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三年光阴,我如同笼中金丝雀,憋屈地依附在裴璟川身边讨生活。如今,总算攒足了养老的本钱。
三年光阴,我如同笼中金丝雀,憋屈地依附在裴璟川身边讨生活。如今,总算攒足了养老的本钱。
打今儿起,我得把弯了三年的脊梁骨挺直,活出点人样儿来。
当然,主动递辞呈这种蠢事,我是绝不会干的。
指望他主动给赔偿金?更是痴心妄想。
不过嘛,若是我能惹得裴璟川厌烦透顶,由他开口解雇我,以他那副做派,十有八九会甩我一笔“安抚费”,权当封口。
让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彻底失去兴致,简直比喘口气还容易。
我只需稍稍撕开伪装,露出点真面目就成。
我们这行,最忌讳的就是对金主动真感情。
机会来了。和裴璟川同桌吃饭时,我瞅准他刚伸出筷子,手腕一抖就把转盘拨开。
接着,风卷残云般将他最爱的那盘菜扫荡一空。
末了,还“贴心”地将他最厌恶的苦瓜推到他眼皮底下。
“多吃点苦瓜,”我笑得一脸真诚,“清热去火,养生着呢。”
裴璟川的目光先是落在自己空荡荡的碗沿上,顿了片刻,才缓缓移到我脸上。
半晌,他扯了扯嘴角,声音凉飕飕的:“就这么在意我?”
我:“……”
行吧,你爱怎么想都成。
“可不是嘛,”我顺着他的话,语气甜得发腻,“我就是这么在意你。”
裴璟川脸上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又过了半晌,他竟真夹起一筷子苦瓜,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啧,难不成是年纪上来了,开始惜命养生了?
我依旧在作死的路上孜孜不倦。
裴璟川那阵子生意上栽了跟头,正焦头烂额,周身气压低得能冻死人。
我偏挑这时候凑过去,挨着他坐下,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欢快得没心没肺。
房间里那点沉重的空气,愣是被我搅和得轻飘飘起来。
裴璟川的眉心突突直跳。
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耐性,长叹一声,猛地将我拽进怀里。
他的脑袋沉沉地搁在我颈窝,灼热的呼吸紧贴着我的耳廓,声音带着点疲惫的沙哑:
“行了,别闹腾了。”
“知道你是在逗我开心。”
我:“……”
这理解能力是不是有点过于清奇了?
这脑回路是不是拐进了死胡同?
罢了罢了,我可是诡计多端的很,手里还捏着几个压箱底的“绝杀”呢。
干我们金丝雀这行,最核心的本事,不就是得把金主哄得心花怒放么?
于是到了晚上。
裴璟川眼底泛着红血丝,带着一身低气压将我压进床褥。
他手指灵活地挑开我那件印着小黄鸭的珊瑚绒睡衣带子。
接着,褪下了我那件袖口已经勾了丝的暗红色旧毛衣。
最后,露出了里面那件粉得晃眼、纯棉质地的厚实秋衣——
就这身行头,任谁看了都得瞬间清心寡欲。
裴璟川果然动作一滞。
他盯着那抹刺目的粉,喉结滚动了一下,半晌才不耐烦地扯松了自己的领口。
“……得了。”他语气里透着股说不出的憋闷。
接连几天,我都如法炮制。
裴璟川终于忍无可忍,大手一挥,给我置办了好几套布料节省、风情万种的真丝睡裙。
结果当晚就变成了——
他先是撩开那件火辣性感的真丝外袍。
再解开里面那件小黄鸭珊瑚绒的厚睡衣。
接着,耐心地剥掉我那件勾了线的红毛衣。
最后,那件顽固的粉色纯棉秋衣,依旧坚挺地裹在我身上。
裴璟川:“?”
他眉头拧成了疙瘩:“你这……睡衣是套着穿的?”
我嘿嘿一笑,亲昵地搂住他胳膊,摆出十二万分的诚恳:“我这不是……怕冷嘛!”
裴璟川眼神复杂地扫了一眼墙角的暖气片:“那你把暖气关了又是几个意思?”
我一脸正气凛然:“省电!勤俭持家!”
他却忽然低低地笑了,胸腔震动,带着点了然和纵容。
“原来是手头紧了?”
……
倒也不是。
不过……也可以是。
于是我选择了沉默。
紧接着——
手机短信提示音清脆地响起,银行卡余额凭空多出了三十万。
……
咳,其实吧,这人呐,腰板也不一定非得时刻挺得笔直。
偶尔……躺着也挺舒坦的。
在金钱那耀眼的光芒下,我那点可怜的意志力瞬间土崩瓦解。
但很快,残存的理智又挣扎着冒了头。
经过一番深刻(且痛心疾首)的自我反省,
我痛下决心:必须夺回失地!
我要重新挺直我的脊梁骨!堂堂正正做人!
于是,我重整旗鼓,再次踏上了那条充满荆棘(且自寻死路)的征途。
然而,裴璟川总是以他那独树一帜的方式,包容着我所有的行径。
我倾尽全力,在他那思绪纷乱的心境面前,却显得如此力不从心。
我内心不禁泛起一丝迷惘。
最终,带着满腹的困惑与挣扎,我向裴璟川抛出了那个问题。
“你最近……为何对我这般纵容?”
裴璟川从堆积如山的文件里抬起了头。
他脸上并无太多波澜。
“你只是太爱我了。”
……?
啊?
啊???
也罢。
但这难道不是更令人难以接受吗?
以我这样的身份,竟对资助我的人生出情愫,
他难道不该冷峻地解雇我,丢下一句:“我们之间,只有交易,无关情感,你逾矩了。”
然后甩给我一沓冰冷的钞票,砸在我脸上吗?
无论怎么设想,剧情似乎都该如此发展。
我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急切地追问。
“我这个身份,对你怀有这种感情,是不是太过敏感了?”
“我不该对你有非分之想吧?”
裴璟川的神情依旧古井无波。
“人之常情罢了。”
……
真要命。
真想像他那样底气十足。
挣这份“安慰费”,可真是不容易。
要不,就算了吧。
我也不是那种什么钱都肯收的人。
最终,我说服了自己,打算放弃这笔钱。
没成想,局势陡生变故。
裴璟川心头的白月光归国了。
听闻我之所以能得他青眼,全因我与他那位女神有几分相似。
龙王归位。
吉时已至。
我这个替身,总该被他打发走了吧。
七日光阴转瞬即逝。
三十个日夜悄然溜走。
九十天匆匆而过。
裴璟川那边却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莫非他们俩谈情说爱至今还没开场?
要不我识相点。
主动腾出位置?
兴许裴璟川见我如此顾全大局,一高兴便甩给我两沓钞票。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我泪眼朦胧地向裴璟川提起了离开的念头。
期盼他能因我的哀伤而动容,用三沓钞票将我打发。
过了许久。
那个带着几分醉意、慵懒倚靠在酒红色真皮沙发上的男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眸。
他剑眉微蹙。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什么白月光?”
“什么让位?”
怎么还在装糊涂。
我眼眶泛红。
“我都知晓了,你之所以留我在身边,只因我肖似她。”
裴璟川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钟情于你,并非因为你像她。”
“而是因为我偏好这种类型呢?”
“偏爱这种类型,难道有错吗?”
“那些所谓的白月光,不过是年少时一时兴起的心动罢了。”
“若我真对她情根深种,她远渡重洋又如何,又不是生死相隔。”
“我何至于找个替代品来慰藉?”
我:‘……?’
这该死的霸道总裁戏码,竟敢如此戏弄我。
裴璟川猛地将我揽入怀中。
指尖轻柔地拭去我眼角的泪痕。
“就这么倾心于我?”
“患得患失到这般田地?”
我:‘。’
这笔分手费,我似乎真的无缘了。
变得安分守己。
不如直接向裴璟川提出辞呈。
正巧要与裴璟川共赴一场晚宴。
那就等宴席散场再同他讲。
如此显得我在离职前的最后一刻仍在恪尽职守。
多么感人肺腑。
今夜的宴会,堪称名流云集。
相较裴璟川以往带我出席的那些场合,规格高出不止一筹。
我不由自主地感到一丝局促。
我感觉自己像只披着华服的耗子。
与那些天生贵胄相比,实在相形见绌。
有人上前与裴璟川寒暄。
那人身旁的女伴,目光不时地在我身上逗留。
随即,她脸上便浮现出一种耐人寻味的神色。
那一刻,仿佛我身上精心点缀的华美衣着,被她一眼彻底剥开,只剩下无所遁形的难堪。
我寻了个借口要去取些点心,试图趁机避开这令人不适的注视。
未曾想,我刚转身,那女人竟也尾随而至。
“你就是裴少在外面养着的那个吧?”她语气笃定,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样貌嘛…还算过得去。”
“难怪连刚从国外回来的陆瑶,他都懒得正眼瞧上一瞧了。”
“不过,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她话锋一转,带着点怜悯的意味,“他要结婚了。”
“对象是那位门当户对的江家大小姐。”
“我跟江小姐还挺熟的,”她特意强调了一下关系,语气像是一种施舍的忠告,“好心提醒你一句,最好弄清楚自己的位置,别把自己搞得太难堪。”
我眼底瞬间闪过一丝光亮:“嚯!老天爷帮忙啊!”内心的盘算脱口而出。
面对她因我的反应而流露出的愕然眼神。
我赶紧清了清嗓子掩饰:“嗯…咳,我是说,真是…飞来横祸啊。”
那笔期待已久的分手费,这下总算又有盼头了。
派对终于曲终人散。
回程的车厢里。
我又一次娴熟地戴上了惯用的面具。
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街景,装作陷入某种难以言说的哀伤。
几滴眼泪悄然顺着脸颊滑落。
坐在一旁的裴璟川,对此一无所觉。
直到他习惯性地揽我入怀,想低头亲吻时,才骤然触及脸上那片湿漉。
他的动作停顿下来。
眉心微微拧紧。
“怎么回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两人的距离极近,连他温热的气息都清晰可感地拂过我的唇畔。
我迎着他的目光,低声问道:“听说…你要结婚了,是吗?”
裴璟川伸出手,修长的指节轻轻抚过我的发丝。
“原来是为这事。”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波澜。
“不用在意。”
“这不会动摇我们之间的关系。”
?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意思?要把我从见不得光的金丝雀提升为登堂入室的情人吗?
我暗自嗤笑一声,到底是低估了这些男人。
“但今天,”我压下心底的嘲讽,尽量显得忧虑,“我遇见了江小姐的朋友,她…她会知道的。”
裴璟川的神色依然没有丝毫变化,语气漫不经心:“无妨。”
“她不会介意。”
“今天带你出现在宴会上,”他的视线落在我脸上,带着点宣示的意味,“本就是特意让她知道。”
……
直到这一刻,我才彻底明白,我小瞧的哪止裴璟川。
这一个个的,根本没有人在意我的处境与心情为何。
我幽幽叹出一口气,一股深沉的倦意突然涌了上来:“可我在意。”
“我真的非常在意。”
“裴璟川,”我望着他的眼睛,说得清晰缓慢,“我绝不会让自己沦为插足他人婚姻的角色。”
裴璟川轻抚着我发丝的手指顿在我唇边,脸上掠过一丝意外的神情。
他大概从没想过,我们三人这场各怀心思的戏码里,最终居然是扮演“玩物”的我,率先亮出了道德底线。
世事还真是讽刺难料。
裴璟川突然显得有些烦躁,伸手猛地扯松了领口的束缚。
“知道了。”
“我会想想。”
想?
想该给我多少封口费才算合适吗?
我心里冷笑,裴璟川此刻脑子里打的算盘,恐怕连珠炮响都听得见。
眼看这份“工作”即将宣告终结。
我立刻着手收拾自己并不多的行李,预备随时抽身离去。
连带着对他的态度,也明显带上了几分有恃无恐的骄纵。
裴璟川如往常般想在我这里留宿。
我毫不客气地将他拒之门外。
他像从前那样约我出去约会。
我面无表情,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送来昂贵的礼物以示安抚。
我不过随意瞟了一眼,语气寡淡地道:“哦,谢了,裴少。”
那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论一笔拖欠已久的债务。
倘若他真如此认为,不如直接折现算清才好。
一个月时间悄然过去。
裴璟川似乎终于无法再忍耐我这种近乎散漫疏离的姿态。
他站在我面前,语气里压抑着不快和某种执意:“留在我身边做一只金丝雀,就让你这么不痛快?”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哦?那我们干脆结婚好了?”
内心却在疯狂呐喊:?
大哥!你这冥思苦想一个多月,翻来覆去就挤出这么个离谱提议?
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我挑高了眉梢,半是揶揄半是提醒地问:“要不…您受累,再琢磨琢磨?”
裴璟川紧闭着双唇,陷入了沉默,神色在昏暗中变幻不定。
显然,连他自己也对这个未经深思熟虑的提议产生了犹豫,是否真该再深思熟虑一番?那点微小的火苗,似乎被掐灭了。
裴璟川眉心微蹙,语气笃定:“我已经下定决心。”
“温瑶妤,若非得在你和旁人之间抉择。”
“我选你。”
我登时一滞。
随即磕磕巴巴应道:“那、那我得琢磨琢磨。”
裴璟川:“?”
“你又在盘算什么?”
彼时,我心心念念的,全是这“爱情课堂”究竟要煎熬至几时方休。
腻味得简直让人倒胃口。
可他支付的“学费”,实在丰厚得令人咂舌。
我正挣扎在这份矛盾的天平之上,举棋不定。
恰在此时,裴璟川的母亲猝然寻上门来。
甫一开口便是命令式的口吻:“给你五千万,离开我儿子。”
嚯,这霸道十足的剧情展开,终究没有辜负我的殷切期盼。
我最翘首以盼的名场面,总算堂堂登场。
我暗忖着再讨价几分,于是嘴角颤动,声线哽咽:“阿姨,我真的很爱他,我实在……”
裴夫人眼皮也未抬,果断截断:“六千。”
我心底的算盘正噼啪作响,话到舌尖却不受控地溜了出去:“是是是!银行卡转账还是支付宝?您那边方便何时办理?”
我这不争气的嘴啊!
未免应承得太快了。
裴夫人面色平静无波:“今晚,钱就会到你账户上。”
果不其然,当晚八点整,短信提示如约而至。
这局面,跟我本欲辞职却反被老板“优化”拿到N+1赔偿,何其相似?
——区别只在于,眼下这笔“遣散费”,数额庞大得岂止百倍千倍?
临别之际,我为裴璟川留下了一纸情深意切的诀别信。
开篇便是饱蘸泪水的句子:亲爱的裴璟川,当这字句映入你眼帘时,我已远渡重洋……
……
信笺洋洋洒洒,足有八百字篇幅。
字里行间,核心主旨只有一个:我对你情根深种,奈何我们殊途难同归。
为了你的前程与幸福,我只能忍痛割舍。
归根结底,皆因情深缘浅,造化弄人——即使分离,我对你的爱永不凋零。
职场精英的作风,向来懂得留退路。
蓝图描绘,原本天衣无缝。
然而,现实总爱泼一瓢冷水。
当时,为营造那份缠绵悱恻的离别氛围,我情之所至。
竟,忘记合拢窗户。
一阵穿堂风过,轻易便将那封心血之作卷得踪影全无。
于是。
裴璟川将这房间寻遍,终究没能觅得我留下的只言片语。
他在室内翻箱倒柜。
末了,摸到了我早已弃置不用的旧平板。
他随手一按,屏幕亮起,鬼使神差竟轻易登陆了我的微博小号。
首页置顶的标题文档,赫然刺入眼帘——
《逃跑计划》。
裴璟川的脸色瞬间阴沉。
点开细看,内容比标题更令人心惊肉跳。
“真是受够了裴璟川这张脸。”
“苦役何时方休?日日对着他那副冷若冰霜的面孔,度日如年。”
“他是冷漠深海鱼,更是难伺候的倔毛驴!”
“纵使为钱折腰,老娘也快扛不住了!”
“死拖着不分手?他是脑袋进水了吗?”
裴璟川面上寒霜结得又厚又硬。
待到艰难划至《逃跑计划》的最后一页——
触目惊心的文字跃然屏上:
“六千万元巨款已妥妥落袋,终于能海阔天空!米兰,姐姐来了!”
裴璟川面沉似水,眼底怒焰翻腾,手臂一挥,平板被阴着脸狠狠甩进角落的垃圾桶。
他旋即抄起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立即,订一张最快去米兰的机票。”
而我这边,为精打细算节省开支,选择了耗时最长的转机航线。
前一程飞机刚落地,我便马不停蹄赶往下一程的登机口。
手机甫一解除飞行模式,裴璟川的电话便如催命符般挤了进来。
呵?莫非离了我,竟寸步难行至此?
我带着几分轻蔑的同情,指尖一划,挂断。
紧随其后,裴璟川的短信便轰炸而至:
「接电话。给你一千万。」
?
嘶——难道今日注定是我财运亨通的大吉之日?
想到那一千万的诱惑,肾上腺素激升,我几乎是亢奋着划开接听键。
然而听筒另一端传来的嗓音,却冻彻骨髓:
“别让我逮到你。”
我:?!
魂飞魄散之下,我猛地切断了通话。
再瞄向他接踵而至的短信。
嘶!
他究竟是如何得知我卷款跑路的?
回想起方才他话音里裹挟的森寒戾气。
我后知后觉地,指尖竟有些发颤。
好在下一趟飞机开始滑行、升空……距离拉远,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松弛下来。
呵。
那不过是他寻人不着的暴怒发泄罢了。
终究追不上我。
又能奈我何?
不过……方才在电话挂断的瞬息之间,他似乎、隐约、大概……传来些机场广播登机的回响?
也不知这位大少爷,又要前往地球的哪个角落去施展他的……冷脸神功。
啧啧,真够倒霉催的。
隔天,飞机晃悠晃悠落了地。
舱门一开,我活像匹脱了缰的野马,就差尥蹶子奔了。
拖着死沉的行李箱,脚下生风一路狂飙。
还不忘掏出手机,在朋友圈显摆:“轻舟已过万重山呐!”
终于磨蹭到出口闸门。
我当即叉腰狂笑,迈开六亲不认的步伐往外冲。
甚至大剌剌张开胳膊。
想着能美美地揽住我的新篇章。
可这脚刚迈出玻璃门。
迎头就撞见个人影杵在出口光晕里,一张脸绷得跟冰山似的,死盯着我。
我使劲揉了揉眼。
又偏头瞄了瞄旁边那块牌子。
没毛病啊,这不是米兰么?
嘿哥们儿,瞅着你咋那么眼熟呢?
哈哈,你这倒霉催的样儿,特像我坑过六千万那个冤大头!
念头刚转完。
那人一步一沉,带着能把地板踩穿的架势,径直朝我压过来。
步子每落一下,我心口就跟挨了记闷锤似的。
“膀子张开,这是准备抱谁呢?”
刺眼的光线褪开。
总算让我瞅清了那张脸。
心“唰”地一下凉透了底儿。
好消息,这人不是裴璟川他哥也不是他弟。
坏消息,他妈的就是裴璟川本尊!
老天爷……
你赏我这口饭,里头怕是拌砒霜了吧!
我扭身就想撒丫子开溜。
“刺啦——”一声,后衣领直接被他铁钳似的手薅住。
裴璟川那嗓门,冷得跟地狱里吹上来的阴风:
“早警告过你什么?嗯?”
我腿肚子转着筋打颤,嗓子眼儿自己都哆嗦:“…我…我也没想着能让你逮着啊。”
裴璟川冷眉一挑,那眼神跟带冰渣子似的扫过来。
吓得我又是一激灵。
可电光石火间——
猛然想起!裴璟川早不是雇我的金主了!
银子都烫手地揣兜里了!
还怵他个球!
我脖子一梗,眼神凶狠地瞪回去。
裴璟川嗤笑一声,两指捏住我下巴:“温瑶妤,是我往日太惯着你,养肥你胆子了?”
操蛋……
灵魂是挺直了腰杆。
可这腿它不听使唤啊!
瞅瞅都让你给调教成啥德行了!
我强装镇定一把拍开他爪子:“裴璟川,睁眼瞧瞧!这儿可不是你地盘!”
“咱俩那点账早银货两讫,谁也不欠谁!”
裴璟川的脸唰地一沉。
攥着我胳膊就要往外拽。
“跟我走!”
跟你走?老娘又不是疯了!
见我抵死挣扎,手脚并用扑腾。
裴璟川倒是一愣,手劲儿松了些。
他冷森森地抛出一句:
“温瑶妤,觉得兜里揣着钱了,翅膀就硬了是不是?”
“那我问你——”
“转账记录里,那几个字标的是不是‘自愿赠予’?”
“温瑶妤,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
老娘跟你们这帮吸血资本家拼了算了!……
大概是我脸上那副英勇就义的表情太扎眼。
裴璟川话头顿了顿,转了口风:
“跟我回去。就三个月。”
“期限一到,我放你走。”
见我满脸写着“信你才有鬼”。
他气得冷笑出声:“到时候一笔一划备注‘自愿’,行不行?”
好家伙……你们资本家玩手段真是路数多力气足。
都不敢想象这仨月得遭什么洋罪……
最终还是跟裴璟川灰溜溜回了祖国的怀抱。
我说这厮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
人家他娘的坐私人飞机来的!
不要脸!
进了门,裴璟川跟甩麻袋似的一把将我抡到床上。
他眼底像是卷着惊涛骇浪,翻滚的欲念裹着怒意,烧得空气都滋滋作响,活像要把我生吞活剥点着了。
得亏……得亏看着不是要取我狗命。
可当裴璟川俯身就要亲下来那一刻——
我脑瓜子比手快,“嗖”地一下别开了脸。
裴璟川的呼吸瞬间冻住。
我赶紧赔着笑往回找补:“对不住对不住!还没调整好频道呢……”
一边手忙脚乱扒拉点衣领,露出点白皙的颈子:“好了好了,您继续,别客气!”
谁知裴璟川非但没继续,反倒慢慢地、慢慢地从我身上撑了起来。
他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盯了我老半天,眼神沉得像化不开的浓墨。
终于,他哑着嗓子开口:
“温瑶妤,这些年了,你就…真没对我动过半点真心?”
我闷葫芦似的不吭声。
裴璟川的唇抿成一条淬了冰的线,话音里淬着刺骨的嘲讽:
“养条狗养三年,狗还知道朝我摇摇尾巴。温瑶妤,你这颗心,怎么就能是石头凿的?”
一股子说不出的疲惫猛地涌上来,我瞪着头顶黑沉沉的天花板。
声音飘得像是没着落:
“裴璟川……”
“是不是因为我不爱你,戳着你那金贵的自尊心了?”
“你并非真心爱我,你如此疯狂地将我寻回,不过是因为我不爱你而恼羞成怒。”
“像我这样的人,这样的身份,怎敢不倾心于你。”
“裴璟川,但我这样的人,难道就必须爱你不可吗?”
裴璟川的面色瞬间结冰:“住口。”
“温瑶妤,你怎敢如此放肆?”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那辛苦积攒三年、价值六千万的养老金骤然化为乌有,换作是你,怕也是要疯魔的。
裴璟川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但最终,他未发一言,转身便离开了。
那一整夜,他都没有再回来。
自那晚之后,裴璟川便再未踏足我的居所。
我倒乐得清静。
我明白他心中憋着一股气。
但旁人似乎并不在意。
只是通知我仍需留在他身边三个月。
至于具体如何“留”,他却只字未提。
直到一周后的某个深夜。
我正睡得昏沉。
半梦半醒间,恍惚瞥见床边伫立着一道暗影。
惊骇之下,我险些失声尖叫。
然而,未等我喉间的呜咽冲出。
那暗影便俯身堵住了我的唇。
将我的惊呼彻底封缄。
借着窗外透进的朦胧月色,我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容——是裴璟川。
他似乎饮了不少酒,唇齿间弥漫着浓烈的酒气。
他的吻毫无章法,却带着一股近乎掠夺的凶狠,仿佛要攫取我肺腑间每一丝空气。
我佯装不识,对着那身影又捶又打。
裴璟川闷哼一声,唇上的力道却愈发蛮横。
唇齿间渐渐漫开一丝腥甜的血气。
裴璟川的呼吸变得愈发粗重。
他箍在我腰间的手掌也愈发滚烫。
唉。
罢了。
我认命般松懈下来。
横竖这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然而就在此刻。
裴璟川的动作却骤然停滞。
他眼尾泛红,嗓音嘶哑地质问我:“温瑶妤,你怎敢如此?”
“你怎敢轻贱我的感情?”
我微微一怔。
“我为何不能是因为爱你,而非因气恼才来寻你?”
“你这是在轻贱谁?”
话至一半,他猛地捏住我的下颌,迫使我直视他灼人的目光:“还是说,你畏惧被爱,故而刻意贬低我的情意?”
这番话语让我有些发懵,却忽然忍不住嗤笑出声。
“裴璟川,我只是觉得,即便你真的钟情于我,又能如何?”
“在你面前的我,一直表现得那般乖巧、懂事,一举一动都只为讨你欢心。你说你爱我,你爱的究竟是那个精心扮演假象的我?”
“还是此刻站在你面前,这个真实的我?”
眼见他欲开口辩解,我抬手掩住了他的唇。
“不必急于回答。”
“因为你根本不了解这个真实的我。”
又怎能轻言说爱我。
裴璟川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良久。
最终只余一声冷笑。
再次拂袖而去。
那次摔门而去的巨响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可今晚,裴璟川却又回来了。
依然是深夜,依然带着一身浓得化不开的酒气,但他没有直接闯进我的卧室。
我刚洗完澡出来,身上还裹着浴巾,浴室蒸腾的热气扑在脸上,模糊了镜子里的人影。客厅里一片死寂,只听得见窗外渐起的风声,和……门厅传来的,钥匙掉在地上的清脆声响。
心猛地一沉。
脚步是虚浮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他从昏暗中走出,领带早不知去向,昂贵的衬衫领口被蛮力扯开了好几颗扣子,露出小片紧绷的皮肤。那张向来线条冷硬、神情莫测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狼狈。他根本没看我,或者说,视线穿透了我,落在某处虚空的焦点。
我没动,也没说话,就那样裹紧了浴巾,冷眼看着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走向冰柜,哗啦一声拉开,粗暴地抓出几块冰,甚至懒得拿杯子,直接塞进嘴里,狠狠地嚼着。冰渣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异常刺耳。
冰冷似乎短暂地刺激了他的神经,他那双失焦的眼眸终于凝聚起来,缓慢地、极有压迫感地转向了我。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脊背抵住了冰冷的浴室门框。他身上那股凛冽的寒意混合着浓烈的酒精,几乎形成实质的气场,逼得人喘不过气。他一步步走过来,眼神直勾勾的,像是终于找到了唯一的靶心。
在他几乎要贴上来的前一秒,我猛地别开了脸。那股浓重的酒味和男人身上特有的、带着侵略性的荷尔蒙气息混杂在一起,让人眩晕。他身上似乎还沾着点别的气息——一点淡淡的烟草味,还有……一点点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我的细微抗拒像火星点燃了引线。下一秒,裹在身上的浴巾就被他粗暴地一把扯下!
刺骨的凉意瞬间包裹全身。湿漉漉的头发还滴着水珠,落在肩上激起一阵战栗。我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他滚烫的大手已经掐住了我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骨头捏碎,另一只手强硬地扳过我的下颌,逼迫我面对他。
呼吸,炽热的,带着酒气和怒火的呼吸,近距离地喷在我的脸上、颈侧。
“说话!”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像是砂纸磨过粗粝的岩石,每一个字都带着灼人的怒气,“温瑶妤,你这张嘴不是很能说吗?!你那些大道理呢?!你那些狗屁不通的身份逻辑呢?!”
我被迫迎视着他猩红的眼底,那里面翻涌着风暴,还有一种我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几乎可以称之为痛苦的混乱。我没挣扎,只是身体控制不住地在他掌下微微发抖。水珠沿着我的锁骨、胸口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
我的沉默显然更深地激怒了他。他猛地低下头,一个带着摧毁意味的、近乎撕咬的吻凶狠地落在我的唇上!
没有缠绵,没有怜惜,只有纯粹的征服和惩罚。牙齿磕碰的痛楚传来,嘴里瞬间弥漫开铁锈般的血腥味。他的手沿着我的腰线急遽下移,动作粗暴而狂乱,带着毁灭一切的势头。
痛……
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溢满了眼眶。
但比身体的痛楚更尖锐的,是心底骤然涌上的那股尖锐的讽刺。果然……他回来,从来就不是为了什么爱,只是为了宣泄他高高在上的裴少爷被我戳中痛脚后无处可泄的愤怒!只是为了确认他对这个“替身”、“玩物”的所有权并未消失!只是为了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重新烙上他的印记,然后向我,也向他自己证明——他永远掌控着局面!
这种认知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破了我内心深处残存的、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关于“或许有所不同”的虚幻泡沫。
我突然不再颤抖了。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冰封的木头。眼眶里的泪水还没干,但眼神里所有的情绪,惊慌、恐惧、那一点点可怜的悲伤,全都褪尽了,只余下一片死水般的空茫和沉寂。连挣扎都省了,就这么像个断了线的木偶,任由他疯狂地索取和标记。
他似乎被我这突如其来的麻木惊了一下。动作有一刹那的凝滞。他在我眼中看到了什么?是彻底的认命,还是……比愤怒更深沉也更冰冷的死寂?
时间在混乱的交错中似乎被拉长又压缩。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了下来。
沉重的喘息在客厅里回响。他额上渗出薄汗,胸口剧烈起伏着,但那双眼睛却紧锁在我空洞的脸上。
客厅死寂,只有我们俩粗重不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拂袖而去。
他只是深深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更加复杂情绪地看着我,仿佛要透过我这片空茫的壳,看清里面早已熄灭的死灰。然后,他松开了钳制我的手。
身体骤然失去支撑点,我踉跄了一下,差点软倒在地。冰冷的空气再次侵袭暴露的皮肤,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什么也没再说。
他走向书房,门在他身后关上。
脚步声消失了好一阵子。书房的门没有锁死,有光亮从门缝底下透出来,映着冰冷的地板纹路。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那扇门再次被打开。裴璟川走了出来。
酒气似乎被压制了下去,他脸上混乱的疯狂已经褪去大半,恢复了那种深潭般的冷沉,只是眉宇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倦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他已经重新整理好了凌乱的衣衫,头发也随意地理了理,只是领口依旧敞着,露出刚才在混乱中被我指甲划出的浅浅红痕。
他径直走到我面前。我没有动,依旧僵硬地站着,身上未干的凉意已经刺进骨头里。散落的浴巾还堆在我脚边,像一滩被遗弃的破布。
他没有看我身上的痕迹,也没有看我失魂落魄的脸,眼神落在我空洞的眼睛前方一寸的空气里。
接着,他递过来一张支票。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支票上的金额龙飞凤舞地签着,几个零的后面,紧跟着一个足以让任何人心脏停跳的数字。
是比之前许诺的“安慰费”、“补偿款”都要庞大得多的数额。
“拿着。”他的声音低沉而干脆,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那张支票悬在半空,雪白,冰冷,散发着油墨和金钱特有的气息。
我垂在身侧的手指,终于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三个月。”他丢下最后一句话,声音里的疲惫感更深重了,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老实待着。”
然后,他越过我,走向大门。
关门的声音很轻,却如同一记重锤,彻底敲碎了这个夜晚的幻影。
哐当——
巨大的门锁扣合声沉闷响起,将屋内的死寂与那个男人的一切隔绝在外。
空。
客厅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
地板上是散落的浴巾,空气中还弥漫着未散尽的酒精味和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调香水余韵,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那张巨额支票被我攥在手里。
纸质的边缘刺得掌心微微发痛。指尖冰凉的温度似乎都被那巨额数字灼得失去了知觉。支票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张牙舞爪,每一个零都像是一张嘲弄的大口。
我低头看着它。
许久,许久。
空洞的眼眸深处,终于翻搅起一股浓稠的、混杂着屈辱、麻木、自嘲和一种极度清醒之后的冰冷的情绪。
嘴角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一个无声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弧凝固在脸上。
哦。
这下,钱倒是真的来了。
烫手得很。
还附赠了一身看不见也洗不掉的标记。
三个月?
呵……那就……这样吧。
来源:枕边故事集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