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车厢连接处的风,“呼啦啦”地灌进来,带着铁轨摩擦的金属味儿。我窝在中铺,被火车“哐当、哐当”的节奏摇得骨头都快散了。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对面的下铺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车厢连接处的风,“呼啦啦”地灌进来,带着铁轨摩擦的金属味儿。我窝在中铺,被火车“哐当、哐当”的节奏摇得骨头都快散了。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对面的下铺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那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少妇,翻了个身。
许是睡得太沉,她身上的薄裙子随着这个动作,悄无声息地滑了上去,一直褪到了大腿根。车厢里昏暗的小夜灯,恰好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投下一片朦胧的光。我下意识地准备移开视线,可就在那一刹那,我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血液瞬间就凉了半截。
那道疤,就算烧成灰我也认得。尘封了十几年的记忆,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冲垮了我的理智。我的呼吸猛地一窒,死死地攥住了身下的被单。而这一切,都要从我那个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天之骄子”,我的亲弟弟——方磊说起。
说起我这个弟弟方磊,那真是我们老方家的骄傲。从小就嘴甜,长得又俊,脑子还活络。我爸妈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咱们家这辈子就指望方磊光宗耀祖了。”而我,方浩,作为大他五岁的哥哥,存在的意义仿佛就是给他当垫脚石的。
我这人,嘴笨,性子也闷,不像方磊会来事儿。念了个普通的专科,出来在一家工厂当技术员,一个月工资也就六七千块钱,不好不坏,饿不死也发不了财。方磊就不一样了,大学毕业就折腾着创业,开公司,做什么互联网项目,我也不懂,反正看起来特别风光,出门开着几十万的车,手腕上戴着亮闪闪的表。
前几年,方磊说公司资金周转不开,看上个大项目,就差一百万。我爸妈二话不说,把养老的存款全拿了出来,还不够,就天天给我打电话。我老婆当时正怀着孕,我们俩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攒了二十万,准备给孩子当教育基金。我妈在电话里哭天抹泪,说:“浩子,你就当妈求你了,这可是你弟弟一辈子的大事,他要是翻不了身,妈也不活了!”
我能怎么办?我顶不住啊。最后咬着牙把那二十万给了他。老婆为此跟我大吵一架,带着身孕回了娘家,一个月没理我。方磊拿到钱,公司确实做得风生水起,第二年就换了更大的办公室,还买了套江景大平层。可他从来没提过还钱的事,我爸妈也绝口不提,好像那二十万就不是钱,是我这个当哥的“应该”做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说不寒心是假的。可每次看到我妈那种祈求的眼神,我就硬不起心肠。想着都是一家人,算了算了。这回我坐这趟绿皮火车去邻省出差,也是为了多挣点加班费,给孩子报个好点的兴趣班。就在这趟破旧的火车上,我会遇到她,看到那道让我如坠冰窟的疤。
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我爸妈捂得严严实实的,我只知道方磊好像闯了大祸。那天晚上,我爸接了个电话,脸都白了,拉着我妈就冲了出去,半夜才回来。回来后,家里气氛紧张得能拧出水,我妈抱着方磊哭,我爸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嘴里念叨着:“作孽啊,真是作孽……”
后来我才知道,是苏晚晴出了事,从一个两米多高的台子上摔了下来,腿上划了老大一个口子,血流不止。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有的说是意外,有的说……是方磊推的。但这事儿被压了下来,学校给的官方说法是苏晚晴自己不小心失足。没过多久,苏晚晴就退学了,听说全家都搬走了,从此销声匿迹。而方磊,除了受了点惊吓,半点影响都没有,顺利参加高考,考上了名牌大学。
我当时也问过我妈,我妈狠狠瞪了我一眼,说:“你少打听!跟你没关系!你弟弟的前程最重要,不能有任何污点!”从那以后,苏晚晴这个名字,就成了我们家的禁忌。
不行,我必须弄清楚。
我一夜没睡好,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那道疤和少年时苏晚晴模糊的脸。天快亮的时候,火车上的广播响了,开始卖早饭。我借着去打开水的机会,故意从她的铺位前走过。她已经醒了,正坐在床边,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啃着一个干面包。
她看起来很憔悴,脸色蜡黄,眼下有很重的黑眼圈,穿着一条洗得有些发白的碎花裙,脚边放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完全没有当年那个清秀优等生的影子了,岁月和生活,好像把她身上所有的光都磨掉了。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我赶紧道歉,蹲下身子拿纸巾去擦。
她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没烫着。”
我趁机抬头,仔细地看她的脸。虽然变化很大,但那眉眼间的轮廓,依稀还是当年的模样。我的心沉了下去。我故作闲聊地问:“大姐,听你口音,像是我们安城那边的人?”
“巧了,我也是安城的。你去哪儿啊?”我继续追问。
“随便走走,随便走走。”她说话的声音很低,头也垂了下去,明显不想再聊。
我心里更有数了。如果不是心虚,一个正常的旅人怎么会是这种反应?看着她那副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样子,再想想我弟弟方磊开豪车住豪宅的风光,一股无名火“蹭”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似乎察觉到了,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我心里一急,也加快了脚步,在一个拐角处,我喊了出来:“苏晚晴!”
她的身体像被施了定身法,猛地僵在原地。过了足足有半分钟,她才缓缓地转过身,脸上满是震惊和恐慌,嘴唇都在哆嗦:“你……你是谁?你认错人了。”
“我没认错。”我走到她面前,声音有些干涩,“我是方浩,方磊的哥哥。”
我们就站在那个破败的县城街角,沉默地对峙着。最终,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的精神都垮了,苦笑了一下:“你还想怎么样?你们方家,还想把我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就是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下午,我们在县城一家最便宜的小饭馆里,她断断续续地,把那段被我们方家强行掩埋的过去,血淋淋地扒了出来。
我爸妈软硬兼施,一边用方磊的前途和我们家的人脉威胁,一边又拿出了十万块钱。十万块,在那个年代,对一个农村家庭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他们逼着苏晚晴的父母签下协议,承认是女儿自己不小心摔的,跟方磊没有任何关系,并且承诺永远离开安城,再也不许回来。
苏晚晴的腿,因为那次事故,留下了永久的后遗症,一到阴雨天就钻心地疼。更致命的是,她的高考梦彻底碎了。她的人生,从那一天起,被硬生生地折断,拐向了另一条完全不同的黑暗轨道。这些年,她跟着父母四处漂泊,打零工,吃尽了苦头,三十多岁了,还没成家。而那十万块钱,早就因为给她治腿、给家里还债花光了。
她一边说,一边掉眼泪,不是嚎啕大哭,就是那种无声的、绝望的流泪,看得我心如刀割。
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抽了几十个耳光。我一直以为我爸妈只是偏心,没想到他们能狠毒到这个地步!我一直以为我弟弟只是年轻气盛,没想到他是个毁了别人一辈子还能心安理得的畜生!
而我,我这个所谓的老实人,这些年辛辛苦苦挣的钱,省吃俭用孝敬父母的钱,竟然有一部分,就是当年用来封住苏晚晴嘴的“赔偿款”!我简直就是这个罪恶家庭的帮凶!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点对那个家的温情和留恋,彻底崩塌了。
我回到家,方磊正好也在,正翘着二郎腿,和我爸妈在客厅里看电视,一家人其乐融融。他看见我,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洋洋地问:“哥,回来了?出差顺利不?”
我没理他,走到他面前,把我的手机“啪”的一声摔在茶几上。屏幕上,是我偷偷录下的,和苏晚晴的对话视频。
“这是什么?”我妈被吓了一跳。
当苏晚晴那张憔悴的脸和那道狰狞的伤疤出现在屏幕上时,我妈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方磊先是漫不经心,可当他听清苏晚晴说的话时,脸上的血色也迅速褪去,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我爸则是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指着我,嘴唇哆嗦着:“你……你找到她了?你这个逆子,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冷笑一声,目光直视着方磊,“我就是想问问我的好弟弟,你现在开着豪车,住着豪宅,花着我们全家的钱,你晚上睡觉的时候,会不会梦见一个叫苏晚晴的女孩?会不会梦见她那条被你亲手毁掉的腿?”
“哥,你胡说什么!”方磊色厉内荏地吼道,“都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再说了,那是意外!我们家也赔钱了!”
“住口!”我妈尖叫起来,冲过来护在方磊身前,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子,“方浩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毁了你弟弟,我就没你这个儿子!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谁都不许再提!”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抱团取暖,把我当成仇人的样子,我彻底心死了。这就是我的亲人,为了维护一个人的风光,可以牺牲所有人的利益,甚至践踏法律和道德。
“好,好得很。”我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另一份东西,是我回来路上找律师朋友咨询后打印的材料。“既然你们不认,那我们就法庭上见。故意伤害罪,追诉期是二十年,现在还没过。当年你们威逼利诱,签下的那份协议,本身就不具备法律效力。方磊,你现在是公司老板,公众人物,你猜猜,要是这件事被捅出去,你的公司,你的名声,还剩下多少?”
那一天,我们家闹翻了天。最终,在我的坚持和律师的压力下,方磊妥协了。他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去赌。他极不情愿地,按照我的要求,重新给了苏晚晴一笔远超当年的赔偿金,足够她在老家买套房子,安稳度过下半生。并且,他当着我的面,给苏晚晴打了个电话,说出了那句迟到了十几年的“对不起”。
电话那头,苏晚晴泣不成声。
事情解决后,那个家,我也回不去了。我搬了出去,和我老婆孩子一起住。我爸妈骂我是白眼狼,是为了钱才胳膊肘往外拐。方磊更是视我为仇敌,在所有亲戚面前败坏我的名声。
人啊,跪久了,真的会忘了怎么站直。我花了半辈子,活在我弟弟的光环之下,活在父母“你是哥哥就该让着”的道德绑架里。直到在那个颠簸的绿皮火车上,看到那道丑陋的伤疤,我才被彻底打醒。
有些亲情,不过是压在你身上的一座大山,你不把它推开,就永远见不到天日。如今,我虽然失去了那个所谓的“家”,但我终于能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地做人,给我的孩子做一个真正的榜样。外面的天,真蓝。
来源:就喜欢说三道四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