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苏晴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飘飘忽忽地落在我耳朵里,却砸起了一片尘土。
“他们洞房,我们圆房。”
苏晴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飘飘忽忽地落在我耳朵里,却砸起了一片尘土。
我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酒是剑南春,透明的液体在玻璃杯里晃荡,映出婚宴大厅里晃眼的灯光,还有满堂的红色。红色的喜字,红色的气球,红色的桌布,连新郎老张那张喝得发亮的脸,也是红的。
今天是老张大喜的日子,我是伴郎,苏晴是伴娘。我们俩,连同另外一对,跟在新郎新娘屁股后面,挡了一整天的酒,说了快一卡车的吉祥话,脸上的肌肉都笑僵了。
九七年的婚礼,热闹是真热闹。单位的领导、同事,家里的亲戚,街坊四邻,乌泱泱地坐了二十多桌。空气里混着酒气、菜香和二手烟的味道,嗡嗡的人声像一大群蜜蜂,吵得人脑仁疼。
我转过头,看向苏晴。
她也正看着我,眼睛里带着一点笑意,但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她的脸颊因为喝了酒,泛着淡淡的粉,给那张总是显得有些清冷的脸,添了几分暖色。
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从初中算起,快十年了。
那时候,她是班里最安靜的女生,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捧着本书看。我是那种最闹腾的,上课传纸条,下课打篮球,是老师眼里的麻烦分子。我们俩,像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后来上了高中,居然又同班。再后来,考大学,她去了南京,我留在了本地。毕业后,我进了国企,端上了铁饭碗。她回了老家,在一家中学当老师。
我们之间,一直就是这样,不远不近,像那种搁在书架上,很久不翻,但你知道它一直在那儿的旧书。
“胡说什么呢?”我压低声音,眼睛下意识地往另一桌瞟。
那一桌,坐着我的女朋友,林惠。
林惠正和几个女同事说笑着,她今天穿了件新买的米色连衣裙,头发烫了时兴的大波浪,看起来很得体。她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朝我这边看过来,举起手里的汽水杯,对我笑了笑。
那笑容,是温和的,安定的,像我每天下班回家,拧开水龙头流出的温水。我知道,我和她的未来,就像这杯白水一样,清晰,透明,没什么波澜,但解渴,也养人。我们已经计划好了,明年五一,也把事办了。
我心里那点因为苏晴的话而泛起的涟漪,瞬间就被林惠这个笑容抚平了。
我回了她一个笑,然后转回头,对苏晴说:“别闹了,今天老张结婚,你这个伴娘可得稳重点。”
苏晴没再看我,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凉拌海蜇,慢慢地嚼着,好像刚才那句话,根本不是她说的。
婚宴闹哄哄地进行着。新郎新娘开始挨桌敬酒,我们这些伴郎伴娘自然要跟在后面保驾护航。
老张是我们厂里的技术员,人老实,朋友多。来敬酒的人,一波接一波。我仗着自己酒量还行,替他挡了不少。几圈下来,胃里火烧火燎的,脚步也开始有点虚浮。
轮到我们这桌时,老张端着酒杯,舌头已经有点大了:“陈阳,好兄弟,今天谢谢你了!等明年你和林惠结婚,我给你当牛做马!”
林惠站起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端起汽水:“张哥,看你说的,快坐下歇歇吧。”
大家一片哄笑。
我看着林惠,她正体贴地给新娘子夹菜,又拿纸巾给老张擦嘴角的酒渍,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子贤惠和妥帖。所有人都觉得,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自己,也一直这么觉得。
敬完酒,新郎新娘被一群年轻人簇拥着去闹洞房了。
婚宴也到了尾声,宾客们陆陆续续地散去。我扶着喝得东倒西歪的老张,苏晴则搀着新娘子。我们把他们送回了单位分的婚房。
那是一套两室一厅的老房子,墙壁刚用白灰刷过,空气里还飘着一股石灰味。屋里挤满了闹洞房的年轻人,笑声、起哄声,几乎要把房顶掀翻。
我和苏晴把新人安顿好,从闹哄哄的屋里退了出来。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一片漆黑。我们俩一前一后地往下走,皮鞋踩在水泥台阶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走到楼下,一阵晚风吹来,带着夏末的凉意,我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我送你回去吧。”我说。
苏-晴的家,离这里不远,走路也就十几分钟。
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们就这样并排走在路上。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又缩得很短。周围很安静,只有偶尔骑着自行车路过的人,车链子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
那种在婚宴上的尴尬,似乎已经散去了。我们聊了些有的没的,工作上的事,以前的同学,谁谁谁结婚了,谁谁谁生孩子了。
话题很安全,很平淡,就像我们这么多年的关系一样。
快到她家楼下时,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陈阳,”她叫我的名字,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刚才在酒桌上,我不是开玩笑。”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我最怕的,就是这个。我宁愿她是在开玩笑,或者喝多了说胡话。这样大家明天醒来,哈哈一笑,就都过去了。
可她现在的眼神,很清醒,也很认真。
“我们……认识十年了。”她看着我,慢慢地说,“从我第一次在初中教室里看到你,我就记得你。你那时候,总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运动服,在篮球场上跑来跑去,像个小太阳。”
我愣住了。我完全不记得这些。我的记忆里,初中时代的苏晴,只是一个模糊的、安静的影子。
“后来,我们没能在一起。我知道,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太闷了,什么话都藏在心里。”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脆弱,“这些年,我看着你身边有了别人,看着你和她计划未来。我告诉自己,就这样吧,挺好的。”
“可是今天,看着老张他们结婚,我突然觉得,我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就真的什么都错过了。”
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了一张纸,递给我。
“这是我新装的电话号码,还有我的传呼号。我想……我想我们能再聊聊。不是作为老同学,而是……作为陈阳和苏-晴。”
我伸出手,又缩了回来。那张薄薄的纸,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沉重。
接,还是不接?
接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对林惠的背叛,意味着我平静的生活将被打破。
不接?我看着苏晴的眼睛,那里面有期待,有孤注一掷的勇气,还有一丝几乎要碎掉的倔强。我怎么忍心,当着她的面,把这张纸推回去?
我的脑子里一团乱麻。一边是林惠温柔贤惠的脸,我们规划好的,买房、结婚、生子的安稳未来。另一边,是苏晴这番突如其来的告白,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以为早已古井无波的心湖。
我从来没想过,苏晴会对我……有这样的心思。
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就是最纯粹的同学情谊。
现在,这个“稳定假象”被她亲手撕开了一个口子。一个尖锐的,我无法回避的伦理难题,就这么血淋淋地摆在了我面前。
我该怎么办?
最终,我还是接过了那张纸。
我的手碰到她的指尖,她的手指很凉。
“我……”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说“我们不能这样”?太虚伪。说“我会联系你”?太轻佻。
“你回去吧,早点休息。”苏晴替我解了围。她对我笑了笑,那笑容里,有释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她转身,走进了黑漆漆的楼道。
我站在原地,捏着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炭,烫着我的手心。
回到我和林惠租住的小屋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林惠还没睡,她给我留了一盏床头灯,正在灯下看一本杂志。看到我回来,她放下杂志,起身给我倒了杯温水。
“喝多了吧?快喝点水,我给你煮了醒酒汤。”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
我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完,喉咙里的灼热感才稍微缓解了一些。
“闹洞房闹得太晚了。”我含糊地解释了一句,不敢看她的眼睛。
“嗯,看你累的。快去洗个澡,早点睡吧。”她帮我拿了换洗的衣服,又去厨房把醒酒汤端了出来。
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像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那张纸条,被我悄悄塞进了裤子口袋里。它隔着一层布料,贴着我的大腿,却好像一直在灼烧着我的皮肤,提醒着我刚刚发生的一切。
洗澡的时候,热水冲在身上,我却感觉不到一点暖意。
镜子里的我,一脸疲惫,眼神躲闪。我问自己,陈阳,你到底在想什么?
苏晴的话,像电影一样,在我脑子里反复播放。她说,她从初中就记得我。她说,她不能再等了。
这些话,满足了一个男人小小的虚荣心,但也带来了一份沉甸甸的,无法承受的重量。
我跟林惠,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她是个好姑娘,善良,体贴,会持家。我们在一起的这两年,她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我的衬衫永远是烫得平平整整的,我回家总有热饭热菜。我们很少吵架,生活平淡得像一杯温开水。
所有人都说我们是绝配。我也以为,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可是,苏-晴的出现,让我开始怀疑。
我和林惠之间,有亲情,有习惯,有责任,但那种让我心跳加速的东西,好像从来没有过。我们的关系,更像是一个合作默契的伙伴,为了组建一个家庭而共同努力。
而苏晴,她不一样。她像一首我年少时听过的老歌,旋律早已模糊,但今天,她把歌词清清楚楚地唱给了我听。
那个晚上,我失眠了。
林惠在我身边,呼吸均匀。我却翻来覆去,脑子里一会儿是林惠温柔的笑脸,一会儿是苏晴倔强的眼神。
第二天上班,我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坐在办公室里,对着一堆图纸和数据,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口袋里的那张纸条,像一个定时炸弹。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厂区的公共电话亭。
九十年代的国企,就是个小社会。厂区里什么都有,食堂、澡堂、电影院、电话亭。
我攥着那张纸条,手心里全是汗。
我告诉自己,打个电话过去,把话说清楚。告诉她,我们不可能,让她不要再胡思乱想。这对她好,对林惠好,对我也好。
我拿起了听筒,冰凉的话筒贴在耳朵上。我按照纸条上的号码,一个一个地按着电话机上那个老旧的拨号盘。
每转动一下,都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像是在敲打我的心脏。
电话接通了,响了很久。
就在我以为没人接,准备挂掉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声音。
“喂?”
是苏晴的声音。她的声音带着一点刚睡醒的沙哑,听起来有些慵懒。
“是我,陈阳。”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嗯。”她轻轻地应了一声。
“我……”我准备好的一肚子话,突然一句也说不出来了。那些“我们不能这样”、“你忘了我吧”之类的绝情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你吃饭了吗?”她忽然问。
“……还没。”
“我也没。我昨天也喝多了,刚醒。”她顿了顿,说,“我们见一面吧。就在厂门口那家‘老地方’面馆。我请你。”
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拒绝。
可见面,把话说清楚,当面拒绝,是不是比在电话里更显得尊重一些?
我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
“……好。”
挂了电话,我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坏事,心虚得不行。
“老地方”面馆,是我们这些厂里单身职工的第二食堂。老板娘是个爽利的中年女人,做的雪菜肉丝面一绝。
我到的时候,苏晴已经在了。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没喝酒的她,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很亮。
她面前放着两碗面,热气腾腾的。
“知道你喜欢吃他们家的面,就先帮你点了。”她对我笑了笑。
我在她对面坐下,心里五味杂陈。
我们默默地吃着面。面馆里人来人往,很嘈杂,但我们这一桌,却安静得有些压抑。
一碗面快吃完的时候,我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
“苏晴,昨天晚上的事……”
“你别说了,我懂。”她打断了我,用餐巾纸擦了擦嘴,“我知道你有女朋友,你们快结婚了。我都知道。”
“那你为什么……”
“我只是想把憋在心里十年的话,说出来而已。”她看着我,眼神坦然得让我无地自容,“说出来,我就没遗憾了。至于你怎么想,怎么做,那是你的事。我不会给你造成困扰的。”
她越是这样说,我心里的愧疚就越重。
如果她哭,她闹,她指责我,我或许还能理直气壮地跟她划清界限。
可她没有。她只是平静地,把一个埋藏了十年的秘密,像剥一颗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地剥给我看。
“你不用觉得有压力。”她继续说,“以后,我们还是老同学,好朋友。见了面,还是跟以前一样,打个招呼,聊聊天。行吗?”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点头。
“行。”
这顿饭,就在这样一种奇怪的氛围里结束了。
我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我会把那张纸条销毁,把这段插曲深埋心底,然后按部就班地和林惠结婚,生子,过完这平淡的一生。
可我错了。
有些东西,一旦开了头,就很难再回到原点。
那次见面之后,我确实没有再主动联系过苏晴。
但我的心,乱了。
我和林惠在一起的时候,会不自觉地走神。她跟我说着单位里的趣事,我脑子里却在想,苏晴现在在干什么?她今天上课了吗?她中午吃的什么?
林惠很快就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你最近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一天晚饭后,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状似无意地问。
“没什么,最近厂里项目忙,有点累。”我撒了谎。
这是我第一次,对她撒谎。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我的生活,开始被一种细密的,名为“谎言”的网,笼罩起来。
一个周末,林惠说她要回娘家一趟。
她前脚刚走,我的传呼机就响了。
是苏晴的号码。留言很简单:“有空吗?想找你帮个忙。”
我看着那串数字,犹豫了很久。
理智告诉我,不应该回。
但情感上,却有一个声音在怂恿我:只是帮个忙而已,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回了电话。
“什么事?”
“我家的灯泡坏了,换了新的也不亮,可能是线路问题。你不是学这个的吗?能不能过来帮我看看?”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助。
我无法拒绝。
我骑着自行车,去了她家。
她家还是老样子,简单,干净,空气里有淡淡的书卷气。
我帮她检查了线路,很快就找到了问题,是一个开关老化了。我从包里拿出工具,三下五除二就给她换好了。
灯亮起来的那一刻,她站在灯下,仰着头看我,眼睛里亮晶晶的。
“陈阳,你真厉害。”
那样的眼神,带着一点崇拜,一点依赖,是我从未在林惠眼中看到过的。
林惠看我的眼神,是温和的,是赞许的,但更像是看一个可靠的生活伙伴。
而苏晴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被需要的,有价值的男人。
那天,我没有马上离开。
她给我泡了茶,我们坐在小小的客厅里,聊了很久。
我们聊起了很多高中的往事。聊我们那个严厉的班主任,聊学校后山那片我们经常去溜达的树林,聊毕业时大家在同学录上写的那些幼稚的留言。
那些被我遗忘在记忆角落里的碎片,被她一一拾起,擦拭干净,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我发现,原来我们之间,有过那么多的交集。
原来,我打完篮球,随手放在窗台上的汽水,是她悄悄买的。
原来,我生病没去上课,桌上多出来的那份课堂笔记,是她写的。
原来,我高考前压力大,在操场上一圈一圈地跑步,她就坐在看台上,默默地陪着我。
这些事,她从来没说过。我也从来不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问她。
她笑了笑,说:“那时候,你那么耀眼,像个小太阳。我呢?我又黑又瘦,戴着个大眼镜,像只丑小鸭。我不敢。”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看着眼前的苏晴,她已经不是当年的丑小鸭了。她像一株在安静角落里,独自盛开的兰花,清雅,又有风骨。
那天,我从她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骑在回家的路上,心里乱成一锅粥。
我第一次具体地感受到,这个难题带来的沉重压力和破坏力。
我像一个走在钢丝上的人,一边是安稳的地面,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我努力地想维持平衡,却发现自己,正在一步一步地,滑向悬崖那一边。
我对林惠的愧疚,越来越深。
我开始加倍地对她好,希望能弥补心里的那份亏欠。
我给她买她喜欢很久的裙子,带她去看新上映的电影,主动包揽了所有的家务。
林惠很高兴,她以为,是我们快要结婚了,所以我才变得这么体贴。
她越是这样想,我就越是难受。
我像一个拙劣的演员,戴着一副“好男人”的面具,在生活的舞台上,表演着一场充满了谎言的独角戏。
而苏-晴,成了我这场独角戏里,唯一的,秘密的观众。
我们开始有了默契。我们不打电话,只用传呼机联系。见面的地点,也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饭馆,或者偏僻的公园。
我们聊文学,聊音乐,聊对未来的看法。我发现,我们的精神世界,是如此的契合。
和她在一起,我感觉自己是放松的,是真实的。我不用扮演那个成熟稳重,循规蹈矩的陈阳。我可以抱怨工作上的烦心事,可以聊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想。
她总是安静地听着,然后用她独特的视角,给我一些建议。
我沉溺在这样一种危险的关系里,无法自拔。
我开始变得不像自己。
上班的时候,会对着传呼机发呆,期待着那串熟悉的数字出现。
和林惠吃饭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把她的口味和苏晴的做比较。
晚上睡觉的时候,梦里出现的,也常常是苏晴那双清亮的眼睛。
我像一个吸食了精神鸦片的人,明知道这是错的,是有毒的,却贪恋着那份虚幻的快乐。
我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承受痛苦和纠结,我开始主动地去思考一个问题:
我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是和林惠在一起,那种看得见,摸得着的安稳生活?
还是和苏晴在一起,那种充满了未知,但却让我感觉自己真正活着的精神共鸣?
我的内心,开始从“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转变为“我该如何面对?我该如何选择?”
这个转变,是痛苦的,也是煎熬的。
我像一个站在十字路口的人,两条路,通向完全不同的人生。而我,必须做出选择。
我试图和苏晴谈过这个问题。
“我们这样,算什么?”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午后,我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我问她。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问了我一个问题。
“陈阳,你快乐吗?”
我愣住了。
快乐吗?
在遇到她之前,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我的生活,是“应该”而不是“快乐”。我应该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应该找一个贤惠的妻子,应该结婚生子,应该过大多数人都在过的生活。
我一直以为,完成了这些“应该”,我就会快乐。
可是,我快乐吗?
我看着公园里,被雨水打湿的落叶,一时间,竟然答不上来。
“我不知道。”良久,我吐出这三个字。
苏晴看着我,眼神里,有心疼,也有理解。
“陈阳,你不用急着给我答案。你先问问你自己的心。”她说,“你和林惠,是很好的选择。但好的,不一定是对的。对的,也不一定是适合你的。”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里那把生了锈的锁。
是啊,我一直在考虑,我应该怎么做,却忘了问自己,我想要怎么做。
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极度的矛盾和分裂之中。
白天,在单位,在林惠面前,我还是那个可靠的,稳重的陈阳。
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内心的两个小人,就会开始打架。
一个说:陈阳,你是个男人,要有责任感。林惠是个好姑娘,你不能对不起她。
另一个说:陈阳,人生只有一次,你真的要为了责任,放弃那个能让你感觉到心跳的人吗?
我被这两种声音,撕扯得痛苦不堪。
我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整夜整夜地失眠。
林惠也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她以为我工作压力太大了,变着法地给我做好吃的,给我买安神的补品。
她越是这样,我心里的那块石头,就越重。
我甚至想过,快刀斩乱麻。
要么,彻底和苏晴断了,然后立刻和林惠结婚,用婚姻的枷锁,把自己锁死在这条安稳的轨道上。
要么,就跟林惠坦白一切,承受所有人的指责,然后去选择那条未知的路。
可我,两种都做不到。
我既贪恋林惠给予的安稳,又舍不得苏晴带来的那份精神上的契合。
我就像一个贪心的,懦弱的赌徒,站在赌桌前,既想赢,又怕输,迟迟下不了注。
而命运,从来不会给任何人,太多犹豫的时间。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我和苏晴的事,还是被林惠发现了。
过程,没有我想象中的任何戏剧性。没有争吵,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滴眼泪。
那天,是我的生日。
林惠说,她请了半天假,晚上要在家给我做一顿大餐。
我下午提前从厂里溜了出来,想去给她买那条她念叨了很久的白金项链,算是给她的一个惊喜。
可就在去商场的路上,我的传呼机响了。
是苏晴。
“我在我们常去的那家书店,看到一本你上次说想找的书。你现在有空过来吗?”
那本书,是一本很冷门的诗集。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我当时脑子一热,就忘了要去买项链的事。我告诉自己,就去一趟,拿了书就走,很快的。
我骑着车,飞快地赶到了那家旧书店。
苏晴果然在。她站在一排排高大的书架之间,手里拿着那本诗集,对我笑着。阳光从书店的窗户里照进来,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那一刻,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们俩,像往常一样,在书店里待了一会儿,聊了聊书里的内容。
等我从书店出来,准备去商场的时候,我看到了林惠。
她就站在书店对面的马路边上,手里,还提着一个蛋糕盒子。
她没有看我,也没有看苏晴。她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书店门口那块褪了色的招牌,脸上的表情,很平静。
平静得,让我害怕。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她在这里站了多久,看到了多少。
我只知道,一切都完了。
我几乎是跑着过去的。
“林惠,你……你怎么在这儿?”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陌生,像是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我来给你买生日蛋糕。”她的声音,也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路过这里,就站了一会儿。”
她没有问我,为什么会和苏晴在一起。
她也没有问我,那个女孩是谁。
她什么都没问。
她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自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所有的不堪和龌龊,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我们回家吧。”她说。
然后,她就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我跟在她身后,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路无话。
回到家,她把蛋糕放在桌上,然后开始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忙碌。
切菜,洗米,炖汤。
厨房里,只有菜刀落在砧板上的,笃笃笃的声音。
我站在客厅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我想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说我和苏晴只是普通朋友?连我自己都不信。
说我只是一时糊涂?那更是对她的侮辱。
晚饭,她做了四菜一汤,都是我喜欢吃的。
她给我盛了饭,还给我倒了一杯酒。
“生日快乐。”她说。
然后,她就低着头,默默地吃饭,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那顿饭,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漫长,也最难以下咽的一顿饭。
饭后,她收拾了碗筷,洗了碗。
然后,她从房间里,拿出了一个行李箱。
“我收拾好了。”她看着我,终于开了口,“我今晚,就搬回我妈家去。”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
“林惠,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了,陈阳。”她打断了我,“其实,我早就感觉到了。”
我愣住了。
“你最近,总是走神,总是看着传呼机发呆。你对我,比以前好了很多,好得……有点刻意。”她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我只是,一直在骗自己。我想,也许是我多心了。我想,等你忙完这段时间,一切都会好的。”
“今天,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我去你厂里找你,你同事说你早就走了。我给你呼机留言,你也没回。我猜,你可能是去给我买礼物了。我就想,去你可能会去的地方找找你。”
“然后,我就看到了。”
她的话,像一把把小刀,一刀一刀地,扎在我的心上。
“陈阳,我们……算了吧。”她说,“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感情的事,没有谁对谁错。不爱了,就是不爱了。”
“我只是……有点不甘心。我以为,我们能一直走下去的。”
她说完,拉着行李箱,就往门口走。
我冲过去,从后面抱住她。
“林惠,你别走!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语无伦次,我不知道除了“我错了”,我还能说什么。
她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然后,她轻轻地,把我的手,一根一根地掰开。
“陈阳,放手吧。”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这样,对我们两个都好。”
门开了,又关上了。
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还有桌上那个,没有打开的生日蛋糕。
我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地上。
我所珍视的一切,我以为牢不可破的关系,我苦心经营的“好男人”形象,我的未来,我的安稳……
在这一刻,似乎都崩塌了。
我被推向了绝望的边缘。
我失去了林惠。
我亲手,毁掉了那个最爱我的,也是我曾经以为,我会爱一辈子的女人。
林惠走后的那几天,我过得浑浑噩噩。
我没有去上班,整天就把自己关在那个空荡荡的屋子里。
屋子里,到处都还是她的气息。阳台上晾着她给我洗的白衬衫,床头柜上放着她没看完的杂志,牙刷筒里,还插着她的那把粉色牙刷。
这些东西,像一根根针,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我失去了什么。
我开始喝酒,没日没夜地喝。
我想用酒精,来麻痹自己。
可是,越喝,脑子就越清醒。
林惠离开时,那平静的眼神,在我脑子里,一遍一遍地回放。
我终于明白,最伤人的,不是争吵,不是哭闹,而是那种,连恨都懒得给你的,彻底的失望。
我的朋友,老张,知道了这件事,特地跑来骂了我一顿。
他指着我的鼻子,说:“陈阳,你混蛋!林惠多好的一个姑娘,你眼睛瞎了吗?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你把自己的日子作成这样,你值吗?”
我无力反驳。
是啊,我值吗?
我把自己搞得一团糟,伤害了最不该伤害的人,我到底图什么?
那段时间,我没有再联系苏晴。
我甚至,开始有点怨恨她。
如果不是她,我的生活,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又会想,这真的能怪她吗?
她只是,勇敢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情。
而我,才是那个懦弱的,贪婪的,摇摆不定的罪魁祸首。
是我,一边享受着林惠的照顾,一边又贪恋着苏晴带来的新鲜感。
是我,没有能力处理好自己的感情,最终导致了这个无法挽回的局面。
我像一个困在迷宫里的人,找不到出口,也回不到起点。
就在我快要被这种自我厌恶和悔恨淹没的时候,苏晴找到了我。
她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我的住处。
那天下午,我正躺在沙发上,对着天花板发呆,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老张,没好气地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苏晴。
她看到我这副鬼样子,胡子拉碴,满身酒气,愣了一下。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她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我没说话,转身又倒回了沙发上。
她走了进来,关上门。
然后,她开始默默地收拾屋子。
她把散落一地的酒瓶子,都收进了垃圾袋。她打开窗户,让阳光和新鲜空气透进来。她把我换下来的脏衣服,都抱进了卫生间。
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你来干什么?”我问她,声音沙哑。
她没有回头,一边擦着桌子上的灰,一边说:“我听说,林惠走了。”
“来看我笑话的?”
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她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嘲笑,只有心疼。
“陈阳,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她说,“我来,不是想逼你做什么选择。我只是……不放心你。”
她走到我面前,蹲下来,仰着头看我。
“我知道,这件事,我有责任。如果不是我,你们不会走到这一步。”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可是,陈阳,你扪心自问,就算没有我,你和她,真的能幸福一辈子吗?”
“你们之间的问题,不是因为我的出现,而是它本来就存在。我只是,像一阵风,把那层窗户纸,吹破了而已。”
她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脑子。
是啊。
就算没有苏晴,我和林惠,真的能幸福吗?
那种相敬如宾,平淡如水的生活,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我可以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我和林惠之间,缺了点什么。
缺了那种,可以让我奋不顾身的冲动,缺了那种,可以让我深夜不眠的思念,缺了那种,可以让我们在精神上,产生共鸣的火花。
我们的结合,更像是一场精心计算的合作。
我们条件相当,性格互补,是世俗眼光里,最般配的一对。
我们都在努力地,扮演着好伴侣的角色。
可是,我们都忘了,婚姻和爱情,不是一场表演。
它需要的是真实,是激情,是那种,就算全世界都反对,我也要和你在一起的决心。
而这些,我和林惠之间,没有。
我一直以为,责任,就是给对方一个安稳的家,一份无忧的生活。
可是现在,我才明白,真正的责任,是诚实。
是对自己的内心诚实,也是对对方的感情诚实。
用一份不纯粹的爱,去捆绑另一个人的一生,这才是最大的不负责任。
我看着苏晴,看着她那双清澈的,仿佛能看透我灵魂的眼睛。
我终于,获得了一种全新的,更深刻的理解。
我明白了,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也明白了,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那是一种,在经历了所有痛苦和失去之后,获得的,绝望中的顿悟。
我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我看着苏晴,一字一句地说:“你说的对。”
“我想,我该去找林惠,跟她好好谈一次。”
苏晴看着我,愣了一下,然后,她笑了。
那笑容,像是雨后的彩虹,明亮,又干净。
“去吧。”她说,“不管结果怎么样,你都应该,给她一个正式的,真诚的道歉。”
我去找了林惠。
在她父母家楼下,我等了很久。
我不知道该怎么上去,也不知道上去之后,该怎么面对她的父母。
傍晚的时候,她下班回来了。
看到我,她显然有些意外,但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我们……能谈谈吗?”我鼓起勇气,问她。
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们去了附近的一家茶馆。
还是要了一个包间,相对安静。
服务员上了茶之后,我们俩,相对无言。
还是我,先开了口。
“林惠,对不起。”
我站起来,对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知道,这三个字,弥补不了我对你造成的伤害。但是,我还是要说。”
“过去,是我混蛋,是我懦弱,是我没有处理好自己的感情,让你受了委屈。”
“我今天来,不是想求你原谅,更不是想求你回来。我只是想,郑重地,跟你道个歉。”
“我希望,你能忘了我这个混蛋,以后,找一个真正懂得珍惜你的人,好好地过日子。”
我说完这些话,感觉心里那块压了很久的石头,终于,被搬开了一点。
林惠一直低着头,听我说话。
等我说完,她才抬起头。
她的眼睛,红红的。
“陈阳,”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其实,我也有不对。”
“我太想,要一个安稳的家了。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地,扮演一个好妻子的角色。我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把你照顾得无微不至。我以为,我做到了这些,你就会爱我,我们就能幸福。”
“可是,我忘了问你,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把你,当成了一个丈夫,一个家人,却忘了把你,当成一个爱人来对待。”
“我们之间,太客气了,客气得,都不像是在谈恋爱。”
她的话,让我愣住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我一直以为,在这段感情里,我才是那个唯一的罪人。
“那天,在书店门口,我看到你和她站在一起。”她继续说,“你们在笑,在说话。我突然发现,那样的你,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你的眼睛里,有光。”
“而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的眼神,是温和的,是平静的,但……没有光。”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结束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存折,推到我面前。
“这里面,是我们这两年,一起存的钱。我们一人一半。”
“我们租的那个房子,下个月就到期了。里面的东西,你看着处理吧。我的那些,要是不方便,就都扔了吧。”
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永远那么妥帖,那么周到。
我看着那本存折,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林惠……”
“都过去了,陈阳。”她对我笑了笑,那笑容里,有释然,也有祝福,“以后,我们都要好好的。”
那是我最后一次,和林惠见面。
从茶馆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一个人,走在马路上,心里,空落落的,但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和林惠,终于,用一种最体面的方式,结束了我们之间这段,错误的关系。
没有怨恨,没有纠缠。
只有,对彼此的祝福。
我知道,我的人生,要翻开新的一页了。
处理完和林惠之间的事情后,我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
我回了一趟老家。
我去了我的初中,我的高中。
我走在当年走过的操场上,坐在当年坐过的教室里。
我想起了很多,被我遗忘的往事。
我想起了,那个穿着白裙子,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书的苏晴。
我想起了,那个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像个小太阳一样的自己。
我突然发现,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努力地,活成别人眼中的样子。
一个好儿子,一个好员工,一个好男友。
我唯独,忘了,要怎么活成,我自己喜欢的样子。
我从老家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辞职。
在那个年代,从国企辞职,是一件需要巨大勇气的事情。
这意味着,我放弃了铁饭碗,放弃了稳定的收入和福利。
我所有的家人,朋友,都反对。
只有苏晴,支持我。
“你想好了吗?”她问我。
“想好了。”我说,“我想去南方闯一闯。听说那边的机会多。”
九十年代末,正是下海经商的热潮。
“我不想再过那种,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了。”
她看着我,笑了。
“好,我陪你。”
我愣住了。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陪你。”她重复了一遍,眼神坚定,“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那一刻,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走上前,紧紧地,把她抱在了怀里。
“苏晴,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谢谢你,让我有勇气,去选择一条不一样的路。
谢谢你,愿意陪我,去面对一个未知的未来。
故事的结局,并没有像童话里那样,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我和苏晴,去了深圳。
我们经历了很多的困难。
找工作的碰壁,创业的失败,生活的拮据。
我们吵过架,红过脸,甚至,也想过要放弃。
但是,我们最终,都坚持了下来。
因为,我们知道,我们身边,有彼此。
我们租住在一个很小的城中村里,夏天没有空调,热得像蒸笼。
但是,每天晚上,我们都会挤在那个小小的窗户前,看外面的星空,聊我们对未来的设想。
那种日子,很苦,但是,心里是甜的。
因为,我感觉自己,是真真正正地,在为自己而活。
我的眼睛里,重新有了光。
几年后,我们的生活,慢慢地好了起来。
我们开了一家小小的广告公司,从最初的两个人,发展到了十几个人。
我们买了房子,虽然不大,但那是我们自己的家。
在一个很普通的日子,我向她求婚了。
没有鲜花,没有钻戒。
我只是,在晚饭后,拉着她的手,对她说:“苏晴,嫁给我吧。”
她哭了,哭得一塌糊涂。
然后,她笑着,对我说:“好。”
我们的婚礼,办得很简单。
只请了几个,在深圳认识的,最好的朋友。
没有婚宴,没有闹洞房。
我们只是,在婚礼结束后,手牵着手,去海边散步。
海风吹着,很舒服。
我看着身边的苏晴,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我想起了,很多年前,在老张的婚礼上,她在我耳边,说的那句话。
“他们洞房,我们圆房。”
当年的那句戏言,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它让我,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我不知道,如果当初,我没有接下那张纸条,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我会和林惠结婚,生子,按部就班地,过完那个人人羡慕的,安稳的一生。
我会在国企里,熬到退休,拿着一份不高不低的退休金。
我会在柴米油盐的琐碎里,慢慢地,磨掉所有的棱角和激情。
那样的生活,也许,并不坏。
但是,那不是我想要的。
我庆幸,我遇到了苏晴。
她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内心的懦弱和真实。
她也像一束光,照亮了我前行的路。
她让我明白,人生,最重要的,不是选择一条好走的路,而是选择一条,你想走的路。
现在,我和苏晴,已经结婚很多年了。
我们的公司,不大不小,但也算稳定。
我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眼睛,很像她。
我们的生活,依然,会有争吵,会有烦恼。
但是,我们都知道,只要一回头,对方,就一定在身后。
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很心安。
有时候,女儿会问我,我和妈妈,是怎么认识的。
我就会跟她讲,那个,在九七年的夏天,发生的故事。
我会告诉她,人生,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选择。
每一个选择,都可能,通向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
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你愿不愿意,为你的选择,承担后果。
我看着窗外,深圳的夜景,灯火辉煌。
我知道,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林惠,也一定,过着她自己的,幸福的生活。
我们,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条路。
这就够了。
来源:误入樱花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