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或许这十几年间,我们的社交模式已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我的意思是说,和那些相对关系较好的朋友或同事,彼此之间的互动模式已经悄悄地完全或部分转移到了纯然的线上:这包括你们共同使用的社交媒体,彼此知晓对方的生活动态很大程度上仰仗朋友圈的更新。除非是有特别想要聊的话题
© Juanjo Gasull
利维坦按:
或许这十几年间,我们的社交模式已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我的意思是说,和那些相对关系较好的朋友或同事,彼此之间的互动模式已经悄悄地完全或部分转移到了纯然的线上:这包括你们共同使用的社交媒体,彼此知晓对方的生活动态很大程度上仰仗朋友圈的更新。除非是有特别想要聊的话题,似乎很少会启用语音聊天的模式。
另一方面,社交媒体通过算法会推送给我们眼花缭乱的各种信息流——这里面掺杂了大量对你而言无用的垃圾信息,且一旦你在某个视频上稍作停留,后续算法就会接连不断地推送给你更多此类的信息。这种被动的消费带来的就是无止尽的滚动翻屏——这也正是社交平台的主要目的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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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有的人际关系,至少有一部分存在于手机里,而它们被迫与手机上发生的其他一切共享空间。最近,我渐渐有一种感觉:那些存在于屏幕上的关系片段,似乎越来越难以与我在那里消费的其他内容区分开来。
我的手机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它总是在试图向我推销东西。有时候,它还试图诈骗我。里面有游戏、视频、电视节目、电影、新闻、健康追踪器、播客、书籍、音乐、购物、地图、工作软件、普通的网页浏览,还有一个我为了使用门铃而被迫下载的应用程序。当然,它还包含了我所有非面对面或非信件往来的社交互动。(即使是面对面的互动——除非我在街上偶遇某人——也很可能是通过智能手机计划的。)
所以,当我的手机发出那些叮咚或嗡嗡的“求偶叫声”时,它可能是在带来我所爱之人的最新消息,也可能是在展示我从未请求过的、渴求我注意力的企业通知。当我拿起手机时,内容与交流以相似的形式出现——通知、社交媒体帖子、竖屏视频——它们混在一起。伊利诺伊大学芝加哥分校研究社交媒体的教授塞缪尔·哈德曼·泰勒(Samuel Hardman Taylor)告诉我,当与所爱之人的互动与智能手机上的其他各种媒体形式趋于融合时,“我们的关系正成为这种消费行为的一部分。”当手机越来越成为娱乐中心时,用它进行社交互动就显得更像是一种可有可无的选择。而要从那源源不断的手机信息流中辨认出我所爱的人,需要额外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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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社交媒体诞生以来,普通人就一直在用它来展示自己的生活,并把所爱之人当作观众。但如今,社交媒体正在蚕食传统媒体的市场份额,蚕食人们(尤其是年轻一代)过去用于观看电视和电影的时间,并将自己重塑为一个广播平台,而非一个网络平台。在这个过程中,社交媒体的社交性已经减弱了。这些网站似乎不再关心那些粉丝不多、缺乏影响力的人是否发布任何内容或回复任何人,只要他们不停地滚动浏览就行。
随着社交媒体不再将用户与熟人联系起来,而是转向推送人工智能垃圾和算法精准推送的、来自未知来源的短视频,一种游离感油然而生。我的朋友和家人的帖子仍然在那里,但它们被淹没在了垃圾信息与广告的洪流之中。一会儿是可水洗芭蕾平底鞋的广告,一会儿是我朋友宝宝的照片,然后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宝宝在表演一些值得做表情包的滑稽动作,接着是一个讲述千禧一代穿高腰牛仔裤有多糟糕的视频,一段我朋友穿着高腰牛仔裤性感的视频,一则潮流牛仔裤的广告,还有减肥药的赞助广告,这样你就能穿上高中时穿的、突然又流行起来的牛仔裤。
所有这些都被被动地消费着,被一页页地翻了过去。
© Behance
这种更被动的社交媒体体验,为我的一些人际关系增添了一层几乎带有“准单向关系”(parasocial)的感觉。所谓“准单向关系”,经典意义上指的是人们对名人甚至虚构人物所产生的那种单方面的想象性关系。人们会对一个他们只曾在屏幕上(或者,我想,也可以是在小说的书页上)接触过的人建立起情感联系,并产生一种他们“了解”这个人的感觉,尽管实际上并非如此。
帝国州立大学(Empire State University)的心理学教授盖尔·斯蒂弗(Gayle Stever)研究“准单向关系”,她告诉我,社会性关系与准单向关系之间的界限长期以来就很模糊,而社交媒体让这种模糊变得更加明显。
缺乏互惠性是准单向关系的关键特征——粉丝对名人了解很多,而名人根本不知道粉丝是谁。但如今,名人可能会在TikTok上回复你的评论,甚至回关你。与此同时,互惠性是真实人际关系中的关键部分,但在这些关系的线上部分,它更像是一种“指导方针”——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方针正变得越来越松散。
有时我会回复朋友在Bluesky或Instagram上的帖子,但大多数时候我不会。我只是让这些内容从眼前滑过,不加理会。我积累起一些关于我所爱之人的零碎信息——我妹妹的男朋友发表了一首诗;我的朋友辞了工作——但我对这些事物的了解方式,就像我了解某位网红喜欢的书籍,或泰勒·斯威夫特订婚的消息那样,都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获得的。
我采访的“准单向关系”研究者们并不愿意断言这种被动的内容消费就是标准意义上的“准单向行为”——毕竟,我确实认识这些人——但他们确实指出,从某些角度来看,社会性关系正开始变得更像准单向关系。圣地亚哥大学传播学教授布拉德利·邦德(Bradley Bond)在疫情期间社交隔离期间做了几项研究[1],当时许多人只能通过科技手段与所爱之人联系。
研究结果表明,正如其中一篇论文所说:“通过屏幕媒体对现实生活中朋友的接触增加,可能会因为形式的相似而模糊社会关系与准单向关系之间的界限。”“你的大脑会被轻微地重新连接,”邦德告诉我,“以便把那些社会中的‘他人’也理解为二维的存在。”他解释说,在准单向关系中,人们往往会用想象去填补他们对他人了解中的空白。例如,有人可能会假设一个他们觉得有共鸣的演员一定与自己有相同的价值观,即便他们并不知道那位演员的政治立场。“当现实生活中的关系看起来越来越像准单向关系时,”邦德推测道,“也许我们会停止要求对方的自我揭示,而开始像在准单向关系中那样,直接作出假设。”
如果人们在浏览社交媒体时,感觉自己更像是在旁观朋友的生活,这或许部分是因为他们在发帖时也将朋友视为“观众”。
一些学者将社交媒体的发帖行为描述为介于人际传播与大众传播之间的某种形式(他们称之为“个人大众传播”[masspersonal])[2]。研究还表明,人们在发帖时往往会在心中设想一个“想象中的受众”——而这个受众不一定与真正看到帖子的人一致[3]。
进一步助长社会关系与准单向关系混合的,是许多普通用户也开始以“网红”的方式向自己小规模的关注者发帖:他们直视镜头说话(“嗨,大家好”),或精心挑选照片合集,以展示那种既俏皮又轻松随意的完美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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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那是指他们还在发帖的情况下。最近,《纽约客》的评论家凯尔·查伊卡(Kyle Chayka)指出,如今社会正经历一种“发帖倦怠”(posting ennui),因为普通人那些平凡的生活更新,很可能淹没在一群带着环形补光灯、签着品牌合作合同的网红内容之中。在算法驱动的内容流时代,当非网红用户发帖时,他们所设想的受众可能比以前更小了。“如果我们无法保证朋友们真的能看到我们发的东西,”查伊卡写道,“那又有什么动力继续发帖呢?”
这又反过来影响了人们浏览帖子的方式。随着内容比例越来越倾向于那些并非真正“社交性”的内容——而社交媒体被体验为一种娱乐而非联结场所——也许人们更可能只是“调换频道、放空自己”,而不是去费心与他们仍在那上面看到的朋友互动。“我的直觉告诉我,人们对观众回应的期待已经急剧下降了,”堪萨斯大学传播学教授杰弗里·A·霍尔(Jeffrey A. Hall)告诉我。因此,“我们过去从社交媒体流中那些微小互动中获得的任何益处,也随之消失了”,这就说得通了。
霍尔表示,虽然研究者们还不确定这种现象对人际关系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他认为,这属于“公共社交网络作为我们观察社交性的场所之漫长落幕”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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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群聊”的时代正冉冉升起,而类似的扁平化与融合现象也在其中发生。WhatsApp的流行度正在上升,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使用Discord。所有这些消息与突发新闻、广告、社交媒体点赞和推送通知一起挤满了主屏幕。“我们正在通过这些通知跨越生活中的多个领域,”泰勒告诉我。我的通知中心里同时显示着家庭群聊的短信、《纽约时报》的多条推送提醒、今天早些时候会议的日历提醒、我关注的几个播客新一集的通知,以及来自DoorDash的多条广告,建议我从Chick-fil-A、Walgreens及其他商店订餐。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迁移到群聊中对人际联结而言是一种积极的发展。研究表明,与算法驱动的社交平台相比,私人消息平台更适合分享更具个人性的内容,并且更有助于持续的对话[4]。然而,它们的兴起也可能在某种程度上削弱了“互惠”的社会规范。早在2018年,我写过一篇关于短信被忽视已成常态的文章——因为这种媒介允许人们按照自己的节奏回复信息(或者干脆不回)。群聊可能让回复显得更不必要,因为对话中有多个人分担了回应的“责任”。与此同时,泰勒指出,参与者越多,“广播式”的动态也越可能渗入其中。
私人消息变得有些“广播化”的另一种方式,是语音留言的流行。许多人喜欢语音留言,因为它比文字更亲密,却不像电话那样需要立即回应。但说实话——语音留言本质上就是你为朋友录制的小播客。它们确实是一种联结的行为,但与拿起电话直接通话相比,更像是一种“表演”。而表演,总归带有一定的疏离感。
我对这一切的最佳总结理论是:一种“涓滴效应”正在发生——当社交媒体开始变得更像娱乐时,私人消息也开始变得更像社交媒体。(例如,现在你可以对短信“点赞”或“爱心”了。)在这两种情形中,“表演”与“消费”的成分都被调高了,使得“社群”与“受众”、“交流”与“内容”之间的界限变得微妙而模糊。
我采访的研究者们尚未对“关系与可消费内容的模糊化”得出结论——因为科技变化太快,而科学研究的步伐太慢。但随着“手机世界”的演化,以及我们的关系随之扭曲,英国埃奇希尔大学(Edge Hill University)的心理学教授琳达·凯伊(Linda Kaye)向我提出了一个值得坚持的基本原则:“在人际关系中,联结永远比传播和消费内容更重要。”你的手机渴求你的注意力,但你的人际关系才真正需要它。
参考文献:
[1]journals.sagepub.com/doi/abs/10.1177/02654075211019129
[2]journals.sagepub.com/doi/abs/10.1177/1461444816686104
[3]journals.sagepub.com/doi/10.1177/2056305116633482
[4]journals.sagepub.com/doi/10.1177/20563051241285777
文/Julie Beck
译/天妇罗
校对/兔子的凌波微步
原文/www.theatlantic.com/family/2025/10/social-media-relationships-parasocial/684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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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利维坦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