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年工厂夜班,女主管拉我进更衣室:你干得好,我单独奖励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10-21 16:34 1

摘要:直到很多年后,我已经是车间主任,林慧也早已调走,我才终于敢跟人笑着说起那个夜晚。我说,那晚在更衣室里,我差点因为一个天大的误会,毁了自己一辈子。

直到很多年后,我已经是车间主任,林慧也早已调走,我才终于敢跟人笑着说起那个夜晚。我说,那晚在更衣室里,我差点因为一个天大的误会,毁了自己一辈子。

整整二十年,那间闷热、带着肥皂和汗水味的更衣室,像一个烙印,刻在我从一个乡下小子到技术骨干的每一步记忆里。它提醒我当初的窘迫,也照见后来的清白。

每一次技术革新,每一次带徒弟,我都会想起林慧那双锐利的眼睛,和那句让我浑身僵硬的话——“你干得好,我单独奖励你”。

可故事,还得从1995年那个黏糊糊的夏天,从纺织厂那台嗡嗡作响的老旧机器说起。

第1章 汗味里的那双眼睛

1995年的夏天,空气像是被泡在热水里,拧一把都能滴下水来。南方的纺织厂里,这种湿热更是被放大了几百倍。巨大的轰鸣声吞噬了一切,棉絮在昏黄的灯光下飞舞,像一场永不停歇的雪。我叫陈建军,那年刚满二十,从村里出来,在这儿的夜班当一名普通的挡车工。

我的世界,就是我负责的那一排十二台织布机。它们像一群钢铁巨兽,永不疲倦地吞吐着纱线。我的任务,就是在它们吐出的布匹上找出任何一个微小的疵点,或者在它们“生病”——也就是断线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接好。这活儿枯燥,熬人,尤其是在夜里。午夜十二点一过,人的眼皮就像灌了铅,只能靠着对家里的那份责任硬撑着。

和我搭班的是王磊,我们都叫他王胖子。他比我早来两年,算是老油条了。他总说,建军你这人太实诚,厂子又不是你家的,那么拼命干嘛?差不多就行了,夜班,保存体力最重要。

我嘴上应着,手里的活却不敢慢。我爹送我上火车的时候就一句话:“建军,咱没文化,就剩一把子力气和一颗实在心,到哪儿都别让人戳脊梁骨。”这句话,比车间墙上“安全生产,质量第一”的红漆大字,更烙在我心里。

所以,当别人趁着巡查的间隙躲在角落里打个盹儿的时候,我还在一排排机器间穿梭,手里的探照灯光柱扫过一匹匹白花花的布。

也就是因为这个,我第一次注意到了林慧。

林慧是我们的车间主管,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比我们这些毛头小子大不了几岁,但气场完全不一样。她总是穿着一身干净的蓝色工作服,头发利落地盘在脑后,一双眼睛,亮得像探照灯,扫过谁,谁都得心里一哆嗦。她不爱笑,说话干脆,车间里几百号人,就没一个不怕她的。

王胖子私下里说,这女人是个“铁娘子”,听说为了争这个主管的位置,把几个老资格的男师傅都给顶下去了,手段厉害着呢。

那天凌晨三点,正是一天中最困的时候。王胖子已经靠在棉纱垛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了。我负责的区域里,7号织布机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嘎吱”声,停了。又是老毛病,一个关键的传动零件磨损得太厉害,经常卡住。

我跑过去,按照老师傅教的法子,先关掉电源,然后用扳手敲敲打打,再手动盘几圈。一般这样折腾几下就能恢复。可那天,那台机器像是跟我较上了劲,怎么也不动弹。夜班的维修师傅只有一个,这会儿不知道跑哪个车间去了。要是等他来,起码得耽误一两个小时的产量。这个月的产量要是完不成,整个班组的奖金都得泡汤。

我急得满头大汗,汗水顺着下巴滴在滚烫的机壳上,“滋啦”一声就蒸发了。我索性把工作服的袖子卷到肩膀,整个人半趴在机器上,借着手电筒的光,眯着眼睛往复杂的齿轮组里看。机油混合着汗水的味道,呛得人直恶心。

我好像看到了问题所在,是一小块断掉的金属屑卡在了一个齿轮的缝隙里。位置很刁钻,扳手伸不进去。我试着用铁丝去捅,捅了半天,那铁屑纹丝不动。

“让开。”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吓得我一激灵,手电筒都差点掉了。

我回头一看,林慧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正皱着眉看我。她那双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有神。

“林……林主管。”我赶紧站直了,有些手足无措。夜班偷懒被抓是常事,但我这是在修机器,她应该不会骂我吧?

她没理我,而是弯下腰,拿过我的手电筒,也凑过去看。她的侧脸离我很近,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肥皂味,和这车间里浑浊的机油味格格不入。

“是导梭杆的卡簧断了,掉进去了。”她看了一眼,就准确地说出了问题,比我这个捣鼓了半天的人还清楚。

我愣住了,“那……那怎么办?”

她站起身,看了看我因为用力而满是油污的手,又看了看我满是汗水的脸。她没说话,转身就走。我心里一沉,完了,她肯定是觉得我把机器搞坏了,要去找人来处理,回头肯定要扣我工资。

正当我垂头丧气的时候,林慧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镊子和一块磁铁。这些东西应该是她办公室里的。

“你,把手电打亮,对准那个位置。”她命令道。

我赶紧照做。只见她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伸进狭小的缝隙,尝试着去夹那个金属屑。试了几次,因为角度问题,都失败了。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似乎也有些急了,干脆把镊子递给我:“你手小,你来。”

我接过镊子,手心全是汗,滑腻腻的。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手稳住。林慧就站在我旁边,用磁铁在机器外壳的另一侧轻轻吸住,似乎是想通过磁力让那块金属屑松动一点。

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就在我耳边,那种感觉很奇怪,紧张,又有一种莫名的……动力。

终于,在尝试了七八次之后,我的镊子尖成功地夹住了那块金属屑的边缘。我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地把它往外拖。

“啪嗒”一声,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金属屑掉在了地上。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快虚脱了。林慧也松了口气,她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对我说了句:“好了,重启试试。”

我按照流程重启了机器,那台“罢工”的巨兽发出一阵平稳的轰鸣,重新开始工作了。

“谢谢林主管。”我由衷地说。

她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复杂,有赞许,但更多的是一种审视。她没说“不客气”,只是淡淡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建军。”

“新来的?”

“来了三个月了。”

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进了车间的喧嚣和黑暗里。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异样。这时候,王胖子睡眼惺忪地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哎,建军,刚才铁娘子找你干嘛?你小子没偷懒被逮住吧?”

“没,机器坏了,林主管过来帮忙修好了。”

“她帮你修?”王胖子一脸不信,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平时除了骂人就是扣钱,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我摇摇头,也想不明白。

从那天起,我感觉林慧好像在有意无意地关注我。她巡查的时候,在我这片区域停留的时间总会比别处长一些。有时候,她会站在不远处,看着我快速地处理断线,眼神里看不出是满意还是挑剔。

这种关注,让我既有些许的虚荣,又感到巨大的压力。我干活更卖力了,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生怕哪里做得不好,让她觉得我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王胖子把一切看在眼里,他神神秘秘地把我拉到一边,挤眉弄眼地说:“建军,我跟你说,你小子要走运了。铁娘子这是看上你了。”

我脸一红,啐了他一口:“胖子你胡说八道什么!林主管那是关心生产。”

“切,关心生产?”王胖子撇撇嘴,“她怎么不关心我?我跟你说,这女人心高气傲,就喜欢你这种肯下死力气的愣头青。你加把劲,说不定能当个小组长。”

我没把王胖子的话当真,只觉得他是闲得无聊拿我开涮。我一个农村来的穷小子,哪敢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干活,多挣点钱寄回家,给我妹妹交学费。

可我没想到,王胖子那张乌鸦嘴,竟然在某种程度上,一语成谶。而那份所谓的“好运”,却以一种让我差点无法承受的方式,猛地砸向了我。

第2章 悄悄塞过来的苹果

自从上次修机器的事之后,林慧对我的“特殊关照”变得越来越明显。

这种关照不是明面上的提拔或表扬,而是体现在一些细枝末节上。比如,车间里新到了一批口罩,质量比原来的好,没那么闷。她会多拿几包,路过我这里时,像是随手一放,搁在我的工具台上,淡淡地说一句:“夜班粉尘大,勤换着点。”

然后不等我道谢,人就走远了。

王胖子看见了,总会凑过来,拿起口罩在鼻子前闻闻,夸张地叫道:“哎哟,这口罩都带着香味儿!建军,你小子可以啊!”

我涨红了脸,把口罩塞进工具箱,嘴里嘟囔着:“别瞎说,林主管这是关心所有员工。”

“所有员工?”王胖子指了指自己,“我怎么没有?老李怎么没有?她这是‘定点扶贫’呢!”

还有一次,食堂夜宵是寡淡无味的白粥配咸菜。我正喝着,林慧端着饭盒从我身边走过,脚步顿了一下。

“陈建军。”

我赶紧站起来:“林主管。”

她从自己的饭盒里夹出一个白煮蛋,不由分说地放进我的碗里。“夜班消耗大,光喝粥顶不住。”

说完,她就端着饭盒坐到离我们很远的一张空桌子,一个人默默地吃起来。

整个食堂的夜班工人都看见了这一幕,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我,有羡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种暧昧的、看好戏的眼神。我感觉自己的脸像被火烧一样,那个鸡蛋在我的粥碗里,显得格外烫手。

王胖子在我旁边用胳膊肘捅了捅我,声音压得像蚊子叫:“完了完了,这下全车间都知道你是‘皇上’跟前的人了。你看,铁娘子给你的是‘龙蛋’!”

“你再胡说我跟你急!”我压着火,可声音里自己都听得出一丝慌乱。

我不敢去看林慧,三两口把粥喝完,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了食堂。那个鸡蛋,我终究是没吃,偷偷用纸包起来,塞进了口袋。回到家,它已经凉了,还有点被压扁了,我剥开壳,一口口地吃了,心里五味杂陈。

这些事情,像一粒粒石子,投进了我们这个平静又封闭的夜班池塘,激起了一圈圈涟漪。关于我和林慧的流言蜚语,开始在车间里悄悄流传。版本有很多,有的说我是林慧的远房亲戚,她这是在照顾自家人;有的说林慧看我老实肯干,想把我培养成心腹;更有甚者,说得不堪入耳,把我和她编排成了一些肮脏的故事。

我成了众人眼中的“特殊人物”。以前跟我称兄道弟的工友,现在跟我说话都客气了三分,但那客气里,总带着点疏远和探究。王胖子倒是没变,但他看我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戏谑。

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我试图解释,跟王胖子说,我跟林主管真的没什么。王胖子拍着我的肩膀,一副“我懂的”表情:“行了,建军,别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你只要记住,以后真发达了,别忘了兄弟我这个给你拎包的就行。”

我百口莫辩,心里憋屈得难受。

我开始下意识地躲着林慧。她来巡查,我便低着头,假装专心致志地检查布匹,眼睛都不敢抬一下。她分发东西,我宁可不要,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万众瞩目”的尴尬。

可我越是躲,她似乎越是“不放过我”。

那天晚上,我因为白天帮房东搬东西,累得够呛,到了后半夜实在撑不住,就靠在机器边上眯了一小会儿。就那么一两分钟,我就被一阵冷风惊醒了。

睁开眼,林慧就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外套。她没说话,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盯着我。

我吓得魂飞魄散,睡意全无,噌地一下站直了:“林主管,我……我错了!”

在车间睡觉,这是大忌,按照规定,要扣半个月的奖金。我这个月还指望着用奖金给家里买台新的抽水机呢。

我心里已经做好了被痛骂一顿,然后登记扣钱的准备。

然而,林慧只是静静地看了我几秒钟,然后把手里的外套递给我:“晚上风大,穿上。”

我愣住了,不敢去接。

“拿着。”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机械地接过那件外套,衣服上还带着她的体温和那股熟悉的肥皂味。

“下次困了,就去休息室趴五分钟,别在这儿硬扛着,容易出事。”她的声音竟然没有一丝责备,反而……有点柔和?

我抬头看她,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部线条似乎也柔和了许多。她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铁娘子”,更像一个……一个关心弟弟的姐姐。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谢谢林主管。”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点点头,转身走了。我看着手里的外套,心里乱成一锅粥。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对我的好,已经超出了一个上级对下属的正常关心范畴。王胖子和工友们的那些闲言碎语,又一次在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我把那件外套紧紧地攥在手里,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惶恐。

我来这里,是来挣钱养家的,是来学一门手艺的。我不想卷入任何复杂的是非里去。我娘在我临走前,拉着我的手,反复交代:“建军啊,在外头,咱不占人家便宜,尤其是女人的便宜。咱穷,但咱的腰杆得是直的。”

娘没读过书,但她的话,比什么大道理都管用。

接下来的几天,我刻意和林慧保持着更远的距离。她给的东西,我找借口不要。她问我话,我用最简短的词回答。我只想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向她,也向所有人表明我的态度。

林慧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疏远。她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不解,甚至是一闪而过的失望。但她没有再主动找我,车间的气氛暂时恢复了平静。

王胖子看不下去了,说我这是“给脸不要脸”。

“建军,你是不是傻?多好的机会啊!林主管明显是想提拔你,你跟她搞好关系,以后还愁没好日子过?你躲什么啊?”

我闷着头,不说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我心里的那种不安。那不是简单的男女之事,而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对可能失去掌控的未来的恐惧。我害怕她的善意背后,藏着我付不起的代价。

就在我以为这种若即若离的平衡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一件大事发生了。这件事,不仅打破了所有的平静,也把我直接推到了林慧的面前,让我不得不做出一个选择。

而这个选择,直接导向了那个改变我一生的夜晚,和那间让我至今记忆犹新的更衣室。

第3章 一鸣惊人的“土办法”

转折点发生在一个周三的夜班。

那天晚上,车间里的气氛格外紧张。因为我们接到了一笔出口到欧洲的订单,要求极高,布料的经纬密度、平整度都有严格的标准。厂长亲自下来开了两次会,强调这笔单子要是做好了,全厂年终奖翻倍;要是搞砸了,他这个厂长都得卷铺盖走人。

林慧的脸色比平时更冷峻了,像一块冰。她几乎整晚都没离开车间,像个哨兵一样来回巡视,任何一个细小的疵点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谁要是出了错,迎来的就是一顿不留情面的痛骂。

我们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大气不敢出。

灾难是在凌晨两点发生的。负责给纱线定型的3号定型机,也是全车间最关键的核心设备之一,突然发出一阵怪异的“嗡嗡”声,然后猛地一震,停了。

这台机器是德国进口的,全厂就这么一台宝贝疙瘩。平时伺候得跟亲爹似的,谁知道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掉了链子。

正在巡查的林慧第一个冲了过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夜班的维修组长老张师傅也被紧急叫了过来,围着机器敲敲打打,满头大汗地检查了半天,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林主管,不行啊,看样子是内部的控制电路板烧了。这玩意儿精贵得很,咱们厂里没人会修。得等天亮了,给市里的总工程师打电话,让他从德国那边联系配件,再派人来修。”老张师傅擦着汗,一脸为难。

“等德国那边?一来一回最快要多久?”林慧的声音都在发颤。

“不好说,快的话一个礼拜,慢的话……半个月都有可能。”

半个月!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笔订单的交货期就在十天后,耽误半个月,一切都完了。林慧的身体晃了一下,扶住了旁边的机器才站稳。我看到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嘴唇都快被她咬出血了。

整个车间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其他机器的轰鸣声,那声音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像是在嘲笑我们的无能为力。

大家都在窃窃私语,有的说这下奖金彻底没戏了,有的在担心会不会因为这事扣工资,还有的,则幸灾乐祸地看着林慧,等着看这个平时高高在上的“铁娘子”怎么收场。

我站在人群外围,心里也急得不行。我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挡车工,但也知道这台机器停工意味着什么。

我看着那台趴窝的“洋玩意儿”,脑子里却在飞速地转动。

来厂里之前,我在老家镇上的一个电器修理铺当过一年学徒。铺子里的李师傅是个高人,什么电视机、收音机,甚至是一些农用机器的电路板,他都能修。我跟着他,虽然没学到什么精深的理论,但耳濡目染,也懂一些基本的电路原理和维修的“土办法”。

我壮着胆子,挤开人群,走到林慧身边,低声说:“林主管,我……我能不能看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老张师傅不悦地瞥了我一眼:“你?你看什么?这是德国进口的精密仪器,你看得懂吗?别在这儿添乱了!”

王胖子也在人群里拼命给我使眼色,让我别出风头。

我没理他们,只是看着林慧。我看到她绝望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她盯着我,像是在权衡什么。几秒钟后,她开口了,声音沙哑但果断:“让他试试。”

老张师傅愣住了,想说什么,但看到林慧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还是闭上了嘴,不情愿地让开了位置。

我在那台巨大的机器前蹲下,打开了控制箱的盖子。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线路和一块复杂的电路板,很多元件我见都没见过。但我还是硬着头皮,按照李师傅教我的法子,先闻,再看,再摸。

一股淡淡的焦糊味从电路板的左下角传来。我凑近了,用手电筒仔细照着,果然发现一个米粒大小的芯片,表面有一个极其微小的烧灼黑点。

“是这个稳压芯片烧了。”我指着那个黑点说。

老张师傅凑过来看了一眼,哼了一声:“废话,我也知道是它烧了。问题是咱们没有备用的,这种进口芯片,市面上根本买不到。你说了等于白说。”

“不一定非要用原装的。”我抬起头,看着林慧,说出了我的想法,“这种稳压芯片的原理都差不多,只要电压和引脚对得上,我们可以找一个国产的,或者从别的旧电器上拆一个功能类似的,代换上去。也许……也许能行。”

“代换?”老张师傅的音量都提高了,“你疯了?这可是几十万的设备!万一电压不匹配,把整个主板都烧了,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我的心一沉,老张师傅说的没错,这风险太大了。我只是一个小学徒,哪敢做这个保证。

车间里又是一阵议论,大家都觉得我是在异想天開。

我看向林慧,准备放弃。

然而,林慧却死死地盯着我,一字一句地问:“陈建军,你有几成把握?”

我迎着她的目光,那里面有孤注一掷的疯狂,也有一丝……信任?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咬了咬牙,说:“五成。不,如果能找到合适的替代芯片,我有七成把握。”

这是我这辈子吹过的最大的牛。

林慧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里已经满是决绝。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然后转向老张师傅,“老张,你马上带他去仓库,把所有废旧电器的电路板都找出来,让他挑!出了任何问题,我林慧一个人担着!”

整个车间都安静了。所有人都被林慧的魄力给镇住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成了我人生中最漫长,也最刺激的时刻。我和老张在堆满灰尘的仓库里,翻找了十几块废旧电路板。最后,我在一台报废的旧收音机上,找到了一个参数非常接近的芯片。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拿着烙铁,手心全是汗。我小心翼翼地焊下烧坏的芯片,再把那个从收音机上拆下来的“土芯片”焊了上去。我的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在场所有人的心。

当我焊完最后一根引脚,直起腰的时候,感觉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

“好了。”我说。

林慧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紧张和期待。“开机。”

老张师傅犹豫着,不敢去按那个启动按钮。

林慧走上前,亲自把手放在了按钮上。她看了我一眼,我冲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按了下去。

机器先是沉寂了两秒,然后,指示灯一个接一个地亮了起来。伴随着一阵平稳而有力的启动声,那台德国进口的定型机,在被一个国产收音机芯片“拯救”后,重新恢复了运转!

车间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和掌声。工友们冲上来,把我团团围住,拍着我的肩膀,喊着“建军牛逼!”王胖子更是激动地抱着我,差点把我勒断气。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些晕眩,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林慧的身影。

她没有过来,只是远远地站在那里,靠着一排棉纱垛。车间的灯光在她身后,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没有笑,但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里,此刻却像是有星星在闪烁。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光彩,复杂,炙热,让我不敢直视。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而那个充满了误解和考验的夜晚,也正在不远处,悄悄地向我走来。

第4章 更衣室里的“奖励”

机器修好后的几天,我在厂里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不再是那个默默无闻的乡下小子陈建军,而成了“陈师傅”、“陈工”。工友们见了我,不再是暧昧的调侃,而是实实在在的佩服。就连维修组的老张师傅,见到我都会主动递根烟,客气地聊几句技术上的问题。

这种被人尊重的感觉,让我有些飘飘然,但更多的是不适应。我还是习惯埋头干活,话不多说。

而林慧,对我的态度也变了。她不再给我塞鸡蛋,也不再悄悄送口罩。她开始在公开场合,毫不吝啬地表扬我。班前会上,她点名说:“我们车间,就需要陈建军这样肯钻研、有担当的年轻人。”

这种光明正大的肯定,比任何私下的关心都让我心里舒坦。流言蜚语不攻自破,大家看我的眼神也变得正常起来。我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我甚至开始觉得,林慧真的是一个好领导,她之前对我的种种“特殊”,或许只是因为她早就看出了我的潜力,想用她自己的方式来激励我。

我心里对她,充满了感激。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将步入正轨的时候,那个决定性的夜晚来临了。

那是一个周五,也是发工资的日子。夜班结束后,天已经蒙蒙亮。大家领了工资,都喜气洋洋地准备回家。我拿着信封,心里盘算着给妹妹买条新裙子,再给爹娘寄点钱。

我正要走出车间大门,林慧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陈建军,你等一下。”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工友们都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然后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笑着先走了。王胖子走过我身边,还用胳膊肘顶了我一下,低声说:“有好事,把握住啊。”

很快,喧闹的车间门口只剩下我和林慧两个人。清晨的微光透过高大的窗户照进来,空气中的棉絮清晰可见。

“林主管,您找我有事?”我问。

林慧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看了一眼四周,说:“这里说话不方便,你跟我来。”

说着,她就转身朝车间深处走去。我心里犯起了嘀咕,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还要找个没人的地方?但我也没多想,以为她是要跟我谈一些工作上的事,便跟了上去。

她没有去她的办公室,而是直接走到了女更衣室的门口。

我当即就愣住了,停下了脚步。“林主管,这……这是女更衣室。”

“我知道。”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闪躲,“现在没人,进来吧。”

说完,她就推开门,自己先进去了。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瞬间一片空白。

一个女主管,在清晨无人的时候,把我一个年轻的男下属,叫进女更衣室?

王胖子那些戏谑的话,工友们那些暧昧的眼神,所有被我强行压下去的流言蜚语,在这一刻,像洪水一样冲垮了我理智的堤坝。我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心跳得像打鼓。

我站在门口,双脚像灌了铅一样,一步也迈不动。

“进来啊,愣着干什么?”林慧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一丝不耐烦。

我咬了咬牙,心里天人交战。进去?还是不进去?进去意味着什么?我不敢想。不进去,那不是明摆着驳了主管的面子?我以后还想不想在厂里干了?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林慧又从门口探出头来,她看到我窘迫的样子,眉头皱了起来:“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她的语气让我稍微冷静了一点。我想,也许,真的是我想多了。可能就是有什么机密的事情要交代,办公室人来人往,确实不方便。更衣室这个时间点,的确是最私密的地方。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奔赴刑场一样,迈进了女更衣室的门。

一股混杂着肥皂、洗发水和女性身上特有的淡淡香味,扑面而来。这味道让二十岁的我感到一阵眩晕。更衣室不大,一排排灰色的铁皮柜子,中间是一条长凳。林慧就站在长凳旁边,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的信封,看起来挺厚。

她见我进来,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咔哒”一声轻响,我的心也跟着猛地一沉。

“林主管,到底……到底是什么事?”我的声音干涩,喉咙发紧。

林慧没有马上回答我,她低着头,似乎在斟酌词句。这种沉默,让本就暧昧的空气更加凝固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

“陈建军,”她缓缓开口,“你最近表现很好,特别是修好定型机那件事,给厂里立了大功。厂部会议上,我已经给你报了功,奖金下个月会发。”

“谢谢林主管,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但是,”她话锋一转,“我觉得,光是那点奖金,不够。”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往前走了一步,离我更近了。我能清晰地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和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嘴唇。

“你干得很好,”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所以,我想……单独奖励你。”

“单独奖励”这四个字,像一颗炸弹,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我看着她,又看了看她手里那个厚厚的信封。那信封里装的是什么?钱?

在那个年代,这种场景,这种对话,对于一个从农村出来、思想保守的年轻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我脑子里闪过无数村里人讲的那些城里老板和女秘书的段子,不堪入耳。难道,这种事,要发生在我身上?

她看我没反应,以为我没明白,便把手里的那个牛皮纸信封递了过来。

“拿着,这是给你的。”

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信封,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我娘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咱不占人家便宜,尤其是女人的便宜。咱穷,但咱的腰杆得是直的。”

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和愤怒,从我的心底猛地窜了上来。

原来,她之前对我所有的好,所有的“特殊关照”,都不是因为欣赏我的技术,不是因为我肯干,而是……而是这个!她以为我是那种为了往上爬,可以出卖一切的人吗?她以为用钱,用所谓的“奖励”,就可以收买我的尊严吗?

我猛地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

“林主管,”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我不需要你的‘单独奖励’。”

林慧愣住了,她脸上的表情从期待瞬间变成了错愕。“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需要!”我加重了语气,后退了一步,和她拉开距离,“我修机器,是因为我是厂里的一员,那是我的责任!我干活卖力,是因为我想凭我自己的本事吃饭!我不需要靠这种方式得来的东西!”

我的话说得很重,几乎是指着她的鼻子在骂她。

林慧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地白了下去。她握着那个信封的手,在微微发抖。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不解,最后,变成了一种深深的、刺骨的冰冷和失望。

“你……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她的声音也开始发颤。

“不然呢?”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口不择言,“不然你为什么要把我叫到这种地方来?有什么话不能在办公室说?林主管,我陈建军虽然穷,虽然是从农村来的,但我也是有骨气的!这份工作,我不要了!”

说完,我不再看她,猛地转身,拉开更衣室的门,几乎是逃也似地冲了出去。

身后,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我一路狂奔,冲出厂区,清晨的凉风吹在我的脸上,却吹不散我心头的燥热和屈辱。我跑了很远,直到再也跑不动了,才扶着路边的一棵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天亮了,太阳升起来了。可我却觉得,我的世界,一片黑暗。

我搞砸了一切。我不仅要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更重要的是,我用最伤人的话,侮辱了一个曾经帮助过我的人。

可是,我做错了吗?在那样的情境下,我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除了那样想,还能怎样想?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和林慧之间,彻底完了。

第5章 冰点与孤独

那个周末,我是在极度的煎熬中度过的。

我没有回家,把自己关在只有六平米的出租屋里。房间又小又闷,像个蒸笼,可我连开窗的力气都没有。我就那么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遍遍地回放着更衣室里的那一幕。

林慧最后那个眼神,那种混杂着震惊、受伤和冰冷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在我心里反复地割。

我后悔了吗?

我不知道。理智告诉我,我维护了自己的尊严,我没有做错。可情感上,一种巨大的混乱和愧疚包裹着我。如果,如果我当时没有那么冲动?如果我先打开那个信封看看里面是什么?

可转念一想,在那种地方,一个女人递给一个男人一个厚厚的信封,除了钱,还能是什么?难道是一封表扬信?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完了。我得罪了车间主管,这份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我甚至在想,林慧会不会因为我的“羞辱”,在厂里散播我的谣言,让我身败名裂,在这一片都找不到工作。

越想越怕,越想越乱。

周一,我怀着上坟一样的心情,走进了工厂。我已经做好了准备,要么是林慧直接叫我去办公室,让我卷铺盖走人;要么就是一张辞退通知贴在公告栏上。

然而,什么都没有。

车间里一切如常,机器轰鸣,工友们各自忙碌。林慧也在,她正板着脸,在训斥一个操作失误的年轻工人。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清冷,那么有威慑力,仿佛周五早上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我悄悄地走到我的岗位上,王胖子凑了过来,一脸八卦地问:“哎,建军,上周五林主管单独找你,给了你什么好东西?是不是给你包了个大红包?”

我的心猛地一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没什么,就是随便聊了聊工作。”

“切,骗谁呢?看你小子今天这春风得意的样子,肯定是有好事。”王胖子显然不信,但看我不想多说,也就不再追问了。

我心虚地开始工作,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林慧的方向。她一整个上午,都没有往我这边看一眼,哪怕是巡查路过我的区域,她的目光也像是越过了我,把我当成了一团空气。

那种感觉,比直接骂我一顿,或者开除我,更让我难受。

我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冰墙。

接下来的日子,我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冰点”。林慧对我,开始了全面的、彻底的无视。

开会时,她会点所有人的名,唯独跳过我。讨论生产问题,她会征求所有人的意见,就是不看我一眼。以前,她看到我操作上有不规范的地方,会立刻指出来;现在,就算我故意犯个小错,她也视而不见,直接走过去。

我从她眼中的“红人”,一夜之间,变成了“透明人”。

这种变化,工友们都看在眼里。他们不是傻子,风向变得这么快,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于是,新的流言又开始了。

这次的版本是,我陈建军恃宠而骄,修好了机器就不知道天高地厚,顶撞了林主管,被打入了冷宫。

王胖子也忧心忡忡地找我:“建军,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怎么得罪铁娘子了?她现在看你的眼神,比看破布还冷。你再这样下去,迟早要被她找个由头给开了。”

我能说什么?我只能苦笑着摇头,说没什么。

那种被所有人孤立的滋味,真的不好受。以前,我虽然穷,虽然累,但心里是踏实的,我觉得我凭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个脚印,未来是有盼头的。可现在,我每天上班都如坐针毡,感觉头顶上悬着一把随时会掉下来的剑。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躺在床上,就是更衣室里那句“我单独奖励你”,和她最后那个冰冷的眼神。

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我是不是真的错了?我是不是太敏感,太自以为是了?也许,人家真的只是想给我发一笔奖金,是我自己思想龌龊,把事情想歪了?

可我还是想不通,发奖金,为什么要去女更衣室?

就在我快要被这种精神折磨逼疯的时候,厂里出了一件更大的事。这件事,不仅再次把林慧推到了风口浪尖,也给了我一个看清真相的机会。

那笔欧洲的订单,在最后交货前的质检环节,出了大问题。

一批价值几十万的布料,被检测出染色不均,有细微的色差。这个问题在生产过程中很难被发现,只有在专业的检测仪器下才能看出来。

欧洲的客户极其严格,要求所有产品全部退回,并且要追究工厂的违约责任,索要巨额赔偿。

消息传来,整个厂子都炸了锅。厂长在会议上拍着桌子大发雷霆,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生产车间头上。而林慧,作为车间主管,首当其冲,成了最大的责任人。

厂里立刻成立了调查组,要彻查事故原因。一时间,车间里人心惶惶。所有人都知道,这次厂里损失惨重,必须要有人出来背这个黑锅。而林慧,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我看到她那几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了下去。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她不再像以前那样雷厉风行,很多时候,她只是一个人站在车间角落,默默地看着那些机器发呆。

那些平时跟她不对付的几个老资格,开始在背后说风凉话。

“看吧,我就说一个女人家,管不好这么大的车间。出事是早晚的。”

“听说厂长已经准备撤她的职了,赔偿款说不定还要她个人承担一部分。”

“活该!谁让她平时那么嚣张!”

听着这些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她对我冷若冰霜,但看到她众叛亲离的样子,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我忘不了她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递过来的那个鸡蛋,忘不了她在我打瞌睡时给我披上的那件外套,更忘不了她为了让我修机器,说出“出了问题我一个人担着”时的那种果决。

她不是一个坏人。她只是……只是一个不善于表达,却又很要强的女人。

那天晚上,我看到调查组的人又把她叫进了办公室。过了很久,她才一个人出来。她走在空旷的车间里,背影显得那么单薄,那么孤独。

她走到那台我修好的定型机旁边,停了下来,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冰冷的机壳,就像在抚摸一个不会说话的老朋友。

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所有的怨恨、委屈和愤怒,都烟消云散了。

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不能就这么看着她倒下去。不管我们之间有过什么样的误会,她曾经帮过我,现在,轮到我了。

第6章 真相与一封信

我决定从技术层面入手。染色不均,问题很可能出在定型或者上色的环节。而这两个环节,都跟机器的稳定运行有关。

我利用下班时间,偷偷地留在了车间。我把所有相关的机器,特别是那台德国进口的定型机,里里外外又检查了一遍。我还找到了那段时间的生产日志,一页一页地翻看,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王胖子看我跟疯了一样,劝我说:“建军,你别白费力气了。这事已经定性了,就是管理失误,林慧这个黑锅背定了。你现在跳出来,不但帮不了她,还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何必呢?”

“胖子,”我看着他,认真地说,“如果那天晚上,不是林主管顶着压力让我去修机器,我们整个班组的奖金就没了。做人,不能没有良心。”

王胖子叹了口气,没再劝我,只是默默地给我打下手,帮我一起查。

整整两天两夜,我几乎没合眼。终于,在对比了无数份数据,并且把定型机的几个关键传感器拆下来检查后,我发现了一个惊人的问题。

问题不在于我上次替换的那个“土芯片”,而在于机器自带的一个温控传感器。这个传感器出现了极其微小的漂移,也就是说,当仪表盘显示温度是标准的120度时,实际的加热温度可能只有118度,甚至更低。这种微小的温差,平时生产普通布料根本看不出来,但对于那批要求极高的出口订单来说,就足以造成染料分子附着不均,形成肉眼难以察觉的色差。

而最关键的是,我从维修日志上发现,这个传感器在上个月就有过两次报警记录,但都被当时的维修工简单地重启处理了,并没有更换,也没有向上汇报。而那个维修工,恰恰是跟林慧一直不对付的老张师傅手下的徒弟。

我找到了问题的根源!这不是管理失误,而是设备隐患和某些人的失职共同造成的!

我拿着整理好的数据和证据,冲到了厂长办公室。当时,调查组的人和几个厂领导都在,林慧也低着头,面无血色地站在一边,像是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我把手里的报告拍在桌子上,把我的发现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惊呆了。老张师傅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指着我,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血口喷人!你这是在为林慧开脱!”

“是不是血口喷人,现在去把那个传感器拆下来,送到市里的技术监督局一检测就知道了!”我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维修日志上也清清楚楚地写着,两次报警,处理人是谁,签字是谁,这做不了假!”

厂长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了一眼报告,又看了一眼心虚的老张,最后,目光落在了林慧身上。

林慧也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她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一种我无法形容的复杂情绪。

事情的结果,毫无悬念。

技术监督局的检测报告证实了我的判断。老张师傅和他徒弟因为重大失职,被双双开除。虽然工厂的损失已经无法挽回,但事故的性质从“管理责任”变成了“设备和人员责任”,林慧虽然也受到了处分,但总算是保住了职位。

事情平息后的一天晚上,我又一次在下班后被林慧叫住了。

还是在那个车间门口,还是清晨的微光。

“陈建军。”她叫我的名字,声音有些沙哑。

“林主管。”我平静地回应。经历了这么多,我心里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紧张和局促。

我们俩沉默地站了一会儿。

“为什么?”她先开了口,眼睛里带着深深的不解,“我那样对你,你为什么还要帮我?”

我看着她憔悴的脸,想了想,说:“因为你是个好主管。而且,我娘从小就教我,做人要讲良心。”

林慧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我,肩膀微微地颤抖。我看到有晶莹的液体,滴落在她脚下的水泥地上。

我认识她这么久,第一次看到她哭。那个坚强、冷硬的“铁娘子”,原来也会哭。

过了很久,她才平复了情绪,转过身来。她的眼睛红红的,但眼神却变得无比清澈。

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东西,递给我。

还是那个牛皮纸信封。它已经被捏得有些褶皱了,看得出,它的主人经常把它拿出来。

“你打开看看吧。”她的声音很轻,“上次,是我太心急了,方法也不对,让你误会了。”

我犹豫了一下,接过了那个信封。我的手指有些颤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我心里没有了任何龌龊的想法,只有一种强烈的好奇。

我撕开了信封的封口。

里面没有钱。

里面是一张报名表,一张盖着市劳动局红章的《全市青年技术人才定向培养推荐表》。在推荐人一栏,写着林慧的名字。信封里还有一封信,是林慧写给我的。

我展开那封信,上面是她清秀的字迹:

“陈建军:

见字如面。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希望你已经拿到了这个宝贵的推荐名额。这是市里今年第一次搞的技术人才培养计划,面向全市所有工厂,一共只有二十个名额。被选上的人,可以脱产去市里的职业技术学院学习两年,所有费用由政府承担,毕业后可以直接拿到技师证,并且有资格进入市里最好的几家大厂工作。

我知道你是个有心气、肯钻研的年轻人,你不该一辈子只当一个挡车工。从你第一次修好7号机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你的天赋。后来你修好定型机,更让我坚信,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个名额的竞争非常激烈,厂里很多人都盯着。我怕提前告诉你,会引来不必要的嫉妒和麻烦,甚至有人会暗中使绊子。所以,我自作主张,先用我的名义帮你把名额申请了下来。那天叫你去更衣室,是因为我刚拿到盖好章的推荐表,心里太激动,想第一时间给你一个惊喜。办公室人多口杂,我怕隔墙有耳,只想找个绝对没人的地方告诉你。是我考虑不周,方法太笨拙,才造成了那么大的误会。

那天你说的那些话,很伤人,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是个有骨气的好青年,正因为这样,我才更觉得,这个机会应该属于你。

请原谅我的自作主张和糟糕的表达方式。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就请收下这份迟到的‘奖励’吧。

祝前程似锦!

林慧”

信的末尾,还有一行小字,似乎是后来添上去的:“信封里还有三百块钱,是我个人的积蓄,你刚去市里,用钱的地方多,别推辞。”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封信,那张报名表,仿佛有千斤重。

原来,这才是真相。

原来,那份我避之不及、让我感到屈辱的“单独奖励”,竟然是我梦寐以求的、改变命运的机会。

我因为自己的狭隘和多疑,差点亲手毁掉了自己的前程,更用最恶毒的语言,深深地伤害了一个真心实意为我着想的人。

巨大的悔恨和愧疚,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林慧,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对……对不起……”终于,我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三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我自己的。

林慧看着我,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释然的微笑。

“不用说对不起,”她说,“是我该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知道,我没有看错人。”

那一刻,清晨的阳光穿过车间的窗户,照在我们身上。我看着她脸上的微笑,心里那堵冰墙,轰然倒塌。

第7章 一碗阳春面

误会解开后,我和林慧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全新的、微妙的阶段。

我们不再是单纯的上下级,也不再是流言蜚语中暧昧的男女,更像是一对……师徒,或者说,是彼此都有些笨拙、但又相互欣赏的战友。

她不再对我“特殊关照”,但会在我遇到技术难题时,搬个小凳子坐在我旁边,和我一起研究图纸,一聊就是半个多小时。她的理论知识比我扎实得多,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我的盲点。

而我,也不再躲着她。我会主动跟她探讨一些改进生产效率的想法,甚至会跟她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我发现,不板着脸的林慧,笑起来其实很好看,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车间的工友们看着我们的变化,也都心照不宣。王胖子私下里又开始拿我开涮:“行啊建军,现在是‘奉旨’跟林主管聊天了,待遇不一样了哈。”

我只是笑笑,不再像以前那样脸红脖子粗地去辩解。因为我的心,已经坦荡了。

去市里报到前的一个星期,我把那三百块钱还给了林慧。我跟她说,我爹给我凑了学费和生活费,这钱我不能要。

她推辞了半天,见我态度坚决,只好收了回去。但她看着我,说:“陈建军,你记住,到了市里,人生地不熟,有什么困难,一定要给我写信。这里,永远是你的后方。”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我离开的那天,是个阴雨天。厂里给我办了个简单的欢送会,工友们都来送我。王胖子抱着我,一个劲儿地说:“好小子,出息了,以后别忘了我们这帮穷哥们。”

林慧也来了。她没有像别人那样说很多祝福的话,只是默默地站在人群后面。轮到我跟她告别时,她只说了四个字:“一路顺风。”

我上了开往市里的长途汽车,透过满是雨水的车窗往外看,看到林慧还站在雨里,没有打伞,蓝色的工作服在灰蒙蒙的雨幕中,显得格外醒目。

汽车开动了,她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拐角。我靠在座椅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已经有些泛黄的推荐表,心里百感交集。

在市里的学习生活,是艰苦而充实的。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知识。我白天上课,晚上就泡在图书馆和实训车间,几乎每天都只睡四五个小时。

我每个月都会给林慧写一封信,跟她汇报我的学习情况,也跟她请教一些专业上的难题。她也总会很快回信,信里不仅有对我问题的详细解答,还有对我的鼓励,以及厂里的一些近况。

她的信,成了我那段艰苦岁月里最大的精神慰藉。

有一次,我为了攻克一个西门子PLC编程的难题,连续熬了三个通宵,加上伙食没跟上,得了重感冒,一个人躺在宿舍里发高烧。无助的时候,我给她写了信,信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些脆弱和想家的情绪。

没想到,信寄出去的第三天,也就是一个周六的下午,我的宿舍门被敲响了。

我挣扎着爬起来开门,门外站着的人,让我瞬间愣住了。

是林慧。

她风尘仆仆,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额头上。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饭盒,看到我病得没人形的样子,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屋,不由分说地把我按回床上,用手探了探我的额头,“这么烫!吃药了吗?”

“林……林主管,您怎么来了?”我惊喜交加,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从厂里到市里,坐车要四个多小时。

“我不来,你是不是就准备把自己烧成傻子?”她没好气地说,但眼神里满是关切。她打开保温饭盒,一股浓郁的香味飘了出来。

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上面还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

“快趁热吃了,吃完我带你去医院。”她把面递给我。

我接过那碗面,热气熏得我眼睛发酸。我埋着头,大口大口地吃着。面条很普通,但那是我那两年里,吃过的最香的一顿饭。

那天,她陪我去了医院,给我挂号,缴费,拿药,一直忙到晚上。在回学校的路上,我们走在陌生的城市街头,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主管,谢谢您。”我由衷地说。

她走在我身边,看着前方,轻轻地说:“陈建军,以后别叫我林主管了,叫我林姐吧。”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的,林姐。”

那一声“林姐”,叫出口,感觉我们之间的最后一丝隔阂也消失了。她不再仅仅是我的领导,我的恩人,更像是一个亲人,一个真正的姐姐。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的通信,内容也变得更加生活化。她会跟我聊厂里的八卦,聊她父母的身体;我也会跟她讲学校里的趣事,讲我对未来的规划。

两年的时间,一晃而过。我以全校第一的成绩毕业,拿到了技师证,并且收到了好几家大厂的录用通知。

我最终选择回到我们原来的纺织厂。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放弃了去大厂拿高薪的机会,却要回到那个又老又旧的地方。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为什么回来。

因为这里,有我的起点,有我的兄弟,还有一个,像亲人一样关心我、改变了我一生的“林姐”。

第8章 岁月的回响

我回到纺织厂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我成了厂里第一个科班出身的技师,直接被任命为维修车间的副主任,主抓技术革新。厂长亲自找我谈话,拍着我的肩膀,说我是厂里的希望。

王胖子见到我,激动地给了我一个熊抱,捶着我的背说:“好小子,我就知道你行!现在是陈主任了,以后可得罩着兄弟我!”

我笑着回捶他一拳:“只要你小子别偷懒,我肯定罩着你。”

我最想见的,当然是林慧。她已经升任了生产科的副科长,不再直接管理车间,但威信比以前更高了。

我在她的办公室里见到她。两年不见,她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干练,只是眼角多了几丝细微的纹路,让她看起来更加沉稳。

“林姐。”我站在她办公桌前,笑着叫她。

她抬起头,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由衷的笑容。“建军,你回来了。”

那笑容,像冬日里的暖阳,瞬间融化了我心里所有的紧张和不安。

我们聊了很久,从我的学习,聊到厂里的变化,再聊到未来的发展。她的见识和格局,比两年前又高了一个层次。我发现,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一种无需多言的默契。

我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那台德国进口的定型机进行全面的技术改造。我运用在学校学到的最新知识,结合厂里的实际情况,制定了一套完整的升级方案。

这个方案遭到了很多老师傅的反对,他们觉得我一个毛头小子,是在瞎折腾。又是林慧,在厂务会议上,力排众议,全力支持我。

她说:“我们不能总是抱着老旧的东西不放。技术在发展,我们也要进步。我相信陈建军,就像两年多以前,我相信他能修好那台机器一样。”

有了她的支持,我的改造计划得以顺利实施。一个月后,当经过改造的定型机重新投入生产,效率提升了百分之三十,次品率下降了五个百分点时,所有的质疑声都消失了。

我用我的技术,证明了自己。

接下来的几年,我和林慧成了工作上最好的搭档。我负责技术攻关,她负责生产管理,我们联手,解决了一个又一个难题,把我们那个濒临淘汰的旧车间,打造成了全厂的标杆。

我们的关系,也成了厂里一段被人津津乐道的佳话。再也没有人提那些不堪的流言,大家说起我们,都说林科长有眼光,陈主任知感恩,是千里马遇上伯乐的典范。

我三十岁那年,经人介绍,认识了我现在的妻子,一个温柔贤惠的小学老师。我带她去见林慧,林慧拉着她的手,聊了很久,脸上一直挂着欣慰的笑。她像一个嫁弟弟的姐姐,仔细地叮嘱我妻子,说我这个人性格有点闷,但人很实在,让她多担待。

我结婚那天,林慧作为我的“娘家人”,坐在了主桌。她喝了很多酒,眼睛红红的,她拍着我的肩膀说:“建军,看到你成家立业,我比谁都高兴。姐这辈子,没看错你。”

再后来,随着国企改革的浪潮,林慧被调到市里的总公司,担任了更高的领导职务。她走的那天,我去送她。在长途汽车站,和当年我离开时相似的场景,只是角色互换了。

“林姐,以后常回来看看。”我说。

“会的。”她点点头,看着我,眼神里有欣慰,有不舍,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属于女人的柔情,“建军,好好干。这个厂子,以后就交给你了。”

汽车缓缓开动,我站在原地,挥着手,直到车影消失在视线里。我知道,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引路人,从此就要远航了。

如今,又是十几年过去。我也从当年的陈主任,变成了现在大家口中的“陈厂长”。王胖子也成了车间主任,我们时常会坐在一起喝酒,回忆当年。

每次喝多了,王胖子总会提起那个夜晚。

“厂长,说真的,那天晚上林姐把你叫进更衣室,你小子当时到底咋想的?是不是吓坏了?”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着说:“何止是吓坏了,我当时差点以为自己要‘为艺术献身’了。”

我们俩相视大笑,笑声里,满是岁月的感慨。

我常常会想起1995年那个黏糊糊的夏天,想起那个昏黄、闷热、充满了机油和汗水味的车间。那里,有我逝去的青春,有我奋斗的起点。

更重要的,那里有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误会”。

那个在更衣室里发生的、差点让我毁掉一生的误会,最终却成了我一辈子最宝贵的财富。它教会了我,永远不要用自己狭隘的心去揣度别人的善意;它也让我明白,人与人之间,最可贵的,是那份超越了利益和偏见的信任与成全。

那晚,林慧递给我的,不是一个暧昧的信封,而是一把钥匙。

一把,为我打开全新人生大门的钥匙。

来源:陪你看日出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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