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润企】长篇小说《沾别拉》连载⑤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10-22 18:42 1

摘要:作家薛喜君的长篇小说《沾别拉》近期在北方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作品以沾河林业局“守塔人”为原型,生动再现了四代森工人守护山林、转型发展的奋斗历程,是生态文化与文学创作的有益尝试。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提出20周年之际,我们连载此小说,以飨读者~

连载

作家薛喜君的长篇小说《沾别拉》近期在北方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作品以沾河林业局“守塔人”为原型,生动再现了四代森工人守护山林、转型发展的奋斗历程,是生态文化与文学创作的有益尝试。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提出20周年之际,我们连载此小说,以飨读者~

作者简介:薛喜君,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协签约作家。自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文学创作,以长篇小说和报告文学见长,出版发行《二月雪》《白月光》等,作品多次获奖。

十二

曲二手对伐木简直是无师自通,以至于人们怀疑,他以前干过伐木的活儿。

曲二手也不解释,依旧和人们嘻嘻哈哈地说笑。时间一长,他伐木的技术和他的态度,让工友们淡忘了他的身世,也忘了他不是好道儿来的传言。一个精通伐木的人,最不济也就是在木帮里干过。

慢慢地,曲二手就像从河叉子流过来的一股溪流,融进了大沾河。

龙镇的女人对曲二手外乡人的身份却念念不忘。成事儿的女人都有一股韧劲,尤其靠嘴和腿吃饭的媒人,嘴勤,腿也勤。像曲二手这种出手阔绰、不计较钱的男人,她们时刻惦记着。要是给他介绍个女人,能捞到好处不说,也是做了好事儿。

为了让曲二手有个家,有个女人管管他,也为了能挣上一笔,龙镇热心肠的女人都活跃了起来。

“有了家,你就是地地道道的龙镇人了,再生上几个孩子,谁都不敢小瞧你,再也不会有人说你是二流子、盲流子了。”媒人一见到曲二手,就把这套说辞搬出来。“大姑娘不太好找,毕竟你看上去也不小了,只能找短婚没孩子,或者带个一儿半女的女人。没孩子的女人,多半是被婆家休回娘家的,身上或多或少带着污点。带孩子的女人,多半是死头的。有人说这样的女人命硬,可这有啥,你只要能扛住她克,谁先死,还不一定呢。再说,总比给人‘拉帮套’要好吧。”

媒人自圆其说,喋喋不休,曲二手就嘻嘻地笑。他来者不拒,只要有媒人介绍,他就去看。

可和曲二手见过一次面,无论是带孩子的,还是没带孩子的女人,都没修成正果。最多见过两次面,女人就和媒人说,曲二手不正经,两句话不来就下道,就开始胡诌八扯,说话没个正行,不像过日子的人……媒人不乐意了,说爱说笑咋了,能挣钱养家,能干活儿,还没拖累,总比那些整天眉头拧个大疙瘩、愁眉苦脸的老爷们儿强。你们可真矫情,真难整,也不搬块豆饼照照,身子都破了,屁股后还跟着个拖油瓶,也能把自个儿整得比黄花大姑娘的身价还高。

媒人气得唾沫星子四溅。

杨石山也有耳闻,他问刘欣茹到底是咋回事儿,曲二手差啥呢?伐木工的工资不低,他还会做饭、缝衣服、拆洗被子。听人说,他还会织毛衣。他还没结过婚,心肠也好。要是女人带着孩子过门,他能把别人的孩子当作自己亲生的养。要是嫌他来路不明,那就有点儿矫情了。为啥忌讳这些,是不是龙镇人又能咋的,只要能过日子就行。杨石山皱了一下眉头:“唉,会不会是他除了手,身子还有其他毛病?不能找女人,就胡说八道,目的是把女人吓跑。”

“你可真能瞎寻思。”刘欣茹沉吟了一下,摇头说不能。他要是那地儿有毛病,咋还老做春梦呢?听她们说,他做春梦做得可花花了,女的都不好意思听。他来林业局都十多年了,估计现在也得四十来岁了,再不成家,等孩子长大,他都多大了?刘欣茹想了一下,说也可能是女人的事儿多,尤其是有过男人的女人。她们的鬼心思多,找男人,又要给自己找个靠山,找个饭票,还要给前方留下的孩子,找个可靠的爹。都不知道她们哪来的底气……和曲二手相过亲的女人,说他傻里傻气,爱说砢碜话,还说他像流氓。听说相亲时,一见面他就呆呆地看着人家,端详来,端详去,女人被他看得发毛。他却扑哧一声笑了,说:“你好像我梦里的柳儿。她的身子可软乎了,还热气腾腾……”就冲他说的这些话,他就没啥毛病。

刘欣茹说着说着,语调都高了起来。她看着杨石山,说就他这些话,

谁听了能不生气?谁听了能不害怕?结过三次婚的女人都得害怕。他的疯话把人家吓着了,从他家屋里出来的女人,都冲媒人撇嘴:“你还说他没结过婚,我看他搞了不少女人。”整得媒人都灰头土脸。转身进屋,气呼呼地质问他:“曲二手,你到底是不是黄花小伙子?你耍我……”

杨石山愣怔了一下,说:“我好像听说过他爱开玩笑,有时候开的玩笑也没分寸,但他可是队里的开心果,工友们都喜欢他,夜里睡不着觉就逗他。他也不忸怩,真一半假一半地说,逗得大家哈哈一笑,就过去了。”

后来,有工友告诉杨石山,说曲二手觉大,呼噜声也大,关键是还爱做梦。做了梦,他就大张旗鼓地讲。晚上冷得睡不着觉,工友们就逗他:“二手,昨晚做梦了吗?讲讲呗,昨晚谁来你梦里了?”曲二手嘻嘻地笑,卷一支纸烟吧嗒吧嗒抽两口,就讲开了。工友们都说,能在他的梦里睡着,才是一种享受……杨石山理解,伐木工工作辛苦,生活也单调,在大山上生活好几个月,出门是树,低头是雪,大老爷们儿说说笑话,也没啥。工友们寂寞难耐时,除了喝酒、打牌,就想找点儿乐子。工友们都说,听曲二手讲梦,就有一种飞花落叶之感。

杨石山也听过曲二手的梦。

晚上躺在大铺上,大多数人都睡不着。而曲二手的觉好,只要脑袋一沾枕头,呼噜声就惊天动地地响起来。挨着他的工友就用胳膊肘碰他:“二手,咋这么快就睡着了?给俺哥几个讲讲你做过的梦。讲讲,让俺们暖和暖和。”

曲二手睡眼惺忪地吧嗒一下嘴,咕哝着说:“不讲,困。睡着了,梦才来……”嘻嘻的笑声从通铺上传来。没人逼他,没一会儿,被挑逗起来的曲二手就坐起来,从枕头下拿出烟荷包,卷一支纸烟,叼在嘴里吸一口,又吧嗒两下嘴:

“唉,那就给你们讲讲,我也睡不着了。”他嘻嘻笑两声,就开讲了,“我做过太多梦了,讲哪个好呢?”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征求工友的意见,还没等别人催促,就接着说起来,“那就讲讲前天晚上做的梦吧。前晚

儿,来的是枝儿。她来了后,在窗户前转了好几圈,都不好意思进来。她说,咱们地窨子里的人太多。从窗户往里看,就见齐刷刷一排黑乎乎,像是乱草,又像扎着猪毛的东西。她吓得不敢进来。我只好爬起来,假装解手,出去把她接进来。你们知道吧,枝儿可怕痒了,我是用胳肢窝把她夹进来的。她痒得咯咯地笑,我怕你们听见,就捂着她的嘴,把她塞进被窝里……啧,只可惜那个梦正在兴头儿上,一只耗子从我枕头边上跑过去,吓得我一激灵就醒了。该死的耗子,等我抓住它,非得扒它的皮,吃它的肉。下半夜,花儿来了……”

曲二手的梦,每次都不一样,对象也不一样,今晚的叫草儿,昨晚儿的叫菊儿,前晚儿的叫柳儿,大前晚儿的叫花儿,反正梦里的角儿,都与植物有关。每次开讲,他都一本正经,说:“你们别笑,人家是女的,来我梦里,就很不好意思。你们可不能笑话人家。人家要是知道我的工友笑话她,不来我梦里可咋整?那我还睡觉干啥?夜那么长,人家要是不来,我就不睡觉了。”

“不笑话,我们保准不笑话。”工友们纷纷表态。

曲二手呵呵地笑,拱手感谢大伙后,就讲了起来,从怎么推门进屋,到怎么钻进他的被窝,一板一眼,讲得有来道去。人们都憋着不敢笑,直到他自己笑得前仰后合,人们才哄堂大笑,笑得肚皮翻卷起波浪。

曲二手的梦,像电视连续剧。有时候,草儿还来第二次、第三次……

十三

山里的冬天,昼短夜长。

白天在施业区伐木,累得没有心思想别的。干了一天活儿,晚上就算没有菜都得整一壶烧酒。烧酒又像发情的捻子,没有火星都能自燃。喝了烧酒后,人们的情绪就出来了。有的脸通红,不停地笑;有的喝完烧酒,脸煞白,躲在角落里默默地叹气,更有甚者,不停地流泪,说是想家里的孩子;有的手舞足蹈,在地窨子里乱窜,说笑疯闹;有的又莫名其妙地气愤,用拳头砸着自己的脑袋骂,说自己没能耐,没让老婆孩子吃香喝辣。有的闷头坐在铺上抓虱子。若是抓到白色虱子,就“嗬”一声,像是抓到一个稀奇的怪物。

曲二手也喝酒,但他有量,几乎没人看他醉过。他喝多了,倒头就睡,睡醒了,继续讲梦:

“我和你们说吧,梦里的女人,可比真女人好多了。她们不闹脾气,也不矫情——”他还没说完,就笑得脸上的褶子上下跃动。

“曲二手这家伙,指定上过女人的身子,要不他咋知道梦里的女人比真女人更让人畅快?他妈的,咱们都不如曲二手,老得连梦都没力气做。”

下了工,杨石山对大家的管理,基本是松散的。自打和师傅上山,他就深知伐木工的苦和累。下工回来,能喝一碗烧酒,活活血,舒展舒展筋骨,是伐木工们最大的乐趣。一个伐木期要好几个月,离开老婆孩子,吃的清汤寡水,两泡尿,肚子就瘪了;睡觉也没热乎炕,睡到天亮,身子还没睡热乎,就起来干活儿了……杨石山想方设法改善伙食。他告诉尤大勺,早饭吃得简单一些还能将就,午饭和晚饭一定要想办法做点儿干粮,或者干饭,不

能喝稀饭。伐木工在外一天,都冻透了,再饿着肚子干活儿,咋能干得动,咋能睡得着?哪怕整点儿大葱蘸酱、咸菜,也要让他们喝一口,借着酒劲发泄一下,没啥不好。没事儿时,他就带人打只野鸡,熬一锅野鸡汤,打一只野兔子,加上土豆炖一锅。虽然人多肉少,但每人都能沾巴点儿,也给他们的肚子上点儿油。有时候,他也坐在他们中间,喝上一碗,和他们说笑一阵。

但只要一到施业区,杨石山就变了一个人。

自从当了队长,无论身体多差,他都没离开过施业区。有时候胃疼得他直不起来腰,他就喝一碗热水,再把棉肚兜缠到肚子上,也坚持和工友们一起上施业区。刘欣茹给他做了两条棉肚兜,说山上风大,风呜呜地往棉袄里灌,肚子不护上点儿,就会落下毛病。

曲二手是个乐天派,不管吃啥,他都吧嗒嘴说香。无论多冷,他的梦里都春暖花开。谁也没想到,夜夜被美梦滋润的曲二手,却被一泡屎憋得满头大汗。他笑不出来了,更没了讲梦的心情。这晚,曲二手只睡了半宿消停觉,就被肚子胀醒了。早上起来,杨石山没让他上工,说折腾成这样,不能上施业区。曲二手呻吟着:“队长啊,等我好了,我多伐两棵。”

傍晚,工友们陆续回来了。晚饭是窝窝头,炖黄豆芽和咸芥菜缨子。“兄弟们啊,对不住了。这要是有块豆腐就好了,芥菜缨子炖豆腐,也是上得了席面的菜。可惜啊,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况且我不是啥巧媳妇。这点儿黄豆,还是从队长那淘来的。队长带上来的东西,都被咱们大伙儿吃了。”尤大勺眼睛又湿了,给曲二手盛了一碗芥菜缨子汤,清汤寡水,一点儿油星都看不到。

“老哥,起来吃一口吧。”尤大勺哀求他。

曲二手痛苦地摇头,说:“不吃了,再吃就胀死了。山下的人要是知道我是胀死的,非骂我不可。哎呀——妈呀!”曲二手脸色青黄, 一天了,他只喝了一碗土豆丝汤。工友们都劝他,说起来吃点儿东西,越不吃东西,

肚子的压力越不够,越不好排便。再不吃东西,就瘦成冬天里的干巴树杈了。

曲二手的脸都扭曲了,小眼睛紧紧地闭着,像是两条线。

从施业区回来,杨石山本以为折腾了一天,曲二手的问题已经解决了。看到曲二手痛苦的样子,他也没心思吃饭了,急得恨不能替他使劲。

尤大勺突然一拍脑门,说:“忘了,忘了,地窨子的檐上还挂着一疙瘩鸡油,是刚上山时杀老母鸡留下的。”

尤大勺从外屋拿个大铁勺,坐到炉火上。大铁勺已经有段时间不见油水了,生了铁锈。尤大勺用一块黑黢黢的干抹布,使劲地蹭铁锅上的锈,才把那坨冻得像石块的鸡油放到锅里。突然见到油星的大铁勺,似乎有点儿不适应,先是无声无息地探寻了一番,发现是一坨鸡油后,就迫不及待地张开大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鸡油开始“嗞嗞”地出油了。

曲二手喝了小半碗鸡油后,半夜,肚子开始发酵一般,叽里咕噜地响。在地上烧炉子的尤大勺嘻嘻地笑:“老哥,你肚子里放鞭炮了,还是藏着一窝耗子?”

曲二手的脸,不那么抽巴了。

“好像有动静了,肚子松快不少。”折腾了两天两夜的曲二手,终于挤出一丝笑容。

天还没亮,曲二手推开地窨子的木门,跑到房后。

曲二手终于身心轻松了,感叹道:“可折腾死我了,差点要了我的小命。害得草儿、柳儿、花儿都不敢来了。”卸去包袱的曲二手,进门时,手还在揉搓着肚子。

杨石山总是最先起来。尤大勺烧了一宿炉子,还要做早饭,杨石山就起来替他烧炉子。炉火正旺,木柈子在炉膛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他张着手坐在炉子前烤火。从外头回来的曲二手,带着一身凉气,站到他对面,不好意思地嘿嘿干笑两声:“队长,我一会儿就出工,今个儿争取多伐几棵树。”

杨石山摆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生产当然重要,好好活着也重要。我把你们囫囵个儿带上来,采伐期结束,我还要把你们囫囵个儿带下去,心才好受,也对得起山下日夜惦记着的爹妈、女人和孩子。”

“我是没人惦记的人,就队长惦记。只要肚子不胀,我啥活儿都能干。嘻嘻——”曲二手的两根手指,伸到头发里,咯吱咯吱地挠着蓬乱的头发。

杨石山看着曲二手,若有所思地点头。曲二手也是妈生爹养的孩子,他的身体也是肉做的。看着他受苦,他心里也难受。

十四

这个冬天冷得邪乎,入九就三十八九摄氏度。三九以后,气温就达到四十一二摄氏度了。这个采伐季对杨石山来说,意义非凡。从跟着师傅刘昌明学伐木,到他自己独立伐木,明天就满二十年了。

在北坡施业区差不多两个月后,杨石山下令明晚改善伙食。前几天,他就为这天做着准备。他带人到沾河凿冰窟窿,挂了大大小小十几斤鲫鱼、十几条鲤鱼,还有肥嘟嘟的柳根和一条大鳌花。杨石山十分高兴,觉得自己太幸运了,不但年年超额完成生产任务,去年还为重要建筑伐了落叶松。师傅做了一辈子伐木工,也没有这个机会。他是托师傅的福。今年开锯后也特别顺利。看来这个采伐季,他们队的生产任务不仅能超额完成,还能翻番。

人的精神状态好,好事儿也接二连三地来了。从沾河挂了鱼后,一天晚上,他还幸运地打到了一只狍子。

那晚,他们之所以收工早,是因为一场大雪。

三点多钟,雪片就洋洋洒洒地飘下来,打在人脸上生疼。杨石山下令收工,毕竟冒雪作业存在安全隐患。他们刚回到地窨子,雪片竟然稀了,不到一根烟的工夫,雪就仿佛没来过一样,连天都亮堂了。

“这场雪,好像专门给咱们下的。大雪没安好心,就是想把咱们从施业区赶回来。”曲二手嘀咕。

“赶回来就赶回来,就当歇歇了。咱们也打牌,喝烧酒,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多干一会儿,就有了。”杨石山安慰他。

这只狍子是自己送上门的。

晚饭后,有人吵嚷着要打牌,还有人起哄,想听曲二手讲梦,也有人让尤大勺唱小曲。“一天老是哼哼呀呀的,有啥意思?”尤大勺说,“你们还是让我哭吧。我只能哼哼小曲,一出声就跑调。这不,门牙又掉两颗,说话都漏风,唱小曲就更跑调了……”大伙七嘴八舌地嚷嚷,屋子里吵得快要把房盖掀开了。杨石山从地窨子里出来,去房后头解手。晚上多喝了两碗酒,他脚步有些晃。往后面走时,他觉得有些异样,还隐约听到了“嚓嚓”的动静。他回头看了一下,清幽的月光洒落在雪地上,树影在风中跌跌撞撞地摇晃。

他想不会是动物,动物也怕人,可能是风捣蛋。二百来人占据的山坡,野兽怕是也不敢上来。野狐狸狡诈,不会在这时候上来偷东西。地窨子里煤油灯微弱的光亮,还是从狭小的窗口里透出来,狐狸可没那么傻,才不会干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傻事儿。除非傻狍子,它也可能是走错了路,误打误撞地进来。他笑了,还摇摇头,傻狍子也没傻透气儿。尤大勺还养着一条狗,这条狗虽然瘦得皮包骨,但耳朵尖,叫声也响亮。它要是发现狍子的影儿,早就跳着脚“汪汪”叫了。

杨石山被地窨子顶上支出来的木头撞了肩膀。他抽了一口气,还埋怨自己,干啥这么不小心。他急急忙忙地往回走。

大雪把山染白了,还给山盖了一层雪被。动物也和伐木工们一样,三根肠子闲了两根半。不冬眠的动物们,又饥又冷,都跑出来觅食。野猪最凶,大摇大摆地从山上下来,进镇子去找吃的。大沾河两岸的人,对野猪既怕又恨。

要不是刚落下的大雪反光,他根本就看不见那只傻狍子。这只狍子,果然是来觅食的。

狍子似乎没看见他,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地窨前的大雪堆。杨石山知道,雪堆里埋着从大沾河捕上来的鱼,尤大勺还爱把野鸡埋到雪堆里。他说放在地窨顶上,挂在檐下,都不安全。不光野猪、傻狍子这些

大牲口防不胜防,狐狸、山鼠、黄鼠狼这些贼也防不住。这会儿,杨石山又怕尤大勺养的那条狗叫。他踮着脚,猫腰在地窨子的门旁处,操起一把搬钩,屏住呼吸,照着狍子撇过去,只听“噗”的一声闷响,狍子趔趄两下,腿一软,后坐到雪地里。

“来人,抓狍子了!”

尤大勺第一个跑出来。他拎着家伙,又照着刚要起来的狍子砸下去。狍子就再也没起来,他把昏死的狍子拽进地窨子。

“队长,昨个儿半夜,狗死了。我猜是肚子里没食儿,被冻死了。我还寻思一会儿大伙儿都睡了,我烧锅热水,把皮扒了,明晚再烀一锅狗肉,给大伙解馋。”

杨石山点头,说:“这下好了,又有狍子肉可吃了。”他想好了,明天让尤大勺酱炖柳根,十几条鲫鱼也酱炖,鲤鱼和大鳌花一起炖上,再烀一锅狍子肉、狗肉,让工友们敞开肚皮造一顿。

清晨,杨石山早早地起来,倒了半盆温水,洗脸刮胡子。二十年,对一个伐木工来说,的确值得纪念。虽然胳膊、腿也疼,但还能忍受,胃疼时,他就喝一口烧酒,或者吃一口白砂糖,再勒上棉肚兜,也就过去了。这些年,无论多艰难,妻子都没让他断了这口烧酒和白糖。冬伐开始,刘欣茹就会把一包白砂糖掖到他的背包里。看着儿子围着背包转,他心里很难受,背着妻子,把糖包拽出来,偷偷给儿子吃上一口。刘欣茹还是看见了,照着儿子的脑袋拍一下:“啥都吃,啥都吃,你爸上山连口菜都吃不上,就那点儿白糖,你还跟着争嘴。”

杨思乐虽然没哭,但眼眶红了,转身跑了出去。杨石山嗔怪地看刘欣茹一眼,说:“你干啥,说两句就够呛了,还打他?他还是个孩子,你们在山下,也没比我吃得好到哪。你在家别亏待孩子,该吃就吃,我在山上能吃到野味,要是赶上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吃上野猪肉。”

“你可别吹牛了,还吃野味,野味不吃你们就不错了。大雪滔天的,动

物们都饿疯了。”刘欣茹咯咯地笑了,“放心吧,我们吃得不赖,起码土豆、白菜、萝卜能不断流吧。有时候还能吃顿豆腐,再生盆黄豆芽,孩子们也不亏嘴。只是苦了你——”刘欣茹哽咽得说不下去了。除了烧酒,一坛猪油也是少不了的。刘欣茹骄傲地对孩子们说:“你爸要是没有这坛子猪油,能在山上坚持二十来年?哼,我喂的猪都上食,能吃的猪就长膘。最瘦的地方,也得有三指膘。”

二十年了,杨石山想用自己的方式纪念一下。他拿出刮胡刀,刮去下巴上杂草一样的胡须,消瘦的脸看上去精神不少。头发还是不能剪,上山才知道,长一脑袋头发多么有用,不但能御寒,还能顶帽子。杨石山用块碱洗了洗头发。他倒掉半盆黑泥汤似的水,又换了一盆水,直到水透亮了才作罢。他在山上二十年了,还要再干二十年,直到爬不上山了,他也退休了……收拾完自己,杨石山告诉尤大勺,晚上改善伙食。狍子肉、狗肉、鱼都拿进来解冻,该烀的烀,该炖的炖。

“今个儿是特别的日子,队长安排晚上喝酒吃肉。大伙多使把劲,多伐几棵树。”尤大勺的话,引起了工友们的好奇。

“咋特别,又不是过年过节?”

“吃就得了,问那么多干啥!准备好肚子吃喝就完了。”尤大勺嘀咕着,又哼起了小曲。

杨石山不许他说。

(未完待续)

来源:大东北生活资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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