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虽然他还是会在我让他学习时不耐烦地咂嘴,还是会在我指出他错误时梗着脖子反驳,但他桌肚里那张38分的物理试卷旁边,渐渐多了一些写满潦草公式的草稿纸。我给他的笔记本,他也不再是随手塞进去,而是会在我看不到的时候,偷偷拿出来看。
陆辰开始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他还是会在我让他学习时不耐烦地咂嘴,还是会在我指出他错误时梗着脖子反驳,但他桌肚里那张38分的物理试卷旁边,渐渐多了一些写满潦草公式的草稿纸。我给他的笔记本,他也不再是随手塞进去,而是会在我看不到的时候,偷偷拿出来看。
他甚至开始问问题。
虽然方式极其别扭——通常是用笔帽使劲戳那道他不会的题,直到我把视线从书本上移开,他才拧着眉头,恶声恶气地问:“这步怎么来的?跳这么快谁看得懂?”
我耐心给他讲解时,他会绷着脸,眼神专注地跟着我的笔尖移动,偶尔喉结会不自觉地滚动一下。讲完了,他也不会说谢谢,只会含糊地“嗯”一声,或者挑刺说“还有别的方法吧”,然后抢过本子自己埋头演算。
这种笨拙的进步,像石头缝里挣扎着探出头的小草,让我心里有种隐秘的欢喜。
直到那天下午。
最后一节课间,陆辰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回来时,他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空洞,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他径直走到座位,开始机械地、粗暴地把所有东西塞进那个破旧的书包,拉链拉得刺耳响。
“怎么了?”我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他没理我,拉好拉链,起身就要走。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的手腕很细,皮肤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陆辰!”我加重了语气。
他猛地甩开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眼眶赤红地瞪着我,声音嘶哑低沉:“别管我!”
那眼神里充满了绝望、暴戾,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痛苦,是我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
我愣了一秒,立刻起身追了出去。直觉告诉我,出大事了。
他没有往家的方向跑,而是朝着城郊那片鱼龙混杂的旧城区跑去。我穿着校服和皮鞋,追得很吃力,但不敢跟丢。
最终,他在一家挂着“急速贷”牌子的、门面阴暗的小额贷款公司门口停下。他站在门口,胸口剧烈起伏,盯着那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门,眼神挣扎而痛苦。他握紧了拳头,骨节泛白,仿佛在下某种决心。
我瞬间明白了。
高利贷。
前世,陆辰从未详细提过他的少年时期,只模糊说过家里曾有过极其艰难的阶段。我结合他笔记本里那些自责到极点的话语,猜测过可能与他原生家庭有关,却没想到是这种饮鸩止渴的方式。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踏入深渊般,抬脚就要往里走。
“陆辰!”我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再次拉住他,“你不能进去!”
他身体一僵,回头看到是我,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被更深的烦躁和难堪取代:“你怎么跟来了?!放开!我的事不用你管!”
“这是高利贷!进去你就完了!”我死死攥住他的胳膊。
“那我能怎么办?!”他猛地低吼出来,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眼圈红得骇人,“医院催款!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他们……他们说不还钱就要……我他妈还能怎么办?!”
他像一头被困在绝境的幼兽,绝望地咆哮。
就在这时,“急速贷”的门从里面被推开,一个穿着花衬衫、戴着金链子的彪形大汉走了出来,嘴里叼着烟,斜眼看着我们:“吵什么吵?陆家小子,钱带来了吗?我们老板可没那么多耐心。”
陆辰身体一颤,下意识地想把我挡在身后。
我看着那大汉,又看了看濒临崩溃的陆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不能再犹豫了。
我上前一步,将陆辰完全挡在身后,直面那个大汉。尽管心跳如鼓,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平静地看着对方。
“他欠你们多少钱?”我问,声音刻意压得平稳。
大汉愣了一下,打量着我,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哟,小子,哪儿找来的小妞儿?挺标致啊。连本带利,十五万。怎么,你要帮他还?”
十五万。对这个时期的普通家庭来说,是天文数字。
陆辰在我身后猛地抓住我的手臂,想把我拉开:“林晚!你疯了!走啊!”
我没理他,依旧看着那大汉:“欠条我看一下。另外,按照国家法律规定,民间借贷利率超过年利率36%的部分无效。你们这利息,是怎么算的?”
大汉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说:“小丫头片子,懂挺多啊?我们这行的规矩,可不是按法律来的!”
“规矩?”我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冷意,“那我跟你讲讲我的规矩。我是林晚,林氏集团的林。这个人,”我侧身指了指脸色煞白的陆辰,“我罩了。”
我拿出手机,不是假装,而是直接拨通了一个号码,按了免提。
电话很快被接通,传来一个沉稳干练的男声:“大小姐?”
“李叔,”我对着电话,目光却紧盯着那脸色变幻不定的大汉,“我在城西旧城区,‘急速贷’门口。遇到点麻烦。对方好像不太懂法,也不太给林氏面子。你带法务部和安保部的人过来一趟,顺便查查这家‘急速贷’的资质和过往业务,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合规的地方。”
我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电话那头的李叔立刻回应:“明白,大小姐。我们十分钟内到。”
挂断电话,我看着那额角已经开始冒汗的大汉,语气依旧平静:“现在,我们能看看欠条,并谈谈按法律规定的还款方案了吗?”
那大汉脸色铁青,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我,又看看我手里价值不菲的手机,最终咬了咬牙,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原来是林大小姐,误会,都是误会!欠条……欠条的事好说,好说……”
陆辰站在我身后,抓着我手臂的手缓缓松开。他怔怔地看着我的背影,看着我用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就将那逼得他几乎走投无路的凶神恶煞震慑住。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茫然,以及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汹涌而来的东西。
我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挺直了脊背,像一株突然生长出来的、为他抵挡风雨的树。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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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带着人很快赶到,后续的事情处理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在专业的法务团队和潜在的巨大势力面前,“急速贷”的老板点头哈腰,不仅拿出了原始欠条(本金只有五万),还主动表示愿意按照法律规定的最高利率重新计算,并且可以分期偿还。姿态低得与之前判若两人。
我让李叔跟进后续还款事宜,并支付了第一期的款项。整个过程,陆辰一直沉默地站在我身边,低着头,紧抿着唇,看不清表情。
处理完一切,天色已晚。李叔想送我回家,我拒绝了,让他先走。
昏暗的路灯下,只剩下我和陆辰两个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言的寂静。
我们沿着空旷的街道慢慢走着,影子被拉得很长。他一直落后我半步,不说话。
走了很久,直到快到那个破旧的筒子楼巷口,他才突然停下脚步,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哽咽:
“为什么?”
我转过身,看着他。
路灯的光线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他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暴躁和痞气,只剩下全然的迷茫和一种深重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无力感。
“为什么……要帮我?”他抬起头,眼眶通红,里面蓄满了水光,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我们非亲非故,我……我就是一个混混,成绩差,打架怂,家里一堆烂摊子……我甚至……甚至之前还想……你为什么……”
他的话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却将他内心所有的自卑、困惑和挣扎暴露无遗。
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在未来会光芒万丈、此刻却脆弱得像个孩子的少年。
“没有为什么。”我轻声说,往前走了一步,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我觉得,你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怔怔地看着我。
“陆辰,”我叫他的名字,语气认真,“你很聪明,比我见过的许多人都要聪明。只是你没用对地方。”
“你家里的困难,不是你的错。但选择用错误的方式去解决,就是你的不明智。”我顿了顿,继续道,“高利贷是饮鸩止渴,只会把你们家拖入更深的深渊。现在,这个问题暂时解决了,剩下的债务,按计划还清就好。”
他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至于你……”我目光落在他那双此刻显得格外清澈,却也格外无助的眼睛上,“别再把自己当成混混了。把头发打理干净,衣服穿整齐,然后,拿起课本。”
“知识不会立刻变现,但它能给你选择的权利,给你摆脱现状的底气。”我指了指他那装着38分试卷的书包,“从今天起,我帮你补习。你的目标,不是及格,是顶尖的大学。你做得到。”
我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必将实现的事实。
陆辰呆呆地看着我,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任由泪水划过他年轻却已初显棱角的脸庞。他飞快地用手背擦掉,却越擦越多。
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我没有安慰他,也没有打扰他。有些情绪,需要宣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平静下来,抬起通红的眼睛,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沉重:“我……我爸工伤瘫痪好几年了,赔偿款早就用完了。我妈……身体也不好,打零工赚不了几个钱……那些债,是之前给我爸做手术借的……”
他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讲述那个破败的家,讲述卧病在床的父亲,讲述劳累过度的母亲,讲述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债务和周围人的白眼。讲述他为什么要在外面装出一副混混的样子——因为只有这样,才没人敢轻易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他才能在夹缝里,用那种不堪的方式,挣到一点点微薄的生活费。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难堪和痛苦,却不再掩饰。
我静静地听着,心像是被泡在酸水里,一阵阵发紧。我知道他年少不易,却没想到是如此艰难。
“……对不起。”他讲完,深吸一口气,再次低下头,“之前……对你态度那么差……还有,谢谢……谢谢你,林晚。”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却无比清晰。
“不用谢。”我摇了摇头,“也不用说对不起。以前的事,过去了。”
我看着他,语气缓和下来:“现在,你知道该做什么了吗?”
陆辰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虽然还带着泪光,却不再迷茫,而是燃起了一簇微弱的、却异常坚定的火苗。
“我知道。”他哑声说,“学习。考大学。”
“很好。”我笑了笑,朝他伸出手,“那么,重新认识一下,陆辰同学。我是你的同桌,也是你未来的……补习老师。”
他看着我的手,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地、郑重地伸出手,握住了我的。
他的手心有些粗糙,带着汗湿,却很用力。
“请多指教……林老师。”
从那天起,陆辰真的开始变了。
他扔掉了那些破洞夸张的裤子,换上了虽然旧但干净整洁的衣物。课堂上,他不再睡觉,而是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跟着老师的思路。尽管一开始很吃力,他会因为听不懂而烦躁地抓头发,会因为做不出题而气得摔笔,但他没有再放弃。
放学后,我们不再一前一后地离开,而是一起去图书馆,或者找个安静的角落。我系统地帮他梳理知识点,从最基础的部分补起。他学得很拼命,常常熬到眼睛通红。
他的成绩开始以一种缓慢但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从38分,到五十几分,再到及格……虽然距离顶尖还很远,但那份专注和进步,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感到惊讶。
那个流里流气、抱头鼠窜的绿毛混混陆辰,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日渐沉静、开始努力向上的少年。
而我,看着他埋头苦读的侧脸,看着他偶尔因为解出一道难题而眼中闪过的亮光,心里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养成未来大佬,似乎……感觉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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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
高二下学期转眼过半。连续的几次月考,陆辰的成绩稳步提升,已经从班级末尾挣扎到了中游水平。数学和物理这两门他曾经只能考三四十分的科目,甚至有一次突破了八十分大关。
发下数学试卷那天,陆辰盯着那个鲜红的“82”,愣了很久。他手指微微颤抖地抚过分数,然后猛地转过头看我,眼睛亮得惊人,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想说什么,却又似乎不好意思,最终只是把那试卷往我这边推了推,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炫耀和期待。
“嗯,有进步。”我压下心中的笑意,故作平淡地点评,“不过这道大题思路还是偏了,辅助线应该从这里做……”
他立刻凑过来,认真地听我讲解,不再像以前那样不耐烦或者找借口反驳。
他的变化,不仅体现在成绩上。
曾经那些跟他混在一起的“兄弟”,偶尔还会来教室门口叫他。陆辰大多时候只是摇摇头,或者简单说一句“要学习”。对方若是纠缠,他会皱起眉头,语气虽然不算强硬,却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拒绝:“没空。”
次数多了,那些人也就不再来了。
班里关于我和他的流言,也渐渐变了风向。从最初的“富婆包养小混混”,变成了“学霸女神拯救失足少年”之类的带着点传奇色彩的故事。甚至开始有别的同学,主要是些成绩中下游想要进步的,会鼓起勇气来向他请教问题——毕竟,一个从倒数逆袭到中上游的人,他的经验似乎更具参考价值。
起初陆辰很不习惯,通常会僵硬地把我推出去:“问她。”
在我眼神的“鼓励”下,他才开始尝试着自己磕磕绊绊地给别人讲解。虽然他讲得远不如我清晰有条理,有时甚至会把自己绕进去,但那种认真的、努力想要表达清楚的模样,反而让人觉得真实可爱。
我发现,他在给人讲题的过程中,自己对知识的理解也在不断加深和巩固。
这天下课,苏晴又拿着一本英语练习册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甜美笑容:“陆辰,这道完形填空我总是选错,你能帮我看看吗?”
这段时间,苏晴问陆辰问题的频率明显增高。
陆辰正在演算一道物理题,头也没抬,随口道:“我英语不行,你问林晚。”
苏晴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视线转向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然后又看向陆辰,语气带着点娇嗔:“哎呀,你看看嘛,说不定你会呢?”
陆辰被打断思路,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正要说什么,目光却忽然被练习册旁边,苏晴那支装饰着精致樱花挂坠的笔吸引住了。
那支笔……我眯了眯眼。如果我没记错,前世陆辰的收藏品里,有一支一模一样的,被他用丝绒盒子小心存放着,说是很重要的人送的。
原来是她。
陆辰看着那支笔,眼神有瞬间的恍惚,似乎想起了什么。
苏晴注意到他的目光,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我心里莫名地有点不舒服,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这支笔……”陆辰开口,声音有些迟疑。
“好看吧?”苏晴立刻接话,语气轻快,“是我生日时一个很重要的朋友送的,我很喜欢……”
她的话没说完,陆辰却忽然摇了摇头,像是甩掉了什么不重要的念头,重新低下头,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甚至带着点被打扰的不悦:“题目问林晚,笔的事以后再说。”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苏晴,继续沉浸在他的物理世界里。
苏晴脸上的笑容彻底维持不住了,她有些尴尬地看了我一眼,咬了咬嘴唇,默默转了回去。
我看着陆辰专注的侧脸,他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挺直,唇线紧抿,完全没把刚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那点莫名的不舒服,瞬间烟消云散。
小混蛋,还算有点定力。
放学后,我们照例去了图书馆。做完一套理综卷子,陆辰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休息一下。”我把一瓶水推到他面前。
他接过水,喝了一口,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看起来有些陈旧的、巴掌大的电路板,上面焊接着一些简单的元件。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没什么,”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电路板往回收了收,“瞎弄的。”
“给我看看。”我伸手拿了过来。电路板做工很粗糙,甚至有些地方焊点都不圆润,但布局清晰。
我仔细看了看,心中微微一动。这个简单的电路,似乎是一个信号放大器的雏形,虽然简陋,但思路……很巧妙。完全不像是一个高中生能随手“瞎弄”出来的。
前世陆辰的核心专利之一,就与高性能的信号处理有关。
原来天赋的萌芽,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出现了。
“你自己设计的?”我压下心中的波澜,抬头看他。
陆辰挠了挠头,眼神有些闪烁,又带着点被认可的期待:“嗯……就是觉得书上说的那种效率太低,想试试能不能改一下……”
“很厉害。”我由衷地说,把电路板还给他,“继续研究,说不定以后能靠这个吃饭。”
他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落满了星辰,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翘,却又努力想绷住,显得有点滑稽:“真……真的?”
“我骗你干嘛?”我笑了笑,“不过,基础知识也得打牢。不然以后有了更复杂的想法,你连计算都不会,怎么办?”
“我知道!”他用力点头,像是被打足了气,立刻又摊开了刚才那套理综卷子,“我把错题再整理一遍!”
看着他重新投入学习的背影,那股熟悉的成就感再次涌上心头。
知识改变命运,而天赋,需要知识的土壤才能茁壮成长。
我很期待,看到这株幼苗,最终能长成怎样的参天大树。
陆辰的进步引起了年级里的注意。几次模考,他的排名稳步上升,已经能挤进年级前两百。这对于一个曾经垫底的学生来说,堪称奇迹。
班主任在班会上特意表扬了他,同学们看他的眼神也从过去的鄙夷或无视,变成了惊讶和些许佩服。陆辰表面上依旧绷着脸,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但我能看到他眼底深处闪烁的光亮,那是自信在一点点重塑。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放学,我和陆辰刚走出校门,就被几个人拦住了。为首的男生穿着别校的校服,身材高大,长相也算英俊,但眉眼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倨傲。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穿着外校校服的跟班。
我认出了他——秦浩。前世,他是陆辰在大学时期以及创业初期最主要的竞争对手,两人在多个项目上针锋相对,互有胜负。秦浩家境优渥,天赋极高,但为人傲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记得,陆辰曾在一个关键项目中,因为被秦浩暗中使绊子,差点一蹶不振。
没想到,他会提前出现。
秦浩的目光直接略过陆辰,落在我身上,嘴角勾起一个自以为迷人的笑容:“你就是林晚?林氏集团的千金?”
陆辰几乎是立刻上前半步,将我挡在身后,眼神警惕地盯着秦浩,像一只护食的幼狼。
秦浩这才像是刚看到陆辰,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嗤笑道:“你就是那个靠着女人,成绩才有点起色的陆辰?听说你以前是个街头混混?怎么,现在改行吃软饭了?”
他身后的跟班发出一阵哄笑。
陆辰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拳头握紧,周身散发出冷冽的气息。但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冲动地动手,只是冷冷地开口:“跟你无关。”
“怎么无关?”秦浩上前一步,目光带着挑衅,再次看向我,“林晚,听说你很照顾他?何必在这种废物身上浪费时间。以你的家世和眼光,应该结交更优秀的人。比如我,”他指了指自己,“市一中,年级前十,已经被A大提前锁定了。比这种需要你手把手教才能及格的垃圾,强了不止一百倍。”
他的话刻薄而恶毒,精准地打击着陆辰最敏感的自尊心。
我能感觉到陆辰身体的紧绷,呼吸都重了几分。他死死地盯着秦浩,眼神里翻滚着怒意和一丝被戳中痛处的难堪。
我轻轻拍了拍陆辰紧绷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我从他身后走出来,平静地迎上秦浩的目光。
“说完了?”我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秦浩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是这种反应。
“首先,”我缓缓开口,“陆辰是不是废物,不是由你一张嘴定义的。他的进步,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我不过是提供了些许帮助。其次,我交什么朋友,眼光如何,更不需要你来评判。”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秦浩和他身后的跟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最后,你说你优秀?年级前十?A大锁定?”我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如果所谓的优秀,就是像你这样,靠着家世带来的资源,然后跑到一个比你起点低得多、却靠着自己努力追赶上来的人面前秀优越感,那你的优秀,未免也太廉价、太可悲了。”
秦浩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你!”
“我什么我?”我打断他,语气转冷,“秦浩是吧?市一中,父亲是秦氏建材的老板。你的底细,我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在我面前炫耀家世?你不觉得可笑吗?”
我上前一步,虽然身高不及他,但气势却丝毫不弱:“我警告你,离陆辰远点。他不是你能招惹的人。如果你再敢来找麻烦,或者在外面散播任何关于他的不实言论,我不介意让你,还有你家的公司,都尝尝麻烦的滋味。”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毋庸置疑的威胁。林氏集团的体量,远不是秦氏建材可以比拟的。
秦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显然知道我家的情况,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忌惮和不甘。他死死地瞪着我,又狠狠剐了陆辰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很好!林晚,陆辰,我们走着瞧!”
说完,他带着满腔怒火,转身悻悻离去。
那群跟班也赶紧灰溜溜地跟上。
校门口恢复了安静。
陆辰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我,眼神极其复杂。有因为我维护他而产生的震动,有面对秦浩那种出身带来的无力感,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
“他说的……其实也没全错。”陆辰低下头,声音有些哑,“如果没有你,我可能……”
“没有如果。”我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转身面对他,目光坚定,“陆辰,你给我听好了。出身无法选择,但路是自己走的。秦浩那种人,不过是仗着父辈余荫的寄生虫,他根本不配做你的对手。”
我伸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看着我的眼睛:“你的聪明,你的韧性,远比他那点可怜的优越感珍贵得多。相信我,也用你这段日子的努力相信你自己,未来的你,会站得比他高得多,让他连你的背影都看不到。”
陆辰的眼睛微微睁大,看着我近在咫尺的脸,看着我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和鼓励。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的迷茫和落寞渐渐被一种更加坚毅的光芒所取代。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像是要把我的话刻进心里。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力量。
他看着我,忽然很轻、很快地笑了一下,那笑容一扫之前的阴霾,带着点少年人的腼腆和决心。
“林晚,”他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也不会,让那个看不起我的家伙,一直得意下去。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我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
宿命的对手提前登场,带来的不是打击,反而像一剂催化剂,让陆辰更加清晰地看到了前方的道路,以及……站在他身边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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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浩的出现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很快平息,但影响却深远。陆辰的学习劲头更足了,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他不再满足于掌握基础知识,开始主动啃噬那些难度更高的竞赛题,翻阅我带给他的大学先修教材。
那个简陋的信号放大器电路板,被他反复修改、优化,虽然依旧粗糙,但性能似乎在一点点提升。他偶尔会跟我讨论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有些听起来异想天开,有些却让我这个知晓未来的人暗自心惊——他的思维方向,竟然与后世某些技术突破不谋而合。
天赋的闸门,正在被努力和信念缓缓推开。
时间飞逝,高三来临。紧张的氛围弥漫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一天天减少,做不完的试卷,考不完的模拟。
我和陆辰成了图书馆的常客,经常待到闭馆铃声响起。我们会分享同一副耳机,在舒缓的纯音乐中各自刷题,偶尔抬头交换一个眼神,或者低声讨论一句难题。默契在笔尖流淌和眼神交汇中悄然生长。
苏晴依旧会偶尔来找陆辰问题目,或者分享一些家里的点心,但陆辰的态度始终保持着礼貌的疏离。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聚焦在书本和……我身上。
我能感觉到他看我的目光越来越频繁,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那目光里不再是最初的警惕、恼怒或好奇,而是沉淀下了一种更深沉、更滚烫的东西。当我偶然转头捕捉到时,他会慌忙移开视线,耳根泛红,却不再像以前那样仓皇逃窜,反而会抿着唇,偷偷地、倔强地再次看回来。
像一只小心翼翼试探着,想要靠近温暖源泉的小兽。
高考前一个月,一个周五的晚上。我们刚从图书馆出来,夜空晴朗,繁星点点。
“陪我走走吧。”陆辰忽然说,声音有些紧绷。
我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好。”
我们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沿着河滨公园慢慢走着。晚风带着河水湿润的气息,吹散了夏日的闷热和备考的焦躁。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长,缩短,又拉长。
走了很久,他一直沉默着,像是在积蓄勇气。
终于,他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停住脚步。榕树气根垂落,像天然的帘幕,隔出了一小片相对私密的空间。不远处城市的灯火映过来,光线朦胧。
“林晚。”他转过身,面对着我,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低沉,却异常清晰。
“嗯?”我抬头看他。
昏黄的光线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利落的下颌线。他的眼神不再闪躲,直直地看着我,里面像是盛满了碎星,亮得惊人,又带着不容错辨的紧张。
“我……”他深吸了一口气,喉结滚动,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我知道,我现在还是……很普通,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所有。跟秦浩那种人比不了,跟你……更是差距很大。”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但语气却无比认真。
“但是,”他顿了顿,目光更加专注地锁住我,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帮了我,也不是因为你是林晚。就是……喜欢你。喜欢你看我时眼睛里的光,喜欢你骂我时皱着鼻子的样子,喜欢你讲题时认真的侧脸,喜欢你……毫无理由地相信我,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
他的脸颊染上红晕,眼神却执拗地不肯移开:“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很可笑,很不自量力。但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想……和你考同一所大学。我想……以后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边,不是以被帮助者的身份,而是以……以能配得上你的身份。”
他一口气说完,胸口微微起伏,屏住呼吸,等待着我的审判。那双黑眸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期盼和难以掩饰的忐忑。
晚风吹拂着榕树的气根,发出沙沙的轻响。远处传来模糊的车流声。
我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不再是那个顶着一头绿毛、流里流气的小混混,也不是那个自卑敏感、蜷缩在角落的可怜虫。他是一个褪去了青涩和迷茫,眼神坚定,敢于直面内心并为之拼搏的青年。
我仿佛看到了十年后那个沉稳矜贵的男人的雏形。
心中涌动着酸涩而甜蜜的暖流。我等这一刻,似乎等了很久,跨越了两世的时光。
我向前走了一步,拉近我们之间最后的距离,仰头看着他,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清晰而肯定地回答:
“好。”
陆辰愣住了,像是没反应过来。
“我说,‘好’。”我重复了一遍,笑意加深,“我也喜欢你,陆辰。喜欢你努力的样子,喜欢你别扭的关心,喜欢你看着电路板时发光的眼睛。所以,我们一起考同一所大学吧。然后,”我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因为紧张而紧握的拳头,感觉到他猛地一颤,“堂堂正正地,在一起。”
他的瞳孔在瞬间放大,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淹没了他。他反手紧紧握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几乎弄疼我,但我们都顾不上。
“真……真的?”他的声音带着狂喜的颤抖。
“真的。”我用力点头。
下一秒,他猛地将我拉入怀中,紧紧地抱住。他的怀抱带着少年特有的清瘦和炙热,心跳快得像要撞出胸腔,一声声,清晰地传到我耳中。
我也伸出手,回抱住他。
他在我耳边,用带着哽咽的、无比郑重的声音低语:
“林晚,我会的。我一定会……成为配得上你的人。我保证。”
夜空下,繁星见证了两个年轻灵魂的靠近和一份关于未来的郑重约定。
这一次,我们的轨迹,紧紧交织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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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结束那天,走出考场,阳光刺眼。
陆辰在校门口等我,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身姿挺拔,眼神清亮,在熙攘的人群中,已然有了几分引人注目的气质。
“怎么样?”我走过去问。
他看着我,嘴角扬起一个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感觉……还不错。应该不会给你丢脸。”
成绩公布那天,查询结果时,我能听到电话那头他粗重而紧张的呼吸声。
当那个远远超出他以往所有模拟考分数的数字报出来时,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然后,爆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低吼。
他做到了。
不仅远超一本线,甚至摸到了国内那几所最顶尖学府的门槛。一个曾经物理考38分的“混混”,用一年多的拼命,完成了几乎不可能的逆袭。
填报志愿时,我们没有任何犹豫,第一志愿都填了那所我们都心仪的、以工科闻名全国的顶尖大学。我选择了经济管理,而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电子工程。
录取通知书寄到的那天,陆辰拿着那份沉甸甸的信封,在他家那间狭窄的、却被他母亲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屋子里,红了眼眶。他卧病在床的父亲,努力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浑浊的眼里满是欣慰的泪光。他母亲更是泣不成声,一遍遍摸着通知书的封皮。
我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张通知书,更是这个家庭挣脱泥潭、走向新生的希望。
“林晚,”他送我到楼下,看着我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谢谢你。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
“是你自己争气。”我笑着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盛夏的末尾,我们即将踏上北上的列车。
出发前,陆辰用他整个暑假做家教、打零工攒下的钱,加上我之前“投资”小猫(那只小橘猫如今已经长得圆滚滚,被他家收养,取名“元宝”)后他坚持要还给我的那一部分,买了两支款式简单大方的银色钢笔。
他把其中一支递给我,耳根微红:“这个……送你。新的征程,一起加油。”
我接过笔,冰凉的金属触感却让我心里暖暖的。“好啊。”我把另一支一模一样的钢笔塞到他手里,“巧了,我也给你准备了一支。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他愣了一下,看着手里两支几乎一样的笔,随即笑了起来,那笑容干净而灿烂,驱散了最后一丝年少时的阴霾。
站台上,人潮涌动。
我父亲和陆辰的父母都来送行。父亲看着陆辰,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眼神里是认可和期许。陆辰郑重地向我父亲鞠了一躬。
火车缓缓启动。
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
“紧张吗?”我问。
陆辰转过头,看向我。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他的眼神沉静而坚定,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跃跃欲试。
“有你在,不紧张。”他握住我的手,十指紧扣。
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充满了力量。
我知道,大学生活不会是坦途,会有新的挑战,新的竞争,或许还有来自家庭、来自周遭的不理解。秦浩那样的人,也未必会轻易消失。
但看着身边这个眼神明亮的青年,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我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力量。
前世他独自一人走过的荆棘路,今生我们将携手同行。
火车轰鸣,载着我们驶向崭新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来源:橘子看故事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