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青州府南有青石镇,镇外有山,石色青黑,故名。镇中富户张世魁,字德堂,行三,人称“张三爷”。世魁生得面白无须,双目含笑,见人便拱手作揖,言语温软,镇人皆称其“善人”。然其宅第深广,良田千亩,皆来路不明,知情者背后谓其“笑面虎”。
青州府南有青石镇,镇外有山,石色青黑,故名。镇中富户张世魁,字德堂,行三,人称“张三爷”。世魁生得面白无须,双目含笑,见人便拱手作揖,言语温软,镇人皆称其“善人”。然其宅第深广,良田千亩,皆来路不明,知情者背后谓其“笑面虎”。
世魁父曾为县吏,贪墨罢官,家道中落。世魁二十岁时,携一包裹入镇,初以贩布为业。其人极善钻营,见镇中老绅董家有女,貌丑而家殷,便百般逢迎,终娶之。得董家资财后,始购田产,开当铺,不数年便成镇中首富。董女嫁后三年,忽染“怪病”,日夜呼痛,皮肤下似有虫爬,未几便亡。世魁为之大办丧事,披麻戴孝,哀恸欲绝,观者无不落泪,皆赞其重情。
世魁掌家后,手段渐露。镇西有王老实者,种着三亩水田,田邻世魁之产。某年夏涝,世魁使人掘开河堤,水尽灌王田,禾苗尽死。老实寻世魁理论,世魁笑迎于门:“王兄勿怒,天灾无常,小弟怎会为之?”遂赠米三斗,言:“暂度难关,秋收后再议。”老实素朴,见其和善,便不再追究。次年春,世魁却使人告官,称王老实欠其米粮十石,无力偿还,需以田抵。官受其贿,判田归世魁。老实悲愤欲绝,投河而死,妻携子远走他乡。
镇东有孤女李氏,名春燕,父曾为镖师,护送世魁货物时遇劫身亡,世魁赠抚恤金百两,收春燕为义女,养于府中。春燕年十五,容貌娟秀,知书达理,世魁常对人言:“此女孤苦,我当如亲女待之。”实则暗窥其色,屡欲染指。春燕察觉,托言为父守孝,独居后院小楼,日夜紧闭门窗。
镇中当铺为世魁所开,掌柜姓刘,是其心腹,专以低息诱民借贷,逾期则利滚利,稍不遂便强取家产。有屠户赵五,为子娶亲,向当铺借银二十两,月息五分。未及三月,利钱已逾本金。刘掌柜带家丁上门,夺其屠刀、肉案,赵五上前理论,被家丁打断腿。世魁闻讯赶来,扶起赵五,斥刘掌柜:“怎可如此待人?”遂赠银五两,言:“养伤要紧,债务暂搁。”赵五感激涕零,却不知那五两银,不足药钱十分之一。
某年大旱,赤地千里,镇民食不果腹。世魁开仓放粥,设棚于镇口,亲自监粥,见老弱便多舀一勺,口中念叨:“天灾无情,人间有爱。”然其粥稀如水,碗底只见几粒米。有饥民嫌稀,世魁便沉下脸,笑道:“能果腹已是幸事,嫌者可另寻活路。”暗中却命人将粮仓中米粮运至外县,高价售卖。
夜有盗者入张府,欲盗其财,竟于书房发现一密室。室内阴森,供奉着数十个小木牌,牌上皆写人名,王老实、赵五之父、董女之名赫然在列。牌前燃着黑烛,烛泪如血。盗者心惊,窃得少许银两便逃,后对人言及密室之事,听者皆不信,谓其编造。
春燕独居小楼,常夜闻异声。一日,她于窗隙窥见世魁入密室,对着木牌喃喃自语:“董氏,若非你家资财,我怎有今日?王某,那三亩田本就该归我;镖师,若非你护货不力,我怎得春燕……”语毕,竟取针刺指,滴血于牌上,黑烛爆起一朵绿焰。春燕吓得魂飞魄散,知其父之死恐非意外。
是夜,春燕欲逃,刚下楼便遇世魁。世魁依旧含笑,眼中却无半分暖意:“燕儿欲往何处?”春燕颤声道:“我……我想回父亲坟前看看。”世魁道:“夜黑路险,我送你去。”遂备车,亲自驾车。行至荒郊,世魁停下车,笑道:“你既已知密室之事,留你不得。”春燕惊问:“我父究竟怎死的?”世魁抚掌大笑:“他么?是我使人扮作盗匪,取了他性命。谁让他不识时务,欲报我贪墨镖银之仇。”
春燕拼死反抗,咬伤世魁手臂。世魁怒,扼其喉,春燕气绝前,目眦欲裂,骂道:“张世魁!你伪善害命,必遭报应!”世魁将其尸抛于枯井,填土掩埋,驱车而返,臂上齿痕清晰可见。
次日,世魁对人言,春燕不堪孤苦,投河自尽。镇人皆叹息,世魁又为其设灵堂,哭之甚哀,观者无不感叹其“慈父心肠”。
春燕死后,张府怪事渐生。先是世魁臂上齿痕,日夜作痛,敷药无效,渐至发黑,似有腐肉。后是密室中黑烛,常无故自明,木牌上名字隐隐有血光流动。世魁虽心惧,面上依旧含笑,只是夜里常被噩梦惊醒,梦见王老实浑身水湿,拽其入河;梦见春燕自枯井爬出,索其性命。
他请来道士作法,道士于密室中设坛,念咒三日,言:“宅中怨气太重,需迁坟改宅,方可化解。”世魁遂择吉日,欲将父母坟迁至高岗。迁坟那日,掘开墓冢,竟见棺木已腐,内无尸骨,唯余一滩黑水,腥气刺鼻。世魁大惊,道士却悄声道:“此乃不祥之兆,恐有大祸。”言罢,竟不辞而别,银钱未取。
镇中亦怪事频发。世魁开的粥棚,白日粥尚在,入夜便化为血水;当铺中当物,常无故碎裂;家丁夜行,总见黑影随行,回头却空无一人。赵五腿伤未愈,一日拄杖过张府,见门楼上似有春燕身影,哭道:“燕姑娘,是我等眼瞎,错认了恶人!”
世魁疑神疑鬼,对家丁渐苛,稍有不如意便打骂。刘掌柜见其势衰,暗中侵吞当铺钱财,欲寻机脱身。一日,世魁发现账目不对,怒不可遏,将刘掌柜绑于柱上,亲自鞭打,骂道:“你这狗奴,竟敢贪我钱财!”刘掌柜忍痛叫道:“三爷!你害了多少人命,我都记着呢!董氏是你下毒害死的,王老实是你逼死的,春燕是你……”话未说完,便被世魁一刀割喉。
杀了刘掌柜,世魁知事难瞒,遂将家中财物装箱,欲连夜逃往他乡。车行至镇口,忽遇狂风,飞沙走石,车灯熄灭。隐约见道旁立着数十人影,为首者面如死灰,正是王老实;旁立一女子,衣袂带血,乃春燕;更有董女、镖师、赵五之父……皆目露凶光。
世魁吓得魂飞魄散,驱车欲逃,马却受惊,将车掀翻。他爬出车厢,跪地求饶:“诸位冤魂,饶我一命!我愿散尽家财,超度尔等!”春燕声音凄厉:“你害我等性命,岂是钱财能偿?”众冤魂围上,撕扯其体。世魁惨叫不绝,声音渐弱,至天明时,狂风止,镇人见镇口只有一滩血水,及数块碎骨,衣物钱财皆不见踪影,唯余一枚带血的玉佩,乃当年董女陪嫁之物。
张世魁死后,张府被大火烧毁,火光中似有无数人影挣扎,香气三日不绝。密室中木牌,皆化为灰烬。镇人始知其恶行,无不称快,谓其“恶有恶报”。
数年后,青石镇来了个新县令,清廉正直。有人将张世魁之事告之,县令叹道:“天道昭昭,疏而不漏。”遂命人于镇口立一石碑,碑上不刻文字,只凿一“心”字,心字中间,刻着一道裂痕。
有老叟言,每逢雨夜,镇口石碑处便有哭声,似男似女,似哭似笑。若有恶人经过,便闻有人低语:“伪善者,天必诛之。”闻者皆毛发倒竖,仓皇而逃。
又过十载,赵五之子长大,亦为屠户,为人忠厚,常周济贫者。一日,他于镇外枯井打水,竟捞出一具骸骨,旁有半枚玉佩,与当年张府遗落之玉佩相合。知是春燕遗骸,遂将其葬于镖师墓旁,立碑曰:“烈女李春燕之墓”。
碑成之日,有青鸟落于碑上,悲鸣三声而去。青石镇人皆谓,此乃春燕冤屈得雪之兆。而那“笑面虎”张世魁之名,渐被遗忘,唯石碑上裂痕,在风雨中愈发清晰,似在警示世人:心若有瑕,纵面带笑意,亦难逃天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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