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用叉子卷起最后一根面，吸溜一声吞进肚里，胃里暖和了一点，但心还是空的。
01
梁宇觉得机房里的空气，闻起来像烧糊了的塑料，混着泡面的味道。
他用叉子卷起最后一根面，吸溜一声吞进肚里，胃里暖和了一点，但心还是空的。
凌晨三点，整个部门只有他还在。
一个紧急项目，他已经连着熬了两个通宵。
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习惯性地点开了手机上的一个软件。
一个蓝色的眼睛图标，家庭监控。
当初装这个，是怕老婆孟菲一个人在家不安全。
后来，就成了他想家时，偷偷看一眼的窗口。
画面加载出来，客厅的灯亮着。
孟菲穿着他买的粉色睡衣，蜷在沙发上。
她对面坐着一个男人，邵阳。
孟菲的男闺蜜，他们认识的时间比梁宇还长。
梁宇皱了皱眉，这么晚了，邵阳怎么还在家里。
手机的收音效果不太好，声音有些失真，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
“菲菲，你别难过了，为这种男人不值得。”邵阳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安慰。
梁宇的心沉了一下。
孟菲抱着一个抱枕，把脸埋在里面，声音闷闷的。
“我就是觉得委屈。”
“他每天加班加班，回到家就跟个死人一样，话都说不上一句。”
“我今天过生日，他记得吗？他忘了。”
“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有。”
梁宇的身体僵住了，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右上角的时间。
今天，确实是孟菲的生日。
他忙忘了。
屏幕里，邵阳伸手拍了拍孟菲的背。
“他心里根本没有你，只有他的工作，他的代码。”
“你看看你，为了这个家，辞掉了那么好的工作。”
“结果呢？他给你的是什么？”
孟菲抬起头，眼睛红红的。
“邵阳，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傻？”
“我当初怎么就选了他呢？”
“他这个人，又闷又无趣，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
“我们上一次出去看电影是什么时候？我都想不起来了。”
“他答应我的，说今年带我去大理，现在都快年底了，影子都没有。”
梁宇握着手机的手，指节收紧。
这些话，像是一根根针，扎在他的心脏上。
他加班，是为了谁？
他拼了命地想升职加薪，是为了谁？
是为了能早点付上新房的首付，是为了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
他以为她都懂。
监控里，孟菲还在继续说。
“最可笑的是，他挣那点钱，还全都攥在自己手里。”
“每个月就给我那么点生活费，买件好点的衣服都得算计半天。”
“他自己呢？抽着好烟，跟同事出去吃饭喝酒，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根本就没把我当一家人，我就是个免费的保姆。”
邵阳递过去一张纸巾。
“我早就跟你说了，梁宇这人不行，太自私。”
“他根本配不上你。”
“菲菲，你要是觉得不开心，就离开他。”
“我……”
邵阳顿了顿，声音变得很轻。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孟菲擦了擦眼泪，没有说话，只是把头靠在了邵阳的肩膀上。
那一瞬间，梁宇感觉自己的世界，塌了。
他看着屏幕里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刚才吃下去的泡面，好像要从喉咙里涌出来。
他觉得恶心。
不是对那两个人，而是对自己。
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他在公司拼死拼活，以为自己在为两个人的未来奋斗。
而他的妻子，却在家里，和另一个男人，抱怨他有多失败，多不堪。
她说的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把他自以为是的付出和深情，割得支离破碎。
他一直以为，他们之间只是缺少了沟通。
他以为，只要他再努力一点，再成功一点，一切都会好起来。
原来，在她的心里，他早已一文不值。
原来，她所有的温柔和体贴，都是演出来的。
梁宇的手指在发抖。
他盯着手机屏幕，那两个人影模糊了，又清晰了。
他看到了孟菲脸上那种委屈又依赖的表情。
那种表情，她很久没有对他露出过了。
他忽然觉得很累，一种从骨头里透出来的疲惫。
比连续加班四十八小时还要累。
他不想再看了。
也不想再听了。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按下了电源键。
屏幕瞬间黑了下去，像他的心一样，沉入了一片冰冷无声的黑暗。
机房里，服务器的指示灯还在一闪一闪。
冰冷的空气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一碗已经凉透了的泡面。
02
梁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回家的。
凌晨四点的城市，马路空旷得像一条巨大的峡谷，两旁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又被下一盏灯吞没。
他的脑子里，反复回放着监控里的画面和声音。
孟菲的每一句控诉，邵阳的每一次附和，都像魔音贯耳，在他脑海里无限循环。
“他又闷又无趣。”
“他根本配不上你。”
“离开他。”
车停在楼下，他没有立刻上去。
他靠在椅背上，点了一根烟。
烟雾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呛得他有些咳嗽。
他想起刚和孟菲在一起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是个穷小子，什么都没有。
孟菲是他们公司公认的女神，漂亮，开朗，身边围着一群追求者，邵阳就是其中之一。
可她偏偏选了自己。
她说：“梁宇，我喜欢你身上那股踏实劲儿，跟你在一起，我安心。”
为了这句“安心”，他拼了命地工作。
从一个小程序员，一步步做到现在的项目组长。
他把所有的工资都存起来，舍不得给自己买一件新衣服，就是想早点给她一个像样的家。
他以为，她都看在眼里。
他以为，他们是在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烟蒂烫到了手指，他才回过神来。
他掐灭了烟，推开车门。
电梯里，镜子映出他憔悴不堪的脸，眼窝深陷，胡子拉碴，一身的烟味和疲惫。
他自己都有些嫌弃自己。
孟菲会嫌弃他，似乎也理所当然。
他用钥匙打开门，动作很轻。
客厅里一片黑暗，只有月光从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落下一片清辉。
他换了鞋，走到沙发边。
沙发上空荡荡的，抱枕被随意地扔在一边。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不属于这个家的味道。
或许是香水味，或许是别的什么。
梁宇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门。
孟菲睡得很沉，呼吸均匀。
月光照在她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看起来安静又无害。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永远无法把眼前这个女人，和监控里那个满腹怨气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他站在床边，看了很久。
心里五味杂陈，有愤怒，有失望，有背叛感，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悲哀。
他们之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他想不起来了。
或许是当他为了一个项目，连续一个月没有回家吃饭。
或许是当她兴致勃勃地跟他分享新买的裙子，而他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又或许，从一开始，他所以为的爱情，就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第二天早上，梁宇是被闹钟吵醒的。
他睡在了书房的沙发上。
醒来时，脖子僵硬，浑身酸痛。
他走出书房，孟菲已经起床了，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餐。
她穿着围裙，头发随意地挽着，晨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画面温馨得像一幅画。
“醒啦？”她回头，冲他笑了笑，“快去洗漱，早饭马上好了。”
她的笑容和往常一样，温柔又甜美。
好像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梁宇看着她，喉咙有些发干。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沙哑。
他走进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夜之间，好像老了十岁。
他用冷水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餐桌上，孟菲把煎好的鸡蛋和牛奶推到他面前。
“昨晚又通宵了？”她问，语气里带着一丝心疼，“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那么拼，身体要紧。”
梁宇看着她关切的眼神，心里一阵冷笑。
这就是他的妻子。
可以在另一个男人面前，把他贬低得一无是处。
转过头，又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对他嘘寒问暖。
她的演技，真是好。
“邵阳昨晚来过了？”梁宇喝了一口牛奶，状似不经意地问。
孟菲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
“嗯，他过来坐了一会儿。”
“聊什么了，聊得那么晚？”梁宇继续问，眼睛盯着她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没什么，”孟菲低下头，用叉子拨弄着盘子里的鸡蛋，“就随便聊聊工作上的事。”
“是吗？”梁宇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嘲讽，“我还以为，你们在聊我。”
孟菲的脸色变了变。
她抬起头，看着梁宇。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梁宇放下杯子，站起身，“我吃饱了，去上班了。”
他不想再和她演戏。
他怕自己再多待一秒，就会忍不住把手机里的视频摔在她脸上，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但他不能。
他需要冷静。
他需要想清楚，这段婚姻，到底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走到门口，他换上鞋，手搭在门把手上。
“对了，”他回过头，看着孟菲，“生日快乐。”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没有再回头。
门关上的那一刻，孟菲脸上的伪装，瞬间垮了下来。
她看着梁宇消失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和不安。
03
接下来的几天，梁宇和孟菲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冷战。
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梁宇每天早出晚归，回家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
孟菲做了饭，他会出来吃，但全程一言不发，吃完就走。
孟菲试图找他说话，他也只是用“嗯”、“好”、“知道了”来回应。
那种冷漠，像一堵无形的墙，把她所有的热情和试探都挡了回去。
孟菲能感觉到梁宇的变化。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下班回家会抱着她转圈。
他不再会在睡觉前，亲吻她的额头。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以往的温度，只剩下疲惫和疏离。
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她以为，他只是因为工作太累，心情不好。
她尝试着去关心他。
“梁宇，你是不是项目上遇到什么麻烦了？”
“没有。”
“那……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
“没有。”
“我们谈谈好不好？你这样我心里很不安。”
梁宇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很平静，却让孟菲心里发毛。
“谈什么？”他问，“谈你过生日，我忘了给你准备礼物？”
“还是谈，邵阳大半夜来我们家，陪你谈心？”
孟菲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你……你怎么知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梁宇的声音很冷，“孟菲，你把我当什么了？傻子吗？”
“不是的，梁宇，你听我解释，”孟菲慌了，上前拉住他的手，“那天我就是心情不好，找他随便聊聊，我们真的没什么。”
梁宇甩开她的手。
“没什么？”他冷笑一声，“没什么，需要把头靠在人家肩膀上？”
“没什么，需要跟他说我配不上你，你想离开我？”
孟菲彻底愣住了，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梁宇。
“你……你监视我？”
“我没有监视你，”梁宇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那个视频，扔到她面前，“我只是想家的时候，看看你在干什么。”
“结果，就看到了这么一出好戏。”
视频里，她和邵阳在沙发上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了出来。
孟菲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她看着手机屏幕，像是看着一个怪物。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最私密的抱怨和吐槽，竟然会被梁宇看得一清二楚。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愤怒、羞耻，一起涌上心头。
“梁宇，你太过分了！”她尖叫起来，“你在家里装监控？你把我当什么了？犯人吗？”
“我把你当老婆！”梁宇也吼了回去，多日来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可你是怎么当老婆的？”
“你在别的男人面前，把我贬得一文不值！”
“你说我自私，说我无趣，说我挣的钱都自己攥着！”
“孟菲，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我挣的每一分钱，哪一分不是为了这个家？”
“我省吃儉用，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存下来的钱是干嘛的？是为了给你爸妈换个大点的房子！”
“这些，我跟你说过吗？没有！”
“我以为你懂，我以为我们是一条心！”
“结果呢？你转头就跟你的男闺蜜说，我舍不得给你花钱！”
“你过生日我忘了，是我不对。但是我忘了的原因是什么？是我在公司通宵加班，给一个马上要上线的项目擦屁股！这个项目做好了，年终奖能多拿五万块！我拿着这五万块，是想给你买你念叨了很久的那个包！”
“这些，你都知道吗？你不知道！你只知道跟我抱怨，跟我发脾气！”
梁宇越说越激动，眼睛都红了。
这些话，他憋在心里太久了。
孟菲被他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呆呆地看着他，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她一直以为梁宇不爱她了，不在乎她了。
原来，他什么都记在心里。
可是，为什么他不早点说出来？
为什么他总是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扛着？
如果他早点告诉她，她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怨气，那么多的不满。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两个人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孟菲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
“对不起……梁宇，我错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些。”
“我那天就是喝了点酒，心情不好，才会胡说八道的。”
“我跟邵阳，真的只是朋友。”
梁宇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心里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无力感所取代。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信任一旦被打破，就像摔碎的镜子，再也无法复原。
他疲惫地挥了挥手。
“别说了。”
“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他转身，走进了书房，重重地关上了门。
门外，是孟菲压抑的哭声。
门内，梁宇靠在门板上，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他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
他以为，把一切都说开，心里会好受一点。
但实际上，并没有。
反而更痛了。
就像把一个已经结痂的伤口，重新撕开，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现实。
04
书房的门，隔绝了两个世界。
梁宇在里面坐了一夜，孟菲在外面哭了一夜。
第二天，谁也没有再提这件事。
家里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那道裂痕，已经清晰地刻在了两个人中间。
梁宇不再相信孟菲的任何一句话。
孟菲也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话又会触碰到梁宇敏感的神经。
那种压抑的氛围，让梁宇几乎窒息。
他开始思考孟菲在视频里说的一句话。
“他挣那点钱，还全都攥在自己手里。”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他们结婚三年，家里的财政大权，一直由他掌管。
孟菲辞职后，他每个月会给她固定的生活费，剩下的钱，他都存了起来，用作家庭的备用金和未来的购房款。
他一直觉得，这样分工明确，没什么问题。
他主外，她主内，钱由更会理财的他来管，很合理。
但现在，他开始怀疑了。
也许，在孟菲看来，这是一种不信任，一种控制。
又或者，她说的，根本不是事实。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萌生。
他打开电脑，登录了网上银行。
他需要查一下他们共同账户的流水。
他不是怀疑孟菲乱花钱，他只是想求一个心安。
他想证明，孟菲在视频里说的那些话，真的只是气话。
账户的余额，和他记忆中的数字，差不多。
他松了一口气。
但当他点开交易明细时，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从半年前开始，账户里每个月都会有一笔固定金额的支出。
五千块。
不多，但也不少。
收款方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叫“周鹏”。
这笔钱的备注，是“借款”。
梁宇的大脑，嗡的一声。
借款？
借给谁？
为什么要借钱？
他从来没听孟菲提起过这件事。
他往下翻，每个月都有，雷打不动。
最近的一笔，就在三天前。
也就是说，就在孟菲过生日，邵阳来家里的那天晚上之后。
梁宇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也许，是孟菲娘家那边有什么急事，她不好意思跟自己开口。
他拿起手机，想给岳母打个电话问问。
但手指悬在屏幕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他怕。
他怕听到一个自己无法接受的答案。
挣扎了许久，他还是放弃了。
他决定，自己去查。
周鹏。
这个名字，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试着在社交网络上搜索这个名字，但同名的人太多了。
线索，就这么断了。
梁宇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他想直接去问孟菲，但他知道，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她肯定不会说实话。
她只会用更多的谎言来掩盖。
他必须找到证据。
一整天，梁宇都心神不宁。
代码在他眼前，变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乱码。
同事跟他说话，他也心不在焉。
下班后，他没有直接回家。
他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悠。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他只是不想回到那个充满谎言和猜忌的家。
车开到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他无意间瞥了一眼旁边。
一家咖啡馆的露天座位上，坐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孟菲和邵阳。
孟菲的表情看起来很焦虑，不停地在说些什么。
而邵阳，则是一脸凝重，时不时地拍拍她的手，像是在安慰她。
绿灯亮了，后面的车在按喇叭。
梁宇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他看着那两个人，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又是邵阳！
为什么每次孟菲有事，第一个找的都是邵阳？
那个周鹏，会不会和邵阳有关系？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里形成。
他猛地一打方向盘，把车停在了路边。
他要过去，问个清楚。
他要当着他们的面，撕开所有的伪装。
他推开车门，大步流星地朝咖啡馆走去。
他的心在狂跳，手心全是汗。
他已经想好了所有的台词。
他要质问，要争吵，甚至要动手。
然而，当他走到那张桌子前，看清桌上放着的东西时，他所有的愤怒，都凝固了。
那是一份医院的诊断报告。
上面，写着一个他完全没想到的名字。
和一种，他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的病。
05
诊断报告上，患者姓名那一栏，写着：邵文丽。
梁宇不认识这个名字。
但下面的诊断结果，他却认识那几个字：急性髓系白血病。
俗称，血癌。
他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孟菲和邵阳也发现了他，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梁宇？你怎么会在这里？”孟菲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
邵阳的脸色也很难看，他下意识地想把那份报告收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梁宇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张纸。
“邵文丽……是谁？”他问，声音干涩。
邵阳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孟菲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是……是邵阳的妈妈。”她小声说。
梁宇的心，猛地一揪。
他想起那笔每个月五千块的“借款”。
他想起收款人的名字，周鹏。
他再看向邵阳，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炸开。
“周鹏，又是谁？”他继续问。
这一次，邵阳开口了，声音嘶哑。
“是我。”
“那是我以前的名字。”
“我爸妈离婚后，我妈让我跟她姓，才改名叫邵阳。”
一切，都串起来了。
那笔钱，不是孟菲借给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是她，给了邵阳。
为了给他妈妈治病。
梁宇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他怀疑妻子出轨，怀疑她把家里的钱拿去倒贴别的男人。
他跟踪，他猜忌，他准备好了一场歇斯底里的争吵。
结果，真相却是这样。
他看着孟菲通红的眼睛，看着邵阳憔悴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问孟菲，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孟菲低下头，眼泪掉了下来。
“我不敢。”
“我知道你一直在攒钱，想给你爸妈换房子。”
“那是我们的未来，是你的心血。”
“我……我没脸跟你开口。”
“邵阳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妈妈就像我自己的妈妈一样。”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妈妈没钱治病。”
“所以，我就……我就偷偷地……”
她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梁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一直以为，孟菲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任性，自我。
他从来不知道，她心里藏着这么沉重的事情。
她一个人，默默地扛着朋友的苦难，扛着对他的愧疚。
而他呢？
他只看到了她的抱怨，她的不满。
他只觉得，她不理解他，不体谅他。
他甚至，怀疑她的忠诚。
一股巨大的愧疚感，淹没了他。
他想起那天在监控里，她说的话。
“我当初怎么就选了他呢？”
“他根本就没把我当一家人。”
原来，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是那么的痛苦和挣扎。
她不是在抱怨他，她是在怨恨自己。
怨恨自己为什么要做一个“小偷”，去偷窃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未来。
而他，却把这一切，都当成了她不爱他的证据。
“需要多少钱？”梁宇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孟菲和邵阳都愣住了，抬起头看他。
“什么？”
“我说，治病，一共需要多少钱？”梁宇重复了一遍，目光落在邵阳身上。
邵阳的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感激，但更多的是羞愧。
“很多……”他低声说，“医生说，要准备好做骨髓移植，前期后期加起来，至少要七八十万。”
“我们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能借的亲戚朋友也都借遍了……”
“还差多少？”梁宇打断他。
“还差……四十万左右。”
四十万。
梁宇的心沉了沉。
他这些年存下来的钱，加上孟菲给出去的那几万，差不多也就这个数。
这是他准备用来付首付的钱。
是他父母盼了半辈子的新房子。
如果拿出来，他们就又回到了起点。
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他沉默了。
孟菲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祈求和不安。
她知道这个决定对梁宇来说，有多艰难。
“梁宇，你……你不用……”
“用。”梁宇抬起头，打断了她。
他的眼神，异常坚定。
“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
他对孟菲说。
然后，他又看向邵阳。
“你也是菲菲的家人。”
“所以，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想办法。”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照顾好阿姨，让她安心治疗。”
那一刻，咖啡馆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梁宇的脸上。
孟菲看着他，眼泪模糊了视线。
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在发光。
06
梁宇说到做到。
第二天，他就把银行卡里所有的积蓄，四十万，一分不剩地转给了邵阳。
转账成功的那一刻，他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没有想象中的心疼和不舍。
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好像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邵阳收到钱的时候，在电话那头，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他反反复复地说着“谢谢”，说到后来，声音都哽咽了。
梁宇只是淡淡地说：“好好照顾阿姨。”
挂了电话，他给孟菲发了条信息。
“钱转过去了。”
很快，孟菲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梁宇，你……”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把钱都给他了？”
“嗯。”
“那……那你爸妈那边的房子怎么办？”
“以后再想办法。”梁宇说得云淡风轻，“钱没了可以再挣，人命关天。”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梁宇能听到她压抑的抽泣声。
“对不起……梁宇，真的对不起。”
“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
“我让你受委屈了。”
“别说这些了，”梁宇打断她，“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当他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所有的猜忌、怨恨、隔阂，好像都烟消云散了。
他终于明白，婚姻是什么。
婚姻不是两个人凑在一起过日子，不是简单的柴米油盐。
是当一方陷入困境时，另一方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
是把对方的家人，当成自己的家人。
是把对方的责任，当成自己的责任。
他以前，不懂。
他以为，他努力工作，挣钱养家，就是对这个家最大的贡献。
他忽略了孟菲的情感需求，忽略了她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朋友，有牵挂的独立个体。
他把她圈养在自己建造的城堡里，以为给了她全世界。
却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只是一份无条件的信任和理解。
那天晚上，梁宇没有加班。
他准时回了家。
一开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孟菲在厨房里忙碌着，听见开门声，探出头来。
她的眼睛还是红肿的，但脸上，却带着久违的笑容。
“回来啦？快去洗手，马上可以吃饭了。”
梁宇看着她，也笑了。
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她。
孟菲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下来。
“老婆，”梁宇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轻声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他欠了她太久。
孟菲的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她转过身，紧紧地抱住他。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是我太自私，只想着自己的委屈，没有体谅你的辛苦。”
“梁宇，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两个人，就在这小小的厨房里，相拥而泣。
像是要把这些天所有的委屈和误会，都用眼泪冲刷干净。
那一晚，他们聊了很多。
从他们相识，到相爱，再到结婚。
他们把所有的心结，所有的不满，都摊开来说。
梁宇才知道，孟菲辞职后，其实一直很自卑，很没有安全感。
她觉得自己成了他的附庸，所以才会对他攥着钱这件事，那么敏感。
孟菲也才知道，梁宇为了那个家，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他不是不爱她，不是不在乎她。
他只是不善于表达。
他习惯了把所有的爱，都藏在行动里。
窗外的月光，静静地洒在他们身上。
那道曾经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裂痕，在这一刻，仿佛被悄悄地抚平了。
第二天，孟菲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要重新出去工作。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对梁宇说，“我想找回以前的自己。”
“我想跟你并肩作战，而不是躲在你身后，做一个只会抱怨的怨妇。”
梁宇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支持和鼓励。
“好。”他说，“我支持你。”
他知道，他的妻子，终于长大了。
而他自己，也在这场风波里，得到了成长。
0.7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甚至比以前更好。
孟菲很快找到了一份新工作，虽然薪水不如从前，但她整个人都变得容光焕发，充满了干劲。
梁宇也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不再像以前那样紧绷着。
他们开始像普通夫妻那样，分享工作中的趣事，讨论晚饭吃什么，周末一起去看电影，逛公园。
那些曾经被他们忽略掉的生活细节，如今都变成了值得珍惜的小确幸。
邵阳妈妈的手术，也很成功。
邵阳特地请梁宇和孟菲吃了一顿饭。
饭桌上，他郑重地拿出了一张欠条，上面写着四十万。
“梁宇，菲菲，这份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完。”
“这张欠条你收好，我一定会尽快把钱还给你们。”
梁宇把欠条推了回去。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钱不着急，等你妈身体完全康复了，你稳定下来再说。”
邵阳看着梁宇，眼眶泛红，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梁宇甚至觉得，之前发生的那一切，就像一场噩梦。
如今梦醒了，生活又充满了阳光。
直到那天，他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切。
“请问，是梁宇先生吗？”
“我是，您是？”
“我是市中心医院血液科的护士，我姓王。”
梁宇的心，咯噔一下。
血液科？
难道是邵阳妈妈的病情又有什么反复？
“是邵阿姨出什么事了吗？”他急忙问。
“不是的，”王护士说，“邵阿姨恢复得很好，已经可以准备出院了。”
“我打这个电话，是想跟您确认一件事情。”
“邵阳先生前几天来办理出院手续，我看了一下费用清单，发现账户上多出了一笔二十万的预存款。”
“他说，这笔钱是您存的。”
“但是我们查了一下，这笔钱是在他母亲住院当天，就由一位姓孟的女士存进来的。”
“我想跟您核实一下，这笔钱，是不是重复存了？”
梁宇的大脑，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
二十万？
孟女士？
住院当天？
那不就是……孟菲？
“梁先生？您还在听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在……我在。”梁宇的喉咙发干，“那笔钱……确实是我们存的，没有重复。”
“好的，那我就知道了，打扰您了。”
挂了电话，梁宇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孟菲，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在他们共同的未来基金被掏空之前，就已经悄悄地，拿出了二十万，给了邵阳。
这二十万，是哪来的？
他们家里，根本没有这笔钱。
他每个月的工资，每一笔收入，他都清清楚楚。
一个可怕的答案，呼之欲出。
那是孟菲的私房钱。
是她瞒着他，偷偷攒下来的钱。
他想起之前，她哭着说，她觉得自己是他的附庸，没有安全感。
他以为，他懂了。
他以为，他只要给她更多的信任和爱，就能抚平她的不安。
现在看来，他错得离谱。
她的不安，不是源于他的不信任。
而是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完全地信任他。
她一边抱怨着他把钱攥得太紧，一边偷偷地给自己留了后路。
他想起在咖啡馆，邵阳说他们还差四十万。
当时，孟菲也在场。
她明明已经给了二十万，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准备给父母买房的四十万，全部拿出来？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一瞬间，之前所有被抚平的傷口，被治癒的裂痕，全部都重新崩開了。
甚至，比之前还要疼。
因为这一次，他感觉到的，是彻头彻尾的欺骗。
是一种，把他当成傻子一样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羞辱。
他回到家。
孟菲像往常一样，笑着迎接他。
“回来啦？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梁宇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只觉得无比刺眼。
他没有换鞋，就那么直直地走到她面前。
“孟菲，”他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孟菲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你什么意思？”
“二十万。”梁宇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邵阳妈妈住院那天，你给他的那二十万。”
“是你的私房钱，对吗？”
孟菲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梁宇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好，真好。”
“孟菲，你真是我的好老婆。”
“你一边花着我的钱，一边攒着自己的钱。”
“你一边跟我哭诉没有安全感，一边给自己留了这么一条完美的后路。”
“你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把我们所有的积蓄都拿出去，心里是不是在偷着乐？”
“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骗？”
“不是的……梁宇，不是你想的那样……”孟菲慌乱地摇头，眼泪涌了出来。
“那是哪样？”梁宇步步紧逼，“你告诉我，那是哪样？”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已经给了二十万？为什么还要让我再拿出四十万？”
“你是不是觉得，反正那是我挣的钱，花光了也不心疼？”
“反正，你自己还有小金库，是吗？”
孟菲被他问得节节败退，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因为，她无法解释。
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在邵阳需要帮助的时候，下意识地选择了动用自己的私房钱，而不是向自己的丈夫求助。
她更无法解释，当梁宇拿出那四十万的时候，她为什么会因为自私和懦弱，而选择了沉默。
那一刻，她只是庆幸，他们不用动到自己辛苦攒下的那笔钱。
她以为，这件事，会永远成为一个秘密。
她没想到，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揭穿。
08
客厅里，陷入了死寂。
孟菲的哭声，在梁宇听来，无比的虚伪和刺耳。
他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的女人，心里没有一丝怜悯，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失望。
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她。
他所爱上的，他所为之奋斗的，或许都只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一个泡影。
“梁宇，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孟菲哭着去拉他的手，“我当时就是鬼迷心窍了，我害怕……我害怕告诉你之后，你会不同意，我害怕你会觉得邵阳是我的累赘。”
“那笔钱，是我结婚前我爸妈偷偷给我的，让我留着应急的。”
“我一直没敢告诉你，我怕你多想。”
“至于那四十万……我当时……我当时是自私了。”
“我看到你愿意拿出那笔钱，我心里……我心里其实是高兴的，我觉得你是在乎我的，在乎我的朋友。”
“我承认，我有一瞬间的侥幸心理，觉得既然你愿意出，那……那我的钱就可以保住了。”
“对不起，梁宇，是我太坏了，太自私了。”
她把所有的理由都说了出来，每一个听起来都那么的合情合理，又那么的不堪一击。
梁宇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等她说完，他才缓缓地开口。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没把我当成可以共度难关的自己人。”
“在你的潜意识里，你的钱是你的钱，我的钱，是我们的钱。”
“对吗？”
孟菲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无法反驳。
因为梁宇说中了。
在她心里，确实有一杆秤。
那杆秤，从一开始就是倾斜的。
梁宇看着她，眼神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
他什么都不想再说了。
再多的解释，再多的道歉，都无法弥补信任的崩塌。
他转身，走回玄关。
“你去哪里？”孟菲慌张地问。
“出去走走。”梁宇没有回头，他换上鞋，拉开了门。
“梁宇，你别走！”孟菲冲过来，从背后抱住他，“你听我解释，我们再谈谈好不好？我把那二十万拿出来，我们现在就拿出来，还给你爸妈买房子……”
梁宇轻轻地，但却坚定地，掰开了她的手。
“孟菲，”他的声音很平静，“已经不是钱的事了。”
说完，他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门，合上了。
也像是合上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
梁宇没有去任何地方，他只是开着车，在午夜的街头，一圈一圈地绕着。
他打开了车窗，冷风灌进来，吹得他脸颊生疼。
但他感觉不到冷。
他的心，已经麻木了。
他想起那个凌晨，他在机房里，看着监控，心寒到关机。
他以为，那是他婚姻里最黑暗的时刻。
现在他才知道，那不是。
最黑暗的，是当你以为已经走出黑暗，看到曙光的时候，却发现，那所谓的曙光，不过是另一个深渊的入口。
他掏出手机，点开了那个蓝色的眼睛图标。
监控画面里，孟菲一个人，瘫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哭得撕心裂肺。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然后，他伸出手指，长按住那个图标。
屏幕上跳出一个选项。
“卸载”。
他点了下去。
画面消失了。
那个曾经让他窥见家庭温馨，也让他窥见背叛和谎言的窗口，被他亲手关闭了。
他把车停在路边，从副驾驶的储物箱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那是在第一次争吵后，他一气之下找律师拟好的。
离婚协议书。
他一直没有拿出来。
因为他以为，他们还有机会。
他以为，只要误会解开，他们就能回到从前。
现在看来，他太天真了。
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
他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孟菲在沙发上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
他没有吵醒她。
他走进书房，把那份离婚协议书，放在了桌子上。
他没有签字。
他只是把笔，放在了协议书的旁边。
然后，他拖着行李箱，离开了这个他曾经以为会待一辈子的家。
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新的一天，开始了。
只是，他的世界里，再也不会有她了。
又或者，一切，还未有定论。
那个答案，或许在孟菲醒来后，看到那份协议书的反应里。
也或许，在他自己下一次拿起笔的时候。
来源：老奶奶爱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