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年女同事摔伤我背她上楼,她咬肩低语:背稳了 今晚爬不上别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10-13 18:33 5

摘要:车间里那股熟悉的、铁屑混着机油的味道,像是长在我鼻子里的一棵树,几十年了,根深蒂固。

车间里那股熟悉的、铁屑混着机油的味道,像是长在我鼻子里的一棵树,几十年了,根深蒂固。

九六年的夏天,热得格外漫长。老旧的风扇在头顶有气无力地转着,搅动的不是风,是沉闷的暑气。我叫陈明,是红星机械厂的一名八级钳工,这手艺,是跟着我师父一榔头一锉刀磨出来的,厂里的小年轻们都客气地喊我一声“陈师傅”。

那天下午,临下班就差半小时,我正就着图纸,琢磨一个新零件的公差。突然,“哐当”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女人的尖叫,尖利得像划破玻璃的刀。

我猛地抬头,只见料架那边,一捆刚吊运过来的钢材滑了下来,砸翻了旁边的零件车。苏晴,我们车间新来的技术员,就倒在那一堆散落的铁疙瘩旁边。

她是个大学生,二十出头,白净得跟我们这些油手黑脸的工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脑子“嗡”的一声,也顾不上手里的活计,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

车间里乱成一团,有人喊着“快叫医务室”,有人手足无措地围着。

我拨开人群,看到苏晴抱着脚踝,疼得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她的脚被一个铸铁件给压住了,幸好不是实打实地砸中,不然这腿就废了。

“都让开,别围着,空气不流通!”我吼了一嗓子,常年在车间里练出的大嗓门,一下镇住了场面。

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搬开那个几十斤重的铸铁件,一股铁锈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她的裤脚被划破了,鲜血正从里面渗出来,染红了她那双白色的运动鞋。

“能动吗?”我问。

她咬着嘴唇,试着动了动,随即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没掉下来。这姑娘,性子挺犟。

“不行,骨头可能伤到了。”我说着,回头对旁边发愣的小王喊,“去,推个板车过来!”

医务室的李大夫来看了,做了简单的包扎,说是得马上去医院拍片子,看有没有骨折。厂里派车的流程走下来,天都黑了。最后检查结果出来,万幸,没骨折,但是脚踝严重扭伤,韧带撕裂,医生说,至少得休养一两个月,不能下地。

折腾完,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苏晴一个外地姑娘,自己在这边租房子住。我跟车间主任打了声招呼,说我送她回去。

她家住的地方,是那种老式的职工家属楼,没有电梯。楼道里黑漆漆的,声控灯时好时坏,得用脚使劲跺才能亮一下,光线昏黄,照得墙上斑驳的印记像一张张老人的脸。

到了楼下,我犯了难。她一条腿不能沾地,拄着拐杖也上不去这陡峭的楼梯。她家在五楼。

“陈师傅,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慢慢挪上去。”苏晴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嘴唇被她自己咬得发白。

我看了看她单薄的身子,再看看这黑洞洞的楼道,叹了口气。

“胡闹,这你怎么上得去?”我说,“上来,我背你。”

我转过身,在她面前蹲下。夏天的确良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紧紧地贴在背上。

她犹豫了一下,趴了上来。

一股淡淡的、像洗发水的清香,钻进我的鼻子里,和我身上浓重的机油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奇怪的味道。她的身体很轻,但贴在我背上,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我深吸一口气,双手向后托住她的大腿,稳稳地站了起来。

“抓紧了。”我叮嘱道。

楼道里很安静,只有我沉重的喘息声和脚步声在回荡。每上一级台阶,我都觉得背上的分量重了一分。汗水顺着我的额头流下来,淌进眼睛里,涩得发疼。

到了三楼和四楼的拐角,我实在有些脱力,脚下一软,身子晃了一下。

背上的苏晴紧张地抓紧了我的肩膀。

突然,我感觉脖颈一热,一阵轻微的刺痛传来。她把脸埋在我的肩窝里,牙齿轻轻地咬着我的肩膀,声音又低又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吹着气。

“背稳了。”

“今晚……爬不上别想走。”

第一章 楼道里的余温

那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进我的耳朵里,烫得我浑身一个激灵。

我脚下踉跄了一下,赶紧扶住冰凉的水泥墙壁,这才稳住身形。背上的重量仿佛一下子增加了好几倍,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

楼道里的声控灯“啪”地一声灭了,四周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

我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吹在我的脖颈上,带着潮湿的、年轻女孩特有的气息。那股洗发水的香味,此刻变得异常清晰,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我的心上轻轻挠着。

“苏晴,你……”我嗓子有些发干,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她胡闹?还是问她什么意思?

“我脚疼。”她在我背上闷闷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刚刚那股子挑战的意味荡然无存,仿佛只是个摔疼了撒娇的小姑娘。

我心里松了口气,又有些说不清的失落。也许是我想多了,她只是疼得厉害,随口说的胡话。

“再忍忍,马上就到了。”我定了定神,重新迈开步子。

黑暗中,我只能凭着感觉摸索着往上走。她的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轮廓,柔软而温热。这种感觉很陌生,自从和妻子林惠结婚后,除了她,我再没跟别的女人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

林惠的身体是熟悉的,是踏实的,像家里那张睡了多年的旧木床,你知道每一个翻身会有的声响,每一处磨损的纹理。而苏晴,像一张崭新的、带着清漆味道的藤椅,轻巧,却让你不知道该用多大的力气坐下去。

终于,摸到了五楼。她家的门牌号是502。

“钥匙呢?”我喘着粗气问。

“在我口袋里。”

我把她轻轻地靠在墙上,让她自己单脚站稳,然后摸索着从她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手指碰到她温热的皮肤,我们俩都像是被电了一下,她飞快地缩了缩,我也赶紧收回了手。

打开门,一股淡淡的灰尘和封闭已久的气味传来。屋里没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一室一厅的格局,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收拾得倒是很整齐。

我把她背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放下。

“谢谢你,陈师傅。”她坐在床沿上,低着头,声音很轻。

“没事,一个车间的,应该的。”我直起腰,捶了捶酸痛的后背,衬衫已经湿透了,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屋里的气氛有些尴尬。我一个大男人,深更半夜待在一个年轻女同事的闺房里,怎么看都觉得不合适。

“你……喝水吗?”她指了指桌上的暖水瓶。

“不了,我得回去了,家里人该等着急了。”我摆摆手,急于离开这个让我感觉不自在的地方。

“陈师傅,”她忽然叫住我,抬起头,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今天……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的眼神很真诚,没有了刚才在楼道里的那种复杂。

我心里那点乱七八糟的想法,顿时消散了不少。是啊,她就是一个刚出社会、受了伤需要帮助的小姑娘,我一个快四十岁的老师傅,瞎琢磨什么呢。

“好好养伤,厂里的事先别操心了。”我嘱咐了一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托人去车间说一声。”

说完,我逃也似的转身出了门,轻轻地帮她带上。

下楼的脚步比上来时快多了。楼道里的声控灯仿佛也恢复了正常,我每走一步,它就亮一下,照亮我前方的路。

可我的心里,却不像这楼道这么亮堂。

苏晴那句话,那个带着刺痛的轻咬,还有她身上那股清新的香味,像一团散不去的雾,始终萦绕在我的脑海里。

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

客厅的灯还亮着,妻子林惠靠在沙发上打盹,电视机里播放着早已结束的晚间新闻,只有一片雪花点在闪烁。儿子小军的房门紧闭着,估计早就睡了。

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关掉电视。

林惠被惊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我,脸上露出一丝倦意和埋怨:“怎么才回来?电话也不打一个。”

“车间出了点事,一个同事受伤了,送她去医院,又送她回家,耽搁了。”我一边换鞋,一边解释道。

“男的女的?”林惠随口问了一句,起身去厨房给我热饭。

“女的,新来的大学生,叫苏晴。”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平淡。

林惠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从厨房出来,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了我一眼。她的目光很平静,但又好像能穿透我的身体。

“哦,就是那个长得白白净净,说话细声细气的姑娘?”

“嗯。”我点点头,接过面碗,低头就吃。面条是早就做好的,泡得有些坨了,但我饿得厉害,也顾不上这些。

“伤得重不重?怎么伤的?”林惠在我对面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

我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但隐去了背她上楼那一段,只说是扶着她上去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隐瞒,或许是心虚,或许是觉得没必要让林惠知道那些让我心神不宁的细节。

“一个姑娘家,自己在外地也不容易。”林惠听完,叹了口气,“你做得对,是该多照顾照顾。”

她的话很通情达理,没有一丝怀疑和责备。

可我听着,心里却更加不是滋味。就好像我藏了一个肮脏的秘密,而她却对我报以全然的信任。

吃完面,我冲了个澡,身上那股机油味和苏晴身上残留的洗发水味,总算被肥皂的碱性气味给覆盖了。

躺在床上,林惠已经睡熟了,呼吸均匀。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被窗外路灯投射出的、摇曳的树影,脑子里乱糟糟的。

背上那片被苏晴咬过的地方,似乎还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刺痛和温热。

楼道里的余温,仿佛顺着我的脊梁骨,一直蔓延到了我的心里。

我知道,有些东西,从今晚开始,不一样了。

第二章 车间里的风声

第二天,我顶着一对黑眼圈去了厂里。

一夜没睡好,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楼道里那黑暗的一幕。一会儿是苏晴那句挑衅的话,一会儿又是林惠那双信任的眼睛。两种景象交织在一起,像两把锉刀,来来回回地磨着我的神经。

一进车间,就感觉气氛不对。

平日里,这个点大家都在各自的机床前忙活,机器的轰鸣声是主旋律。可今天,好几个人聚在一起,对着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我一走近,他们又立刻散开,各自埋头干活,脸上带着一种想笑又不敢笑的古怪表情。

风言风语,是车间里传播最快的东西,比锈水蔓延得还快。

“陈师傅,昨晚英雄救美,辛苦了啊!”平时跟我关系不错的李师傅,凑过来挤眉弄眼地说道。

“什么英雄救美,瞎说什么。”我瞪了他一眼,把工具箱“哐”地一声放在工作台上。

“别不承认啊,我们可都听说了,你把人家小苏背回家的,还背上五楼。啧啧,陈师傅你这身子骨,可以啊!”他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比划着。

我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像是被砂轮片燎过一样,火辣辣的。

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昨天厂车送我们回来,司机肯定都看到了,一传十,十传百,现在整个车间都知道了。

“老李,嘴上积点德,人家小姑娘受伤了,帮个忙是应该的,别说得那么难听。”我沉下脸,语气重了些。

李师傅看我真有些生气了,讪讪地笑了笑,没再多说,走开了。

我心里堵得慌。这种事,在车间里就是最好的谈资。一个老师傅,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加上“背着上楼”这种带有想象空间的情节,足够他们添油加醋地编排出好几个版本了。

我烦躁地拿起一块钢锭,夹在台钳上,抄起锉刀就干起活来。我想用锉刀和铁屑摩擦的“沙沙”声,盖过那些烦人的风言风语。

可是,声音可以盖住,别人看你的眼神却盖不住。

我能感觉到,一道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时不时地扫过我的后背。那些目光里,有羡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戏谑。

我陈明在厂里干了二十年,靠着一手过硬的技术和老实本分的为人,人人都敬我一声“陈师傅”。我爱惜自己的名声,就像爱惜我的吃饭家伙一样。可现在,这名声上,仿佛被溅上了一点洗不清的油污。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特意挑了个角落的位置,想图个清静。

可麻烦总会自己找上门。

车间主任老张端着饭盒坐到了我的对面。

“老陈,吃着呢?”他扒拉了两口饭,装作不经意地问,“小苏那姑娘,怎么样了?”

“脚扭伤了,挺严重的,医生说要休养一两个月。”我闷声回答。

“哦哦,这样啊。”老张点点头,然后话锋一转,“老陈啊,我知道你心好,乐于助人。但是呢,有些事,还是要注意点影响。毕竟,一个年轻女同志,你一个有家有室的大师傅,瓜田李下的,容易让人说闲话。”

他话说得很委婉,但我听得出来,这是在敲打我。

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手里的筷子往饭盒上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张主任,我陈明是什么人,你在厂里还不清楚?我就是搭把手帮个忙,怎么到你们嘴里就变味了?我要是存了什么坏心思,昨天就不该管她,让她一个姑娘家自己折腾去?”

我的声音有些大,周围几桌吃饭的工友都朝我们这边看来。

老张被我抢白得有些下不来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哎,老陈,你激动什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提醒你一下,关心你嘛!”他压低声音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得不好听,我这不是怕影响你的声誉嘛。”

我深吸一口气,把火气压了下去。我知道,这事不能怪老张,他也是好意。怪就怪那些嚼舌根的人。

“我知道了,主任,以后我会注意的。”我重新拿起筷子,却再也没了胃口。

下午,师父王德海把我叫到了他的“专属”休息区——车间角落里一个用废旧铁皮围起来的小隔间。

师父今年快六十了,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他是厂里的“宝贝”,技术权威,再过两年就要退休了。我这身本事,都是他手把手教的。

他给我倒了杯热茶,茶是廉价的茉莉花茶,大茶缸子里泡着,茶香却很浓。

“心里不舒坦?”师父呷了口茶,慢悠悠地问。

我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在师父面前,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身正不怕影子斜。”师父看着我,眼神像一把精准的卡尺,能看透我心里的每一个尺寸,“但是,影子歪了,有时候也会把身子带歪。”

我心里一震,抬起头看着他。

“陈明啊,”师父放下茶缸,语重心长地说,“你是我带出来的徒弟,你的品性我信得过。但是人心隔肚皮,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咱们管不住。咱们钳工,手里活儿要正,心里那杆秤,更要正。”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一个刚做好的零件,用手指在上面轻轻滑过。

“你看这个零件,差一丝一毫,就装配不上去。做人,也是这个道理。行差踏错一步,就可能满盘皆输。你是有家室的人,林惠是个好媳妇,孩子也大了,别因为一些不相干的人和事,乱了自己方寸。”

师父的话,像一把重锤,一下一下敲在我的心上。他没有明说苏晴的事,但句句不离其中。

是啊,我乱了方寸。

从昨晚开始,我的心就乱了。乱的不是因为那些风言风语,而是因为苏晴在我背上说的那句话,那个轻咬,那个挥之不去的、让我心烦意乱的念头。

我害怕的不是别人的闲话,而是我自己心里那一点点正在悄悄发芽的、不该有的东西。

“师父,我记住了。”我端起茶缸,一口将滚烫的茶水喝了下去,从喉咙一直烫到胃里。

从师父那里出来,我感觉心里清明了不少。

我决定,苏晴的事,到此为止。她是我的同事,我帮了她,尽到了情分。以后,除了工作,我不会再和她有任何私下的接触。

我必须把那歪了的影子,重新扶正。

第三章 一碗红糖姜茶

我以为,只要我刻意回避,这件事就能像落在滚烫钢板上的水珠一样,迅速蒸发,不留痕迹。

但生活往往不按你的剧本走。

过了两天,车间里关于我和苏晴的风言风语渐渐淡了下去,毕竟,一个车间里每天都有新的话题。我的心也跟着安稳了不少,每天准时上下班,回家陪老婆孩子,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

这天下午,我正在打磨一个轴承,车间门口有人喊我。

“陈师傅,有人找!”

我抬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小姑娘,看着像是办公室的文员。她身后,还站着一个拄着拐杖的身影。

是苏晴。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连衣裙,头发也梳理得很整齐,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她的一条腿打着石膏,旁边站着扶着她的,正是那天找我的小文员。

车间里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唰”地一下,聚焦到了我身上。

我头皮一阵发麻,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陈师傅。”苏晴看到我,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有些腼腆。

“你怎么来了?脚还没好,应该在家好好歇着。”我皱着眉头说,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

“我在家待着实在太闷了,就让小丽扶我过来看看。”苏晴指了指身边的同事,“另外,我是特地来谢谢你的。这是我妈从老家寄来的土特产,不成敬意,你一定要收下。”

说着,那个叫小丽的文员递过来一个布袋子,里面沉甸甸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我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这怎么行,我就是帮个小忙,你不用这么客气。”

“陈师傅,你就收下吧,这是苏晴姐的一片心意。那天要不是你,后果不堪设想。”小丽也在一旁帮腔。

周围的工友们都围了过来,看着我们这边。我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收下,等于默认了我们之间有什么特殊关系,给那些爱嚼舌根的人提供了新素材;不收,又显得我太不近人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驳一个受伤小姑娘的面子。

我正左右为难,师父王德海走了过来。

“小苏啊,心意我们领了。但是陈明是师傅,你是晚辈,帮你是应该的,哪能收你的东西。”师父笑呵呵地打着圆场,“东西你拿回去自己吃,好好补补身子。你要是真想谢他,就赶紧把伤养好,回来好好工作,别让他替你操心,就是对他最好的感谢了。”

师父一出马,果然不一样。几句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维护了我的立场,又给了苏晴台阶下。

苏晴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王师傅说的是,那……东西我先拿回去。陈师傅,等我脚好了,我请你吃饭。”

“等你好了再说吧。”我含糊地应了一句,心里只想着赶紧结束这场“公开审判”。

送走苏晴,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我知道,这事没完。她当着全车间的面来感谢我,只会让那些流言传得更厉害。

果然,整个下午,我都能感觉到同事们投来的异样眼光。

下班后,我心里烦闷,不想回家。一个人骑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悠。城市的傍晚,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可我却觉得无比孤独。

不知不觉,我竟然骑到了苏晴家那栋楼下。

我停下车,抬头看着五楼那个亮着灯的窗户,心里五味杂陈。我问自己,我来这里干什么?是想上去看看她?还是想跟她把话说清楚,让她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掉头回家。

可我的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天下起了雨。夏天的雨,说来就来,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我没带雨具,瞬间就被淋了个半湿。

“陈师傅?”

一个声音从楼上传来。我抬头一看,苏晴正站在她家的阳台上,手里拿着一把伞,冲我招手。

“下雨了,快上来躲躲雨吧!”

我犹豫了。上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之前所有的决心都将付之一炬。不上去,我就得在这大雨里淋成落汤鸡。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我叹了口气,像是对自己投降了一样,推着车走进了楼道。

我又一次站在了502的门口。这次,门是虚掩着的。

我推门进去,苏晴正单脚跳着,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碗。

“你来了,快坐。”她看到我,笑得很开心,像个孩子。

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生姜和红糖的味道。

“我刚给自己煮了碗红糖姜茶,你也喝一碗吧,淋了雨,别感冒了。”她把碗放在桌上,又一瘸一拐地去给我拿毛巾。

我坐在那张小小的书桌前,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明明自己行动不便,却还在为我张罗。

“别忙了,我自己来。”我接过毛巾,胡乱地擦了擦脸和头发。

她把那碗热气腾腾的红糖姜茶推到我面前。碗是那种很普通的白瓷碗,上面印着一朵小红花。

“趁热喝。”

我端起碗,喝了一口。姜的辛辣和糖的甜腻混合在一起,顺着喉咙滑下去,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全身,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谢谢。”我低声说。

“该说谢谢的是我。”她在我对面坐下,双手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我,“陈师傅,我知道今天去车间找你,给你添麻烦了。大家……是不是都在说闲话?”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

我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对不起。”她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就是真心想谢谢你。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躺在医院里,又害怕又疼,是你一直陪着我。后来,你又把我背上楼……我长这么大,除了我爸,你是第一个背我的男人。”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小锤子一样,敲在我的心坎上。

我端着碗,手指摩挲着碗壁上那朵小红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陈师傅,你是个好人。”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着一种我看不懂的光,“你跟我以前见过的那些男人都不一样。他们要么油嘴滑舌,要么就想从你身上得到点什么。只有你,你帮我,是不求回报的。”

“你别这么说,”我打断她,“谁遇到那种情况,都会搭把手的。”

“不,不一样。”她摇摇头,很固执,“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你锉出来的零件,精度比机器磨的还高。你师父说,你是他最得意的徒弟。可是……我觉得你在厂里过得不开心。”

我心里一惊,她怎么会知道?

“你别这么看着我,”她笑了笑,“我能看出来。你每天在车间里,除了干活,很少笑,也很少跟人说话。你好像有很多心事。”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一下子打开了我心里那把生了锈的锁。

是啊,我不开心。

这些年,厂里的效益一年不如一年。我守着这门手艺,拿着饿不死也富不了的工资。眼看着外面的人下海经商,一个个都发了财,开上了小汽车,住上了大房子。而我,还守在这个破旧的厂房里,跟一堆冰冷的铁疙瘩打交道。

我说不羡慕,是假的。

尤其是在林惠偶尔的抱怨和叹息中,在我看到儿子羡慕同学的新球鞋时,那种无力感和挫败感,就会像铁锈一样,慢慢腐蚀我的心。

这些话,我从没对林惠说过。我怕她跟着我一起愁。我一个大男人,应该把所有的压力都扛在自己肩上。

可现在,这些被我深埋在心底的情绪,却被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小姑娘,轻而易举地看了出来。

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被理解的暖流。

窗外的雨还在下,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那碗红糖姜茶,不知不觉已经喝完了。碗底还留着一层薄薄的红糖,甜得有些发腻。

我忽然意识到,我在这里待得太久了。

我必须得走了。再待下去,有些东西,可能就真的控制不住了。

第四章 饭桌上的裂痕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苏晴的家。

雨已经停了,被雨水冲刷过的街道,空气清新,带着一股泥土的味道。我骑着车,风从耳边吹过,却吹不散我心里的混乱。

苏晴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平静了多年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被人理解,尤其是被一个年轻漂亮的异性所理解,那种感觉,是会上瘾的。

回到家,林惠已经做好了晚饭。儿子小军在看动画片,看到我回来,喊了一声“爸”,又继续盯着电视。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又加班了?”林惠一边盛饭一边问,语气很平常。

“没,下班的时候下了场大雨,在路上躲了会儿雨。”我撒了谎,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撒谎。

“那你吃饭没有?要不要给你下碗面?”

“不用,我不饿。”我心里发虚,不敢看她的眼睛。

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

林惠给我夹了一筷子我最爱吃的红烧肉,我却没什么胃口,只是机械地往嘴里扒着白饭。

“今天小军的老师打电话来了,说下个月学校要组织去省城夏令营,问我们参不参加。”林惠开口说道。

“去啊,当然要去,让他出去见见世面。”我随口答道。

“是要五百块钱呢。”林惠放下筷子,看着我,“这个月厂里还没发工资,家里的钱,交了房租水电,就不剩多少了。”

我的心沉了一下。

又是钱。生活里,处处都离不开这个字。

“工资就这两天了,发了我马上给你。”我说。

“我知道。”林惠叹了口气,“陈明,我不是催你。就是……小军班上好多同学都报名了,我怕他不去,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

她的话,像一根针,扎在我心上。

我是一个父亲,一个丈夫,却连让儿子去一趟夏令营的钱,都要算计着来。而苏晴,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却能看透我内心的骄傲与挣扎。

这种强烈的对比,让我心里更加烦躁。

“钱的事你别操心,我来想办法。”我把碗重重地放在桌上,声音有些大。

小军被吓了一跳,回头看了我们一眼。

林惠的脸色也变了。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和委屈。

“陈明,你今天怎么了?火气这么大。我跟你商量事呢,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我没发脾气!”我吼了回去。我知道我不该这样,但我控制不住。那种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的憋屈,和在苏晴那里得到的片刻慰藉,两种情绪在我心里冲撞,让我变成了一个一点就着的火药桶。

“你就是发脾气了!”林惠的眼圈红了,“从你昨天回来就阴阳怪气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能有什么事!”我心虚地反驳。

“没什么事?”林惠冷笑一声,“你当我傻吗?今天下午我们胡同口的张大妈都跟我说了,说看到你下班了,没回家,骑着车往人家小苏姑娘家那边去了。你不是说你在路上躲雨吗?你躲到人家小姑娘家里去了?”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个世界太小了。我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事,却总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

“你听她瞎说!我就是路过!”我苍白地辩解着。

“路过?路过能路过到人家屋里去喝茶?”林惠的声音颤抖着,显然是气得不轻。我不知道张大妈到底看到了多少,又添油加醋地跟林惠说了多少。

“陈明,我跟你过了十几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你老实,本分,从来不会沾花惹草。可是最近,你不对劲。你告诉我,你跟那个姓苏的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目光像两把锥子,死死地盯着我,想要把我从里到外都看穿。

饭桌上的那盘红烧肉,油光锃亮,此刻在我的眼里,却变得无比油腻,让我一阵反胃。

我们之间那层薄薄的、名为信任的窗户纸,好像就在这一刻,被捅破了。

“我们没什么。”我站起身,不想再跟她争辩下去。因为我知道,我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你站住!”林惠也站了起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陈明,我们这个家,不能有裂痕!”

她的手抓得很紧,指甲都快嵌进我的肉里。

我看着她通红的眼睛,还有那张因为愤怒和委屈而扭曲的脸,心里一阵刺痛。

这是我的妻子,是陪我从一无所有走到现在的女人。她为我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把最好的年华都给了这个家。而我,却因为另一个女人,让她如此伤心。

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对不起。”我低下头,声音沙哑。

我不知道这句“对不起”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我今晚的坏脾气,还是为了我心里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林惠的身体僵了一下,抓着我的手也松开了。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我知道,这件事没有过去。它就像一道裂痕,出现在我们看似坚固的婚姻关系上。虽然很细微,但它确实存在。如果不及时修补,总有一天,会彻底碎裂。

那天晚上,我们分房睡了。这是我们结婚十几年来,第一次。

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辗转反侧。

我想起了我和林惠刚结婚的时候,住在一个十几平米的小屋里,夏天没有空调,两个人就打着一把蒲扇,也能乐呵呵地过一整晚。那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但我们有彼此。

现在,我们的生活好了一点,可心,却好像远了。

是我变了吗?

还是,我们都被这沉重的生活,磨去了最初的模样?

我看着窗外的月光,第一次对自己的未来,对我们这个家,感到了深深的迷茫。

第五章 生锈的铁饭碗

和林惠的冷战,像车间里停电一样,让整个家都陷入了一种沉闷和压抑的寂静。

我们不再吵架,但也不再说话。她默默地做饭,洗衣,照顾孩子,只是不再给我夹菜,不再等我回家。我则把更多的时间泡在车间里,用机器的轰鸣来麻痹自己。

那道裂痕,没有愈合,反而在无声的对峙中,越扩越大。

苏晴那边,我再也没去过。她托人带过几次话,问我为什么不理她,我都以工作忙为由搪塞了过去。我必须和她划清界限,这是我唯一能为我的家庭做的补救。

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中,厂里的一颗炸雷,把所有人的生活都炸得人仰马翻。

周一的全体职工大会上,新来的厂长宣布了工厂的改制方案。

“同志们,我们厂已经连续三年亏损,再不改革,就只有死路一条!”厂长在台上讲得慷慨激昂,“为了盘活资产,提高效率,厂里决定,进行人员优化,减员增效!”

“减员增效”四个字,像四把冰冷的榔头,砸在每个工人的心上。

“下岗”,这个在新闻里听了无数遍的词,终于要落到我们自己头上了。

整个会场瞬间炸开了锅。

“凭什么让我们下岗?我们为厂里干了一辈子!”

“我们下岗了,一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

……

工人们的质问和怒吼,此起彼伏。

我坐在人群中,手脚冰凉。我看着台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厂长,看着周围一张张或愤怒或惶恐的脸,心里一片茫然。

我以为,我这辈子就会在这个厂里,守着我的机床,一直干到退休。我以为,我手里的这门手艺,就是我安身立命的“铁饭碗”。

可现在,这个饭碗,在一夜之间,生锈了,甚至快要碎了。

下岗的名单很快就定了下来,按照年龄和岗位,分批次进行。第一批,就是像我师父王德海这样,快到退休年龄的老职工,美其名曰“提前内退”。

师父在厂里干了四十年,他把一生都献给了这个地方。我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收拾自己的工具箱。那些跟了他几十年的卡尺、角尺、样规,被他用棉布一块一块,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再整齐地放进箱子里。

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就像在告别一位位老朋友。

“师父……”我喊了一声,喉咙哽咽。

师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来了。”

“厂里这么做,太不地道了!”我气愤地说。

“没什么地道不地道的,厂子是国家的,也是人家的。人家让你走,你就得走。”师父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他转过身,把那个沉甸甸的工具箱递给我。

“陈明,这个,你拿着。”

我愣住了。这个工具箱,是师父的宝贝,是他吃饭的家伙,里面有很多工具都是他自己亲手做的,外面根本买不到。

“师父,这我不能要!”我连忙推辞。

“拿着!”师父的语气不容置疑,“我以后也用不上了。这些东西,跟着我一辈子,不能让它们蒙了尘。交给你,我放心。别把我这手艺,给丢了。”

我接过那个工具箱,感觉有千斤重。我接过的,不只是一箱工具,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传承。

“师父……”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哭什么,像个娘们。”师父拍了拍我的肩膀,“人这一辈子,总得有起有落。天塌不下来。记住,只要手艺在,到哪儿都有饭吃。”

师父走了。他离开的那天,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就像他平时下班一样,骑着他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消失在了工厂的大门口。

他的离开,像一个时代的落幕,也像一个信号。

我知道,很快,就会轮到我们了。

厂里人心惶惶,再也没人有心思干活了。大家聚在一起,讨论的都是以后的出路。有的人准备去南方闯荡,有的人想做点小生意,更多的人,则是和我一样,一片迷茫。

就在我最彷徨无助的时候,苏晴又找到了我。

她的脚已经好了,不用再拄拐杖,只是走路还有些微跛。她是在厂门口等我的。

“陈师傅,我们谈谈吧。”她的表情很严肃。

我们找了附近一家小茶馆。

“你要下岗了,是吗?”她开门见山地问。

我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第二批下岗名单里,就有我的名字。我们这些纯技术的钳工,在厂长看来,是“没有效益的、多余的人”。

“跟我走吧。”她说。

我愣住了,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一个叔叔,在深圳开了一家模具厂,规模很大。他那里现在急缺有经验的老师傅。我把你的情况跟他说了,他看了你做的零件照片,非常欣赏你。他说,只要你肯过去,待遇好说,职位是技术总监,年薪……至少是这个数。”

她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万。

在九六年,这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我当时在厂里,一年的工资加奖金,也不过五千块。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深圳,那是一个遍地是黄金的传说中的城市。技术总监,五万年薪……这一切,像一个巨大的馅饼,砸得我头晕目眩。

“为什么帮我?”我看着她,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我说了,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你的技术,不应该埋没在这个要倒闭的破厂里。”苏晴的眼睛亮晶晶的,“而且……我也要去那家公司。我已经把这边的铁饭碗辞了。”

我震惊地看着她。她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好不容易分到国营厂,说辞就辞了?

“陈明,”她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而不是“陈师傅”,“这个时代变了,铁饭碗已经靠不住了。靠得住的,只有自己的本事。跟我去深圳吧,那里有更大的舞台,我们可以一起做一番事业。”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蛊惑力,为我描绘了一幅无比美好的蓝图。

一边是即将破碎的、生了锈的铁饭碗,和一潭死水的生活;另一边,是闪闪发光的金饭碗,和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我承认,我心动了。

我甚至开始想象,如果我拿了五万年薪,林惠就再也不用为钱发愁,小军可以上最好的学校,我们家可以换一个大房子……

可是,这个蓝图里,似乎总有一个绕不开的身影。

那就是苏晴。

去深圳,意味着我要离开这个我生活了几十年的城市,离开我的家庭。林惠和小军,他们会同意吗?

更重要的是,我和苏晴,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在一个公司里朝夕相处,我们之间,又会发生什么?

我看着苏晴那张年轻、充满期待的脸,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也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它不仅关系到我的前途,更考验着我的家庭,我的责任,和我作为一个男人的底线。

第六章 手心里的纹路

从茶馆出来,我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苏晴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千层浪。深圳,五万年薪,技术总监……每一个词都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撞击着我那颗因“下岗”而惶恐不安的心。

我骑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路过菜市场,看到林惠正提着一个菜篮子,跟小贩为了一毛钱的差价争得面红耳赤。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头发随便用一根橡皮筋扎着,脸上带着生活的疲惫。

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这就是我的妻子。她不漂亮,也不年轻了,她会为了柴米油盐跟我争吵,会因为生活的压力而抱怨。但她,是和我同甘共苦,一起撑起这个家的人。

如果我去了深圳,这个家怎么办?让她一个人带着孩子,留在这个没有未来的城市里吗?

我不敢想下去。

晚上,我破天荒地主动跟林惠开了口。

“我们……谈谈吧。”

林惠愣了一下,默默地放下手里的毛衣针,在我对面坐下。

我把厂里要下岗,以及苏晴给我介绍深圳工作的事,原原本本地跟她说了。我没有隐瞒任何细节,包括那五万年薪的待遇。

说完,我紧张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审判。

我以为她会大发雷霆,会骂我没良心,会指责我和苏晴之间有什么不清不白的关系。

但她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听完后,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开口了。

“你想去吗?”她终于抬起头,看着我,声音很平静。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猜忌,只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说我想去,是不是就意味着我背叛了她,背叛了这个家?我说我不想去,是不是又太虚伪?毕竟,那样的机会,对现在的我来说,太重要了。

我摊开自己的手,看着手心里那些纵横交错的纹路。

这双手,摸过冰冷的钢铁,也摸过她温热的皮肤;这双手,能锉出精度千分之一毫米的零件,也曾笨拙地给儿子换过尿布。这些纹路里,刻着我前半生的所有故事。

“我不知道。”我沙哑着嗓子说,“我知道,那是个好机会。有了那笔钱,家里就能宽裕很多,小军上学也不用愁了。但是……我舍不得这个家。”

我的话,是发自肺腑的。

林惠的眼圈,慢慢地红了。

“陈明,”她吸了吸鼻子,说,“我知道你心里苦。你是个要强的人,厂里这样对你,你比谁都难受。这些天,我跟你冷战,是我不对。我不该怀疑你,不该给你压力。”

她顿了顿,继续说:“那个苏晴姑娘,她能给你介绍这么好的工作,说明她看重你的本事,也说明她……对你有心。深圳是个好地方,机会多。你要是真想去,我……我不拦着你。”

我震惊地看着她。我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要是想去,就去吧。”她别过脸,擦了擦眼角的泪,“你放心,家里有我。小军我会照顾好。你只要……只要你还记得,家里还有我们娘俩在等你,就行了。”

她的话,像一把刀,插在我的心上。

她的大度和理解,比任何的争吵和质问,都让我感到无地自容。

她不是不介意,不是不害怕,她只是把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藏了起来,把选择的权利,完完全全地交给了我。

她是在用她的方式,赌我的良心。

那一刻,我心里所有的犹豫和彷徨,都烟消云散了。

我伸出手,握住了她那双因为常年做家务而有些粗糙的手。

“我不去。”我说,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林惠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我不去深圳。”我一字一句地重复道,“钱是好东西,但它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咱们这个家。我不能为了钱,把你们娘俩扔下。我们是一家人,有困难,要一起扛。”

林惠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她扑进我的怀里,放声大哭,把这些天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发泄了出来。

我紧紧地抱着她,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宁。

我知道,我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第二天,我约了苏晴见面,还是那家茶馆。

我把我的决定告诉了她。

“对不起,苏晴。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去深圳。”

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凝固了。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是因为你老婆不同意吗?”

“不,她同意了。”我摇摇头,“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不能离开我的家。”

“家?家能给你什么?”苏晴的情绪有些激动,“这个破厂给不了你未来,你那个家,除了拖累你,还能给你什么?陈明,你醒醒吧!你的一身本事,不该就这么浪费掉!”

“它给不了我大富大贵,但能给我心安。”我看着她,平静地说,“苏晴,你还年轻,你可能不懂。对我这个年纪的男人来说,家人间的理解和包容,比什么都重要。那是生活的基石,没了它,我挣再多钱,盖再高的楼,心里也是空的。”

苏晴沉默了,她定定地看着我,眼神里有失望,有不甘,但最后,都化为了一声叹息。

“我明白了。”她说,“陈明,你是我见过的,最傻的男人。也是……最好的男人。”

我们之间,就这样画上了一个句号。

没有狗血的纠缠,只有成年人之间最后的体面和尊重。

我知道,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向往的是星辰大海,而我,只想守好我的一亩三分地。

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七章 时间的刻度

下岗的日子,还是来了。

领最后一个月工资和那笔微薄的遣散费时,我的心里很平静。没有了彷徨,也没有了怨恨。

生活关上了一扇门,总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我用那笔遣散费,加上家里所有的积蓄,在城郊租了一个小门面。我又找到了几个和我一样下岗、但手艺过硬的老伙计,凑钱买了两台二手的旧车床和铣床。

我的小作坊,就这样开张了。

没有鞭炮,没有庆典,只有我和几个老伙计,围着一台油迹斑斑的旧机床,喝了一顿酒。

“陈哥,以后,我们就跟你混了!”

“对,咱们有手艺,饿不死!”

看着他们充满信任的脸,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我知道,我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创业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还要艰难。

没有固定的客户,没有名气,我们只能接一些大厂看不上的、零零碎碎的小活。有时候为了一个几十块钱的零件,我要跑好几个地方去送货。

林惠辞掉了她在纺织厂的工作,专心在作坊里帮我。她不会技术,就负责我们的后勤,买菜做饭,打扫卫生,把小小的作坊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从没抱怨过一句苦。看到我累得满身油污地回来,她会默默地端上一盆热水,给我擦脸洗脚。看到我因为没有订单而发愁,她会笨拙地安慰我:“别急,慢慢来,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儿子小军也懂事了很多。他不再吵着要新玩具,放学后会来作坊里,帮我们扫扫地上的铁屑,做完作业,就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看书。

有一次,我看到他正拿着我师父留下的那个工具箱,好奇地摆弄着里面的卡尺和样规。

“爸,这是什么?”他问我。

我走过去,拿起一把锉刀,递给他。

“这叫吃饭的家伙。”我笑着说,“想学吗?”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看到了传承的希望。

日子就在机床的“嗡嗡”声和锉刀的“沙沙”声中,一天天过去。我们的生活很清苦,但心里却很踏实。

一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接到了一个大单。一个外资企业的一批精密模具出了问题,德国的专家都束手无策。他们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找到了我们这个不起眼的小作坊。

我带着几个老师傅,熬了三天三夜,硬是凭着几十年的经验和手感,把那批模具给修复了。

那个德国专家看着我们用最原始的工具,做出了比他们机器还精准的活儿,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他朝我竖起了大拇指。

从那以后,我们的作坊一炮而红。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我们的小作坊也慢慢扩大,变成了小工厂。

生活,真的就像林惠说的那样,一点点地好起来了。

我们换了大房子,买了车,小军也考上了重点大学,学的还是机械制造专业。

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想起苏晴。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在深圳那个繁华的都市,是不是已经实现了她的梦想。

那段往事,像一张泛黄的旧照片,被我藏在了记忆的深处。它提醒着我,我曾经也面临过诱惑,也曾有过动摇,但最终,我守住了我的底线,守住了我的家。

又是一个夏天。

我带着小军去参加一个行业展会。在展会上,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苏晴。

她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作为一家知名企业的代表,在台上发表演讲。她变得更加成熟、自信,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成功女性的魅力。

演讲结束后,她被一群人簇拥着,像众星捧月的女王。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片刻。

她认出了我,朝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那笑容里,有释然,有祝福,很坦荡。

我也朝她笑了笑。

我们没有再上前交谈。我知道,我们都已经找到了各自的人生轨迹,并且都在自己的轨道上,走得很好。这就足够了。

回家的路上,小军问我:“爸,你认识刚才那个演讲的阿姨?”

“嗯,一个老同事。”我开着车,看着前方宽阔的马路。

“她好厉害啊。”小军感叹道。

“是啊,她很厉害。”我点点头,然后转头看着我的儿子,笑着说,“但是,你爸我,也不差。”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我的脸上,暖洋洋的。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依旧布满了老茧和伤痕,手心里的纹路,比以前更深了。

我知道,这些纹路,就是时间的刻度。

它刻下了我作为一个普通工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所有的坚守和骄傲。

这,就是我全部的人生。

来源:认真的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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