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孟先生对女儿的异常察觉,始于去年10月的一次洗澡。当时他给3岁的女儿搓洗身体时,发现孩子大腿内侧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青紫印记,询问时孩子只是含糊地说“疼”,追问下才怯生生地冒出“老师掐的”三个字。孟先生起初以为是孩子玩耍时不小心磕碰,并未深究,毕竟在他看来,自己
幼儿园本是幼儿脱离家庭监护后的重要安全港湾,幼师的职业操守直接关系到孩童的身心健康。10月中旬,辽宁盘锦盘山县鹏程幼儿园的虐童事件再度引发公众对学前教育安全的强烈关注——当地家长孟先生反映,自己3岁的女儿在该园遭受多名幼师长期虐待,最终被诊断为精神障碍。事件曝光后,官方虽已对涉事机构和人员作出处罚,但家长的诉求与处置结果之间的分歧,让这场关于孩童权益保障的讨论迟迟未能平息。
疑点初现:淤青背后的反常
孟先生对女儿的异常察觉,始于去年10月的一次洗澡。当时他给3岁的女儿搓洗身体时,发现孩子大腿内侧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青紫印记,询问时孩子只是含糊地说“疼”,追问下才怯生生地冒出“老师掐的”三个字。孟先生起初以为是孩子玩耍时不小心磕碰,并未深究,毕竟在他看来,自己精心挑选的鹏程幼儿园是当地口碑不错的民办机构,收费虽高于周边园所,但宣传中“精细化照料”的承诺让他颇为放心。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类似的淤青在孩子身上反复出现。有时是手臂内侧的条状瘀斑,有时是小腿上的点状青紫,每次询问孩子都表现得极度恐惧,要么沉默不语,要么哭着说“不敢说,说了老师会更凶”。更让孟先生夫妇不安的是孩子的行为变化:以前活泼开朗的女儿变得沉默寡言,每天早上送园时都会死死抱住家长的腿哭闹,夜里常常从睡梦中惊醒,哭喊着“不要打我”。
今年3月中旬,孩子的异常达到顶峰。一天晚上孩子突然发起高烧,体温升至39.8℃,昏睡中还不断挥舞手臂说“别拽我”。孟先生夫妇带着孩子去县医院检查,医生发现孩子除了呼吸道感染,身上还有多处新旧交织的瘀伤,建议他们“留意孩子在园的情况,不排除外力伤害可能”。医生的提醒让孟先生下定决心,必须查清孩子身上淤青的真正来源。
监控铁证:近千次施暴的真相
3月21日傍晚,孟先生带着录音设备和亲属来到鹏程幼儿园,以“孩子经常说在园不舒服,想看看日常活动情况”为由,要求调取监控录像。园方起初以“监控设备故障”“监控内容涉密”等理由推脱,在孟先生明确表示“不看监控就报警”后,才不情不愿地打开了监控室的电脑。
屏幕里的画面让孟先生浑身发冷。3月21日上午10点左右,女儿在活动区不小心打翻了积木桶,一名穿红色工装的女老师快步上前,右手死死攥住孩子的胳膊往墙角拖拽,左手按住孩子的后脑往墙面撞击,撞击声透过监控麦克风清晰传出。随后老师抬起手,狠狠扇了孩子两个耳光,孩子的哭声被老师捂住嘴强行压制。这段时长2分钟的监控,只是施暴的冰山一角。
孟先生要求查看更早的监控,园方称“早期监控已自动覆盖”,在他的强烈坚持和当地派出所民警介入后,园方才提供了3月3日至21日的完整监控数据。经过连续两天的逐帧查看,孟先生和亲属统计发现,在这19天里,自己的女儿被4名幼师单独或联合施暴的次数超过300次,涉及拽头发、扇耳光、推搡撞墙、罚站暴晒等多种方式。更令人震惊的是,监控中还有多名其他幼童遭到类似对待,整个园区的施暴行为几乎成为常态,19天内所有幼童被殴打总次数接近千次。
“有个小男孩因为吃饭慢,被老师直接把碗扣在头上,米饭顺着头发往下流。”孟先生在接受采访时展示了监控截图,画面中幼师的粗暴动作与幼童的惊恐表情形成强烈对比。3月22日,孟先生带着监控录像和统计数据,正式向盘山县公安局报案。
官方处置:关停与追责的推进
警方介入后,事件迅速进入调查程序。通过调取园区完整监控、询问涉事幼师和其他家长,警方确认了4名幼师的施暴事实。4月中旬,盘山县公安局出具《行政处罚决定书》,对其中3名幼师给予行政拘留15日的处罚,另一名涉嫌多次重度施暴的幼师因情节严重,被转为刑事拘留,案件移交检察机关审查起诉。
教育主管部门同步启动了对涉事幼儿园的处置。10月17日,盘山县教育局工作人员在回应媒体时披露,早在5月15日,该局就已依法吊销鹏程幼儿园的办学许可证,正式关停该机构。6月中下旬,教育部门对幼儿园法人作出“永久禁止担任民办学校机构负责人或校长”的行政处罚,并责令园方与4名涉事幼师解除劳动合同,且将其列入当地教育行业黑名单,终身不得从事学前教育相关工作。
教育局工作人员还补充说明,事件发生后,部门已组织专人对园区其他幼童进行心理健康排查,为有需要的孩子提供免费心理疏导服务,并协调周边合规幼儿园接收原鹏程幼儿园的学生,保障孩子们的正常入园需求。“我们建立了学前教育机构安全巡查制度,每月对辖区内幼儿园进行突击检查,重点排查师德师风和安全管理问题。”
诉求分歧:赔偿与追责的博弈
官方的处置措施并未让孟先生夫妇完全满意,核心争议集中在孩子的治疗和后续追责上。自孩子出现异常以来,孟先生夫妇带着女儿先后前往盘锦市医院、辽宁省儿童医院就诊,今年5月,他们专程前往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儿童医院,经过为期一周的全面检查,医生出具了“未特定性精神障碍”的诊断证明,病历中明确标注“症状与长期外界惊吓、暴力刺激相关”。
“孩子现在不敢和陌生人说话,看到穿工装的女性就会浑身发抖,每天需要靠药物辅助睡眠。”孟先生展示的北京儿童医院处方单显示,孩子需要服用抗焦虑和镇静类药物。为了照顾孩子,孟先生和妻子都暂停了工作,仅医疗费用和交通住宿就已支出超过10万元。他们认为,除了对幼师的刑事追责,幼儿园还应承担孩子后续的治疗费用、家长的误工费以及精神损害赔偿。
而另一种视角的信息来自盘山县委书记葛立军。今年9月,葛立军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事发后孟先生夫妇提出了上千万元的赔偿要求。得知孩子在北京就医后,他曾安排一名有基层工作经验、现任职于县人大的干部前往北京探望,先后去了三四次,但孟先生夫妇均拒绝与其见面沟通。
对于赔偿金额的说法,孟先生予以否认。“我们从来没提过具体的赔偿数字,一直强调的核心诉求是‘依法追究涉事人员的刑事责任’,让施暴者受到应有的惩罚。”孟先生表示,他们对转刑事拘留的幼师的后续处理进度高度关注,多次向检察机关询问案件进展,但尚未得到明确答复。“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我们只想让孩子得到公正,让其他家庭不再遭遇这样的事。”
行业反思:监管漏洞的暴露
事件在网络传播后,引发了关于学前教育监管的广泛讨论。有网友质疑,涉事幼儿园的施暴行为持续数月,为何直到家长报案才被发现?“教育部门的日常监管在哪里?幼师的入职背景审查是否到位?”这些疑问直指学前教育行业的监管痛点。
学前教育专家赵教授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民办幼儿园的监管存在“重资质审批、轻过程监管”的普遍问题。“很多地区对幼儿园的检查以书面材料审核为主,实地检查多为提前通知,难以发现真实问题。”赵教授指出,涉事幼儿园的4名幼师中,有2人未取得教师资格证,属于“无证上岗”,这暴露出园方在人员招聘环节的违规操作,也反映出教育部门的资质审核存在漏洞。
律师孙女士从法律层面分析认为,幼师虐待幼童构成违法甚至犯罪的,除了追究个人责任,幼儿园作为用工单位也应承担连带赔偿责任。“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和《民法典》相关规定,幼儿园未尽到教育、管理职责,造成未成年人损害的,应当承担侵权责任。”孙女士表示,孟先生夫妇可通过民事诉讼向幼儿园主张医疗费、护理费、精神损害抚慰金等赔偿,赔偿金额需根据孩子的治疗周期和伤残等级确定,“上千万元的赔偿要求确实缺乏法律依据,但合理的治疗和误工损失应得到支持”。
后续进展:治疗与协商的僵局
10月下旬,孟先生夫妇带着女儿在北京进行第二次复查,医生表示孩子的精神状态有所好转,但仍需持续治疗至少1年,后续还需进行长期心理干预。“医生说如果恢复不好,可能会影响孩子的认知发育和社交能力。”孟先生的妻子在电话中声音哽咽,她表示目前已花费的10余万元费用中,只有2万元来自幼儿园法人的垫付,其余均为家庭自筹。
盘山县教育局工作人员透露,目前当地相关部门正牵头组织幼儿园法人与孟先生夫妇进行协商,尝试就赔偿金额达成一致。“我们建议双方通过第三方鉴定机构评估孩子的治疗费用,以鉴定结果为依据确定赔偿数额。”但截至发稿前,双方尚未就鉴定机构的选择达成共识,协商陷入停滞。
涉事幼师的刑事追责也在推进中。盘山县检察院工作人员表示,被转为刑事拘留的幼师已被以“虐待被监护人罪”提起公诉,案件已进入法院审理阶段,近期将开庭宣判。另外3名被行政拘留的幼师,除了行业禁入,还面临其他家长的民事诉讼,多名家长已联合委托律师,向园方和涉事幼师主张赔偿。
盘锦当地的家长群体对事件保持高度关注。在原鹏程幼儿园附近的一所公立幼儿园门口,接送孩子的李女士表示,现在她每天都会仔细检查孩子的身体,询问在园的细节。“以前觉得送进幼儿园就放心了,现在才知道,必须时刻关注孩子的状态。”不少家长呼吁,应建立幼儿园监控实时向家长开放的制度,让监管更透明。
来源:一个人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