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TikTok败诉：“非卖就禁”生效只剩43天

摘要：2024年12月6日，美国联邦上诉法院三位法官组成的小组以3:0一致裁决，维持了美国现任总统乔·拜登于4月签署的法案——如果TikTok不从字节跳动剥离，就要在美国被禁。

TikTok在美国真的到了生死关头。

2024年12月6日，美国联邦上诉法院三位法官组成的小组以3:0一致裁决，维持了美国现任总统乔·拜登于4月签署的法案——如果TikTok不从字节跳动剥离，就要在美国被禁。

该项法案规定，如果TikTok到2025年1月19日仍未从其母公司字节跳动剥离并出售，就将在美国遭到封禁，也即此前所称的“非卖即禁”。

这意味着，字节跳动必须在2025年1月19日前将TikTok在美国资产出售，否则TikTok将面临在美国下架的命运。而从2024年12月6日到2025年1月19日，留给TikTok出售的时间也只有43天。

如果到2025年1月19日，TikTok还没有完成剥离，那么苹果和谷歌的应用商店也将下架TikTok，用户无法下载或更新。同时，互联网托管服务提供商也会停止支持该应用，之前下载的用户也将无法使用。

TikTok随即发布了关于法院裁决的声明，以下为声明全文：

“最高法院在保护美国人言论自由权利方面有着既定的历史记录，我们期待他们在这一重要宪法问题上秉持这一原则。不幸的是，TikTok禁令是基于不准确、有缺陷和假设的信息而构思并推动实施的，导致了对美国人民的彻底审查。除非被阻止，否则TikTok禁令将在2025年1月19日使超过1.7亿美国人及全球用户的声音沉默。”

TikTok首席执行官周受资在发送给员工的邮件中称，“公司将会就该判决上诉至美国最高法院”。不过这一案件是否会被受理仍未可知。

美国最大民权组织之一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CLU）也为TikTok发声，“这一裁决开创了一个有缺陷且危险的先例，它赋予了政府过多权力来压制美国人的网络言论。”

围绕封禁法案的法律攻防战

字节跳动2012年在中国创立，在中国凭借短视频应用抖音一炮而红的一年后，推出了抖音的国际版——TikTok。

最新数据显示，约有1.7亿美国人每天至少花一小时刷TikTok。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的数据称，这其中六成是青少年，其中五分之一的人说，他们 “几乎经常”使用。超过40%的美国用户说这是他们的固定新闻来源。许多博主依赖该平台来获得收入，许多用户也通过该平台进行娱乐和交流。如若拜登封禁法案最终被实施，该部分群体将面临巨大影响。

3月以来，美国国会以所谓“保护国家安全”为由，快速推进针对TikTok的封禁法案。4月20日，美国众议院以352比65的票数通过了法案。该法案要求字节跳动剥离对TikTok的控制权，否则TikTok将被禁止进入美国的手机应用商店以及网络托管平台。

4月23日，美国参议院也以79票对18票的大幅优势批准了这一法案。

随后，美国现任总统拜登于4月24日正式签署并使其成为法律，规定出售的最后期限为2025年1月19日，且字节跳动的持股比例不得超过20%。

TikTok新加坡籍首席执行官周受资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两次接受美国国会质询。他反复提醒自己是新加坡人的言论在网上疯传。他在众议院投票后表示，TikTok“将继续尽其所能，包括行使法律权利”，保护美国用户使用该应用。

事实上，该法案经拜登签署后，字节跳动与TikTok曾试图通过所谓诉讼手段将其推翻。当地时间5月7日，TikTok和字节跳动向美国联邦法院提起诉讼，要求法院裁定旨在封禁TikTok的《保护美国人免受外国对手控制应用程序法》违反美国宪法，并阻止该法律的执行。

长达67页的诉状中称，“美国国会有史以来第一次颁布了一部法律，针对单独一家特定的言论平台实施永久性的全国禁令，并禁止每个美国人参与一个在全球拥有超过10亿用户的独特在线社群”。

9月，该诉讼被美国哥伦比亚特区联邦巡回上诉法院正式审理。在诉讼中，Tiktok和字节跳动在多个方面对“非卖即禁”法案提出了质疑，部分理由是该法规违反了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是一项违宪的剥夺公权法案，不公平地针对了这两家公司。

12月6日，上诉法院的三名法官审理了该案，认为美国政府以国家安全为由封禁TikTok符合宪法第一修正案要求，并驳回了TikTok方推翻强制出售法律的申请。

由道格拉斯·金斯伯格（Douglas Ginsburg）法官撰写的上诉法院裁决称，该法律“经过精心设计”，并没有违反第一修正案，因为政府不打算在TikTok上压制内容或要求某种内容组合。此外，法官们还驳回了有关该法令是非法剥夺公权法案或违反第五修正案征用财产的主张。

TikTok的美国未来

与拜登明确的态度不同，美国候任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对于TikTok态度的摇摆不定，他的内阁人选将会如何处理该平台也存在分歧，这被视为不确定因素。特朗普在其第一次总统任期内，曾试图禁止TikTok。如今在该平台上拥有超1400万粉丝的特朗普，在总统选举期间对于该平台的态度“大转弯”，他甚至在TikTok上发布竞选视频吸引年轻选民。

特朗普的TikTok首页

特朗普态度大转弯有几个可能因素。特朗普在2024年3月的采访中表示，他反对针对TikTok的禁令，因为这将帮助其竞争对手Meta，该公司在2021年震惊世界的“国会山骚乱”后禁止特朗普使用“照片墙”Instagram以及“脸书”Facebook长达2年时间。

据媒体分析，特朗普态度的转变还有可能受其身后亿万富翁杰夫·亚斯（Jeff Yass）的影响。亚斯是TikTok的主要投资者之一，其投资公司Susquehanna拥有字节跳动7%的股份。

不过，特朗普会如何对待TikTok仍是个未知数。美国电子前沿基金会（EFF）的民权主任大卫·格林（David Greene）称，特朗普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做，让禁令继续生效。此外，也有一种可能性是特朗普可以说服国会修改法律，让它恢复运行。

美国会众议院中国问题特别委员会主席、密歇根州共和党众议员约翰·莫伦纳尔（John Moolenaar）在12月6日发表的一份声明中称，他认为当选总统特朗普将推动美国公司收购TikTok，并允许它继续在美国使用。

即使面临被封禁的压力，TikTok的电商业务仍呈现亮眼数据。在上诉失败的前两天，TikTok商店公布了其美区“黑色星期五”数据。“黑色星期五”当天，TikTok商店的单日销售额突破1亿美元，是去年同期的3倍。

如果法院没有签发禁令，由于强制出售法律生效日仍在拜登总统任内，TikTok必须在此之前向拜登政府提出延缓执行的申请。但从公开的信息看，TikTok在过去这段时间并未同任何潜在的买方进行协商，也就是不满足延缓执行的尽职履行要求，拜登政府是否愿意接受犹未可知。

这次要动真格的？

值得注意的是，该次禁令与2020年特朗普的行政命令不同，后者是通过法庭诉讼被暂停执行的。现在的禁令则是经过了国会批准、拜登签署的法律，推翻难度极大。

目前TikTok唯一的希望在于美国最高法院，但这也充满不确定性——最高法院是否会受理此案，以及受理后能否胜诉，都是未知数。

此次驳回TikTok上诉的是深蓝的华盛顿特区联邦上诉法院，最高法院9位大法官中保守派与自由派之比是6：3，维持联邦上诉法院的原判是极大概率。

更关键的是，如果在2025年1月19日之前未能完成所有法律程序，禁令还是会生效。即使几年后胜诉，用户可能早已被Meta等竞争对手吸引走。

周受资在内部备忘录中提到，公司将寻求对这项法律的临时禁制令，并等待最高法院的审查。

许多人认为特朗普可能是TikTok的救星，因为TikTok在特朗普竞选时提供了不少帮助，且字节跳动的大股东杰夫·亚斯是特朗普的主要支持者之一。然而，特朗普在禁令生效的第二天1月20日才赴任，且即便是他，也不能轻易推翻已签署的法律，还需要通过国会。

此外，特朗普团队内部对TikTok的态度也并不一致；竞选结束后，特朗普对TikTok的态度是否会转变也是未知数。

特朗普团队选定的国家情报总监图尔西·加巴德（Tulsi Gabbard）在TikTok上拥有百万粉丝，卫生和公共服务部长人选小罗伯特·F·肯尼迪（Robert F. Kennedy Jr.）拥有300多万粉丝，他们都公开批评过强制出售TikTok或施加禁令的立法。

而特朗普提名的国务卿人选——共和党参议员马可·卢比奥（Marco Rubio），此前则曾呼吁全面禁止TikTok，称其为中国的“间谍软件”工具。特朗普的联邦通信委员会主席人选布兰登·卡尔（Brandon Carr）在2022年11月告诉《时代》杂志，他“看不到一条没有禁令的前进道路”，TikTok构成了“巨大的国家安全隐患”。

当然，更难捉摸的仍是特朗普胜选后是否有意愿帮助TikTok。在竞选中态度转为反对封禁TikTok，就算不是竞选策略，胜选上任后，特朗普有无必要和愿望与国会两院绝大多数投赞成票的议员——包括他的铁杆支持者——对着干，仍然存疑。

TikTok美国潜在买家

虽然强迫字节跳动出售该应用似乎更简单，但这一选择也面临障碍。比如，TikTok母公司字节跳动可能会竭力阻止出售；而且谁会购买TikTok在美国的业务呢？据估计，这部分业务的价格可能高达1000亿美元。

现在，TikTok由一家位于洛杉矶和新加坡的有限责任公司运营，但实质上归字节跳动所有。虽然创始人只拥有字节跳动20%的股份，但拥有这家公司的控股权。约60%的股份由机构投资者持有，其中包括General Atlantic、Susquehanna和红杉资本等美国大型投资公司。其余20%由世界各地的员工持有，公司的五名董事会成员中有三名是美国人。

“在正常市场，获得1000亿美元的估值并不难。”新加坡风险投资公司Momentum Works的负责人Jianggan Li说，但在当前的政治法律风险和缺乏流动性的情况下，如果交易真的发生，估值会受到很大冲击。

市场认为，“当情况发生变化时”，“禁令”仍可能取消而允许其重返美国市场，而“出售”则意味着更确定性的后果。

字节跳动一直表示不会出售TikTok，TikTok的专有算法的销售也可能会被阻止。

这意味着，如果TikTok在没有算法的情况下出售，美国买家很可能只会购买平台的外壳，其中不包含使该应用成为短视频平台佼佼者的技术。

早在美国众议院通过TikTok“不剥离，就禁用”的法案后，已有投资者跃跃欲试。

身位领先的两位是洛杉矶道奇队（Los Angeles Dodgers）前老板、亿万富翁弗兰克·麦考特（Frank McCourt）和特朗普上届执政时期的财政部长斯蒂文·姆努钦（Steven Terner Mnuchin），两人都表示有兴趣购买Tiktok。

本周，麦考特发起旨在保护网络隐私的“自由计划”（Project Liberty）的一位发言人表示，参与竞标的各方已非正式承诺提供超过200亿美元的资金。

弗兰克·麦考特

姆努钦则表示自己正在组建一个团体，以尝试收购TikTok，但拒绝透露交易会有哪些投资者参与。姆努钦现在是私募股权公司Liberty Strategic Capital负责人，也是推动将TikTok出售给美国公司的坚定支持者。今年3月，姆努钦领导了“一场10亿美元的救援行动”，有效控制了陷入困境的纽约社区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