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为了能和妻子、女儿一直在一起,我硬着头皮,决定去做那台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十的心脏手术。
为了能和妻子、女儿一直在一起,我硬着头皮,决定去做那台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十的心脏手术。
手术前的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想着手术的事儿。
突然,我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妻子和女儿的说话声。
“妈妈,要是爸爸不在了,你能不能在生日之前,和乔爸爸领证呢?”女儿的声音听起来还挺期待的。
“宝贝,你这是什么意思?”妻子有点疑惑地问。
“就是等爸爸走了,你和乔爸爸结婚呗,这样我生日愿望就能实现了,我们就能一家三口了。”女儿继续说道。
妻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好。”
听到这,我在房间里一下子愣住了,心里五味杂陈,感觉自己拼命求生的决定,瞬间变得毫无意义。
手术前一晚,家里突然发现便利贴不够用了。
“哎呀,这可怎么办?便利贴都用完了。”我自言自语着。
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便利贴在我家里早就成了必备品。
到处都是花花绿绿的便利贴,冰箱上贴着饮食禁忌,电视上贴着护眼提示,洗衣机上贴着注意事项……
我几乎把能想到的所有提醒都写下来贴在了显眼的地方,就像个唠叨的老太婆。
可我总觉得再多写一点都不够。
毕竟,我平时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包了,妻子和女儿都被我惯得啥都不用干。
要是手术失败,以后没有我,她们该怎么办呢?
想到这儿,我的眼角就忍不住发酸。
我总觉得爱就是觉得自己亏欠对方,我觉得我亏欠她们太多太多了,哪怕是一点小事,我都想尽力做到完美。
我也希望在她们以后的日子里,能留下我的痕迹,让她们在平凡的生活中还能想起我。
妻子苏漾不太乐意我这么折腾。
“写这些有什么用啊?我们又不是不能自理。你要是真想写,抽屉里有好多白纸呢,你用那个写不就行啦!”
“不行不行,那不一样!便利贴多醒目啊,一眼就能看到。”我坚持道。
在我的再三要求下,妻子苏漾终于妥协了,她牵着女儿韩恬的手,无奈地准备下楼去买。
“好吧好吧,我去给你买。”苏漾说着,带着韩恬出门了。
可她们刚走,我就后悔了。
明天的手术可是决定我生死的大事啊,要是我下不了手术台,那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们了。
我应该跟她们一起去的。
想到这儿,我赶紧简单收拾了一下,急匆匆地跑下楼。
刚到楼下出了电梯,就听到大门外传来说话声,声音越来越近。
“妈妈,等爸爸死了之后,能不能赶在我生日之前,跟乔爸爸领证?这样,我生日愿望就能实现了,我们就能一家团圆啦!”
熟悉的声音让我一下子愣住了,我下意识地躲进了旁边的楼道里。
苏漾好像没怎么犹豫,柔声回了一句:“好。”
听到女儿的欢呼声,我蜷缩在步梯楼道的角落里,昏暗的灯光下,剧烈的情绪波动让我手脚发麻,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一样疼。
隐约听到苏漾嘱咐女儿到家别乱说话,电梯门开了又关,我忍不住把头抵在地上,痛哭失声。
我自幼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还是早产儿,从小到大一直体弱多病。
我爸妈之前也咨询过很多次,手术成功率一直很低,他们不敢冒险,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今年我已经三十二岁了,医生说,按照我的身体状况,大概还能活半年。
可我舍不得啊,舍不得我的妻子苏漾,舍不得我的女儿韩恬。
在她们的支持和鼓励下,我咬着牙决定接受这场心脏病手术,哪怕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十。
可以说,上了手术台,我就已经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
可我从来没想到,在我为了她们拼命求生的时候,她们早就给我找好了替代的人。
我根本不敢想象,她们三番五次劝我手术的时候,心里到底是希望我活,还是盼着我死呢?
在调节情绪方面,我其实还挺有经验的。
等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我拨通了余双律师的电话。
“余双律师,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
等我再次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了。
刚进门,苏漾就迎了上来,满脸都是关切。
“你去哪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们回来没看到你,都很担心你呢!”
韩恬也举着便利贴,哒哒哒地跑过来,声音软糯糯的,特别乖巧:“爸爸爸爸,你要的便利贴!”
我接过便利贴,环视四周,那些写满我的“自作多情”的彩色便利贴还在那儿贴着。
我轻笑了一声,顺手把便利贴扔进了垃圾桶。
可能是我第一次对韩恬这么冷淡吧,她愣了一下,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失落地低下了头,满脸都是落寞。
苏漾赶紧把她半拥在怀里安慰,还忍不住抬头责备我:“你这是做什么呀?不是说好了不用写,你非要写,我们大半夜的出去给你买便利贴,买回来你又发什么小脾气?有什么不顺心的,干嘛冲孩子发火?恬恬都伤心了!”
伤心?这个词真是太讽刺了!
“妈妈,恬恬没事的,爸爸心情不好,我们不要跟爸爸吵架。”韩恬懂事地说。
苏漾又是一阵夸赞:“恬恬真是懂事,不愧是我家的乖女儿。”
好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
看着她们这样,我心里竟有些发寒,她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伪装的呢?
我冷冷地略过她们,走进客厅,径直往沙发上一坐。
“你说得对,确实不需要写,所以这便利贴也不需要了。”
看到我眼眶微红,苏漾也没在意,毕竟这些天,我早就明里暗里红过好多次眼了。
她牵着韩恬坐在我身边,柔声安抚我:“没事,你现在压力大嘛,我们都理解。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们说,我们母女俩会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看着她们故作搞怪地举起双臂,我的心忍不住又裂开了一条缝。
“没什么……”我深吸了一口气,在她们关切的目光中,还是忍不住试探了一句,“我是在想,要是不做这个手术……”
“不行!”
“不行!”
在苏漾和韩恬异口同声地拒绝后,我低下头,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
“哎呀,韩诺,你是不是太紧张了?”苏漾察觉到我的反应有些不对劲,连忙俯身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撒娇,“你想想,要是现在放弃,之前为手术做的那些准备不就白费了?你做了那么多检查,还打针输血的,受了那么多苦,我都心疼死了!”
韩恬也赶紧冲过来抱住我,给我加油鼓劲:“爸爸,明天就结束了,你可不能临阵脱逃哦!”
我看着她们一个比一个卖力地劝我,心里却一点斗志都提不起来,只觉得心一点点凉透。
“好,那就……按你们说的办。”
可事情并没有像她们想象的那么顺利。第二天一大早,刚到医院,我就接到了手术推迟的通知。
“你们医院怎么回事?说好的早上做手术,怎么突然就推迟了?我都请好假了!这不是浪费时间吗?”苏漾一听护士说完,就急得暴躁起来。
“早知道你就一直待在医院等着,他们肯定不敢这么敷衍我们,说改时间就改时间!也不知道你非要回家住干嘛,折腾个什么劲儿?”苏漾越说越生气,直接在病房里大声抱怨起来,直到被护士严厉制止,才不情愿地闭上了嘴。
我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心里却越来越沉。
“我这是为了什么呀?”我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
想到之前为了手术,我费心费力把家布置得温馨又舒适,想着能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现在看来,可能只是在感动自己罢了。
“好在只是推迟半天而已,韩诺,我公司挺忙的,那我先去公司了,下午再过来。恬恬,走,送你去学校!”苏漾终于冷静下来,拉着韩恬准备离开。
“半天而已,你们连半天都等不了吗?”我抬眼看着她们,忍不住问出声,心里酸涩得不行。
“说什么呢!我只是觉得这手术说推迟就推迟,医院太不严谨了!你也知道,我一向是个很有规划的人!”苏漾连忙凑上前,拥住我,轻轻抚摸我的脸,“放心吧,我哪都不去,就在这陪着你,不管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
我看着她温柔的眼神,认真回望,想从中找出一丝伪装的痕迹,可是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韩恬手上的电话手表叮地响了一声,她看了一眼信息,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妈妈,我饿了!”韩恬揉揉肚子,朝苏漾撒娇道。
“韩诺,我带恬恬下去吃点东西,你先歇会儿,我们晚点儿就回来。”苏漾说着,拉着韩恬的手,脚步轻快地离开了病房。
我冷眼看着她们离开,心里清楚再多挽留也没用。
她们刚走没多久,余双律师就来了。她怀里抱着一束灿烂的向日葵,和她利索的西装裙不太搭,无框眼镜下的眉眼很温和,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余双律师,不好意思,浪费你时间了,麻烦你了。”我一见到她,就赶紧道歉。
余双律师是我的代理律师,是我一个打过官司的朋友推荐给我的,说她为人利索、态度好又专业。我家虽然不算豪门,但也有些资产。因为不确定能不能下得了手术台,我特意找她来帮我立遗嘱。
为了这份遗嘱,我跟她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个月才敲定细节。可就在昨晚,我突然给她打电话,把之前的内容全推翻了。更过分的是,因为时间原因,我只给她留了一晚上准备最新的遗嘱。
“没关系,比起浪费时间,我更希望你能用不上它。”余双律师把向日葵递给我,见我情绪稳定下来,才拿出新鲜出炉的遗嘱文件。
我简单翻了翻,痛快地签了字。然后看着她手中的另一个文件夹,陷入了沉默。
余双有些犹豫地说:“看这个多少会影响你的心情,马上就要手术了,你……”
一句话让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另一个文件夹里,装的就是那个男人的信息。
我早就怀疑自己可能被欺骗了,但生活不是电视剧,我没办法去找私家侦探跟踪调查,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她。于是在昨晚打电话时,我小心翼翼地附加上了这件事。
本以为立遗嘱已经够麻烦她了,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这么快就搜集到了那男人的信息。
“放心吧,我没那么脆弱,如果我下不了手术台,最起码这一刻,我是清醒地活着。”我勉强笑了笑,从她手中接过那个男人的资料。
刚翻开一页,我就愣住了。
这个男人,我早就见过。原来是他,许周。
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那天女儿放学回家,突然跑过来冲我撒娇,眼睛亮晶晶的:“爸爸爸爸,我们找个住家保姆好不好?这样你就不会这么累了!”
当时苏漾跟在她身后,跟我解释说:“恬恬懂事了,心疼你太累,想找个住家保姆来帮你分担一下家务。”
说实话,那一刻我心里还挺感动的。家务活虽然不难,但日复一日也很磨人。不过感动归感动,我还是拒绝了:“家里一直是我自己打理的,习惯了,不太想请外人。”
“哎呀,你就答应吧!家里也不缺这点钱,找个保姆也能让你轻松点。”苏漾继续劝我。
“就是就是,爸爸,你就答应嘛!”韩恬也跟着起哄。
我被她们母女俩轮番轰炸,想想也是,反正家里不差钱,请个保姆我也能轻松点,于是就松口答应了。
我原本打算联系之前一直合作的阿姨,毕竟知根知底用着也放心。可没想到第二天,苏漾就带着一个男人回到了家。
“男的保姆?”我愣住了。
“这是我家政公司里的金牌保姆,叫许周。”苏漾介绍说,“他不仅家务是一把好手,还是名牌大学毕业,可以帮忙辅导作业,还能兼职司机,简直是性价比之王。”
初次见到他时,他站在苏漾身后,好奇地打量着我,那双眼睛亮亮的,一时之间竟让我有些似曾相识。
“你好,我是许周。”他朝我微笑,伸出手来。
我握了握他的手,心里却有些排斥:“家里多一个男人,总觉得不太方便。”
不过看到韩恬欢喜地围着许周叫“许叔叔”,我也只能忍了。
起初我并没有怀疑,可一段时间接触下来,我实在觉得这个“金牌保姆”名不副实。
“哎呀,今天的菜怎么又咸了?”我尝了一口许周做的菜,皱起眉头。
“哦,可能是盐放多了。”许周挠挠头,一脸无辜。
“不是盐的问题,这菜里还有小石子呢!”我夹出一颗小石子,哭笑不得。
“哎呀,不好意思,可能是洗菜的时候没注意。”许周尴尬地笑了笑。
不仅如此,他做事还丢三落四。有一次用洗衣机洗衣服,他直接把一堆衣服、袜子、内衣一股脑儿塞进去,连分类都没分,洗衣液也忘了放。
“许周,你怎么又把衣服洗成这样了?”我看着洗衣机里乱成一团的衣服,无奈地说。
“哎呀,我一时疏忽,下次一定注意。”许周满不在乎地回应。
我每次只能跟在他后面收拾烂摊子,一次又一次,反而觉得比没请保姆还要累。
“你这保姆怎么做的?怎么这么不专业?”我忍不住向苏漾抱怨。
“哎呀,他刚来,可能还不太熟悉,慢慢就好了。”苏漾总是不以为然地含糊过去。
“可是他做事太没分寸了,家里又不是他家,他怎么这么随意?”我越想越生气。
终于有一天,我忍无可忍。那天我出门办事,傍晚回来时,习惯性地去鞋柜找拖鞋,却发现我的拖鞋不见了。
“咦,我的拖鞋呢?”我疑惑地问。
“哦,我穿了。”许周从客厅走来,脚上正是我的拖鞋。
“你穿的是我的拖鞋?”我皱起眉头,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
“哦对!我的拖鞋湿了,我就先穿上了,你先穿这双客用拖鞋吧。”许周毫不在意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递给我。
“你穿的是我的拖鞋!你有没有一点分寸?”我被他气得不行,声音更大了。
“哎呀,不就是一双拖鞋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许周依旧不当回事。
“不行,我受够了!你明天就不用来了,我结清工资,你走吧。”我忍无可忍,直接下了逐客令。
“凭什么?我是苏小姐请来的,我的工资应该是由苏小姐结,你没资格开除我!”许周梗着脖子,拒绝离开。
“许周,这房子是我家,我的地盘我做主!工资不管从谁那里出,都是夫妻共同财产,我有资格决定你的去留!”我被他气笑了。
“我建议你最好还是打电话问问苏小姐和恬恬吧?她们可能跟你想法不同。”许周把头一扭,站在原地不动,根本没把我当回事。
我从他话里一下子捕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赶紧凑近他,盯着他的眼睛反问:“所以你是想说,在我老婆和闺女心里,你比我重要,是这意思吧?”
许周眼神一下子乱了,支支吾吾地连忙否认,话还没说几句,就一把把我推开,想溜。
我被他这么一推,心口猛地一揪,疼得不行,浑身直发抖,眼前一阵阵发黑。我顾不上跟他吵,伸手指向电视柜下的抽屉,艰难地挤出两个字:“药……药……”
早在他第一天来的时候,我就跟他说过药放哪儿了。可这会儿关键时刻,他却愣住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啥。
我见指望不上他,只能勉强撑着起身自己去拿。就在我凭着肌肉记忆拉开抽屉的时候,一股大力猛地撞过来,速效救心丸的瓷瓶“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碎了。
“我来我来,韩哥,我来帮你!”
他这才反应过来,在地上乱摸一气,半天也没把药捡起来。
我被撞倒在地,眼前黑得几乎看不见东西,也顾不上脏,颤抖着手在地上摸着,好不容易捡起带着碎瓷的药丸,塞进嘴里,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等我稍微缓过来点,我冷冷地看着他,语气也硬了起来:“你是自己走,还是我报警?”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那一刻他在想啥,而且我也没证据说他是故意的,只能看着他不情愿地离开。
也多亏了他,从那以后,哪怕我穿着睡衣,衣服口袋里也永远揣着救命药。我不能再把自己的命交给别人了。
我本来没把辞退他当回事,直到韩恬回到家,发现许周被我辞退后,她冲我发了好大一通火,我才觉得浑身发寒。
“你凭什么辞退他?你是不是有病!你干嘛总是没事找事针对他!”
韩恬的脸涨得通红,瞪着我的眼神就像仇人一样,凶巴巴的,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狼崽子。
我第一次被韩恬用这种态度对待,这样的她,陌生得让我心里直发慌。我蹲下身子,跟韩恬平视,想跟她讲讲道理:“许叔叔是我们请的保姆,可他做饭不好吃,家务也做得一塌糊涂,为人处世也没分寸。爸爸觉得他不适合咱家,所以才辞退他的。如果你还想找个保姆,爸爸可以再找别的……”
我还没说完,就被韩恬猛地推倒在地,她冲我怒吼,嗓音里还带着哭腔:“你胡说!他做的饭我就是喜欢吃!我妈也喜欢!只有你容不下他!你就是嫉妒我们都喜欢他!嫉妒他温柔又帅气!嫉妒他比你好!饭做不好你就不能自己做吗?衣服洗不好你就不能自己洗吗?为啥非要刁难他?你太恶毒了!”
韩恬的话就像一把把刀子,狠狠地扎在我心上。我心口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恬恬!你怎么能这么跟你爸爸说话!快道歉!”
苏漾刚进门就看到了这一幕,她一把拉过韩恬,大声呵斥。
可韩恬却一把甩开苏漾的手,梗着脖子不说话。
我强撑着平静,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苏漾说了一遍。苏漾听完,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埋怨:“许周一个人在外打拼也不容易,你就这么把他赶出去,有没有想过他怎么办?”
她还试探着说:“你看恬恬多有善心,要不就把人叫回来算了!何必为了一个保姆,弄得你们父女俩感情生分呢?”
“找保姆不是怕我辛苦才找的吗?”我忍不住反问,心里酸涩得不行。
“可现在他成了我的负担,还破坏了我们家庭的和睦,我为啥还要找他回来,给自己添堵呢?”
更何况他在我病发的时候还冷眼旁观,我心寒得很……我想说,但又没说出口,毕竟没有证据,说出来反而像是我在诬赖他。
我看着韩恬,不死心地追问:“恬恬,你告诉我,你口中的许叔叔再好,那在你心里,我和他,谁更重要?”
我以为这根本是个不用思考的问题,可韩恬却梗着脖子直直瞪着我不说话。
这孩子真犟!我心里想着,把原因归咎于小孩的气性,正准备再开口,苏漾却发火了:“韩诺!”她加重语气,揉了揉额头,一副头疼的样子,“小孩子说气话而已,你揪着这个不放有意思吗?许周就是个保姆,碍不着你啥事,你干嘛非要跟他过不去?”
说完,她一把拉住韩恬,摔门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家。我等到天亮也没见她们回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那个问题,韩恬最终也没回答。
可时至今日,这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
一想到这件事其实早就有了端倪,我还傻乎乎地沉浸在美好的幻想里,就觉得我太蠢了。
明明那都是为了让那个男人登堂入室找的借口,我还以为是心疼我辛苦,当初有多感动,现在就有多讽刺。
可这份资料里的内容远远不止这些。
原来,他出现在我们生活中的时间,比我想象的早得多。
他先是韩恬幼儿园的食堂师傅,后来又成了她小学时的生活老师。之后在我家做保姆被我辞退后,又成了苏漾公司里的财务。
虽然他所谓的名牌大学毕业是编造的,但这一路的晋升,还真是挺精彩的。
在我把许周辞退后,她们母女俩还心疼他无处可去,把我的聘礼中的房子送给他住。在那些我缺席的日子里,她们在这个房子里,又有了另一个家。
就这样,我结婚时的聘礼——一套大平层,还有有了孩子之后爸妈送我的那辆代步车,如今,包括我的妻子和女儿,都成了许周的“所有物”。
怪不得,跟我说房子租出去了,我去看房,还说对租户不礼貌。
怪不得,告诉我车被朋友借走了,关系太近不好意思开口要回来。
原来,当我一次次打出租车去医院做检查的时候,许周开着我的车,带着我的妻子和女儿去游乐园玩,还在我的房子里,享受着天伦之乐。
我越翻资料,心里就越恶心,忍不住扒着床沿朝地上的垃圾桶吐了起来。
可我从昨晚到现在一直为了术前准备没吃东西,只能呕出一些酸水。
一杯温水递到了我手边,我接过杯子漱了漱口,勉强笑了笑:“对不起啊,余双律师,让你见笑了。”
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想,在她眼里,我肯定是个笑话。
上次见面的时候,我还沉浸在虚假的美满里,事无巨细地跟她安排好妻子和女儿的一切,遗嘱写了六千字,还反复删改。
再见面,我就成了一个风中残烛的怨男,手里的资料明晃晃地暴露了我的处境。
在我为了活命赌上一切的时候,我放在心尖上的妻子和女儿,早就盼着我早点死,好给另一个男人腾地方。
“别这么说,错的不是你。”余双律师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只能干巴巴地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手里紧紧攥着那份资料,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我不知道等妻子和女儿回来后,我该怎么办。
是要把事实都挑明,破口大骂?
还是把所有委屈都咽下去,继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可直到进手术室的时候,说好只是去吃饭的那两个人还是没有回来。
来推我进手术室的护士看到这情况,犹豫了一下问我,要不要给妻子打个电话。
我默默低下头想了想,没拒绝她的好意,低声应了:“打吧。”
可是一个又一个电话打过去,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无人接听。
我只能无奈地苦笑:“不等了,开始吧。”
窗外阴沉沉的,连一丝阳光都没有。我转过头,看到床头的向日葵,心里想着:这花真好看!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朝余双笑了笑,就被麻醉拖进了黑暗里。
……
我大概是死了。
我听见床边的机器发出刺耳的尖鸣声,金属托盘上的工具叮当作响。
嘈杂声从另一侧朦胧地传来,我看到我的妻子、女儿和许周手拉着手,在游乐园的南瓜马车里肆意打闹,那欢乐兴奋的笑声传得好远,吵得我心口直疼。
“血压骤降!”
那个我怎么也打不通的手机,在陌生号码在屏幕上跳动的时候,被她果断接了起来。
“好好好,我马上回去!”
电话挂断的瞬间,她脸上焦急的神情瞬间就没了,她淡然地安抚身边疑惑的两个人:“病危通知书,要我回去签字。”
她那漫不经心的态度,仿佛对面只是让她去签一份无关紧要的合同。
“血氧掉了!”
她们从南瓜马车上走下来,许周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地说:“你要去医院了呀?我还想跟你一起坐过山车呢!你知道过山车在哪儿吗?”
“在那里!”苏漾下意识地一指,一个钻戒悄然戴了上去。
“这是……”她惊喜地捂住嘴,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许周单膝跪地,深情地说:“我等这一刻,等了好久了,嫁给我好吗?”
苏漾猛地扑上去抱住他:“委屈你了,让你等这么久!”
他们对彼此深情告白,就像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太好啦!”韩恬在旁边蹦蹦跳跳地催促,“妈妈你快答应爸爸呀!”
“答应他!”
“答应他!”
不明情况的路人迅速围过来凑起热闹,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嘴里还喊着加油,鼓着掌起哄。
“哎呀,你们别闹了,让人家好好亲亲嘛!”有个路人起哄道。
苏漾羞红了脸颊,和许周轻轻拥吻。
我躺在病床上,灵魂在众人兴奋的呼喊中被反复拉扯,浮浮沉沉,仿佛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除颤失败!”医生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手术……”我本以为,自己心存死志,会死在手术室里。
“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呢,明明成功率这么低,还冒险做手术。”护士小声嘟囔着。
却没想到,我竟然从手术中活了下来。
“太幸运了!这孩子命真硬!”护士们惊叹着。
幸运之神眷顾了我,百分之十的概率,我居然命中了!
“所以说你运气真好,碰到秦医生从国外飞刀回来路过咱们医院,给你的手术主刀,手术成功率直接升到百分之六十!在平时他可不好请!这可是比中彩票还厉害的事情!”护士一边帮我调整输液的药水,一边惊叹我的运气。
“是啊,中彩票得到的是钱,这可是活生生一条命啊!”余双律师也附和着,把向日葵插进玻璃瓶,放在我床头。
“没错,你看,上天是眷顾你的!”她安慰着我。
我低声向她道谢,视线却忍不住被病房角落里犹豫的两人吸引。
韩恬眼睛红彤彤的,像是哭过,苏漾眉头紧锁,像是有什么心事。
“韩诺,你没事吧?”韩恬小声问我。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我轻声回答。
或许,是没想到我能活着回来吧?
我没想到,她们也没想到,我一时间竟有些想发笑。
见我看过来,苏漾肉眼可见换上一副惊喜的表情,大步凑到病床前,一副想抱又不敢抱的样子。
“太好了韩诺,手术成功了!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她小心翼翼和我十指相扣,明明体温比我高出不少,却丝毫没能温暖到我。
“我做手术时候,你去哪了?”我直截了当地问她。
“都怪我,我担心你,回来时候太着急了,车撞上了绿化带,坏在半路上了。”苏漾自责地垂下头,可怜巴巴地说。
“等急了吧?是我不对,等会到家好好跟你道歉。”她又柔下声音冲我道歉。
“行了,别说了。”我打断她,觉得没意思极了。
床边向日葵灿烂如阳,手术成功,我已经获得了新的生命,何必再去纠缠过往的泥泞呢?
“苏漾,我们……”我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韩诺!”病房门嘭地被撞开,门外踉跄冲进来的两个人,让我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爸……妈……”我声音哽咽。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省心哪!你做手术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跟我们商量商量!你要是真的……你这不是在剜我的心吗!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跟你爸活了!”我妈一见到我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腿瞬间就软了,被余双律师眼疾手快扶住了。
“你看看你,把我们吓成什么样!”我爸也气得直拍大腿,指着苏漾的手忍不住颤抖。
“为什么不说啊!知道我跟你妈多后怕吗?”
“爸,妈,对不起……”苏漾讪讪松开手,忍不住开口辩解。
“我就是舍不得他,想让他能活得长长久久,我这也是为他好……”
“为他好?我们老两口就没有为他好吗?手术成功率这么低,不到最后一刻,我们不想冒险!你还不告诉我们,要是万一……我们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我爸气得脸都红了。
“爸,妈,对不起……”我泪流不止,哽咽着道歉。
“之前是我太冲动了,没考虑到你们的感受。”
“孩子,你没事就好。”我妈心疼地摸着我的脸。
“你们看,现在不是很好吗?手术成功,我活下来了,以后再也不会觉得自己每天都在死亡倒计时了,我以后就天天腻着你们,腻到你们烦为止。”我接过余双律师默默递过来的纸巾擦擦眼泪,故作轻松笑了笑。
“那可太好了!”我爸也松了口气。
心情平复,父母才注意到病房里的陌生人。
“这是我请的律师,余双律师。之前害怕下不来手术台,找她来立的遗嘱,之前就是她给你们打的电话。”我连忙介绍,没敢说让余双律师到手术进行时再联系他们,就是为了让他们来给我收尸的。
“哦,原来是这样。”我爸点了点头。
“恬恬!你这孩子,傻站在那做什么?快过来!”我妈伸手招呼韩恬过来。
韩恬绷着小脸被我妈拉到床边,怜惜地拥进怀里。
“恬恬也吓坏了吧?放心吧,你爸爸以后身体好了,你们啊,就高高兴兴的!”我妈安慰着她。
“才不好!明明说好的……”韩恬却突然崩溃大喊,泪水落了下来。
“韩恬!”苏漾怒吼一声打断她,脸色阴沉。
“你急什么?让她说。”我擦擦眼角的泪水平静下来,眼神略过慌乱的苏漾,直直看向韩恬。
“哪里不好?是我手术成功不好?还是我活着不好?”我问她。
“韩诺你说什么呢!”苏漾连忙打圆场。
“恬恬还是个孩子,孩子的话当什么真呢?”
“我就是想说,爸爸手术前,你们答应过我,要一直在一起的,可是现在……”韩恬小声嘟囔着。
我定定看了她一会,转开视线。
是啊,跟个孩子较什么劲?不是早就已经想好划清界限互不相干吗?那她说了什么又何必在乎?想到这,我有些索然无味。
没等我开口,病房外边突然冲进来一个男人,一把将韩恬拥在怀里,心疼地擦了擦她的眼泪,冲着我哀求:“韩哥,恬恬还小,想的不周到,你别怪她,要怪就怪我吧!”
“许周?你怎么在这?”我愣住了。
余双律师见到冲进来的男人的脸,在一旁脸都绿了,不可置信地翻开手中的资料,抬起头再三比对,大概是没想到,会有人竟然这样大胆,当着正室的面暗度陈仓。
“韩诺,这是……这是我给你找的保姆!”苏漾挡在他们身前,神情尴尬地掩饰。
“保姆?”我冷笑了一声。
“韩诺哥,初次见面请多关照!”许周拉着韩恬站起身,和苏漾并肩站着,落落大方地朝我打招呼。
“初次见面?这不是许周嘛!”我似笑非笑应着,“叫着韩诺哥还说什么初次见面,不都是老熟人了嘛。茫茫人海这都能再见,看来我们家跟许周之间,还真是有点缘分?”
“只是你这刚过来就摆出这幅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怎么虐待我女儿了呢!”我继续说道。
“没有没有!”许周连忙摆手,下意识看了苏漾一眼,一脸委屈。
“我只是心疼恬恬……”说着说着他声音就开始哽咽。
心疼?
“为什么心疼?以前恬恬爸爸随时会死你不心疼,现在他好了,命保住了,你心疼了?”余双律师没忍住刺了他一句。
“周律师,许周也是有口无心。他只是心疼恬恬而已,没有对韩诺有什么恶意。”苏漾连忙挡在他身前,转头看向许周的眼神无比温柔。
“许周知道韩诺手术成功后,很替我们开心,知道韩诺手术之后不方便,自告奋勇要来照顾韩诺。我想这样也好,许周跟我们是有感情在的,来照顾韩诺更合适,韩诺你别闹,我这也是为你着想……”苏漾又开始絮絮叨叨。
“够了!”我打断她,刚做完手术的身体疲惫得很,我不想再纠缠,索性直接拒绝。
“不需要,我父母会照顾好我,用不上他。我出院后也会直接回我父母家。至于他,既然是你们选择的,还是带回去照顾你们吧。”
苏漾本来还想再劝几句,可韩恬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她就立刻改了口。
“那也好,爸妈盼了这么久,终于能如愿以偿了。让爸妈陪着你,你开心,他们也开心。”
母女俩的互动被我看在眼里,我心里却觉得有些可笑。
“真是没想到啊,当初你们俩互相看不惯,动不动就吵架,让我焦头烂额地从中调停。现在好不容易统一战线了,怎么看着这么刺眼呢?”
三个碍眼的人终于离开后不久,余双律师也起身告辞了。
我一边把那些资料递回到她手里,一边抬头对着她微笑。
“辛苦你了,接下来的事,就按照我们说好的办吧。”
她看了我身旁的父母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在父母的照顾下,我的身体状态肉眼可见地好起来。
手术后第七天,我终于可以出院了。
出院这天,久等消息不得的余双律师抱着一束向日葵匆匆赶来,递给我之后,没寒暄两句,就问起妻子的行踪。
我正想说我也不知道,就看见不远处缓缓走来的一家三口。
苏漾妆容精致,一身蓝色连衣裙显得格外窈窕,时不时跟从容迈步的许周相视一笑。
韩恬走在中间,一手牵着一个,小脸红扑扑的,蹦蹦跳跳好不可爱。
他们穿着恍若亲子装的衣服,有说有笑地朝我走来。
我怔怔地看着,一时竟笑出了声。
“看来,许周把你们照顾得很好啊。”
韩恬到底年纪小,不懂得掩饰。灿烂的笑脸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凝固,低下头有些闷闷不乐。
比她更掩饰不来的是身侧的余双律师。
“苏小姐好久不见啊!最近这是去哪玩儿了,红光满面的?”
“韩诺还在医院,哪有心思去玩呢!公司事忙,天天回家倒头就睡了。”
“是嘛?”余双律师似笑非笑,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
苏漾看向我,话语温柔里带着撒娇。
“韩诺,要不别去麻烦咱爸妈了,咱们回家吧!你不在家,家里都空落落的。”
余双律师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家里关于韩诺的东西都已经被周律师帮忙带走了,自然是空了许多,但眼前的人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就不知道了。”
“哪会?这不是有许周吗?有他代替我,哪会空?”
我冷笑,摇头拒绝她的虚情假意,原本出院的愉悦心情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行了,别说了。”
我不想多说,只身心疲惫地跟着父母下了楼。
刚出大门,就被一辆嫩黄色的轿车吸引了视线,我下意识走近,看着上面泛黄的皮卡丘贴纸,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韩诺,你的车怎么在这?之前你三天两头跑医院,自己的车开不上还得打车去,这车是谁在开?”
爸爸跟上来,确认了一下车牌号,又看到里面明显跟我风格迥异的女性装饰物,眉头紧锁。
我下意识看向苏漾,果不其然,她的脸色不太好看,却依旧强撑着解释。
“爸,都怪我!这车之前是我朋友借走了,一直也没说还,我也不好意思催……这不是最近她还给我了,我就开过来了。”
“这车是给韩诺买的,本就不该到处借。以前的事就算了,既然开回来了,以后还给韩诺开,不要再往外借了。”
爸爸面色阴沉,依旧怒气未消,朝苏漾伸手要车钥匙。
我跟着苏漾下意识的视线看向许周,他面上一僵,手伸进口袋慢吞吞开始翻找。
“不行!妈妈你不是说……”
“韩恬!闭嘴!”
被苏漾呵斥,韩恬倔强着小脸不愿罢休,哒哒朝我跑来扑到我腿上,把我撞得趔趄也毫不在意。
“爸爸!你天天在家呆着又没什么用,许……许叔叔天天要出去买菜好辛苦的,你把车留给他用好不好?”
暖暖的小身子拥着我,我却只觉得心里冰凉一片。
“韩恬,我们家还没富裕到给保姆配车的地步!”
辛苦?怎么才算辛苦?
我曾经也可以是职场上的风云人物,可婚后却心甘情愿为她们退居后方做让人看不起的家庭煮夫。
在家里,这母女俩一直都是甩手掌柜,吃穿用度向来不上心,事事都要我费心置办。
确定要手术之后,我几乎天天都需要到医院,不是做检查就是打针开药。
苏漾借口事忙,根本顾不上我。父母被我瞒着,也帮不上忙。我自己一个人跑上跑下,谁也靠不住。
医院人流量大,打车不是很方便,要么就得走远些打车,要么只能去坐地铁,几次下来,身体实在是吃不消。
我忍不住跟苏漾开口,让她把车要回来,我自己开车去,出行也能方便一些。
可话刚说出口她就怒了。
“你能不能别找事儿?都跟你说了是很亲近的朋友,问她要车既伤情分又伤脸面!何必呢?你要是不想一直奔波劳累,那干脆就一直住医院好了。”
“我怎么可能一直住医院,我对医院有恐惧感,再说我也受不了那种环境。”
我据理力争跟她吵了起来,却依旧改变不了她的想法,直到我被气得捂住胸口喘气,她才终于叹了口气妥协。
“行行行,我答应你,尽量抽出时间陪你去行不行?”
我没回答,抱着失望沉沉睡去,之后也刻意没再提这件事。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她哪里是对我不体贴,只是对另一人太过体贴而已。
“恬恬听话,许叔叔不需要车也可以的。韩哥,我怎样都行,你们别因为我生气。”
许周把韩恬拉到自己身前拍拍头安慰,又把车钥匙递给苏漾,一副为了她们隐忍坚强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偏向他。
果不其然,苏漾看向我的眼神仿佛在指责我的无理取闹。
“韩诺,这车你也用不了几次,这样,我先送你们……”
话没说完,余双律师直接上手把钥匙从苏漾手里抠出来。
“不必了,苏小姐贵人事忙,我送韩诺回家就行,至于你,还是回家去好好休息吧。”
她故意在“回家”二字上加重了口气,可苏漾却丝毫没体会到其中深意。
终于接到苏漾电话时,已经是我跟爸妈回家休养后的第五天。
刚一接通电话,她就劈头盖脸地指责我。
“韩诺!为什么家里很多东西都不见了?桌子上放的离婚协议书什么意思?你要跟我离婚?”
我老神在在地给锅里的煎蛋翻个面,语气淡定。
“我想离婚协议书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孩子归你,我放弃抚养权。婚内财产也归你,我只要我自己的东西。签完字,你就自由了。”
“狗屁的自由!我不要自由,我只要你!我们感情一向那么好,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磨难,现在终于痛苦都结束了,你又在闹什么?”
苏漾仿佛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
“是不是那个律师?我说呢,你明明已经手术成功,用不上遗嘱了。那个律师怎么还隔三差五往你那跑,合着你们早就搞到一起了!”
“你移情别恋喜欢上她了?上岸第一剑,先斩枕边人?韩诺,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她语气里满是失望。
“她就这么好?为了她你连我和恬恬都不要了?韩诺……”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做下了沉重的决定。
“韩诺,以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我和恬恬离不开你,你别走!她比我强在哪儿?我可以学!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
她哀求我的话语声声泣血,让人无比动容。
“苏漾,”我静静打断她的表演,“离婚协议书,我在手术结束那天,就已经让人放在家里了。”
“进手术之前,我就已经拜托余双律师,找人清理掉我家里所有属于我的生活痕迹,将我所有的物品打包带走。”
“如果你在家,这通电话,早在两周前就该打过来了。所以,这些天,你在哪儿?需要我挑明吗?”
“很多事情,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离了婚,你们也算如愿了,不是吗?”
挂掉电话,我看着锅里糊掉了的鸡蛋,叹了口气,默默铲起来扔进垃圾桶。
“韩诺……”
转过身,妈妈站在厨房门口泪如雨下,不知听了多久。
“妈……”我想安慰她,可一开口便是哽咽,铺天盖地的委屈漫上心头。
“怎么就要离婚了呢?怎么就要离婚了呢?好不容易病好了,只剩下幸福美满了,为什么呀……我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苦……”
“她在外边有人了……我还没死,她就已经找好下一个了。”
在妈妈温柔的怀抱里,我苦笑着解释。
本以为一向护着我的妈妈会站在我这边,却没想到她的话让我浑身冰凉。
“韩诺,忍忍吧!忍忍行吗?这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爸妈帮你教训她,让她跟外边那个断了,以后跟你一心一意过日子!”
“韩诺,妈是为你好,一直以来苏漾对你咋样我们都看在眼里,没必要因为外人钻牛角尖!”
“人这一辈子难得糊涂,太较真不好!”
“不行!我受不了!”我不想听,颤抖着摇头拒绝。
“可是妈,那个家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
“她敢!”
爸爸大步迈进厨房,面色铁青。
“我现在就给苏漾打电话让她来接你回去!她要是敢拒绝,我就打死这个贱人!”
“爸!”
我手忙脚乱地拦住他,感觉额头的血管在突突地跳,脑袋疼得厉害。
“妈,别说了,我早就想好了,破镜难圆,那道裂缝一直都在。就算我回去,又能怎么样呢?”
“既然她都给我找好替补了,我再去争又有什么意义?争到了我也不会开心。还不如分开,各自安好。”
“我这次死里逃生,这条命是老天爷赏的,我不想下半辈子都活在她们的阴影下!”
“那就……离吧!” 妈妈抹了一把眼泪,这句话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来的。
“你又在闹什么?” 爸爸皱着眉,一脸不悦,觉得妈妈多事。
“你没听见韩诺说不愿意吗?要是你真在乎儿子的想法,也不会背着我们母女俩偷偷找人再生一个了!”
“当老子的都这样,自然不觉得苏漾做错了!”
“说白了,你们这些自私鬼都一个样!感情算什么,多少年的感情都拦不住你们自私的基因!”
我脑子嗡嗡作响,一时间好像听不懂妈妈话里的意思。
“当着孩子的面,你胡说什么呢!” 爸爸眼神闪躲,拉着妈妈的衣袖使劲拽着。
“胡说?我哪句话说错了?是你没背着我找小三?还是没背着我去冷冻精子?”
“什么冷冻……张绣暖!现在说的是孩子的事,一码归一码,你发什么疯?”
“我是疯了!为了孩子,我忍了这么多年,我早该疯了!”
“可我不能……不能让我的孩子走我的老路,也被这样逼疯!”
听着他们争吵的声音,一句句话自动被大脑解析,我感觉自己已经要被逼疯了。
原来,苏漾不是第一个要把我换掉的人。
原来一向疼我爱我的父亲,也曾经因为我是个注定活不长久的病秧子,想要再生一个,只是被一心扑到我身上的母亲拒绝了。
“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爸的事,可为了我,一直忍着?”
妈妈叹了口气:“是啊,我害怕另一个生命的到来,会让我不由自主地委屈你。你爸却能一边把你捧在手心宠爱,做尽好爸爸好丈夫的模样,另一边哄着别的女人上床,还承诺只要生下儿子,就能得到他一半的家产。”
“虽然这件事在被我发现之后被迫终止了,可还是在我们的心上烙下了伤痕。为了你,我强迫自己原谅。二十年的岁月让我不断洗脑自己,一切已经过去了。可不久前发现的冷冻精子续费单,让我二十多年脆弱的信任瞬间崩塌。原来他一直都没有放弃。”
“原来凉薄的刃,从来不会只割一刀。” 我喃喃自语。
“如果……如果连我的亲生父亲都曾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直没有放弃想再生一个代替我……那我对苏漾,确实没什么可指摘的。” 我茫然地想。
“这碗脏了的饭,我也吃得够久了。” 所有的争吵,终结在母亲疲惫的话语中。
生活就是这样戏剧,我和苏漾还没离婚,我的父母却要先离婚了。
沉默在小小的客厅蔓延,直到难捱的寂静被敲门声打破。
“爸?妈?” 我打开门看见来人,惊讶出声。
“担不起你这声妈,不是都要跟我女儿离婚了吗?还叫什么妈!” 苏母冷哼一声,绕过我径直走进客厅,抱臂坐在沙发上。
苏父也没了惯常的老好人笑脸,应也没应一声,沉默地跟在后面。
看着他们气势汹汹的模样,我脑子更疼了。
“妈,我现在很乱,不想谈这些事情。再者说这是我跟苏漾的事,就让我们自己决定吧,你们就别掺和了。”
“不想谈?” 苏母冷哼一声,“是看见我们心虚了吧?”
“韩诺,做人得讲良心!我女儿这些年为你付出了多少,你应该心里有数吧?”
“你现在病好了就想离婚?过河拆桥也没这么快的!”
“当初我女儿看上你,我是一百个不乐意!也就我女儿那个傻闺女,为了你什么傻事都做了,这些你都忘了?”
“忘?怎么能忘?”
我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因为生病,个个都把我当易碎的琉璃。小孩子没个轻重,每每靠近我,就会被家里人揪着耳朵教育,生怕被我讹上一点。
“那时候的日子,真是平淡得像白开水,我的情绪也少有涟漪。” 我叹了口气。
“直到遇见苏漾。”
“不怪我对她印象深刻,实在是从来没见过这么闹腾的人。”
“如果夸奖某些人是温暖和煦的太阳,那她就像是个到处乱窜的大火球,一天天活力满到溢出来。”
“到处都能看到她上蹿下跳的身影,堪称是大学校园里的社交狂魔,哪里有活动都少不了她去凑热闹。”
“她仿佛是万能的,什么比赛都要去插一脚。哪怕最后得不了什么名次,也能乐呵呵地挠着头傻笑。”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被她吸引。”
“在她身上,我看到了人生的无限种可能。”
“原来人可以这样鲜活,原来有的人生命堪称一步一景,原来有的人每时每刻都是新鲜的。”
“我看她,如同一幅色彩浓烈的画,她看我也当如是。”
“少年人的爱意总是这样热烈,我至今仍记得她滚烫的眼眸。”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她总爱跟着我身后打转,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在我敷衍应付时,追在我身后抱怨:‘干嘛这么高冷呀!’”
“七夕节那天,她向我表白,拉来了半个校园的人给她助攻。”
“不得不说,看到这个阵仗,我的心脏病都快被吓出来了。”
“在她单膝下跪,朝我举起玫瑰花束时,我心脏砰砰跳得厉害,在微微眩晕里,我在她的眼中,看到比玫瑰还热烈的爱意。”
“可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对另一半来说,我会是她极大的负担。”
“可当我把不合适的理由一条条分析给她听,最终低声拒绝时,她的语气依旧温柔且坚定。”
“‘没关系,你能活一天,我就爱你一天,你能活十年,我就爱你十年,我会用我的行动证明,我会一直爱你,直到你我生命的尽头。’”
“‘如果错过你,会是我余生最大的遗憾。’”
“现在想想,若是我生命终结在我手术那天,也算是应了她的誓言。”
“女追男隔层纱,这话不错。”
“那时的我看着她真诚的眼眸,内心不断摇摆。”
“她的话一遍遍回荡在耳边,我想我可能是被她洗脑了,竟然觉得,如果错过她,也会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
“那就试试?”
“只是试试……”
“我微微点头,朝她伸手的瞬间,狂躁的心脏终于不堪重负。”
“虽然事后我被救护车拉进医院抢救,可我意识的最后一刻,是她的笑容绽放得如同最灿烂的烟花。”
“拜我的不争气所赐,我们谈恋爱的第一天,双方家长就见面了。”
“面对妈妈的欲言又止,我的小雀跃连带着之前的勇气瞬间荡然无存。”
“我退缩了。”
“我后悔了。”
“在我们一家人的设想里,我就应该跟之前无数个日月一样,波澜不惊地走完我整个人生。”
来源:城市套路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