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哎来了”王师傅习惯性抖抖手,将一勺变成小半勺泛着红亮油光的肉,盛到了面前铁饭盒里。
1970年,红星钢厂食堂里。
“师父,红烧肉,给我最大份的。”
“哎来了”王师傅习惯性抖抖手,将一勺变成小半勺泛着红亮油光的肉,盛到了面前铁饭盒里。
他抬起眼,看到小姑娘。
厚刘海下巴掌大小脸,大眼睛水灵水灵看着他,瘦的就剩一截了。
又咬咬牙多盛了一勺。
“宜家,你要不还是自己多吃点吧,今儿就别管你妈她们了。”
他是看着这小姑娘真犯愁,十七岁出头,就来这钢厂和一群爷们小伙子一块搅钢,这大热天那车间闷得他路过都难闻。
一下工打的吃的还都往家里拿,把自己饿成这个猴样子,家里也没人劝劝。
叶宜家咧起嘴,看着手里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红烧肉,口水都快出来了。
“不管他们,以后都在食堂吃了,谢谢叔。”
她端起盒饭就找个空位一坐,着急忙慌赶紧舀起一勺肉往嘴里塞。
直到感受到肉汁在嘴里爆开的肉香气,眼泪口水才差点一块流出来了。
这才是人活的日子。
她一个21世纪白富美,正在海岛沙滩晒太阳,顺便很无意地看看美男胸肌。
结果刚赏到一个大乃帅哥,正准备上去搭讪,就低血糖晕了过去,水灵灵地穿到了七零年。
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绝对不看别人大乃一眼啊!
来了三天,顿顿野菜粥、咸菜粥、腌萝卜、大头菜......她根本就咽不下去,素的快要再次见阎王了。
好不容易等到今天发工资粮票,狠狠吃了再说。
至于那些家里人,呵呵,爱谁管谁管。
七零年代的叶家是重组家庭,叶父叶建国带两个大儿子,与带了两个女儿的刘爱花经相亲认识,火速闪了婚。
然后就生下了原主,叶家小女儿,也是两夫妻唯一共同血脉。
任谁都觉得叶家小五肯定是福窝里的了,家里五个孩子,只有她上头爹妈都是亲的,不得比其他四个受疼爱。
很可惜,叶父叶母也是这么想的。
都觉得对方肯定会偏心和前夫/前妻生的孩子,小五肯定也受宠,而自己带来的孩子只有自己了。
于是,叶父给他俩好大儿加肉加蛋,叶母给心疼的俩女儿开小灶,叶小五,水灵灵地被忽视了。
叶宜家狠狠咬一口嘴里的窝窝头,再舔舔被她风卷残云后为数不多的两块肉的肉汁,苦涩就着吃下去。
唉,怎么办呢。
她摸摸兜里刚发的10块钱工资,还有吃掉六两粮票,还剩下的一斤粮票,只能再吃一顿红烧肉了。
叶宜家几乎又要哭了。
粮食关系原主都没转到单位留在家里。
而家里,刘爱花省吃俭用到可怕地步,恨不得顿顿都去剥树皮熬汤。
‘叮铃铃’,上工铃响起。
食堂人潮都往车间走去,叶宜家也心如死灰地走到那地狱般的车间。
一进去,里头泛着滚滚热气,大伙子小老头都掀起袖子使劲搅钢炼钢,汗水四溅。
看到稀有的女工人进来,单身几年都没找到媳妇的黄全忙把袖子卷得更高,使劲鼓着几乎看不见的肌肉,想象着自己肌肉喷张迷倒一片小丫头的模样。
他长相倒也不差,只是一直要求太高挑挑拣拣几年都没找到对象。
而叶宜家眼都没抬,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自己位置,拿起炼钢统计记录本计数。
满片黑乎乎瘦胳膊瘦腿她也没心思再欣赏。
老天啊,难道就是因为惩罚我一个月换了三个男模,才派我到这来日日看这些肉体。
真造了孽了。
就这份工作,也是抢手饽饽。
原主救了钢厂厂长,然后就用救命之恩换了这个工作。
大姐嫁出去了,妈只顾着给二姐找工作,爹的工作也早定下给大哥了,二哥他也还在忙活,原主迫切想给自己一个工作,一个在家中被人看到的机会。
即使厂长说再等等别的好工位空出来给她,也迫不及待选了当时唯一空出来的钢厂炼钢工人。
叶宜家叹息一声,多可敬的小姑娘。
等等?
该不会原主替她去躺沙滩看美男大奈子了吧?她替她来这里吃苦受罪?
顿时,所有怜惜都没了,叶宜家酸得咬牙切齿:“天杀得啊......”
刚走到小姑娘身边想再展示男人魅力的黄全差点跌倒,一逗就羞得话都不敢说的小叶,居然偷偷会骂人。
他点点头,辣也带劲。
黄全把胳膊袖子又往上拉了点,走到小叶跟前,眯起眼做出英俊模样:“小叶啊,我啥时候去你们家上门看看叔叔阿姨?”
“我虽然大了你那么七八岁,但也是黄家独子,还是这钢厂一棵草,跟我你不亏的。”
叶宜家看着面前油腻的要死的男人,嘴角呵呵抽了一下。
“大哥,长得跟只癞蛤蟆似的,就不要出来吓人了好吗?”
“啊?”黄全脸色黑了一下,“你什么意思,上周不是还说会考虑的吗?”
叶宜家把本子啪往他脸上一甩。
转身就往工会跑去。
黄全都快三十岁了,日日骚扰刚满十七的原主,欺负她年纪小不经吓,缠着要相亲结婚。
原主害怕烦他也不敢拒绝,兴许就是因为这老癞蛤蟆,吓得一命归了西?
一想到这,叶宜家狠狠咬了咬牙、
一进门就看见一个圆脸小姑娘在写着板报,辫子上扎着红花,漂亮的黄色布拉吉裙子一摆一摆。
她看着自己身上的腰身宽大的蓝布补丁褂子,真真切切眼圈红了。
“同志,救救我呜呜,车间有人骚扰我,每天都说要我当他媳妇。”
“有时还会偷偷碰我,我活不下去了啊!”
什么,李芳芳一听这话,手里粉笔就扔下了。
她严肃皱着眉,心里快要喷出怒火,正是建设的好时代,居然有人这么思想下流扰乱军心!
“你是哪个车间的,跟我好好说说。”
“呜呜,就是那个炼钢车间三十岁找不到老婆的黄全,看到我就骚扰我,我心里害怕,上工都不敢好好上......”
叮铃铃,下工铃响。
说了许久的叶宜家忙一擦眼泪,握着李芳芳的手,“同志,感谢你聆听妇女的苦楚,一定要给我们普通妇女做主啊。”
李芳芳郑重点头,“我明天就给车间主任写信,要把那黄全派去挑大粪才行。”
刚好厂里原先挑粪工生病了,厕所都快溢出来了,这不正好有人了。
她将一把牛奶糖塞到这瘦的可怜的小姑娘手里,贴心关照道:“以后有事都来工会找我,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帮广大工人解决问题。”
叶宜家握着糖的手颤了颤,妈呀,这么一大把。
她热情抱住李芳芳,真心实意地感谢她。
好人,大好人,我以后就拿野菜粥就糖,还不信吃不下去了。
夕阳西斜,叶宜家顺着记忆回到了家。
所谓家,筒子楼里狭窄的二室一厅,挤满了叶家七口人。
主卧叶父叶母住,次卧搭了个钢板架子当墙,一头睡二哥三哥,一头睡大姐四姐。
而叶小五呢,睡在客厅搭的木板床上。
至于隐私,那是啥玩意,能吃吗?
好不容易大姐去年嫁人了,叶小五才能搬进卧室里,和四姐一块睡。
叶宜家刚推开家门,就听到女人大声声音。
“小五你今天中午怎么回事,怎么没打饭回来?”
刘爱花手上不停还淘着菜,一脸埋怨看着小女儿。
中午叶建国一般都在厂子吃饭,她随便煮了个野菜汤,就等着小五打馒头回来大家分。
谁想到这丫头今天怎么等也等不回来,一桌人肚子饿得直叫,害得她在叶建国的那俩儿子面前丢了脸。
叶宜家呵呵一笑。
叶母每天让叶小五打三个饼子,叶家兄弟一人一个,叶宜家和二姐一人半个。
她还每天哭诉自己为了这个家多苦,多奉献,连口饼子都吃不上。
可事实上两个饼子二两粮票,原主每个月工资都有一斤六两粮票,家里粮食关系每个月还能分两斤,其他人也每个人都有粮食关系,更别提叶父三级工人,每个月四十块钱三十斤粮票。
不算多也至少一家人能吃饱吧。
叶母偏偏要苦,不仅要自己苦,还要女儿陪她苦,奉献自己给家里男人娶媳妇,为以后攒钱。
她的心思她不想评价,但别想从她手里拿走一分工资,粮食关系她也得转走。
叶宜家拎着包就直接回了房,推开卧室门,铁板一隔两间,右边帘子就是女儿睡的高低床。
里面狭隘闭塞,也确实只能摆张高低床供人睡觉,转身都困难。
她重重把帆布包往床上一扔,就躺了下去,床板发出只哇只哇的响声,伴随外面叶母骂声。
“这死丫头回来也不知道帮家里人做活,懒死你了。”
“我命怎么这么苦啊......”
她想睡,但外边女人还在倒着苦水念叨不停。
叶宜家砰地起身,将包往门上一砸,“别吵了,还想不想要工作给叶华兰了!”
这话一出,外边瞬间安静下来。
叶母边搅着汤,眼泪水都下来了。
她就知道,小五还是因为工作那事生气,一向听话体贴的小五这几天一点活都不帮她,理都不理。
可是她能怎么办啊,家里必须有两个下乡名额,老叶对华兰一直淡淡的,肯定不会帮忙。
小五是他的亲生女儿,即使没了工作也会帮她出力避开。
她只能求着小五把钢厂那活让给华兰,可小五偏偏不懂她的为难,怎么还拿她的心事戳她呢。
叶宜家闭目躺在床上,没一会,肚里又叫了起来。
这次不是饿的,是拉肚子。
太久没沾过油水,一下子吃了一整盒肉,结果闹了一下午肚子。
她认命起身,憋着气去了楼下公厕。
来这三天,最痛苦的其实不是吃饭,而是那公厕。
臭味熏天,甚至那蛆都在面前爬着,你还要蹲下去,和它面对面。
下工后她都是一口水不喝,憋死也不能晚上去那厕所。
要不是下午关门,她宁愿去厂区厕所,那边有工会领导的厕所就干净很多。
不过好像原先没这么脏,听说是因为这两天挑粪工生病,没人清理造成的。
黄全啊,你可得好好上岗啊。
叶宜家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然后踮脚一步一步走进厕所,闭着眼解决完疯子一般冲出去。
差点撞到正结对上厕所的三个院里大嫂子,她们正笑着说趣,忽的被一小丫头一撞。
刘嫂子笑着指:“叶家这丫头屎屙裤子上了,跑得这么快。”
“哈哈哈哈哈——”
叶宜家无语看苍天,这么脏厕所,嫂子们你们有什么可乐呵的。
回到筒子楼,她在公用洗手池几乎冲了好几遍手,才走进屋里去。
屋里叶家已经开饭了。
父亲叶建国坐主位,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不苟言笑,正是这个年代最流行的审美观。
右边坐了叶琛叶青两个哥哥,左边坐了刘爱花女士和四姐叶华兰。
叶小五眼尖瞅到桌子上有泛着油气的野菜饼子,刷地一下坐了下来。
二话不说开吃!
呜哇,不错,刘爱花嘴一般,做菜手艺还是不错的。
天杀的,谁能想到她会有一天沦落到只要不是野菜汤都觉得香的地步。
叶建国皱眉看着小女儿狼吞虎咽的样子,小五最是文静秀气,怎么这两天饿成这样了。
他耐心吃完饭,又等叶小五吃完。
结果,眼见她吃完了一个、两个、三个——
到第四个时,刘爱花脸都黑了。
那俩大小伙子也吃三个,小五怎么吃这么多。
还是个姑娘家家的样子吗?
但一想到工作,她还是按捺住了冲动。
终于,看着姑娘终于躺在椅子上擦嘴时,叶建国才清清嗓子,“小五。”
“之前跟你说的你考虑怎么样了?”
满桌瞬间安静下来。
本来看妹妹狼吞虎咽笑话的叶华兰一脸祈求看着妈妈,拽她袖子。
刘爱花也心里拿不准,小五的工作,叶建国一直想安排给叶琛。
明年下乡指标就下来了,她知道叶建国是想把自己轻松一点的工作给病秧子二儿子,再把小五工作给大儿子,这样他两个儿子就保住了。
可她的兰儿呢?
叶父继续:“你放心,我有老同学他们裁缝厂招工人,我已经把你报过去了,他也打包票能给你安排上。”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去那正好,待钢厂也不像话。”
刘爱花扯着袖子看女儿神情,虽然她早就偷偷跟小五先说了,可是她没能力,找不到替换工作。
万一小五选她爹呢?
所有人期待的眼光下,吃饱喝足的叶宜家擦擦油嘴,然后摇头看看爹,又看看妈。
“你们一个让我让给哥哥,一个让我让给姐姐,要不你们自己先商量好?”
这话一出,刘爱花就白了脸,老叶不知道这事,这丫头怎么什么都说。
叶建国也看向了妻子,他不解皱眉,“你不是跟我说华兰招工考上罐头厂了吗?”
罐头!叶宜家眼睛一亮,看着这个一向只爱打扮爱漂亮的二姐。
“那不是......面试被刷了吗,我也不好意思跟你说。”
刘爱花嘟囔着。
叶建国皱起眉头,所以,即使他早就跟妻子说了要把钢铁厂工作换给大儿子,她私底下又偷偷让小五给华兰。
还都瞒着他,想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虽然早知道她更偏向自己的孩子,没想到她能这么绝。
“怎么了,你儿子可能下乡,我女儿也是啊,我为华兰多想想有错吗?”
刘爱花越心虚反而越据理力争。
眼见着就要吵起来,旁边一直沉默的二哥叶琛忽的一拍桌子站起来。
“我说过我不要,随便你们给谁,工作是小五的,她自己决定就好。”
“我要参加秋天的征兵,征不上大不了就下乡!”
叶宜家仰起头看着灯光下,剑眉星目,硬朗寸头一身野气的大哥,忍不住在心里吹了个口哨。
够帅,够野,大哥你好man。
看着豪气冲天的大儿子,叶建国叹一口气,又有些许欣慰,“好,随你吧。”
他对大儿子其实从来不担心,唯一放不下的只有——
叶琛旁边正低声咳嗽的二儿子,叶青。
叶青自幼娘胎里出来就带着病,动不动犯哮喘,平时除了看看书,连家门都不出去。
他怎么放得下心让叶青去下乡哦。
他转过头看着小女儿:“小五,你决定吧,不管给谁,纺织厂工作都是你的。”
叶宜家扭头看着一脸星星眼祈求状的四姐,再看看脸色苍白文艺的美男子三哥。
这让她一个颜控怎么选啊。
忍不住叹息一声,叶家父母偏心,子女怎么都这么能长。
等等,她长什么样?
叶宜家掐过苗头,面带微笑看着三哥四姐,“这样吧,我考察一个月,你们这一个月轮流去钢厂上工,我一个月后再打分评定。”
干活她是不可能干的,正好先把活交出去再拿一个月工资再说。
虽然纺织厂那个工作还只是老爹画的饼,成不成还不一定呢。
打分评定?
听到这个词,叶家老三老四对视了一眼,眼里都燃起了战意。
而叶宜家轻快着赶紧回房,拿起四姐桌上的小镜子就瞅自己。
我草,怎么这么厚刘海。
刚拿起镜子,锅盖似盖住半张脸的油光刘海,还有着茅草似的大辫子吓她一跳。
头发枯得像是冬天晒干打绺的草结,还又厚又多,油光发亮的锅盔刘海再往眼前一盖,看谁都像在用下眼白看人。
前世每个月医美定期维护,一生追求时尚的叶宜家是真忍不了了。
她散了辫子,直接拿起窗台上的剪刀咔嚓就下去了,至于厚刘海吗,咔嚓两下,就削成了眉上刘海。
晶莹剔透圆葡萄似的眼睛,澄澈干净,一张瓜子脸,标致的小美人模样。
叶宜家才放下心来,还好,和她前世很像。
除了瘦了点脸上少点胶原蛋白,还有身上也瘦的没有二两肉......
叶宜家躺床上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漂亮脸蛋痛哭流涕,又哭又笑,脸上表情变换多彩。
掀开帘子的叶家四姐.....
“小五,你头发...怎么自己剪了!”叶华兰捂住嘴,不可思议看着妹妹放在旁边架子上的一堆长发,还有她头上狗啃似的短发,奇形怪状的刘海。
叶宜家尴尬笑笑,坐起身,“不好看吗?”
虽然奇怪乱糟糟,但衬着小而白净的脸,还有直直盯着你看的漂亮眼睛,叶华兰嘴角一抽,倒也说不出丑的话。
甚至,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洋气感觉。
她摇摇头,然后直接坐在小五床边上,“小五,工作那事,你可是答应我的啊。”
“但其实你们钢厂活计也不太适合我,要不把爸答应的纺织厂换给我吧。”
叶华兰如同往常那样命令着小妹,然后拿起自己的镜子左看右看,满意点点头,小五变好看也没她好看。
哼,她叶华兰可是这筒子楼一朵花,迟早要挑一个最好的男人享福。
旁边小五却不回答,只是默默叹气。
“三哥身子也不好,让他下乡我心里难受啊。”
什么?
叶华兰脸皮一僵,“我可是你姐姐,每天跟你睡同一个屋,难道你要亲近那俩男的?”
呵呵,叶宜家心里只想笑。
先不说原主是大姐嫁人后才能住进来,再说,四姐每个月哄骗她工资出去买吃买喝买头绳,原主又嘴笨真以为四姐急需,还因为工资少了被刘爱花骂。
她直接往下一躺,瓮声瓮气:“你们都是我哥哥姐姐,我帮谁都难受,再让我想想吧。”
叶华兰不敢相信,最听她话的小妹居然不理她了?
她不高兴努着嘴起身去换衣服,却看到,前天就扔在架子上的脏衣服现在还没洗?
小五仗着她有求于她,衣服都不给她洗了?
叶华兰气得把脏衣服往地上一扔,再转头看,架子床上的人已经闭上眼睛睡觉了。
她也不换了,直接去上床。
还故意把架子床踩得噼啪作响,咯吱咯吱声极大。
可下面人依旧毫无动静,一拳打进了面团里似的。
叶华兰生气着想,这次小五要是不好好道歉,拿半个月、不,一个月工资哄她,她肯定再也不理她了。
往常她稍微不高兴,小五都是第一个来哄她让她开心的。
穿了两天的脏衣服有了汗臭味,叶华兰越想越气,最终在汗臭味中憋着气熟睡。
第二天一早,筒子楼就已经吵吵嚷嚷起来。
各家锅碗瓢盆响声,大人说话声,小孩吵闹声,伴随着食物的香气飘进肚子里。
叶宜家捂着才一晚又咕咕作响的肚子,没有油水就是难受啊,哀愁起身。
刚拉开帘子,就看到外面站着的三哥,一脸微笑看着她,“小五,快去洗漱吃早餐。”
他留着微微细碎的短发,狭长丹凤眼,苍白病弱,搁后世妥妥日漫走出来的病娇美男啊。
可惜,搁现在只能被称为叶家那个娘兮兮的病秧子。
叶宜家颜控属性又不争气地犯了,她睡眼惺忪跑上前大大熊抱了一下三哥,嗯,气味都是她想象的那样。
干净清新。
却没察觉到被她抱住的叶青身子直接僵住了,他俊脸红透,看着突然抱住自己又跑开的小妹背影。
眸光暗了暗。
饭桌上,叶宜家艰难地喝着全是野菜的粥,满嘴奇怪的清苦味,一大早,就是崩溃的开始。
她闭着眼一口气喝光,咣一下放到桌上。
然后看着桌子上的一颗蛋,直接顺手拿起就开始剥。
叶建国刚伸出去的手顿住了。
满心生气的叶华兰也惊讶捂住嘴。
刘爱花是直接黑了脸,“小五,你做什么呢,怎么跟你爸抢吃的。”
叶宜家慢条斯理磕碎蛋,“家里只有我跟爸在上班,你放三颗蛋,我拿一个不是很合理吗?”
饭桌上陷入沉默。
叶家一直都是这样的,包括大姐嫁人之前,三颗蛋,都是叶建国父子三人的。
当然,叶建国也会劝妻子,但刘爱花总是会说,家里男人多吃点就行,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叶建国也没多说。
然后,刘爱花会在私底下给两个女儿贴补时,忘了叶小五。
叶宜家冷冷一笑,大口大口吃着蛋。
虽然前世极其讨厌蛋制品,但现在,她掐着鼻子也要吃,都吃回来!
叶建国呵呵一笑,拉住黑脸的妻子,“没事,孩子们也都大了,以后早上一人一颗蛋。”
“对了,咱家粥也清汤寡水的,妈你能不能再买点米?”
刚忍住气的刘爱花,又听到女儿点评,当时就忍不住了。
“你以为是开饭店呢,你这个月工资粮票也不上交,光靠你爸一个人工资,养这么多口人你以为容易吗?”
“还有,你剪得这什么头,辫子呢,不是说好了留长卖钱吗?”
被鸡蛋噎得慌的叶宜家顺顺气,“我开始工作也有几个月了吧,每个月至少交个七八块钱,个人粮食关系三斤粮票。”
“我爸有四十块钱,三十斤粮票,家里每个人也有粮食关系分配的票。”
“你总说要留着钱票给两个哥哥娶媳妇我们姐妹仨做嫁妆,那你说说你存了多少,打算给每个人多少,有没有个账本?”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刘爱花气得直抚胸口,指着叛逆女儿,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你什么意思,嫌我贪你们钱了?”
叶建国也扶住妻子,不赞同看向小女儿,“小五,一家人谈钱过分了。”
叶琛早吃完出去了,三哥叶青目光沉沉看向小妹,他真的有些看不懂她了。
这个在他看来早就该分离四散各有异心的家,只有一个人在死命维护,像老黄牛似地对家里人奉献,不计得失,甚至连辛苦得来的工作也随便拿出来。
说好听点是无私,说难听就是蠢。
而被全家人目光注视着的叶宜家不慌不忙,擦擦嘴,正视着母亲。
“我不求别的,只希望家里有个公道。”
“谁赚了多少,谁该拿多少,每月支出进账多少,都有定数。”
“每天吃糠咽菜,就为了等着妈你说的未来的嫁妆彩礼,甚至每个人都可能不一样,你们觉得合适吗?”
就是没有账,都还觉得全家最享福就是小五呢,呵呵,原主一生没苦硬吃。
刘爱花气白了脸,眼泪直流。
“小五也是心性大了,哎,爱花你就给她把账拿出来吧。”
还没缓过气来,就听到旁边老公这么说,她一拍桌子就走进了屋,里头哭声传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外面一桌子人面面相觑。
叶建国有些忧心看着房间紧闭的门,软下声看着小五:“你今天真惹你妈妈生气了,快去哄哄她吧。”
叶宜家努努嘴,“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就是做个账出来,爸你也一口就能答应的事,妈她那么生气干嘛。”
其他人不知道,原主可知道啊。
刘爱花苦了自己一家子,可是幸福了老刘家啊。
每个月大包小包甚至鱼啊肉啊,都往娘家送。
她可不会像原主那样好心给她遮掩,现在的叶小五同志,主打一个有话直说。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拆穿呢,自然是想让刘爱花为了填账从娘家要回来点什么啊,不能再亏下去了。
她看着陷入深思中的父亲,微微一笑站起身,对着旁边的哥姐,“今天你们谁跟我去上工啊?”
叶华兰狠狠瞪她一眼,你惹我生气还没哄我呢,我才不跟你说话。
她抱着手转头生气。
结果,小五下一秒就笑着拉起三哥的手,“那三哥我们走吧!”
然后,他们就走了?
刚一走出门,叶青就不露痕迹地抽回了手,不习惯地在衣角擦拭掉小妹手心的温度。
就连大哥也没有这么亲近过。
看着旁边小妹转过头疑惑看他,他抿起嘴角一笑,“走吧。”
而叶小五同志,又被三哥的笑迷了眼。
呜呜呜,什么花美男啊。
等到了钢厂,看着三哥安静站在一旁计数,垂眉的认真模样,她也情不自禁捧着脸看了一上午。
就着这张脸,也能吃掉半碗干饭,还能省点菜。
午饭铃响起,叶青刚放下本子,一把又被小妹扯了出去,几乎飞奔的速度。
他瞠目结舌看着小五,还有旁边人瞥过来的目光,脸已经红透。
可使劲甩也甩不脱,直到到了食堂,才被放开。
接着叶宜家把两张票往他手里一塞,“你去打饼子,我去打烧土豆。”
“记得对阿姨多笑笑,给你加满!”
“啊?”叶青继续瞠目结舌,却被妹妹以肩负重任的目光看着,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等走到了阿姨窗口前,他才反应过来。
等两兄妹打好菜坐在桌上,食堂人才开始多起来。
叶青看着对面大口大口吃得很香的妹妹,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问:“你不怕被人说闲话吗?”
叶小五塞了口饼子,看三哥脸一眼,又塞一口。
叶青:......
她吃饱才抬起脸,一脸疑惑:“什么?”
叶青还是忍不住,“你不怕吗,他们都说我是病秧子,是叶家拖累,是灾星。”
“就我这破身子,每个月都要花爸爸至少十块买药,没有我,你们能过得好很多。”
从小,他就知道,是因为他,妈妈才受不了和爸爸离了婚;
也是因为他,继母才不待见他们兄弟,外出看到的只能是别人嫌弃的目光。
小妹从前也是怕他的。
可是今天,小妹抱了他,牵着他在日光下肆意奔跑,真的将他当做哥哥的感觉。
对面叶宜家看着一脸哀伤的三哥,心都要化了。
她撑起脸,一脸痴汉状“没事,我看着哥哥的脸都能省下红烧肉的票。”
“顿顿吃肉,不比十块钱划算。”
叶青:......
什么感动都没了。
这时,两人旁边空位上突然坐下个男人。
的确良衬衣时尚出格的牛仔裤,神采奕奕的浓眉大眼,一看就是娇养长大的富家少爷,和叶宜家穿越过来看到的这个年代人都不同。
叶青一看到他,就蹙了下眉头。
“宜家,你怎么突然剪短发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叶宜家愣了愣,这是谁啊?
赵家明还是自顾自说道:“你明天跟我爸说一下,我昨天是为了保护你才打架的。”
叶宜家一头雾水,对面三哥脸已经彻底沉下。
他狠狠心闭了闭眼,反正小妹自己上赶着,他能做什么呢。
每次都这样,全厂子都知道赵家明追求柳依依热火朝天,今天为了她跟隔壁大院子弟打架,明天带她去骑自行车逛胡同,看电影。
可是,他家小妹也一颗心牵挂在赵家明身上。
自从小妹救了赵厂长,得了赵厂长青睐,赵家明这小子一闯祸就拉小妹做垫底,柳依依是他捧在手心的宝,小妹就是为他们爱情路添砖加瓦的基石。
可是,他又不是没暗示过小妹,除了惹得她哭,更避着他,没有丝毫作用。
而叶宜家,也在赵家明絮絮叨叨的话语中,找出了这个人是谁。
赵家明一口气说完,看着一句不回的叶宜家,皱了皱眉。
“你记得啊,我明天带你回我家吃好吃的。”
叶宜家却是一笑,“没有报酬吗?”
“啊?”
“我每天为你撒谎骗叔叔,心理压力也很大,至少给我个精神补偿费吧,也不能光拿不给的。”
赵家明彻底愣住了,他看着对面剪了一头乱糟糟短发,明眸皓齿的叶宜家,她居然会问他要钱?
虽然他也不缺,但还是有些不舒服。。
赵家明随手就从兜里拿出一把毛票,放到桌上,“这些都给你。”
“虽然你生疏庸俗得让我有些不适应,但你能明白,我们之间不可能有其他关系也是好。”
叶宜家嘴角直抽,让她干活怕她有非分之想,给她报酬又嫌她庸俗,这是什么脑子蠢笨的大少爷啊。
“家明,你在做什么?”
这时,旁边突然一道娇柔女声,赵家明一看到她就忙跳起来,“依依,你不生我气了吗?”
“我昨天也不是故意的啊,我看到那人强迫给你送花送礼物的,心里就急。”
“我们是公平竞争,他输了我赢了,依依你不能不理我。”
而他对面一身百合色布拉吉裙子,长发柔顺披肩的柔柔弱弱姑娘则是噙着泪:“你每次都为我受伤,让我看了好难过。”
赵家明情急,“不难过不难过,我以后都听你的。只要你做我对象,我什么都听你的。”
柳依依红了脸,捶他一拳,“说什么呢,这么多人在呢。”
是啊,这么多人在呢。
撑着脸看着这个年代小情侣戏码的叶宜家也感叹,这个小白花美女才是真高手啊,每天和赵家明同进同出,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没想到还在吊着。
同时人家还能吊别人收礼物,就算被发现了也能把自己清清白白摘出来。
高,真高。
她要是有这手段,就能同时谈五个男模了吧。
呜呜呜,羡慕的眼泪从嘴角流了出来。
柳依依也不露痕迹看了眼旁边的叶宜家,还有刚刚赵家明塞给她的钱。
如果没看错,里面还有十块的票。
她攥了攥手,赵家明追了她这么久,就因为怕别人闲话,她除了吃喝小礼物,一分钱都没收过。
柳依依眼里闪过愁色,赵家人再不答应,赵家明的热情又能持续多久呢。
她面上却是不露痕迹,微微露出歉意“这是宜家吧,剪了短发我都认不出来了。”
“这次也麻烦你了,赵叔叔生气也麻烦多担待点,我也不想的,偏偏家明这混小子老是说你愿意。”
“怎么还给你钱财这些东西侮辱你呢?”
她说完,静静等着叶宜家的反应。
不过每次不是委屈哭就是生气两天,也没有别的招数,挺无聊的。
对面叶宜家却是咧起嘴开朗笑着,一把将桌上毛票都塞进了兜里。
不行,兜太浅,还有一把塞不进去了。
再拉过旁边看戏的三哥,给他也塞点。
然后叶宜家嘿嘿直笑,“不算什么侮辱,我喜欢。”
柳依依眼皮抽了一抽,笑挂在脸上。
本来拳头都攥起来的叶青,也坐回去了。
众人无语。
柳依依深吸一口气,正色看着坐着的叶宜家,“你拿了这些钱,以后不能仗着帮我的关系再缠着他,再出现在赵叔叔家,我希望你懂做人的基本廉耻。”
这话就有些重了,赵家明也皱了下眉头,去拉柳依依的袖子。
却看到她眼睛红通通,“我难道不能难受吗,赵叔叔只喜欢她,我连你们家门都没进去过。”
她以为我吃醋了,赵家明心里一跳。
下一秒就看到心爱的女子一把推开他,往外跑去,赵家明也连忙追上去。
隔着门,两人一个吵闹一个安抚声传来。
叶青也冷了脸,他定定看着低着头埋在桌下的小五。
“这你都不生气吗,哪怕你付出再多他也看不到你。”
“让爸去给你介绍个车间的工人,相亲结婚过自己的日子吧,宜家。”
女子瘦弱的肩头一耸一耸,没有回应。
叶青抿着嘴,一把将她拽起来,就看到小妹,咧得比向日葵还灿烂的笑脸?
???
叶小五一把抱住三哥,“十五块!十五块!那傻小子塞给了我十五块!”
一个月工资也才发10块啊,果然好好上班是赚不了钱的。
以后争取多讹那赵家明几次。
被小妹抱紧的叶青眼中也露出无奈笑意,看来她是真的放下了。
食堂门口,赵家明唉声叹气看着远去的依依。
她家境贫困却很有心气傲气,不被父母接受就坚决不答应他,还劝他去见父母安排的人。和他见过的其他女孩都不一样。
其他人都是看中他家里的钱财,只有依依,清高正直。
可是,他爸妈偏偏都不喜欢她。
“家明,你就真的非她不可?”
“我听舅舅说他可喜欢另一个叫叶什么的女孩。”
这时,旁边走来他的表哥,傅清远。
他淡淡皱着英俊的眉头看着表弟,方才他和那个女生吵架全程,他都看到了。
赵家明不高兴拧眉,“表哥,你不能将依依和她放在一起对比。”
“她家里穷,就想嫁个有钱的,所以才缠着我,也因此救了我爸。”
自从半年前听到叶宜家她妈和别人闲话说,“她女儿只能攀有工作的有钱人,别人都瞧不上眼。”
他就对叶宜家产生了厌恶。
本来也觉得瘦瘦小小挺温柔一女生,听到那话再怎么看她都不顺眼。
傅清远也下意识皱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能看见一颗毛茸茸的短发头,灰扑扑蓝色褂子,侧着脸看不清脸。
他以前在首都见到的这类女孩也多了去了,千方百计想着攀上他,眼里只有钱。
傅清远心底生起了淡淡反感。
他拍拍表弟肩膀,转身迈着大长腿朝吉普车走去。
“上车吧,我吃完饭还得回军区。”
叶宜家美滋滋数完钱,又转头一脸可怜兮兮看向三哥:“我下午不回车间了,三哥你干的挺好的,就你干着吧。”
叶青叹一口气,拍拍妹妹头,转身自己往车间走去。
外面有了乌云。
他仰着头看天色,淡淡眯起眼。
其实对他来说下乡留城都无所谓,只是不想让爸爸伤心。
现在突然觉得,他要是不在了,小妹也会伤心。
远处,几个工会姑娘三三两两往办公室走去。
胡明娟看着旁边姐妹走着走着突然愣住了,拍她一下,“怎么了,魂丢了?”
李芳芳心一慌,瞪她一眼,再抬头看去,他已经不见了。
上个月,她骑自行车差点摔倒时,被一双手扶住。
他清瘦干净,而且,长得好好看。
和爸爸哥哥他们那种方方正正国字脸不一样,脸很瘦,可就是让她心动。
自从那天,她就忘不掉他的身影,拼命想找到他,可是再也没碰见过。
难道,他也是钢厂的工人。
李芳芳抿着唇,抱紧了书本,脸红着低头快步朝办公室走去。
而塞给三哥五块钱,还握着十块钱的叶宜家,这会喜气洋洋走在街上,看着这个年代的风味。
她现在兜里可揣了二十块啊,在这个年代也是妥妥小富婆。
她皱着眉四处看,却不是在看好吃好喝,而是想找机会。
对,机会。
钢厂机会她要留给三哥,纺织厂,搁她的性子,也做不下去。
工作,她要自己找!
可是很遗憾,她没有任何技能也没有金手指。
前世的她也只是混吃等死的白富美一枚,唯一擅长的,可能就是从小老妈为了培养体态送她去学了十几年芭蕾,这能派上什么用呢。
她随意逛着小巷子,忽的,看到一个面容娇美的小姑娘面前站了两个流里流气混混。
“你妈都同意把你给我了,还装什么装!”
一个小混混说着,就往姑娘手上摸去。
叶宜家撇撇嘴,什么妈啊,又要看到鲜花插牛粪上了。
梁雪吓得眼眶红通通退后,“你走开,她不是我妈,我不嫁你。”
可对面男的反而嘿嘿一笑,上来就抱住她的肩往巷子里拖,“继母也是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
他同伴也上手帮忙,梁雪吓得拼命挣脱却被捂住嘴。
她怎么蹬腿用手挠都敌不过两个大男人的力气,一双撕开她的衣领。
梁雪心如死灰闭上眼,她就知道,继母是不会放过她的。
哪怕她从家里搬出来,也要把她嫁给这种人毁她名声。
难道,真的这辈子就这么定了吗?
“啊——”突然,一阵尖叫声,却不是她,而是旁边两个男人。
梁雪身上一松,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站了个瘦瘦小小的姑娘,手里攥着一把东西,还边扔边骂:“世界这么大,遍地是蛤蟆。”
“长得丑还出来吓人,没看到人家姑娘不愿意啊,她妈同意了你就去娶她妈啊。”
两个混混脸上脖子上都被炸个不停,虽然威力小但也痛又吓人,不停在原地蹦跶拍打。
“谁啊?”
“是你老母!”叶宜家扔完最后一把炮,扯起那吓得没了魂的女生就往外跑。
这些都是她刚急匆匆拿糖换的小孩炮,撑不了多长时间。
两人没跑多远。
叶宜家就察觉头皮一痛,被人拽住了头发往后仰。
“小娘们,敢戏弄我?”
我靠。
叶宜家心里一凉,她果然没有金手指,不会因为见义勇为又把自己搞死吧。
老天啊,这不是好人好事吗!
下一瞬,扯着她头皮的人就被一脚踹飞了出去。
她呆呆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将她扯在身后,然后狂揍那俩小混混。
她看傻了眼。
却不是被吓的。
一身挺拔军装,眉眼深邃,薄唇俊眉。
还有那修长有劲大长腿,比她命都要长。
比她前世撩的所有男模质量都高,我嘞个乖乖,居然碰上此等尤物了。
等两个小混混被公安抓走,梁清远随手撸起溅了血的衬衣袖子,就要离开。
忽的,胳膊被扯住,他转头就看到了一脸感激之情的姑娘。
她双眼通红,黑葡萄似的眼珠里都蕴着泪滴,欲落未落。
清新干净的小脸,偏偏一双眼欲语还休。
明明穿着还打着补丁的蓝布褂子,却比很多城里女孩都有气质。
傅清远摇了摇头,想什么呢。
人家姑娘只是感谢而已。
“没事放心,那俩人想对你们行流氓罪,我跟公安交代过了,之后不会再有危险的。”
可是说完拽着他的手依旧没放下。
叶宜家又轻轻摇了下他袖子,颤声说:“真的很感谢同志,要不是你,今天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我请你去国营饭店吃顿饭吧。”
傅清远看了眼时间,淡声道:“不用了,为人民服务是我们应该做的。”
说完便不动声色将胳膊从女孩柔软的手心下拿开,耳后泛起了淡红。
他转身就离开,没走几步,身后忽然传来呼唤声:“同志,等等!”
傅清远转头就看见女孩跑得气喘吁吁来到他面前,跑得太急差点撞进他怀里才刹住脚。
她脸色红通通,一双明眸热情澄澈。
她抓起他的手,就塞了一把糖果。
“那总该让我感谢一下吧,你是哪个单位的,我还要给你送锦旗,大大的锦旗。”
傅清远双手被柔夷紧紧握住,看着她的眼,脸唰地一下红透了。
太近了。
女孩白瓷似的脸,细细的汗意,眼里明晃晃的好感,都太近了。
“青松军区,我,我有事先走了。”
放下这句话,他匆匆转头就走,大长腿迈得飞快。
他以后是要回首都的,下放前父母也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在底下找对象,以后听他们安排。
他知道傅家需要的儿媳是什么样的,所以一向尺寸把握得很好。
今天,过了。
手心那把奶糖还留着体温温度,隐隐发热。
叶宜家一头雾水摸着头发,他明明脸红了啊,纯情185小狼狗,简直是她完美理想型。
可是居然就这么跑了?
连个名字都不问她?
她这招没用吗,前世那群死党朋友都说,她眉目传情练得绝了,再配上身娇体软身子和芭蕾气质,十个里九个都得被撩倒。
叶宜家不高兴抿抿嘴,呜呜,魅力也都没了。
“姑娘,谢谢你~”
叶宜家转头,看见了被她遗忘在脑后的那个救出来的漂亮姐姐。
她好像缓过来了,恢复了精气神,一脸感动看着她。
叶宜家无精打采挥挥手,“你没事就好,我就是看不惯不服就干的性子。”
她垂头丧气看着小狼狗不见的身影,正要转身走开,手就被握住了。
“他叫傅清远,我也是青松军区的,我可以帮你。”
啊,叶宜家精神振奋起来,看着漂亮姐姐。
她手里捏着一张招工单,正是叶宜家刚刚路过百货商店拿的。
“我叫梁雪,就在青松军区文工团工作,刚好我们文工团最近在招人,不只跳舞的,后勤也在招。”
“你进不来也行,我也可以帮你”,梁雪说着不好意思停顿了一下,“追求傅清远。”
她觉得羞极了,从没遇到过女士主动追求男士的。
可是方才,恩人小妹妹很明显对他动了心,还被冷淡拒绝,都是因为她。
她一定要补偿恩人小妹妹。
文工团?
叶宜家眼睛亮了起来,这不就是她在找的工作机会吗。
不用去钢厂搅钢,不用去纺织厂织布,去美美跳舞。
至于你说练舞辛苦,她前世从小就被老妈请了俄罗斯国宝级舞蹈大师教芭蕾,一学就是十几年,基本功更是刻在骨子里的dna了。
以前也抱怨过,老妈是不是自己年轻时没考进央舞,就想逼着她女承母业。
她原本只是为了博老妈开心,没想到在这异世起了大用。
“呜呜其他不用了,我想辛苦雪姐帮我收集下往年面试笔试真题,我要考舞蹈。”
至于傅清远?
她三个月内就要谈上!
然后她把地址信息都塞给了梁雪。
梁雪面上开心起来,“宜家你也会跳舞啊,那真的太好了,我肯定帮你找题。”
要是她能考进来,在团里她就有好伙伴了。
而且,宜家这么勇敢善良,以后还能和她一块相处,想想就高兴。
叶宜家喜气洋洋回了筒子楼,遇到个大妈大姐不管是谁都打招呼。
“阿姨你好啊。”
“大妈手里鱼真大。”
“哎好,小叶嘴越来越甜了,大姐改天给你介绍对象。”
……
叶宜家蹦跳着推开家门,就看到了狭窄客厅里坐着的刘爱花,脸颊上高高的红肿吓人。
天色都暗了,家里也不开灯,门外也是冷锅冷灶。
她就独自坐在饭桌旁,满脸是泪,哀哀切切地哭着。
看到女儿回来,她忙擦了把脸,就要往房内走去。
叶宜家拽住了她,“妈,是不是姥姥她们打的你?”
刘爱花被女儿一问,眼泪大颗大颗就落了下来,她命苦啊。
这么多年省吃俭用,连几个女儿说实话也没怎么吃过好的,但妈要糖糕要点心要布她都给她弄。
妈也一直说她是几个女儿里最有出息的,嫁的最好的。
可今天她说老叶要查账,想问娘家借点钱,却被弟弟一巴掌打出了门。
“我算看透了啊,你姥姥她心里只有你舅舅,我被打了她也一句话不说,我好苦啊。”
叶宜家挑眉,“那钱是要不回来了吗?”
刘爱花眼泪顿住,她怎么知道我是去要钱的。
“没事,妈你要不回来我去要。”
“老刘家天天吸我们叶家的血,还敢打你,对付不要脸的人就要更不要脸。”
叶宜家眼里精光闪闪,揉着手腕,赚钱的机会又要来了。
你看,她就说吧,好好上班是赚不到认知以外的钱的。
刘爱花看着满脸笑意的女儿,吓得后退了一步。
“你,你要做什么?”
“什么吸血啊,都是亲戚,你说这么难听干什么。”
叶宜家看着烂泥扶不上墙的老母,人家都打她明晃晃占她便宜了,还在这亲戚。
只对家里女儿横,对外人就服软没苦硬吃。
“你就说,我要回来钱你要不要分成吧。”
刘爱花捂住嘴,这还能要回来啊,她今天上门说借钱都被打回来了。
“要,那是我们全家的钱,你不能私通。但你要怎么拿回来。”
不是她说,她那个弟弟凶得吓人,连她妈也不敢不听他的,她被打了除了哭也不敢说什么。
可要是真要回钱了,以后她再也不给弟弟了,只给她妈。
“这你就不用管了。”
——
等拿到刘爱花偷偷塞给她的给老刘家送的钱的账本,已经是月满西沉了。
吃过晚饭,叶宜家忙窜进房里,看着账本,越看脸越黑。
她居然给老刘家每个月订奶?定奶费就三块钱!
叶小五从小到大哪喝过牛奶。
还有去年弟弟结婚,她给了一百五十块钱回家办席?
除此之外,弟媳的三转一响,新做的大床,全家翻新的装修……都是刘爱花这个大冤种出的。
这些都是能查到的记录,除此之外,每个月送回去的粮食油肉,布啊糖啊那些,都是没记的。
这老刘家不是吸血啊,是全靠他们老叶家供啊。
叶小五没上班前,全家就每个月叶父四十块钱工资,这有至少十五块是送回娘家了。
三哥每个月药费再花十块钱。
全家七口人也就剩下十五块花费了,还攒彩礼,攒个屁。
叶宜家看得咬牙切齿,心底生起怒火。
既是对老刘家,也是对刘爱花。
突然,旁边小木桌传来砰地一声响,叶宜家抬头,就看到了同样咬牙切齿的三姐叶华兰。
“妈居然把这么多钱都送娘家了,她怎么能这样!”
叶华兰气得脸发红,也顾不上正和妹妹冷战了,抢过账本就要往出走。
“你想让爸妈离婚就去吧。”
身后传来妹妹冷冷声音。
她愣住转头,看着静静坐在床板上的妹妹。
“明天起大早,跟我去刘家要钱。之后再将此事告诉爸爸。”
叶宜家冷静说着,她虽然觉得刘爱花蠢,但她是原主最爱的妈妈。
原主日记本里,偷偷写的最开心的事是,虽然对哥哥姐姐不好,但是家里只有她,亲生爸爸妈妈都在身边。
刘爱花虽然偏心,但确实也是叶小五亲妈,会在关心其他女儿后关心叶小五,会在原主不想上学时逼她上完高中。
等一切都解决,再让他们大人慢慢商量吧。
叶华兰也咬住了唇,她知道,她一直在靠着小妹的爸爸生活。
要是爸妈离婚,她怎么办。
叶华兰默默收回了脚,端起旁边桌上的脏衣服,往公共浴室走去。
她刚要出门,就看见了爸爸,“这么晚还去洗衣服吗,明天再洗吧。”
叶华兰红了眼眶,其实爸爸一直对她挺好的。
工作那事,也是他以为她考上了罐头厂。
但妈妈一直让她瞒着他,妈妈也瞒着他们所有人做了那么大的错事。
“对不起爸爸。”
叶华兰低着头就出了门。
一头雾水的叶建国看着一向和他疏远的四女儿,这有什么对不起的。
这时,到外面吹风的叶青走了进来,边走边咳,常年病弱的苍白脸颊上泛起红晕。
叶建国心疼摸摸他头,“今天还习惯吗,要不是你死活不去,我觉得你其实去纺织厂比较好。”
“你小妹身子都比你有力气。”
叶青眼神垂下,“纺织厂都是女工,爸,我宁愿去下乡。”
从小就被人说娘,真去了纺织厂,他已经想到那些人会再说什么了。
“不过是计数,我都习惯的。”
叶建国叹气,看着咳嗽着回房的儿子,他是真心疼青儿啊,这以后怎么找对象呢。
凌晨五点,叶宜家就坐起了身。
她纯粹是一晚上没上厕所憋尿憋的。
虽然厕所有了黄全清粪干净了些,但那小子做活也不上心,还有蛆虫在啊,她指出来他还会瞪她。
晚上黑灯瞎火的,再配上大夏天闷热的那气味,宁肯憋一憋。
她看看外面天色,起身穿衣,再拿梳子沾了点水将头发梳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镜子里的那张脸,和前世越来越像了。
原先有五六分,今早一看突然感觉变成了七八分像,真好看啊。
正当她捧着自己的漂亮小脸蛋看得开心时,身后四姐也起了身,“现在去要钱吗?”
叶华兰垂着黑眼圈,她一晚都没怎么睡熟,快被对父亲的歉意憋死了。
“现在?”
来源:城市套路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