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两岁失母,九岁失父,出嫁那天,叔叔说:我们要向你道歉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10-23 11:19 1

摘要:是婶婶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有点闷,但那股子常年不变的催促劲儿,我一听就知道。

“念念,好了没?车在楼下等着了。”

是婶婶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有点闷,但那股子常年不变的催促劲儿,我一听就知道。

我应了一声,手里的眉笔却停在半空。

镜子里的人,穿着一身红色的秀禾服,是我自己挑的料子,找镇上最好的裁缝做的。领口和袖口的金线凤凰,在灯下闪着细碎的光。

这张脸,看了二十多年,今天却有点陌生。

我叫林念,思念的念。两岁那年,我妈没了。九岁,我爸也走了。

之后,我就住进了叔叔林国良家。

外人说,国良两口子是好人,有良心,把亲哥的孤女拉扯这么大,不容易。

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叔叔是个木讷的男人,在镇上的水泥厂上班,话不多,但每次从城里回来,都会给我和堂弟卫卫一人带一根糖葫芦。卫卫的那串山楂多,我的这串,山楂外面那层糖壳子总是更厚一点。

婶婶梅兰,嘴快,心不坏。她总说:“女孩子家,要多干活,手脚麻利点,以后嫁人了才不会被人看不起。”

所以,从我会用锅铲开始,家里的晚饭基本都是我做。卫卫的衣服,也是我洗。

我从不觉得有什么。我是寄人篱下,是叔叔婶婶给了我一个家,一口饭吃。多做点事,是应该的。

他们对我,是“公平”的。

卫卫考上高中那年,家里请客吃饭,叔叔喝多了,拉着我的手说:“念念,你别怪叔,家里就这个条件,只能供一个。你是女孩子,早晚要嫁人,读那么多书也没用。卫卫是男孩,得传宗接代。”

我点头,说:“叔,我懂,我不怪你。”

我确实不怪他。那年头,镇上的人家,有几个舍得让闺女读高中的?我初中毕业,在镇上的纺织厂找了个活,每个月能拿工资,还能贴补家用,我觉得挺好。

我的人生,就像一条早就规划好的河道,平缓,清晰。上班,下班,帮婶婶干活,攒嫁妆,然后嫁给一个像陈阳这样,对我好,不嫌弃我家庭的男人。

陈阳是外地人,在工地上做技术员,我们是相亲认识的。他老家在千里之外的南方,他说,等我们结婚,就带我回去。

我答应了。

我甚至有点迫不及t待地想离开。不是因为叔叔婶婶不好,而是我太渴望有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家了。一个我不用小心翼翼,不用时时刻刻记着自己是个“外人”的地方。

“念念,磨蹭什么呢!”婶婶又在外面喊了。

我放下眉笔,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扯出一个笑。

走出门,客厅里挤满了人,都是街坊邻居。叔叔穿着一身半旧的深色夹克,局促地站在人群里,眼眶有点红。

婶婶拉着我的手,把我交到陈阳手里,嘴里念叨着:“我们念念,从小就懂事,没让我们操过心。陈阳,以后你可得好好对她。”

陈阳用力点头:“婶,您放心。”

拜别,敬茶,一套流程走下来,我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但始终没掉下来。

我不能哭。我得笑着走。

要出门的时候,叔叔突然拉住了我。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半天没说出话。他这辈子,好像就没对我说过几句完整的话。

最后,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声音沙哑地说:“念念,等一下。上车前,叔和婶……有件事,要给你道个歉。”

我愣住了。

周围的嘈杂声好像瞬间消失了。我看着叔叔那张被岁月和粉尘刻满痕迹的脸,心里咯噔一下。

道歉?

道什么歉?

为了没让我读高中?为了这些年让我多干了活?可这些,我从来没觉得是需要道歉的事。在我心里,他们养我长大,这份恩情,已经大过了一切。

婶婶也走了过来,她不像平时那么利索,眼神躲闪着,拽着自己的衣角。

“国良,你说。”她推了推叔叔。

叔叔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一层一层打开,是一个存折。

他把存折塞到我手里,手心全是汗,冰凉。

“念念,这里面……有五千块钱。”

“当年,你爸走的时候,厂里给了一笔抚恤金。我们……我们给你存起来了。这些年,家里开销大,你卫卫弟上学,我们动用了一些。”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垂了下去。

“这里是剩下的。密码是你生日。算是……我们给你添的嫁妆。”

我捏着那个薄薄的存折,脑子一片空白。

抚恤金?

我从来不知道有这笔钱。

九岁那年的记忆,只剩下医院里那股消毒水的味道,和叔叔婶婶通红的眼睛。我以为,我爸走得悄无声息,什么都没留下。

原来,是有一笔钱的。

一笔属于我的钱。

他们用了。现在,把剩下的还给我。

“国良,你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婶婶在一旁急了,扯着叔叔的袖子,“大喜的日子,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叔叔没理她,只是看着我,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愧疚,有不安,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念念,我们对不住你。”他一字一句地说。

陈阳在一旁握紧了我的手,他的手心很暖。他大概也听明白了,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陪着我。

周围的亲戚邻居,也都安静了下来,目光在我们之间游移。

我该说什么?

说“没关系,叔,你们养我这么大,用点钱是应该的”?

还是问“那笔钱,到底有多少”?

第一个念头,是我二十多年来养成的习惯。第二个念头,像一根细小的针,突然冒出来,扎得我心口一疼。

我看着叔叔花白的头发,看着婶婶焦急的脸,最终,我把那个存折放进了随身的包里。

“叔,婶,”我开口,声音很平静,“我知道了。车在等了,我们该走了。”

我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说“没关系”。

我只是转身,跟着陈阳,一步一步走下了楼。

身后,是婶婶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和邻居们压低了的议论声。

我没有回头。

坐上婚车,车子缓缓开出小镇。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熟悉的街景,捏着包里的那个存折,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陈阳一直没说话,只是把我的手握得更紧了。

直到车开上国道,他才轻声问:“还好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其实我一点都不好。

那个道歉,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里一扇尘封多年的门。门后,不是我想象中的温暖和感恩,而是一片我从未见过的,幽暗的荒原。

火车开了一天一夜。

我们到了陈阳的家乡,一个南方的小城。这里没有我们镇上那种呛人的煤灰味,空气里都是湿润的水汽和植物的味道。

陈阳的父母很和善,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说我瘦,让我多吃点。

婚礼很简单,就是两家人一起吃了顿饭。

晚上,我们回到自己的新房。房子是陈阳单位分的,不大,但很干净。窗台上摆着一盆绿萝,是陈阳提前买好的。

他看我一直闷闷不乐,就从我包里拿出那个存折。

“去查查看吧。”他说,“心里有事,搁着难受。”

我看着他,他眼神很温和。

第二天,我们就去了银行。

当柜员把那张查询单递给我的时候,我看着上面的数字,手有点抖。

开户日期,是我爸出事后一个月。

第一笔存入的金额,是两万块。

九十年代末的两万块。

我爸在水泥厂,一个月工资也就三百多。这两万块,在当时,是一笔巨款。

足以在镇上买一套小小的房子。

足以让我,和卫卫一起,读完高中,甚至考大学。

之后,就是一笔一笔的支出记录。

最大的一笔,是一万块。取钱的时间,是卫卫上高中那年。

我记得很清楚,那年暑假,卫卫发高烧,得了肺炎,在县医院住了半个多月。婶婶天天以泪洗面,叔叔跑前跑后,头发白了一大片。

当时我还觉得,叔叔婶婶真不容易,为了卫卫,把家底都掏空了。

原来,掏空的是我的家底。

剩下的钱,零零碎碎地被取走。三百,五百,八百。每一笔,都对应着我记忆里的一些片段。

卫卫买了新球鞋,婶婶说是他爸厂里发的奖金。

家里换了新的彩色电视机,叔叔说是他跟同事凑钱买的二手货。

过年,卫卫的压岁钱总比我多一张崭新的五十块。

……

最后,账上只剩下五千三百二十一块五毛。

叔叔给了我一个整数,五千。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纸,走出银行,南方的太阳很暖,照在身上,我却觉得浑身发冷。

陈阳揽住我的肩膀:“都过去了。”

我没说话。

怎么能过得去呢?

这不是五千或者两万块钱的事。

这是我整个被偷走的人生。

如果,当年他们告诉我这笔钱的存在。

如果,他们没有动用这笔钱。

我会不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我会不会也能像镇上其他女孩子一样,穿着漂亮的裙子,不用把手泡在冰冷的肥皂水里?

我会不会也能读高中,考大学,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不是在纺织厂的轰鸣声里,耗尽我的青春?

我不敢想。

我怕一想,心里那股叫“怨”的东西,就会把我吞掉。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陈阳没有打扰我,只是把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

晚上,他走进来,坐在我床边。

“念念,”他开口,“我给你讲个事吧。”

“我小时候,家里也穷。我有个妹妹,比我小三岁。有一年,我俩都得了很重的感冒,家里只有买一份药的钱。我爸妈……把药给我吃了。”

“我妹妹,就那么扛着。后来,落下病根,身体一直不好。”

“你说,我爸妈不爱我妹妹吗?不是的。他们只是觉得,我是男孩,是家里的指望,我不能有事。”

“有时候,人做选择,不是因为爱或者不爱,是因为……没办法。”

我转过头,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沉静的悲伤。

“我不是在为你叔叔婶婶开脱。”他继续说,“他们做错了,毫无疑问。但是,念念,你不能用他们的错误,来惩罚你自己。”

“你的人生,不是被偷走的。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开始。现在,你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有了我,有了我们自己的家。这才是你以后的人生。”

那天晚上,我哭了好久。

把积攒了二十多年的,那些委屈,不甘,和刻意遗忘的酸楚,都哭了出来。

哭到最后,我趴在陈阳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眼睛肿得像核桃。

但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洗干净了。

我没有再去看那个存折。我把它压在了箱底。

生活,还要继续。

我在附近找了个工作,在一家超市当收银员。工作不累,同事们都很好相处。

陈-阳每天下班都会来接我,我们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回家做饭。

日子过得平淡,但很安心。

这是我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我很少给叔叔婶婶打电话。每次都是他们打过来,问我过得好不好,习不习惯。

婶婶还是那个语气,急匆匆的,带着点小心翼翼。

“念念啊,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别跟陈阳吵架,夫妻俩要和和气气的……”

我嗯嗯地应着。

我们谁都没有再提那笔钱,那个道歉。

好像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但我知道,它发生了。它像一根刺,扎在我们之间,谁也拔不掉。

有时候,我会做梦。

梦见我爸。

他还是我记忆里那个高大的样子,把我举过头顶,他的胡茬扎得我咯咯笑。

梦里,他问我:“念念,你过得好吗?”

我总是想回答“好”,但一开口,就泣不成声。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镜子里的我,脸色越来越差,人也瘦了一圈。

陈阳很担心,带我去看医生。医生说,我是心事太重,思虑过度。

我知道,我心里那道坎,始终没有过去。

我以为,离得远了,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但我骗不了自己。

那些被篡改的记忆,像电影一样,在我脑子里反复播放。

我记得,有一年冬天特别冷,我的棉鞋破了,脚趾头都露在外面。每天放学回家,脚都冻得又红又肿,像胡萝卜。

我跟婶婶说,想买双新棉鞋。

婶婶叹了口气,说:“再等等吧,等下个月发了工资。”

可没过两天,我就看见卫卫穿了一双崭新的运动鞋。那时候,一双名牌运动鞋,要好几百。

婶婶说,是卫卫的同学送他的。

当时,我信了。

现在想来,那怎么可能呢?

还有一次,学校组织去省城参加夏令营,五十块钱。我攒了好久的零花钱,还是不够。

我去找叔叔。

叔叔抽着烟,沉默了很久,说:“念念,家里实在没钱。那种活动,参加不参加都一样。”

我躲在房间里,哭了一晚上。

第二天,我看到婶婶从叔叔手里,接过几张十块的票子,塞进了卫卫的书包。

她说:“去省城,路上买点好吃的。”

当时,我以为是叔叔另外想办法借的钱,只够一个人的。我还安慰自己,卫卫是男孩子,出去见见世面是应该的。

现在,我才明白,那用的,都是我自己的钱。

他们一边心安理得地花着我父亲用命换来的钱,一边告诉我:“家里穷,你要懂事。”

这是何等的讽刺。

我开始恨他们。

那种恨,不是咬牙切齿的,而是一种冰冷的,深入骨髓的失望。

我不再接他们的电话。

陈阳劝我:“念念,回去一趟吧。”

我摇头:“我不想看见他们。”

“不是为了他们,是为了你自己。”陈阳说,“你心里这个结,不解开,会跟你一辈子。”

“有些事,必须当面说清楚。说清楚了,无论是原谅,还是决裂,你才能真正地放过自己。”

我看着他,看了很久。

最终,我点了点头。

我和陈阳,请了年假,踏上了回去的火车。

时隔一年,再次回到这个小镇,一切好像都没变,又好像都变了。

空气里还是那股熟悉的煤灰味,街上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孔。

但我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

我和陈阳先去了我爸妈的墓地。

坟前的杂草,被人清理过了,还摆着一束新鲜的野菊花。

我跪在墓碑前,看着上面那两张黑白的照片。

我妈的样子,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能从照片里,想象她笑起来的样子。

我爸的脸,却清晰得像是昨天才见过。

“爸,妈,我回来看你们了。”

我把带来的水果,一样一样摆好。

“我结婚了。他叫陈阳,对我很好。”

“我们……在南方安家了。那里很暖和,冬天也不冷。”

我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爸,对不起。我以前……总觉得是我拖累了叔叔婶婶,是我欠他们的。”

“我不知道,你给我留了那么多钱。”

“我……我把那些钱,都弄丢了。”

我趴在墓碑上,哭得像个孩子。

陈阳没有劝我,只是在我身后,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风吹过松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回应我的哭诉。

从墓地回来,我们直接去了叔叔家。

开门的是婶婶。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满了笑:“念念?你们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她热情地把我们迎进去,又是倒水,又是拿水果。

叔叔从里屋走出来,看到我们,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搓着手,重复着这句话。

卫卫不在家,他去外地上大学了。

客厅里,还是我走之前的样子。那台老旧的彩色电视机,摆在正中央。

我看着它,心里五味杂陈。

婶婶张罗着要做饭,被我拦住了。

“婶,我们不吃饭。”我开口,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

“我们回来,是想跟你们,好好聊聊。”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婶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叔叔默默地坐到沙发上,拿出一根烟,点上,却不抽,就那么夹在手里,看着烟雾缭-绕。

我从包里,拿出了那个存折,和那张从银行打印出来的明细单,放在了茶几上。

“叔,婶。我想知道,这笔钱,到底是怎么回事。”

叔叔的身体震了一下。

婶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念念,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尖声说,“我们白养你这么多年,你现在是回来跟我们算账的吗?”

“我没有要算账。”我说,“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真相?真相就是,你爸没了,你一个孤女,是我们把你拉扯大的!没有我们,你早就饿死在街头了!我们用你点钱怎么了?那是你的抚养费!”婶婶的声音越来越高,像是要用音量来掩盖她的心虚。

“抚养费?”我看着她,轻轻地笑了,“婶,你摸着良心说,这些年,我在这个家,干的活,比你少吗?我初中毕业就去纺织厂上班,工资是不是都交给你了?我什么时候,花过你们一分钱?”

婶婶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

“你……”

“梅兰,别说了。”叔叔突然开口,声音嘶哑。

他掐灭了手里的烟,抬起头,看着我。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念念,是我们对不住你。”

“那笔钱,一共是两万块。你爸在厂里出的事,是责任事故。厂长看我们家困难,又多给了五千。一共,是两万五。”

我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两万五。

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当年,我们确实是想给你存着的。”叔叔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可是……那年,卫卫生病,肺炎,很严重,医生说可能会影响一辈子。住院,用药,花了一大笔钱。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我们……实在没办法了。”

“所以,你们就动了我的钱。”我替他说完。

叔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

“那笔钱,取了一万。卫卫的病,才算看好了。”

“后来……就开了这个口子,收不住了。”

“家里要换电视,要买洗衣机,卫卫上学要交各种费用……我们总想着,先挪用一下,以后再补上。可家里的开销,就像个无底洞,钱,就那么一点一点,花没了。”

“你不上高中那件事……叔对不起你。”他看着我,眼眶红了,“那时候,卫卫也要上高中,两个人的学费,我们实在拿不出来。我们就想着,你是女孩,早晚要嫁人……卫卫是男孩……”

又是这套说辞。

以前,我信了。

现在,我只觉得可笑。

“所以,你们就牺牲了我,成全了卫卫。”我一字一句地说。

“念念,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婶婶急忙辩解。

“那是什么意思?”我打断她,“你们用着我爸的抚恤金,供你们的儿子上学,买新衣服,买电视机。然后告诉我,家里穷,让我辍学去打工。告诉我,女孩子读书没用。这就是你们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敲在他们心上。

客厅里,一片死寂。

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响。

过了很久,叔叔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

他没有看我,而是看着地面。

“念念,你说得对。”

“是我们自私。是我们没良心。”

“我们对不起你哥,对不起你。”

说完,他突然弯下腰,朝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下意识地想去扶,但我的身体,却一动不动。

我受得起他这一躬。

婶婶也愣住了,她看着叔叔的背影,嘴唇哆嗦着,眼泪掉了下来。

“是我们错了……是我们错了……”她喃喃地说。

那一刻,我心里积压多年的恨意,好像突然找到了一个出口。

但随之而来的,不是快意,而是一种巨大的,空洞的悲哀。

我看着眼前这两个已经不再年轻的人,他们是我血缘上的亲人,是我叫了二十多年“叔叔婶婶”的人。

他们养我长大,也毁了我的另一种可能。

他们给了我一个遮风挡雨的屋檐,也给了我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

爱与恨,恩与怨,在这一刻,交织在一起,让我无法分辨。

“钱,我不要了。”我开口,声音有些发颤,“就当是……我还你们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从此以后,我们两清了。”

说完,我拉起陈阳的手。

“我们走吧。”

我们走出那个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家,没有回头。

外面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阴了下来,风很大,吹得人脸上生疼。

我以为,话说开了,一切就结束了。

我以为,我可以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潇洒地转身,开始我的新生活。

但我错了。

回到南方,我的失眠,更严重了。

我总是在半夜惊醒,梦里,是叔叔弯下的腰,和婶婶的眼泪。

我一遍遍地问自己:我做得对吗?

我是不是太绝情了?

他们毕竟养了我那么多年。没有他们,我可能真的活不到现在。

可是,一想到那两万五千块钱,想到我破了洞的棉鞋,想到我被剥夺的读书的机会,我的心,就又硬了起来。

我陷入了一种反复的自我拉扯和内耗中。

白天,我强颜欢笑,努力工作,和陈阳过着平静的日子。

晚上,那些陈年旧事,就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瘦得更快了。

陈阳看着我,满眼都是心疼。

有一天,他下班回来,递给我一张火车票。

“我们再回去一趟。”他说。

“回去干什么?”我不解。

“去看看你爸工作过的水泥厂。”他说,“去问问当年的老人。念念,你只听了叔叔婶婶的一面之词。也许,还有一些你不知道的事。”

我犹豫了。

我怕,再揭开那道伤疤,会更疼。

“去吧。”陈阳抱着我,“不管结果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总比你现在这样,自己折磨自己要好。”

我最终还是被他说服了。

我们再次回到了小镇。

这一次,我们没有去叔叔家。

水泥厂已经倒闭多年,只剩下一片废墟。

我们辗转打听,找到了当年厂里的一个老人,是看着我爸和我叔叔长大的邻居,张大爷。

我们在他家的小院里,搬了两个小板凳坐下。

张大爷已经七十多了,耳朵有点背,但精神很好。

他听了我们的来意,沉默了很久。

“国良那小子,命苦啊。”他叹了口气。

“你爸走的那年,你叔叔,其实也出事了。”

我愣住了。

“厂里操作失误,一个石料斗砸下来,你爸……当场就没了。你叔叔为了推开旁边的人,腿被砸断了。”

“厂里不想把事情闹大,就私了了。给了两万五,说是给你爸的抚恤金,也是给你叔的医疗费和补偿金。”

“你叔叔在医院躺了三个月,腿虽然保住了,但落下了病根,重活干不了了。厂里就把他调去看大门,工资少了一大半。”

“那笔钱,他一分没动,全给你存起来了。他说,这是你爸用命换的钱,是你的。”

张大爷喝了口水,继续说。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没过多久,卫卫那孩子,就查出了肾病。不是普通的肺炎。是肾病,要长期治疗,花钱就像流水一样。”

“你婶婶天天哭,到处借钱,亲戚朋友都借遍了。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你叔叔才动了那笔钱。”

“他跟我说,他不是人。他对不起他哥。他说,他宁愿断的是自己的两条腿,也不想动那笔钱。”

“这些年,他心里一直压着这块石头。人也变得不爱说话了。他不是不疼你,他是……没脸见你啊。”

张大爷的话,像一颗颗炸雷,在我脑子里炸开。

原来,是这样。

原来,叔叔的腿,是那时候断的。

原来,卫卫得的,是肾病。

原来,那笔钱,也有叔叔的一份。

这些事,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在我的婚礼上,用一个残缺的道歉,来给我一个如此沉重的枷锁?

我坐在小板凳上,看着院子里晒太阳的猫,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我好像明白了。

以叔叔那种老实木讷的性格,他觉得,是他没有照顾好哥哥留下的女儿,是他动了不该动的钱,他心里有愧。

这种愧疚,让他无法坦然地面对我,无法把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

他只能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沉默地,对我好。

比如,那串糖壳更厚的糖葫芦。

比如,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替我清理了父母坟前的杂草。

他以为,一个道歉,一个存折,就能了结这一切。

却不知道,这种不完整的真相,对我的伤害,远比贫穷和劳累,要大得多。

那天,我和陈阳在小镇的旅馆住了一晚。

我想了很多。

我想起了叔叔那双常年沾满机油和灰尘的手。

想起了婶婶一边骂我懒,一边在我感冒时给我熬的姜汤。

想起了卫卫小时候,总是把自己的玩具,偷偷塞到我枕头底下。

这个家,给我的,不全是冰冷和算计。

也有过,笨拙的,不加言说的温暖。

只是,这些温暖,被那笔钱,被那个谎言,给掩盖了。

第二天,我给叔叔打了个电话。

“叔,是我,念念。”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我在镇上的旅馆。我想……见见你和婶婶。”

半个小时后,他们来了。

两个人,都显得很憔悴,像是几天没睡好觉。

还是在那间熟悉的客厅。

我给他们倒了水。

“叔,婶。”我看着他们,“我都知道了。”

“我去找了张大爷。”

叔叔的身体猛地一颤,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婶婶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念念……我们……”

“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问,“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扛着?”

“没脸说啊……”叔叔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动了你爸的钱,就是动了。没什么好解释的。”

“那不是我爸一个人的钱。”我说,“那里面,也有你的。是你的医疗费,是你的补偿金。”

“那也是你爸的命换来的!”叔叔固执地说。

“是。”我点头,“但你们,也用这笔钱,救了卫卫的命。不是吗?”

叔叔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肩膀微微地颤抖。

“叔,婶。”我站起来,走到他们面前。

“这些年,谢谢你们。”

我朝着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次,他们没有躲。

婶婶再也忍不住,抱着我,放声大哭。

叔叔站在一旁,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我们三个人,哭成一团。

好像要把这二十多年来,所有的误解,委屈,和愧疚,都哭出来。

那一天,我们聊了很久。

从我爸妈,聊到我的小时候,聊到卫卫,聊到我的新生活。

我们第一次,像一家人一样,坦诚地,聊着天。

没有秘密,没有隔阂。

临走的时候,叔叔把那个存折,又塞回我手里。

“念念,这个钱,你必须拿着。”他态度很坚决,“这是我们欠你的。我们这辈子,可能都还不清了。但这个,你必须收下。”

我看着他,没有再推辞。

我收下了。

不是因为我需要这笔钱。

而是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收下,这会成为他们心里,一辈子过不去的坎。

我和陈阳,坐上了回南方的火车。

车窗外,小镇的轮廓,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视野里。

我的手里,握着那个存折。

这一次,它不再是烙铁,也不再是枷锁。

它很轻,很薄。

像一段已经翻过去的,沉重的历史。

回到家,我把存折里的钱,取了出来。

我给叔叔婶婶,买了一台新的全自动洗衣机,和一个按摩椅。

剩下的钱,我以卫卫的名义,存了一份教育基金。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浑身都轻松了。

那天晚上,我睡了一个久违的好觉。

我梦见了我爸妈。

他们站在一片金色的麦田里,笑着朝我挥手。

阳光很好,照在他们身上,也照在我的心上。

我知道,我终于可以,放下了。

我放下的,不是那段被改变的人生,而是那个一直活在“亏欠”和“怨恨”里的自己。

陈阳说得对,人做选择,有时候,不是因为爱与不爱,而是因为没办法。

叔叔婶婶,在当年的困境里,做出了一个自私的,却又符合人性的选择。

而我,在了解了全部真相之后,选择的,是理解,和释怀。

这不是原谅。

因为伤害,真实地存在过。

这是一种和解。

和过去的自己和解,和不完美的亲情和解,和这个复杂的世界和解。

如今,我和陈阳的生活,依旧平淡。

我们会定期给叔叔婶婶打电话,聊聊家常,问问身体。

卫卫放假的时候,也会来我们这里玩。他已经是一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会笑着叫我“姐”,叫陈阳“姐夫”。

我们之间,依然很少提及过去。

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道曾经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墙,已经塌了。

血缘的纽带,在经历了误解和伤害之后,以一种更成熟,也更坚韧的方式,重新连接了起来。

我的人生,没有被偷走。

它只是,走过了一段曲折的弯路。

但正因为有了这段路,我才更懂得,什么是家,什么是爱,什么是真正的成长。

成长,不是忘记过去,而是带着过去的伤痕,更好地走向未来。

来源:_柠檬炸鸡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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