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清嘉庆年间,泰安府泰山脚下有个桃花渡,渡口旁立着一座荒废的霜天祠。祠内断碑残垣,唯西北角的廊下栽着一株老梅树,枝桠虬曲如铁,每到寒冬便缀满冰晶似的白梅,当地人都说,这梅树是百年前一位守祠老人亲手栽种,沾了仙气,夜里能听见花瓣飘落的轻响。
清嘉庆年间,泰安府泰山脚下有个桃花渡,渡口旁立着一座荒废的霜天祠。祠内断碑残垣,唯西北角的廊下栽着一株老梅树,枝桠虬曲如铁,每到寒冬便缀满冰晶似的白梅,当地人都说,这梅树是百年前一位守祠老人亲手栽种,沾了仙气,夜里能听见花瓣飘落的轻响。
这年冬末,书生顾彦之带着书童阿福,一路风尘仆仆来到桃花渡。他本是江南名士,因父亲遭人诬陷革职,家道中落,此次北上是为了投奔在泰安府任职的姑父,谋一条生路。谁知到了渡口才知,姑父早已调任他乡,师徒二人进退两难,听闻霜天祠偏僻清静,便暂且落脚。
入祠当晚,寒风呼啸,卷着雪粒拍打在破败的窗棂上,发出呜呜的声响。顾彦之在正殿角落铺了稻草,点燃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勉强驱散了些许寒意。他取出随身携带的《昭明文选》,正欲诵读,忽闻廊下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清冽如冰,却又带着几分婉转。
“谁?”顾彦之警觉地抬头,握紧了手边的折扇。书童阿福吓得缩成一团,颤声道:“先生,莫不是……莫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白影从梅树枝桠间飘下,缓缓落在祠门口。那是个身着素白罗裙的女子,长发及腰,发间别着一支梅花簪,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只是脸色透着几分苍白,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寒气。她缓步走进殿内,目光落在顾彦之手中的书卷上,轻声道:“先生深夜诵读,倒是雅兴。”
顾彦之见她举止文雅,不似歹人,便拱手道:“在下顾彦之,途经此地,暂居祠中,多有唐突。不知姑娘是何方人士?为何深夜在此?”
女子浅浅一笑,声音如碎玉击冰:“小女子霜翎,就住在祠后的山洞里。听闻先生是江南来的读书人,特来叨扰。”说罢,她看向廊下的老梅树,“这株‘雪骨梅’,先生可知它的来历?”
顾彦之摇头。他自幼研习花草,却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梅树,花瓣白得近乎透明,竟似冰雕玉琢一般。霜翎走到梅树下,伸出纤指轻抚花枝,轻声道:“此梅乃上古冰魄所化,三百年一开花,花瓣能驱邪避秽,更能映照人心。”
阿福听得目瞪口呆,顾彦之却心中微动。他见霜翎指尖掠过之处,梅枝上的雪粒竟化作点点银光,消散在空气中,便知这女子定非寻常人。但她眼中并无恶意,反而透着几分落寞,顾彦之便放下戒心,邀她入座:“姑娘若不嫌弃,不妨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霜翎颔首致谢。顾彦之让阿福生火煮茶,不多时,粗瓷碗中飘出淡淡的茶香。霜翎捧着茶碗,指尖微微泛白,似是畏寒。顾彦之见状,脱下身上的青缎披风,递了过去:“姑娘体弱,且披上吧。”
霜翎接过披风,指尖触到布料上的暖意,眼中闪过一丝动容,轻声道:“多谢先生。”
此后几日,霜翎每日都会来霜天祠,有时陪顾彦之谈论诗书,有时静静坐在梅树下刺绣。顾彦之发现,霜翎学识渊博,尤其对诗词格律颇有见解,两人常常一谈便是半日,默契渐生。阿福却总觉得霜翎古怪,私下提醒顾彦之:“先生,那姑娘来历不明,又总在寒冬腊月穿得那样单薄,莫不是……是山中的精怪?”
顾彦之心中早已了然。他曾在深夜瞥见霜翎的身影与梅枝融为一体,周身飘着细碎的冰晶,只是他见霜翎心地善良,对自己并无加害之意,便不愿点破。这日,顾彦之正在抄写诗文,霜翎忽然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声音带着几分急促:“先生,快躲起来!山下的猎户要来了!”
“猎户?”顾彦之不解,“他们来此处做什么?”
“他们听闻霜天祠的老梅树是仙树,想砍了卖钱,还说……还说要捉了祠中的精怪去泡酒!”霜翎的声音发颤,眼中满是恐惧。
顾彦之心中大怒。他虽一介书生,却最见不得恃强凌弱。当下便让阿福带着霜翎躲进祠后的山洞,自己则手持折扇,站在祠门口等候。不多时,只见十几个手持斧锯的猎户气势汹汹地赶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正是桃花渡有名的恶霸周虎。
“哪来的酸书生,敢挡爷爷的路?”周虎瞪着顾彦之,语气嚣张。
顾彦之拱手道:“周壮士,此梅树乃前朝遗迹,更是一方风水宝地,若随意砍伐,恐会引来灾祸。还请壮士三思。”
“三思?”周虎哈哈大笑,“老子只知道这树能卖大价钱!识相的赶紧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收拾!”说罢,挥手示意手下动手。
顾彦之急忙阻拦,却被一个猎户推倒在地,折扇也摔成了两半。就在此时,山洞中忽然传来一声清啸,霜翎身着白裙,缓缓走了出来。她周身寒气骤增,原本温暖的祠内瞬间结起薄冰,老梅树的枝桠无风自动,花瓣如雪花般飘落,在空中凝聚成一道道冰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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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若敢伤这梅树,伤这位先生,我定不饶你们!”霜翎的声音冰冷刺骨,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猎户们见状,吓得连连后退。周虎也慌了神,却仍强装镇定:“装神弄鬼!老子才不怕你!”说着,举起斧头便向梅树砍去。
霜翎玉指一点,空中的冰刃瞬间射向周虎,正中他的手腕。周虎惨叫一声,斧头落地,手腕上结起一层白冰,疼得他满地打滚。其他猎户见状,再也不敢停留,扶着周虎狼狈逃窜。
危机解除,霜翎周身的寒气渐渐散去,脸色却愈发苍白。顾彦之急忙上前扶住她,关切地问:“姑娘,你怎么样?”
霜翎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事,只是动用了太多修为,需静养几日。”她抬头看向顾彦之,眼中满是感激,“多谢先生方才挺身而出。”
“你我相识一场,本就该互相照应。”顾彦之温声道,“只是你身份特殊,此处已不宜久留,不如随我一同离开桃花渡?”
霜翎沉默片刻,轻轻颔首:“好。”
三日后,顾彦之带着阿福和霜翎,离开了桃花渡。他们一路南下,来到江南的一座小城。顾彦之凭借自己的才华,在当地的书院谋了个教书先生的职位,霜翎则在家中打理家务,闲暇时便陪他读书作画,日子过得平静而温馨。
只是霜翎畏寒,即便在温暖的江南,也总穿着厚厚的衣物,夏天从不敢出门,更不敢靠近炭火。顾彦之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四处寻访名医,却始终无法根治。
这年七夕,城中举办灯会,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顾彦之想带霜翎出去看看,便特意为她缝制了一件厚厚的狐裘大衣。霜翎穿上大衣,跟着他来到街上,看着漫天的灯火,眼中满是欢喜。
两人走到一座石桥上,桥下河水潺潺,倒映着岸边的灯火,如梦似幻。霜翎靠在桥栏上,轻声道:“先生,我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景象。”
顾彦之看着她的侧脸,心中一动,轻声道:“霜翎,你愿意……一辈子陪在我身边吗?”
霜翎身子一僵,缓缓转过身,眼中泛起泪光:“先生,我乃梅树精怪,与凡人殊途,恐会连累你。”
“我不在乎。”顾彦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狐裘传递过去,“在我心中,你与寻常女子并无不同,甚至比她们更善良、更纯粹。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我都想与你共度一生。”
霜翎再也忍不住,泪水滑落脸颊,滴在顾彦之的手背上,竟瞬间化作了冰晶。她哽咽道:“我愿意……”
就在此时,天空忽然响起一声惊雷,乌云密布,原本热闹的街道瞬间变得冷清。一个身着道袍的老者从天而降,手持拂尘,指着霜翎厉声道:“妖女,竟敢与凡人私定终身,祸乱人间!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收了你!”
顾彦之急忙将霜翎护在身后,怒声道:“道长,霜翎从未害过人,为何要对她赶尽杀绝?”
“人妖殊途,此乃天道!”老者冷哼一声,拂尘一挥,一道金光射向霜翎。
霜翎推开顾彦之,周身泛起白光,与金光相撞,顿时被震得连连后退,嘴角溢出鲜血。她看着顾彦之,眼中满是不舍:“先生,保重……”说罢,转身化作一道白影,向城外的山林飞去。
“霜翎!”顾彦之大喊着,想要追上去,却被老者拦住。
“施主,莫要执迷不悟!”老者道,“此妖女虽无大恶,却终究是异类,与你在一起只会害了你。”
顾彦之怒视着老者:“她若有害我之心,早在桃花渡时便动手了!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人士,只会凭借身份妄下定论,何其不公!”说罢,挣脱老者的阻拦,向城外追去。
他一路狂奔,来到城外的山林中,四处寻找霜翎的踪迹。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一片空地上看到了那株熟悉的梅树,枝桠上的白梅已经凋零了大半,树下躺着一个白衣女子,正是霜翎。
顾彦之急忙跑过去,将她抱起,声音颤抖:“霜翎,你怎么样?”
霜翎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笑了笑:“先生,我没事……只是修为尽失,再也无法化为人形了。”
顾彦之心中一痛,泪水夺眶而出:“没关系,就算你是梅树,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霜翎摇了摇头,轻声道:“先生,你前程似锦,不该为我耽误。我本是冰魄梅精,寿元漫长,而你只是凡人,终究会生老病死。不如就此别过,忘了我吧。”
“我不会忘!”顾彦之紧紧抱着她,“我会在这里建一座茅屋,日夜守护着你,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霜翎眼中满是感动,轻轻靠在他的怀中,气息渐渐微弱:“先生……若有来生,我愿做个寻常女子,与你……白头偕老……”
话音未落,霜翎的身体化作点点白光,融入了身旁的梅树中。梅树的枝桠轻轻晃动,仿佛在诉说着不舍。
顾彦之没有离开。他在山林中搭建了一座茅屋,日夜守护着那株梅树。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他从青丝变成了白发,从意气风发的书生变成了苍老的老者,却始终没有离开。
当地人都说,山林中有个疯老头,每日对着一株梅树说话,时而欢笑,时而落泪。每当寒冬来临,那株梅树便会开满白梅,花瓣上总是凝结着晶莹的露珠,仿佛是女子的泪水。
多年后,一位迷路的书生来到山林中,看到了那株开满白梅的老树,树下坐着一位白发老者,正轻轻抚摸着梅枝,口中喃喃自语:“霜翎,今年的梅花开得真好……”
书生上前问路,老者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清明,指着前方的路道:“顺着这条路走,便能出山了。”
书生道谢后,转身离去,走出不远,回头望去,只见那株梅树的枝桠间,仿佛有一道白影轻轻晃动,与老者的身影依偎在一起,在漫天风雪中,定格成一幅永恒的画面。
来源:朵朵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