景以极其微弱的技术分优势,压了陆昊一头。
名额,本该是程景的。
可就在那天晚上,陆昊拎着两瓶“二锅头”摸进了程景的宿舍。
“老程,我……我得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陆昊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眼神里是掩不住的挣扎和疲惫,“我妈病了,很重。家里等着那笔津贴救命。如果我能提干,家里的天就不会塌。如果我还只是个士官……我爸妈,他们真的撑不下去了。”
陆昊的家境,程景是清楚的。孤儿出身,全靠部队资助和自己拼命才走到今天,但他依然背负着赡养老人的如山重担。
程景盯着窗外,沉默了很久,久到烟头烫了手。
他当然知道去军校意味着什么,那是更高的平台,是截然不同的人生。他不是不渴望。但他更明白,一个战士的价值,不只在那几颗星星上,更在那份刻进骨子里的担当。
“名额,给你了。”程景终于开口时,感觉心里瞬间空了一块,但又奇异地松了口气。
陆昊当场就愣住了,手里的酒瓶“咣当”一声差点砸地上。他那双硬汉的眼睛瞬间就红了,猛地冲上来,死死抱住了程景。
“老程,你是我亲哥!这份情,我陆昊记一辈子!”陆昊的声音全变了调,带着哭腔。
程景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故作轻松:“你小子,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以后当了大官,别忘了我是你老大哥就行。”
陆昊走了,带着程景的未来。程景则放弃了机会,继续扎根在技术岗上,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了技术革新上,手把手带出了一批又一批的徒弟。
他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他认为,只要有本事,在哪都能发光。
然而,四年后,当陆昊从军校毕业,提干归来时,一切都变了。
他穿着崭新的军装,肩上的星星那么耀眼,已经是团级干部。前途无量,意气风发。
程景本以为,陆昊至少会像当初承诺的那样,请他喝顿酒,把他当恩人,再不济,也该是兄弟。
他错了,错得离谱。
陆昊回来后,仿佛刻意在躲着他。
他们明明还在同一个营区,但陆昊的办公室在机关大楼高层,程景的工作间在潮湿的地下室。
程景不是没主动过。他去找过陆昊一次,就想叙叙旧。
那次,陆昊正在主持一个重要会议。程景这个二级军士长,像个新兵一样在门口立正,等了将近一个钟头。
会议结束,一群干部簇拥着陆昊走出来,各种恭维和汇报不绝于耳。陆昊一眼就看到了程景,但目光在他身上仅仅停留了一秒,就立刻转向了身边的参谋。
“小张,这份文件必须马上送上去,绝对不能耽搁。”陆昊的语气严肃,是纯粹的公事公办。
程景站在那里,像个透明人,和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喊了一声:“陆团长。”
陆昊这才把目光转过来,那眼神客套又冰冷,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程技师,有事?我这边会议很紧急。”
程景的心,在那一秒钟,直接沉到了谷底。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那句“兄弟,最近怎么样”,像块石头堵在喉咙里。
“……没事,就是过来看看你。”程景的声音干涩。
“行,我知道了。先这样吧。”陆昊敷衍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被人群簇拥着,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了。
从那一刻起,程景彻底凉了心。
他明白了,身份和地位的鸿沟,足以碾碎所谓的兄弟情。陆昊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帮助的战友,他程景的存在,或许只是在时时刻刻提醒这位年轻的团长——他曾经接受过别人的施舍。
程景的心,彻底灰了。他为这身军装付出了最好的年华,换来的却是提干无望的现实,和战友的背弃。
两年后,程景递交了退伍申请。
他退伍那天,搞了个简单的仪式,很多老战友都来了,唯独没有陆昊。他甚至没有出席,只是让一名参谋,转交了一封盖着公章的“感谢信”。
信上的内容,官方、冰冷,没有一个字带着私人情感。
程景拿着那封信,在心里,亲手埋葬了这段友情。
回到地方,现实远比想象的更残酷。退伍安置政策是好,但程景的技术太“精尖”,全是为特种装备服务的,地方上根本没有对口的工作。他拒绝了几个高薪聘请他当安保顾问的公司,他不想把自己的本事用在看家护院上。
他决定,靠手艺吃饭。
凭借着对电子设备和无人机构造的精通,程景在城中村租了个巴掌大的铺面,挂上了“飞鹰电子维修”的招牌。
他把所有的家当——那些精密的仪器和工具箱,塞进了这个小摊位。
他的技术是降维打击。市面上最复杂的民用无人机,别人修不了的他能修;别人能修的,他能改得性能翻倍。
但一个街边小摊,生意可想而知的惨淡。
一开始,路人看他那身板,那张严肃的脸,都以为他是卖军用望远镜的,根本不敢把几千上万的无人机交给他。
直到一个戴眼镜的大学生,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拿来一个烧坏的微型电机。
“老板,这个能修吗?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跑了好几家都说只能换新的。”
程景接过来,用镊子拨弄了一下。这是驱动高速摄影机云台的,精度要求极高。
“能修,三十分钟。”程景语气平淡。
大学生一脸不信:“真的?这里面的线圈都焦了,得重新绕吧?”
“是得重绕。”程景懒得解释,直接打开了工作台上的显微镜。
他戴上专用目镜,拿起比头发丝还细的漆包线,开始了堪称艺术的微操。他的手稳得像焊死在桌面上,每一次缠绕,每一个焊点,都精准到微米。这是他常年维护特种装备,硬生生练出来的肌肉记忆。
三十分钟后,电机通电,发出了清脆而稳定的嗡鸣。
大学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付了钱,鞠躬道谢。
靠着口口相传,程景的生意总算活了。他不只修无人机,数据线、高性能电脑、复杂的家庭电路……他都接。
他用汗水和技术,硬是在这个大城市里,重新扎了根。
他住在老旧的出租屋,每天雷打不动五点起床锻炼,晚上十一点收摊。生活很苦,但他睡得踏实。
程景把那段军旅生涯,把陆昊那张冷漠的脸,全都打包丢进了记忆的垃圾堆。他告诉自己,那个二级军士长程景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飞鹰维修店”的程老板。
然而,命运似乎没打算让他这么平静下去。
这天,天气异常闷热,程景正忙着处理一个大客户的高端航拍机。这玩意儿好几万,但在一次飞行中信号传输系统遭到了不明干扰,丢了关键数据。
程景只看了一眼数据残留,就知道这绝不是简单的硬件故障,这分明是遭到了专业级的电子对抗。
这让他嗅到了一股久违的、熟悉的味道。
他正聚精会神地分析残留的电磁波特征,突然,摊位前“呼啦”一下围上了一群人。
为首的是个穿花衬衫的胖子,戴着晃眼的大金链子,身边跟着几个纹身的壮汉,一看就不是善茬。
“你就是程景?”胖子声音粗野,拿手指着程景的鼻子,“你是不是收了个叫王勇的无人机?”
程景放下手里的万用表,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我只管修东西,不管客户的私人恩怨。”
“少他妈废话!”胖子极其嚣张,一脚踹翻了程景摆在地上的工具箱。扳手、螺丝刀、精密零件,滚了一地。
“王勇欠了我们高利贷,他的无人机是抵押物!你敢修?你这是妨碍我们收债!”
程景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这是他退伍后,第一次感觉到那种被冒犯的、压抑不住的怒火。
“把东西,捡起来。”程景的声音很低,但带着一股让人心头发毛的威慑力。
胖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小子,口气不小啊,知道你爹我是谁吗?”
“我只知道,你弄脏了我的工具。”程景缓缓站起身。他一米八五的个头,加上常年锻炼出的匀称肌肉,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气势,瞬间压制了对方。
旁边一个壮汉骂骂咧咧地伸手来推程景。
程景闪电般出手。他没用格斗术,而是用了最精准的擒拿控制。他一把扣住那壮汉的手腕,五指发力,轻轻一扭。
“嗷——!”壮汉立刻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手里的甩棍“哐当”掉在地上,手腕呈现出一个诡异的角度。
程景没有恋战,他只是用最简洁、最高效的动作,震慑了所有人。这是特种兵的本能。
胖子见状,知道碰上了硬茬,但面子上挂不住。
“行!你牛逼!你给老子等着!这破摊子,我看你能开几天!”胖子撂下狠话,带着人灰溜溜地跑了。
程景没追,他只是慢慢蹲下身,把散落一地的工具,一个一个,仔细地擦干净,放回原位。
他知道,麻烦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他刚把工具整理好,正准备继续分析那架无人机。
“吱——!”
一声巨大的、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那辆熟悉的军用越野车,带着部队特有的威严和肃杀之气,又一次停在了他的摊位前。
军车停稳,车门打开。
陆昊,穿着笔挺的军装,肩章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再次出现在程景面前。
他的出现,让周围嘈杂的城中村瞬间安静了好几秒。
他比三年前更沉稳,也更具威严。正团级的身份,早已和程景是两个世界的人。
程景抬头,看着他,眼中没有半点惊讶,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嘲讽。
“陆团长,真是稀客。”程景慢悠悠地擦着手上的油污,语气淡漠,“怎么,找我修车?我可丑话说在前面,军车我不修。我这技术太差,怕耽误了你们部队的大事。”
陆昊的脸上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程景的冷嘲热讽。
“程景,我不是来跟你叙旧的。”陆昊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有力,“我奉命找你,有紧急任务。”
“任务?”程景笑了,笑得有些自嘲,“我三年前就滚蛋了,一个退伍老兵,能有什么任务?给你们修修被孩子摔坏的无人机玩具吗?”
“别这么作践自己。”陆昊皱起眉头,语气里闪过一丝不耐烦,但很快又压了下去,“部队现在急需你。跟我走。”
程景将手中的螺丝刀“啪”地一声放下,抱起了双臂。
“陆昊,我再说一遍,我退伍了。我现在是老百姓,我有我的生活,我这摊子生意还等着我。”程景指了指他那简陋的铺面,“我的生意很忙,没工夫陪你玩什么‘紧急任务’。”
陆昊的目光扫过程景的摊位,停留在那些拆解开的复杂电子设备上,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但这次的事,人命关天,而且,关系到国家安全。”陆昊试图用大义来压进程景。
“国家安全?”程景的笑声里全是冰碴,“三年前,我把我拿命换来的提干名额拱手相让时,我以为咱俩是能互相挡子弹的兄弟!可你呢?你回来之后,连我退伍都不肯露个面!陆昊,你他妈到底把我当什么了?一个你踩着往上爬的垫脚石,用完了就一脚踢开?”
程景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每一个字都像子弹,狠狠地打在陆昊的脸上。
陆昊沉默了,他微微侧过头,似乎在躲避程景那双冒火的眼睛。
“程景,当年的事……很复杂。”陆昊艰难地开口,“我承认,我欠你的。但现在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现在就是说这些的时候!”程景猛地提高了音量,引得周围的路人纷纷侧目,“你现在是风光无限的陆团长,我是街边修破烂的。你现在一句‘部队需要’,我就得摇着尾巴跟你走?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吗?”
陆昊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不给程景一个交代,今天绝对带不走这个倔得像头牛的战友。
“我们遇到大麻烦了。”陆昊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焦虑,“一种新型的干扰系统,我们所有的侦察设备,包括卫星,全都被屏蔽了。我们的专家团队已经束手无策。”
程景眼神一动。干扰系统?这正是他吃饭的本事。
“那又怎么样?”程景嘴上依然强硬。
“关系巨大。”陆昊上前一步,几乎贴近了程景,“这种干扰系统,是三年前我们秘密研发的‘蜂巢’系统的高级变种。而‘蜂巢’系统的核心架构,是你设计的。”
程景的心脏猛地一抽。
“蜂巢系统”!那是他当初在部队耗费两年心血,为应对未来电子战而设计的核心防御体系。绝对的最高机密。
“你到底想说什么?”程景死死地盯着陆昊。
陆昊眼神坚定:“程景,三年前你把名额给我,我提干后,就是为了能接触到更高的权限,去保护你设计的这些心血!现在,‘蜂巢’被破解了,或者说,被敌人升级了! 我们必须有人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它的漏洞,否则,我们的秘密基地将被彻底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陆昊的话,让程景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蜂巢”的核心架构是他写的,但在他退伍后,后续的升级和部署,已经完全交给了部队的尖端技术部门。
如果真如陆昊所说,蜂巢出了问题,那绝对是天塌下来的大事。这不仅是电子战的失利,更是可能危及到数十万战士生命安危的巨大隐患!
“等等,蜂巢是绝密。”程景压低声音,眼神变得锐利,“你怎么知道它被破解了?而且,部队里难道没有比我更厉害的专家吗?”
陆昊摇头,脸上流露出深深的疲惫:“老程,相信我,如果不是被逼到了绝路,我绝对不会来找你。部队的专家团队确实顶尖,但他们无法在短时间内吃透你当初留下的原始架构。 他们只能在现有的升级路线上打补丁,但对方的升级速度太快了。”
“所以,你们现在需要一个从根源上理解这套系统的人,对吗?”程景语气冰冷,但心里已经开始动摇。
他可以恨陆昊,可以对体制不满,但他对那身军装,对国家的安危,有着刻在骨子里的责任感。
陆昊重重地点头,目光中带着恳求:“只有你,程景。只有你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那个‘后门’,或者说,找到你当初设计时,留下的那个‘活口’。”
程景深吸一口气。他知道陆昊指的是什么。任何复杂的系统,设计者都会留下只有自己知道的调试接口,以备不时之需。
“如果我解决了,你们给我什么?”程景冷冷地问。他不是在谈条件,他是在发泄,发泄这三年来所有的委屈和不满。
陆昊直视着他:“解决之后,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谈。但现在,时间不多了。你知道这次任务的分量。”
程景退后一步,目光扫过陆昊笔挺的军装,扫过那辆威严的军车。他脑海中,全是三年前陆昊提干后,那个冰冷、疏远的眼神。
“陆昊,我问你最后一遍。”程景声音沙哑,“三年前,你提干之后,为什么对我那么冷漠?我们是过命的兄弟!你连说一句感谢的话都不愿意吗?你他妈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陆昊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我不能说。”陆昊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带着痛苦和隐忍,“程景,你必须相信,我对你的情谊,从来没变过。当年的事情,我不能解释。你只需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程景怒极反笑,“你用冷漠保护我?让我心灰意冷地退伍,让我在街边摆摊修破烂,这就是你给我的保护?陆团长,你真是太可笑了!”
程景的怒火彻底爆发了。他觉得陆昊在撒谎,在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盖他忘恩负义的本质。
“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死都不会跟你走。国家安全是重要,但我程景,也有我的底线和尊严!”
程景说完,重新坐回了他的工作台前,拿起工具,开始修理那架无人机,把陆昊和那辆军车当成了空气。
陆昊看着程景决绝的背影,知道如果再藏着掖着,今天这关就过不去了。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知道,他必须打破那个该死的保密条例,告诉程景真相。哪怕因此被送上军事法庭,他也必须让程景知道,他所做的一切牺牲,从未被辜负。
陆昊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带着巨大的痛苦和悔意。
“程景,你以为我为什么对你冷漠?”
“你以为你让出名额只是影响了我的前途?不,程景!在你设计‘蜂巢’系统的时候,你早就被一个潜伏的间谍盯上了!”
陆昊猛地抬头,盯着程景,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他妈提干,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被上级秘密任命,去切断你和外部间谍接触的所有可能,并且在暗中保护你!我必须装作跟你决裂,才能洗清你可能被波及的嫌疑! 如果我当时还跟你称兄道弟,你现在面临的,就不是街边摆摊,而是军事法庭的审判!”
陆昊的话,像一道惊雷,彻底炸响在程景的脑海里。
程景的手猛地一颤,手里的精密仪器“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他缓缓转过身,脸色苍白,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昊。
“你说什么?”程景的声音都在发颤,“间谍?军事法庭?”
陆昊知道,他已经泄露了绝密信息,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没错,程景。你当初设计的蜂巢系统,技术太过超前,早就引起了境外情报组织的注意。”陆昊压低声音,靠近程景,用最快的语速解释着当年的真相。
“在你让出名额的前夕,我们技术大队内部就发现了一个严重的安全漏洞。经过内部排查,锁定了一个代号‘夜莺’的间谍,他负责窃取新型装备的核心数据。而你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夜莺’的重点监控名单上。”
程景的眉头紧锁:“这不可能!我从未接触过任何可疑的人!”
“你没有,但‘夜莺’在想方设法接触你!”陆昊语气急促,“当时,上级有两个判断:一是你已经被策反;二是你只是被利用的目标。无论是哪一种,你的职业生涯都将终结,并面临永久的隔离审查。”
“我提干,接替了你原来的技术保障职责,同时被赋予了秘密任务:全面接管你负责的所有项目,并切断你与外界的联系。只有这样,才能向外部间谍组织释放一个信号——‘程景已失势,不再是目标’。”
陆昊的眼神充满了痛苦:“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冷漠吗?那不是冷漠,那是保护伞!我必须在你面前表现得忘恩负义,甚至连你退伍我都不敢去,就是为了让你彻底‘安全’地离开部队的视线! 如果我当时跟你保持兄弟情谊,间谍就会认为你依然掌握着核心机密,你退伍后,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接触你,甚至直接对你进行绑架或暗杀!”
程景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陆昊提干后的疏远、那封冰冷的感谢信、他退伍后摆摊时,几次莫名其妙的“意外”……
“我退伍后,有几次我的维修店差点被地痞查封,还有一次我被人跟踪,我以为是生意上的仇家……”程景喃喃自语。
“那都是我们的人在暗中清除痕迹!”陆昊急忙说,“我们必须确保你脱离了危险区。你退伍后,我们的反间谍部队依然在你周围潜伏了整整一年,直到确认你彻底安全,才撤销了保护。”
程景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人,为陆昊的忘恩负义而心寒了整整三年,却没想到,陆昊是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在保护他。
“所以,你提干,是为了我?”程景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陆昊眼神坚定:“程景,你让出了前途,我为你保住了清白和性命。我们谁都没有辜负谁。我不能让你知道真相,因为一旦你知道,你的行为模式就会改变,就会被间谍察觉,所有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
他看着程景,语气带着巨大的愧疚:“我欠你一句对不起,老程。这三年,我让你受委屈了。”
程景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他所有的怨气、所有的不甘,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终于明白,那份沉重的兄弟情,从未消失,只是换了一种更残酷的方式存在。
“现在,‘蜂巢’系统被升级变种,说明当年的间谍组织已经卷土重来,并且掌握了更深层的技术。”
陆昊重新回到正题,语气变得异常严肃,“我们现在面临的危机是:一个重要的军事试验基地,已经被对方的干扰系统彻底覆盖,我们无法与其进行任何通讯和数据交换。”
“试验基地?”
“没错,那里正在进行一项绝密武器的测试。如果对方通过干扰系统切断了我们的指挥链,并且能够反向渗透我们的系统,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必须在72小时内,解除干扰,恢复通讯。”
陆昊拿出一个密封的金属箱,递给程景。
“这是目前我们获取到的对方干扰系统的数据残片。专家组已经分析了48小时,毫无进展。他们说,这像是蜂巢系统设计者故意留下的‘死角’,他们不敢深入。但你,一定知道这个‘死角’在哪里。”
程景接过沉甸甸的箱子,深知自己的责任。他设计的系统,现在却成了敌人攻击的武器,他必须亲手终结这一切。
“好。”程景眼神恢复了军人特有的果断和锋芒,“我跟你走。但有三个条件。”
陆昊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你说。”
“第一,我以技术顾问的身份进入,不穿军装,没有军衔,方便我灵活行动。”
“可以。”
“第二,任务结束后,我必须知道当年那个‘夜莺’的最终下场。”
“可以。”
“第三,”程景看向陆昊,嘴角露出一个久违的、带着痞气的笑容,“任务结束,你得请我喝酒,这次,别再躲着我了。”
陆"昊也笑了,他用力一拳砸在程景的肩膀上:“成交!快上车,我们必须争分夺秒!”
程景没有再犹豫,他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核心工具,将摊位交给邻居的店铺照看。
他知道,他不是在重回部队,他是在以另一种方式,履行他未尽的使命。
他跳上了那辆军车,关上车门的瞬间,他仿佛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混合着硝烟和机油的热血气息。
军车一路疾驰,直奔位于郊外的秘密军事基地。
程景在车上就打开了数据箱,他的手指在军用笔记本的键盘上飞舞,眼神专注而冷静。
“对方的干扰系统,确实是基于‘蜂巢’逆向工程而来,但他们加入了一个全新的加密层。”程景在极短的时间内得出了结论。
陆昊坐在副驾驶,不时通过加密电话向基地汇报进度。
“能绕开吗?”陆昊问。
“难。如果强行破解,会立刻触发对方的自毁程序,导致整个试验基地的数据永久丢失。”程景摇头,“我当初设计蜂巢,就是为了防止外部入侵。它的防御机制是连环触发的。”
“那怎么办?”
“我们必须从内部瓦解。”程景指着屏幕上的一串不起眼的代码,“我当初在蜂巢的底层架构里,植入了一个‘调试端口’。这个端口不是为了后门,而是为了在系统崩溃时,能够快速重启和修复。”
“调试端口?”陆昊心头一紧。
“对。它需要特定的电磁波频率和一段动态口令才能激活。”程景深吸一口气,“而现在,问题来了。口令每隔一年更换一次,基于一个特定的算法。我当时只把算法交给了最高权限的司令部,但口令本身,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而现在,我已经退伍五年了,我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在沿用这个算法。”
军车抵达基地,程景被直接带入了一个戒备森严的地下指挥中心。
指挥中心内,气氛凝重。巨大的屏幕上,显示着试验基地那片死寂的、一片灰色的通讯盲区。
一位肩扛少将的指挥官快步迎了上来。
“你就是程景?我是李政。”少将伸出手,眼神中带着焦急的期待,“情况紧急,我们没有时间客套。程技师,我们需要你立刻接入系统。”
程景和少将用力握手,没有客套,直接走向了工作台。
他盯着指挥中心大屏幕上那片疯狂跳动的干扰信号,那感觉,就像是见到了一个阔别多年、却又反目成仇的故人。
太熟悉了。
“五分钟。”程景的声音很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需要确认我留的那个算法,是不是还活着。”
他没多一句废话,手指已经落在了键盘上。他像个幽灵,开始编写程序,试图在那片混乱的信号风暴中,找到一丝微弱的共鸣。他要找的,是当年他亲手埋下的那个“记号”——一个专属于他的调试端口“指纹”。
指挥中心里,落针可闻。
五分钟后,程景的手指猛地悬停在半空。
“李司令。”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算法构架还在,他们没敢动核心。但口令换了,是动态的。 我需要最新的动态变量,否则算不出这把锁的钥匙。”
李少将的反应快得惊人,没有半分拖沓:“通讯组!立刻把最新的动态变量调过来,启动最高密级传输!”
几分钟后,数据流涌入。
看着屏幕上那片瀑布般倾泻而下的密麻麻的数字,程景缓缓吸了口气。
他知道,这不再是给街坊邻居修电饭煲了。这是在拆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
他不再犹豫,十指如风,在键盘上掀起了一场恐怖的风暴。 复杂的解码和推演,在他的指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绽放。
整个指挥中心,连呼吸声都消失了。所有人都像被冻住了一样,死死盯住那个明明已经退伍、此刻却肩负着所有人希望的背影。
陆昊就站在程景身后,他比在场任何人都清楚程景的本事。可这种压力,简直是把人的精神放在火上烤,一个微小的失误,就是万劫不复。
汗水,已经从程景的额角渗出,顺着他专注的侧脸滑落,但他浑然不觉。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代码和逻辑,仿佛灵魂已经抽离,进入了那个纯粹的数字领域。
“蜂巢”,这是他技术生命的巅峰之作。系统的每一个逻辑闭环,每一个防御节点,都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海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头他亲手养大的“巨兽”,力量有多强,“软肋”又在哪里。
“抓到你了!”程景的瞳孔猛地收缩,狠狠砸下了回车键!
一串十六位的动态密钥,在屏幕上赫然闪现。
“就是这个!”程景的声音因为极度的专注而略带沙哑,“立刻向试验基地方向广播这串口令,加载我预设的那个电磁脉冲频段!快!”
技术员的手指立刻开始飞舞,指令瞬间发出。
一分钟。
两分钟。
时间仿佛凝固了,指挥中心里安静得可怕。
突然,主屏幕上那片顽固的灰色盲区剧烈地闪烁起来。紧接着,一道清澈的绿色波纹,如同春天的涟漪,从中心猛地向外荡开!
“通了!信号恢复了!”不知是谁压着嗓子低吼了一声。
干扰信号肉眼可见地冰消瓦解。程景成功了,他用那个被遗忘的“后门”,强行激活了“蜂巢”系统的自我净化和修复模式! 系统开始自动排斥和屏蔽所有外部的恶意入侵!
“好样的,程景!”李少将激动得满脸通红,重重地拍着程景的背。
可程景紧绷的神经没有丝毫松懈。他死死盯着数据流,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报告!”技术员尖锐的喊声划破了短暂的喜悦,“干扰在消除!但、但对方反应过来了!他们正在疯狂注入一个高强度的‘反击’病毒,目标……目标是我们的调试端口! 他们想彻底封死我们的入口!”
“反击?”程景的脸瞬间沉了下去。
这说明,对面那个黑客,对“蜂巢”系统的了解深不见底,甚至连他这个设计者可能留下的“后门”都预判到了!
“陆昊,数据残片!”程景猛地回头,“把刚才截获的病毒样本给我,我必须马上知道那家伙是谁!”
陆昊立刻递过数据存储器。
程景的手指再次舞动,但这次的速度比刚才更快、更狠。他不再是试探,他是在用最暴力的方式,强行撕裂那些代码,进行反向编译和分析。那速度快得不合常理,仿佛他能用肉眼“看”穿数据流的本质。
“这个风格……”程景的动作突然一滞,他盯着一行特殊的加密算法,嘴里无意识地呢喃,“这种写法……这种习惯……太熟了。”
这是一种他独创的编程技巧,为了绕过当年的某些系统限制。他只教过一个人,手把手教的。
“到底是谁?”李少将焦急地追问。
程景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狂怒,但最深处的,是一股冰冷刺骨的绝望。
“李司令。写这个病毒的人,是我以前带过的兵。”
“我们大队的技术士官,陈浩。”
陈浩。
这两个字砸在陆昊心上,他也懵了:“陈浩?!他不是早就退伍了吗?”
“他不是退伍。”程景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他是被‘夜莺’策反了。”
那个他曾经最器重的徒弟,那个在他退伍后、他力荐的接班人。
“他学了我所有的东西,”程景一字一顿,牙关紧咬,“他甚至知道我留了这个后门。他不是在攻击系统,他是在猎杀我!”
这一刻,程景全明白了。这不是什么狗屁的电子战,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复仇”。陈浩的背叛,恐怕就是源于对体制的怨恨,以及……对他这个师父当年“抛弃”他的愤怒。
“程景,现在怎么办?”李少将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程景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迷茫和痛苦已经消失,只剩一片燃烧的决绝。
“以毒攻毒。”
他说,“我必须亲手写一个更狠的病毒,就从这个调试口灌进去,直接烧了他的主控程序!”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由他一手养大的“怪物”,必须由他亲手终结。
接下来的整整三个小时。
程景就像钉在了工作台前。
他的代码,不再是防御和修复,而是一场华丽、狂暴的数字风暴,每一个字符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和无双的智慧。
这是一场无声的对决,师父与徒弟,隔着冰冷的数据线,在“蜂巢”这个战场上,进行着最残酷的厮杀。
终于,他完成了这个集毕生所学的“终极病毒”,一个专门猎杀“蜂巢”变种、专门针对陈浩所有技术习惯的“幽灵”。
“发射。”程景的声音嘶哑不堪。
几秒钟的死寂后,大屏幕上那片刚刚恢复的绿色猛地向内一缩,紧接着,所有的干扰信号、所有的恶意代码……在同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试验基地,通讯恢复!
“成功了!程技师,我们赢了!”
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欢呼声,几乎掀翻了指挥中心的天花板。
李少将快步走到程景面前,神情肃穆,抬手敬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军礼。
“程景同志!你挽救了无法估量的损失!部队,绝不会忘记你的功勋!”
程景疲惫地撑着桌子站起来,他还了一个军礼,尽管他早已不是军人。
胜利的喜悦没有在他脸上停留超过一秒。“司令。我的条件。我要知道陈浩的下落。”
李少将的目光转向陆昊,陆昊沉重地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微微点了点头。
“我们顺着你打开的通路,反向追踪锁定了他的物理位置。”李少将的声音低沉下来,“他被境外势力利用了。但在抓捕小组破门的前一刻……他选择了自毁。”
程景猛地闭上了眼睛, 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他赢了,却又输得彻底。
他知道,陈浩走到这一步,他这个当师父的,难辞其咎。如果三年前他没有那么决绝地退伍……或许一切都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程景。”李少将的声音缓和下来,“谈谈你的将来吧。部队需要你。”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道:“经上级研究决定,特批授予你‘特级技术专家’军衔,享受正团级待遇。我们希望你重回部队,全面接管技术保障大队的工作。”
程景的目光越过将军,落在了陆昊身上。
陆昊的笑容里,带着恳切和发自内心的真诚:“老程,回家吧。这次,咱兄弟俩并肩干。”
程景沉默着。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不久前还沾着机油,拧着螺丝,修着街坊邻居的破风扇;而今晚,它却刚拆掉了一颗威胁国家安全的“超级炸弹”。
他终于点头:“我回来。”
“但我有一个条件。”他迎上李少将的目光,无比坚定,“我要建立一套全新的人才保护和思想疏导机制。 我不想,也决不允许,再有第二个陈浩出现。”
李少将和陆昊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几天后,程景重新踏入了这片阔别三年的营区。
他的身份,是“特级技术专家”。他没穿传统的军装,而是一身特制的深蓝色制服,配属给他的,是全军区最顶级的实验室。
那天晚上,陆昊拉着他,钻进了食堂后的小包间。承诺,必须兑现。
两瓶上了年份的茅台,摆在桌上。
“老程,这杯,我敬你。”陆昊举杯,这个铁打的汉子,眼眶微红,“敬你这三年的委屈,敬你的本事,更敬咱俩这过命的交情!”
程景举杯,重重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陆,这杯酒,我等了足足三年。”
程景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直冲天灵盖,烫得他眼圈发热。
几杯酒下肚,陆昊抓着酒杯,声音沙哑:“老程,我知道,这三年你受的苦,我没法替。我也不指望你全明白我当时的难处……但你得信,那三年,我没一天睡得踏实。我就想着,啥时候能当面跟你说句……‘兄弟,我对不住你。’”
程景笑了,那是一种彻底释然的笑。他拍了拍陆昊的肩膀,又给他满上酒。
“都过去了。提他干嘛。”
“我们是战友,也是兄弟。你用你的法子护了我三年,现在,换咱俩一起,用咱俩的法子,护这个国。”
窗外,夜色如墨,军营的灯火璨若星河。程景的心,那颗漂泊了三年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三年前,他把唯一的提干名额让给了兄弟,兄弟却用最刺骨的冷漠“保护”了他。
三年后,他在街边摆摊修电器,兄弟坐着军车找到他:跟我走,部队需要你。
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为生计发愁的小贩。
他是,国之利刃。
——已完结——
来源:瑞雪映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