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一世,她只想安稳度日。可总有人不让她如愿——嫡姐设计,皇子构陷,就连前世的未婚夫也频频试探。
她曾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却甘心饮下那杯毒酒,替皇兄赴死。
再睁眼,她成了安远侯府最不起眼的庶女苏瑾。
这一世,她只想安稳度日。可总有人不让她如愿——嫡姐设计,皇子构陷,就连前世的未婚夫也频频试探。
既然如此,她不介意让这些人知道:凤凰涅槃,从来不是为了忍气吞声。
01
永昌十二年冬,安远侯府内气氛低沉。
安远侯苏凛因朝堂谏言触怒圣心,被罚闭门思过。嫡长女苏瑶与平西伯世子陈瑜的婚约亦生波澜,退婚流言甚嚣尘上。
而此刻,西厢暖阁内,三姑娘苏瑾正费力地将支摘窗合上。
“姑娘怎的又开窗?风寒还未好利索呢。”大丫鬟碧荷端着药碗进来,急忙上前将窗户关严,又扭头对另一丫鬟秋露道,“你既在屋里,也不劝着些,这冷风岂是姑娘能受的?”
秋露刚熨好衣裳,闻言委屈地看向苏瑾:“姑娘,奴婢才转身一会儿……”
苏瑾拢了拢身上的白狐斗篷,笑道:“不怪她,屋里炭气重,闷得慌,透透气罢了。药给我吧。”她接过药碗,又问碧荷,“外头打听得如何?”
碧荷灌了口热茶,低声道:“都传遍了,说陈家世子与那柳家姑娘同游画舫,共赏梅林,言之凿凿。”
秋露将衣物收入箱笼,疑惑道:“那柳姑娘是何来历?”
“据说是通政司经历柳大人之妹,名唤柳芊芊。”碧荷答道。
秋露蹙眉:“世子与咱们大姑娘是自小定下的亲事,前几日还听大夫人房里的丫头说,开春便要议婚期,怎会如此?”
碧荷叹气:“只怕不易。外头如今都在传,平西伯府欲退亲另娶呢。”
秋露愤然:“婚事岂是儿戏?平西伯府难道不知轻重,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若只是被人笑话,倒还罢了。”苏瑾拨弄着手炉里的灰,轻声道,“你们忘了,近日府中因何事不宁?”
二人一怔,秋露倒吸口气:“姑娘是说侯爷……”
苏瑾瞥她一眼,秋露忙掩口。
碧荷掀帘查看门外,回禀道:“那些小丫头不知又躲哪儿偷懒去了。”
苏瑾这才道:“大伯父前些时日得罪陛下,由兵部侍郎贬为员外郎,如今尚在禁足。外间流言,与此脱不了干系。”
秋露不解:“若陈家想退婚,为何又牵扯柳家?”
“婚事不易解,但大伯父正处风口浪尖。权贵之家最是跟红顶白,此时谁不避嫌?平西伯府既想撇清,又恐落人口实,便闹出这番动静,等着咱们主动退亲呢。”苏瑾语气平静。
“既要面子,又要里子,忒不地道!”碧荷啐道,“可若大姑娘不肯退,又当如何?”
苏瑾端起青瓷茶盏,浅啜一口:“长姐心高气傲,岂能忍此屈辱?未嫁先纳妾,她如何肯依?若按捺不住主动退婚,正合陈府心意。他们不过是摸准了长姐的性子,对症下药罢了。”
她记得苏瑶曾在屋里摔了一套茶具,但大夫人薛氏进去劝慰后,便再无声响。知女莫若母,薛氏既稳住了苏瑶,想必对这婚事还存指望。
“纳妾?”秋露惊讶,“世子不是要退婚另娶吗?”
苏瑾摇头:“平西伯府正值圣眷,既行此计,必是利益驱使,岂会让嫡子娶七品小官之妹?即便真退婚,也轮不到柳家姑娘。这不过是陈家手段。若我所料不差,无论苏瑶与世子结局如何,柳芊芊最后要么为妾,要么不了了之。届时陈家只需派人澄清流言属虚,便可遮掩过去。”
“那柳家姑娘岂肯罢休?”碧荷问。
“同游几处,光天化日,几句流言,伤不及名节,世子想脱身容易得很。”苏瑾淡淡道,“这便是陈家高明之处。”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
苏瑾见状莞尔:“傻了?”
碧荷回神,忧心道:“姑娘还是少思虑些,外人的事看得太明白,反倒伤神。”
苏瑾漫应一声,转而问:“老夫人病情如何?松鹤堂可有消息?”
碧荷忙道:“正要回姑娘,松鹤堂传话,老夫人已大安,明日恐要恢复晨省。”
秋露补充:“二夫人也遣人说,明日直接去松鹤堂请安,不必往她院里去了。”
苏瑾见二人面带忧色,笑道:“怕什么?不过是请安,老太太还能吃了我?旬日一次,已是轻松。”
她行三,上有一兄一姐,下有一妹,处境本就尴尬。而府中老夫人李氏,因陈年旧事,对苏瑾这庶出孙女素来冷淡。前世她没少在老太太跟前受气。
“幸好老爷是疼姑娘的,”碧荷安慰道,“否则还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苏瑾但笑不语。
翌日清晨,苏瑾早早起身,前往松鹤堂。行至回廊,恰遇长姐苏瑶。
苏瑶打量她:月白交领袄配青缎裙,外罩莲青斗篷,鬓间只簪素银珠花,清雅却失于素净。
“三妹还是这般打扮,年轻姑娘,何不鲜亮些?老太太瞧着也欢喜。”苏瑶自身着玫瑰紫缕金袄,大红斗篷,孔雀衔珠步摇璀璨生辉,明艳照人。
苏瑾微诧。这位嫡姐素来与她疏远,今日为何提点?她抿唇浅笑:“平日如此惯了,骤然更改,反显突兀。”
苏瑶笑笑:“女儿家爱俏,有何不可?三妹换身装扮,老太太瞧着新鲜。”
二人说话间已至松鹤堂。
婆子殷勤打帘。屋内暖香扑面,大夫人薛氏、二夫人周氏、二姑娘苏琳、四姑娘苏琬皆已在座。
老夫人李氏坐于炕上,穿赭色万寿纹袍,额戴祥云抹额,眉间深纹如刻,不怒自威。
行礼毕,苏瑶笑问:“二妹同祖母说什么趣事?逗得祖母这般开怀,也说与我们听听。”
说话间,已自然坐到老夫人右侧。
苏琳乃二房嫡女,穿桃红绣梅袄,明艳俏丽,紧挨老夫人左侧,挽臂娇嗔:“长姐来迟了,我们都陪祖母用过膳了。”
苏瑶挑眉:“我日日随母亲来侍疾,祖母怜我辛苦,特嘱今日晚些来。可见祖母疼我。”
李老夫人笑道:“瑶丫头孝顺,早说不必日日来,偏她不肯,说什么‘小病不精心,恐成大病’,道理一套套,像个管家婆。”
言罢呵呵大笑,满是爱重。
苏瑶顺势偎进老夫人怀中。
苏琳轻哼:“说得好像妹妹没来探望似的。”
“祖母心疼二妹,舍不得你劳累罢了。”苏瑶从容道,“我身为长姐,理应为姊妹表率。”
苏琳撇嘴。
李老夫人道:“瑶丫头说得是。再者我这儿无需许多人伺候,反嫌闹腾。琳姐儿有心便好。”
苏琳这才展颜,目光转向苏瑾:“对了,祖母病着,三妹可曾来探望?别是自己贪玩忘了吧。”
苏瑾暗叹,终究躲不过。
未等她开口,苏瑶已道:“三妹怎会不来?那日雪天,祖母午憩,三妹特来问安,我不忍惊扰,还陪三妹吃了盏茶等候。”
苏瑾心下惊疑,不解苏瑶为何屡次维护。
苏琳眨眼:“怎偏挑祖母歇息时来?”
“三妹一早便来了,是我见祖母精神不济,自作主张拦下的。”苏瑶解释,“当时便与三妹说明,后来也回禀过祖母。”
李老夫人颔首:“确有此事。”语气平淡。
苏琳得理:“一次未见,便不知来第二次?做戏一回,也不知给谁看。”
苏瑶语塞。苏瑾的确只来了一次。
苏琳自觉拿住把柄,面露得色。
苏瑾缓缓开口:“后来孙女又来过一次,却在院外被二姐身边的锦心姑娘拦下。锦心亲口说:‘老太太有大小姐、二小姐两位嫡出孙女伺候尽够。三姑娘庶出之身,不得老太太欢心,见了只怕病更重。依奴婢看,三姑娘趁早回去,往后也不必来,免得惹老太太心烦。若大夫人、二夫人怪罪,三姑娘可想好如何交代!’孙女听闻此言,只得离去。”
说罢,眼风扫向下首穿玫红缠枝莲袄的苏琬。只见苏琬脸色微变,暗瞪苏琳,手中帕子绞紧。
苏琬乃大房庶女,行四。薛氏宽厚,待她与嫡女无异,从未有人敢当面提嫡庶。此言无疑刺心。
苏瑾执帕拭眼角,续道:“也是孙女一时想岔,以为锦心虽得二姐看重,终究是婢,岂能代主行事?更遑论视松鹤堂如无物?本该如二姐所言,锲而不舍。只古人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孙女这心里,终究不是滋味。”
苏琳气结,狠瞪缩在凳后的锦心。
苏瑶攀着老夫人手臂:“老祖宗,这哪是丫头?分明是祖宗!咱们府里正经姑娘尚不论嫡庶,倒让个奴才坏了规矩,叫妹妹受委屈。”
苏琬忍不住道:“幸而我来看祖母时未遇二姐,否则怕也逃不过锦心一番排揎,倒是我运气了。”说罢抚胸,状似庆幸。
薛氏穿暗红如意纹袍,坐于左下首圈椅,淡淡道:“依我看,这锦心不仅能做松鹤堂的主,连大房、二房的主也做得。不知情的,还当她是府里小姐。便真是小姐,也没这般张狂。”眼风扫向周氏。
周氏着墨绿福禄袍,眉眼锐利,冷笑:“丫鬟不懂事,让大嫂见笑。”又对苏瑾道,“堂堂侯府千金,被个丫头拦了路,说出去也不嫌丢人,想来也没几分真心。”
轻描淡写,既弱化刁奴气焰,又暗指苏瑾虚情,更在老夫人跟前上眼药。
苏瑾恭顺道:“母亲说的是。女儿知错。想来锦心纵能代二姐发言,代松鹤堂立规,甚而代两房主母行事,终究是个婢子。女儿不该顾忌二姐颜面,当直接闯进来才是。”
周氏目光如刀,苏瑾回以温顺浅笑。
“够了。”李老夫人开口,“什么丫头,比小姐还大?站出来我瞧瞧。”
一个穿粉袄长脸丫鬟颤巍巍出列,扑通跪倒:“奴、奴婢锦心,给老太太请安。”
李老夫人垂眸打量,见她头面衣饰皆逾制,眉间顿生不悦:“家生的还是外头买的?”
“家、家生的。”
“老子娘在何处当差?”
“在…在庄子上。”
“既在庄子,你也回去罢。让你老子娘好生教教规矩,省得尊卑不分。”李老夫人语气决断。
锦心瘫软在地。
苏琳急唤:“祖母——”
“祖母是为你好。”李老夫人打断,“由着奴才替你拿主意,来日闯出大祸,悔之晚矣。”
威压之下,满室寂静。
苏琳唇动欲言,周氏忙笑劝:“老太太说得是。不过一个丫头,娘再给你挑好的便是。”
苏琳不甘噤声,狠瞪苏瑾。
苏瑾垂眸敛目。老夫人待苏琳,终究真心疼爱。
锦心被拖出时,门外报五姑娘到。
帘栊响动,苏瑗着浅金蝶纹袄翩然而入,见状奇道:“这不是二姐身边的锦心?怎么了?”
苏琬淡声:“奴才不懂事,老太太发落了。”
苏瑗轻哦,不再多问,向老夫人解释:“姨娘晨起不适,孙女煎药伺候,来迟了,祖母恕罪。”
李老夫人早从周氏处知晓,温言问:“胡姨娘可好些了?”
周氏忙答:“请大夫瞧过,说是风寒,吃几剂药便好。”
苏瑗亦道:“祖母放心,姨娘已无大碍。”
胡姨娘原是老夫人贴身婢女,情分非同一般。周氏看在婆母面上,向来宽待。
李老夫人点头,转问薛氏:“再过半月是平西伯府太夫人寿辰,可准备妥了?”
薛氏踌躇,周氏抢先道:“母亲才愈,有些事怕尚不知。”遂将陈瑜与柳芊芊之事说了。
李老夫人拍苏瑶手叹:“傻孩子,受这等委屈,怎不告诉祖母?你这是被你父亲带累了。”
苏瑶摇头:“孙女不觉得被连累。安远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未有父失势而女独善之理。”
“好孩子。”李老夫人叹息,对薛氏道,“你也是,这事该与我通个气。”
薛氏苦笑:“媳妇糊涂。”婆母病中,若因苏瑶之事加重,岂非大房罪过?她如何敢言?
李老夫人问:“寿宴你待如何?”
薛氏道:“请帖既至,便带瑶儿走一趟。若不去,反显我家小气。”
李老夫人颔首:“澈哥儿、泓哥儿不日从书院归。届时让孩子们都去,见见世面也好。”
薛氏心知婆母意在借机相看各家子弟,虽不满婆母此时仍算计苏瑶婚事,却不敢多言,唯诺应下。
周氏亦笑:“母亲考虑周全。”
半月后,平西伯府寿宴。
马车抵侯府门前,苏家众人下车,由仆妇引路。一路亭台错落,迤逦行至后院花厅。
平西伯夫人孙氏亲迎,寒暄落座。
孙氏笑言:“家母喜静,本不欲办寿。还是我儿劝她:‘别家老祖宗寿辰皆热闹,独咱们冷清,外人该道子孙不孝。再者年高更需喜庆,小辈拜寿说吉祥话,您瞧着新鲜,心气一畅,更利长寿。’这才说动。也只他劝得动。”
语毕满面春风。
众人纷纷夸赞陈瑜孝顺。
孙氏笑意愈深,目光落向苏瑶:“这就是府上大姑娘?快近前我瞧瞧。”
苏瑶上前施礼:“孙夫人。”
孙氏执其手,问喜好、读书、针线,亲切热络,毫无芥蒂。
苏瑶对答得体。周遭赞声不绝。
苏瑾坐于末席,闻身后议论:
“前阵不传陈、苏两家要退婚?瞧着不像啊。”
“你不知?北疆大捷,龙心大悦。听说立功名单里有位苏监军,是安远侯族侄。”
“族侄而已……”
“莫小觑。当初陛下登基未久,前监军暴毙,无人愿往,正是这位苏大人自请赴边。陛下曾许诺凯旋重赏。君无戏言。此前都说安远侯失势,谁知还有这番机缘。”
“难怪退婚之风偃旗息鼓……”
……
苏琳凑近苏瑾:“长姐运道真好,偏赶上这时候。”
苏瑾从茶碗抬头:“长姐好,我们岂不也好?”
苏琳嗤笑:“此次大哥归来,最高兴的当属三妹吧?”
苏瑾不置可否:“二姐难道不高兴?”
苏琳冷哼:“少装模作样。”
忽闻通报:康乐郡主到。
只见一袭大红斗篷的娇艳少女在仆妇簇拥中入内,正是康乐郡主赵婉。其父为靖王,姑母乃宫中德妃。
孙氏热络相迎,嘘寒问暖。
赵婉一一答了,向孙氏道:“母亲染恙,特遣我代贺,望太夫人见谅。”
孙氏笑应:“太夫人早吩咐过,郡主费心。”
又指身旁圆脸妇人:“你姑母近日可好?”
此妇乃忠靖伯夫人,靖王胞妹,赵婉姑母赵氏。
赵婉答:“姑母安好。母亲只是微恙,将养便愈。”
目光转向薛氏下首着深青锦袍的容长脸妇人:“北疆大捷,陆表哥快回了罢?”
此妇乃镇北将军府二夫人陆氏,孙氏姑姐。其子陆琰随兄陆珩驻守北疆。
陆氏笑逐颜开:“算日程,就这三两日。”
赵婉惊喜:“这般快?我还当要随大军同行。”
陆氏笑而不语。
她身旁穿浅碧织金袄、眉目大气的少女接口:“大哥、二哥此次归来,可不走了吧?一去三年,想煞人也。”此乃陆氏女陆明霜。
陆氏抚其背:“不走了,不走了,过几日便见着。”
孙氏身侧着云霞粉袄、身量高挑的瓜子脸少女——庶女陈嫣原正与苏瑶说话,自赵婉入内便侧耳倾听。
苏瑶见状道:“北疆告捷,实乃大喜。镇北军凯旋,又有热闹瞧了。”
陈嫣含笑点头。
长辈叙话,赵婉走近二人:“这位是?”
陈嫣忙引见苏瑶。
赵婉略颔首,目光已转向他处。
苏瑶尴尬一笑,见陈嫣注意力转移,便不多言。
开席前,寿星陈太夫人方至戏台前落座。
赵婉众星拱月般陪坐太夫人侧,亲孙女陈嫣亦退一射之地。
苏瑶与苏瑾相邻,低语:“三妹可知康乐郡主封号由来?”
苏瑾侧目。
苏瑶悄声:“别看她眼下风光,这封号还是蹭了前人的光。”
“哦?”
“当年圣上尚为太子时,东宫生变,永嘉公主替兄饮鸩。圣上登基后追封永嘉为昭惠长公主。后欲封靖王女为郡主,初拟‘康平’,赵婉入宫求其姐德妃周旋,圣上才改‘康乐’。”苏瑶挑眉,“‘昭惠’带‘惠’,她这‘康乐’便硬凑‘乐’字。圣上与昭惠长公主兄妹情深,宫中但凡眉眼略似长公主的宫人,皆得青眼。赵婉昔年常入宫伴驾,如今更时时将长公主挂嘴边,美其名曰追念,谁不知她借死人光?连逝者便宜都占,还当旁人看不透。”
苏瑾默然。她知德妃得宠,却不知赵婉封号有此曲折。
苏瑶唏嘘:“难怪德妃盛宠不衰,原是有这层缘故。”忽觉有异,“你如何得知?”
苏瑾心下一紧,正待开口,门外喧哗忽起。
“祖母,孙儿来给您拜寿了!”
但见两名锦袍公子步入。当先者正是陈瑜,着绛紫云纹袍,俊秀挺拔。
下一瞬,苏瑾目光凝在他身后宝蓝缂丝袍男子身上——
陆琰。
他风姿清举,温文尔雅,甫入内便吸引全场目光。
陈瑜笑引:“祖母您看谁回来了?”
陆琰上前一揖:“太夫人,晚辈特来贺寿。”
陈太夫人惊喜:“琰哥儿?何时回的?快近前我瞧!”
陆琰乃陆氏次子,三年前外放青州知州,任满回京,今晨方抵,便赶来贺寿。
太夫人执其手嘘寒问暖,满眼怜爱。
陆氏上前抚子臂膀:“只当你赶不及,一字未敢与太夫人提。路上辛苦否?”
陆琰笑慰:“母亲放心,儿子无恙。”
陆明霜已凑前连唤“二哥”,讨要礼物,兄妹笑谈。
苏瑾怔忡间,忽闻苏瑶声:“三妹想什么这般出神?”
苏瑾蓦然回神。
想什么?自然是想前尘。
苏瑶所言昭惠长公主,本名林晚。而她,正是林晚。
她只记得,永昌末年,父亲林大将军被诬通敌,满门抄斩。东宫兵变那夜,她替兄长饮下毒酒,再睁眼,已成安远侯府庶女苏瑾。
而变乱前,永昌帝曾欲为她赐婚陆琰。他却亲来请她拒婚,言:“臣寒窗十载,非为尚主,甘作庸人。求公主成全。”
本朝驸马不得干政。她成全了他。
彼时之痛,刻骨铭心。死过一回,方彻底放下。
如今想来,他拒得对。若尚主,必受牵连。
那厢陆琰已被太夫人拉至身旁看戏,陈瑜陪坐。
满堂目光皆暗聚于此。
苏琳轻笑:“瞧她眼都直了。想什么,长姐还看不出?”又对苏瑾道,“陆二公子早与光禄寺卿周家姑娘定亲,岂是你能肖想?”
苏瑾自往事抽离,瞥她一眼。苏琳竟颈后一寒,噤声难言。
正此时,管事疾步入内,喜气洋洋:
“给太夫人、夫人、各位夫人道喜!老爷让禀:陆少将军回京,正来拜寿!”
陆氏惊喜起身:“珩儿回来了?不是还有两三日?”
语未竟,门口朗声已至。
苏瑾循声望去,玄色貂氅男子稳步踏入。眉目沉峻,步履生风,兵戈之气迫人屏息。
“他变了许多。”苏瑾心想。
永昌末年,叛军围东宫,她决意假扮兄长留守。陆珩护送真太子突围。
临别,他突将她拥入怀。
她笑:“陆珩,你越矩了。”
他答:“阿晚,等我。必归接你。”
她在那个怀抱里看了最后一眼夕阳。
皆知那是永别。
陆珩至太夫人跟前拜寿,腰未弯,太夫人已命人扶起。
陆珩顺势起身,向陆氏、周氏行礼:“母亲,二婶。”
陆氏紧握其臂,细观良久,泪盈于睫:“回来就好……”
陆珩温言慰母,方看陆琰:“何时到的?”
“今晨刚至,尚未归家。大哥一切安好?”
陆珩拍其肩:“甚好。晚些细谈。”
周氏笑叹:“这孩子,自幼与他大哥亲厚。自琰儿外放,珩儿又赴北疆,兄弟再未聚首。今朝同日而归,恰逢太夫人寿辰,实乃三喜临门!”
满堂称贺。
陆明霜与赵婉齐上前,互视一眼,陆明霜抢先道:“大哥哥归来,二哥哥亦返,咱们一家终得团圆!”特意重咬“一家”二字。
赵婉横她一眼,对陆珩道:“表哥立此大功,凯旋回朝,陛下定有重赏。前日我入宫探望德妃姐姐,陛下正说起此事。”
陆明霜嗤笑:“大哥哥立功,陛下赏赐自是应当,说得似德妃娘娘功劳一般。”
赵婉瞪她,向陆珩解释:“表哥莫误会,德妃姐姐亦为你欢喜。”
陆珩略颔首,轻抚妹发顶,令其休要顽皮。
苏瑾静静望着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这一世,她只是苏瑾。
前尘如烟,她只要今生恣意。
平西伯府寿宴后,安远侯府表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底下却暗流涌动。
苏瑶的婚事虽因北疆捷报暂得喘息,但陈瑜态度暧昧,迟迟未定婚期。苏瑾在府中处境愈发微妙——那日在松鹤堂的反击虽震慑了苏琳,却也引来了更多审视的目光。
这日午后,苏瑾正在房中临帖,碧荷匆匆进来,屏退左右,低声道:"姑娘,奴婢方才从二小姐院里的洒扫丫头那儿听说,二小姐前日去了趟周家,回来时脸色很不好看。"
苏瑾笔锋未停:"周家?哪个周家?"
"就是与陆二公子定亲的光禄寺卿周大人家。"碧荷压低声音,"听说周家姑娘前日得了太后赏赐的一对赤金缠丝镯子,二小姐在周家做客时见了,回来就摔了一套茶具。"
苏瑾唇角微勾。苏琳对陆琰的心思,她早有察觉。前世陆琰拒婚后,苏琳没少在背后讥讽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如今看来,这位嫡姐自己才是真正上了心。
"由她去吧。"苏瑾淡淡道,"与我们无干。"
"可是..."碧荷欲言又止,"奴婢还听说,二小姐似乎在打听姑娘前日去藏书阁都借了什么书..."
苏瑾笔锋一顿。前日她确实去了藏书阁,借了几本地方志和兵书。这是她前世养成的习惯——通过典籍了解时局。没想到苏琳连这点小事都要探查。
"知道了。"她不动声色,"你且留意着,看她还有什么动作。"
碧荷应声退下。苏瑾放下笔,走到窗前。院中积雪未融,腊梅初绽,一派宁静祥和。但她知道,这平静维持不了多久。
果然,三日后,一场精心设计的局悄然展开。
这日清晨,苏瑾照例去松鹤堂请安。行至花园假山处,忽见苏琳的贴身丫鬟锦心鬼鬼祟祟地从另一条小径闪过,手中似乎攥着什么。苏瑾心念微动,示意秋露跟上去查看。
到了松鹤堂,众人叙话间,苏琳突然笑道:"三妹近日气色真好,可是得了什么养颜秘方?也教教姐妹们。"
苏瑾温声答:"二姐说笑了,不过是按方吃药,谨遵医嘱罢了。"
"是吗?"苏琳挑眉,"可我听说三妹近日常往藏书阁跑,借的都是些兵书战策。莫非三妹不满足于闺阁之学,还想效仿男子建功立业不成?"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女子研读兵书,在本朝虽非明令禁止,却也属不合时宜之举。
苏瑾从容道:"二姐误会了。前日大哥来信提及北疆风物,我一时好奇,才借了几本地理志翻阅。至于兵书..."她微微一笑,"二姐怕是听错了,我借的是《山河舆图志》,记录各地风土人情,与兵事无干。"
苏琳还要再说,忽见秋露匆匆入内,在苏瑾耳边低语几句。苏瑾面色不变,只轻轻点头。
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大公子苏澈回府了。
众人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只见苏澈风尘仆仆而入,先向老夫人行了礼,又向众人问安。
"澈儿回来得正好。"李老夫人难得展颜,"北疆战事已了,你父亲的事..."
"孙儿正为此事而来。"苏澈神色凝重,"父亲被弹劾之事,恐与北疆军粮案有关。"
满堂顿时哗然。军粮案是去岁大案,涉及多位边关将领,皇帝震怒,已处置了一批官员。若苏凛真与此案有牵连,安远侯府危矣。
"胡说!"薛氏急道,"你父亲向来谨慎,怎会牵扯此等大案?"
苏澈叹道:"儿子也是刚得的消息。据说有证物显示,去年经手军粮调拨的官员中,有人收受贿赂,以次充好。而父亲当年曾举荐过其中几人..."
众人面色皆变。举荐之责,最易被牵连。
苏瑾垂眸沉思。前世此时,她已饮鸩身亡,不知后续。但依她对朝局的了解,军粮案背后必有更大阴谋。安远侯素来清廉,此事定是被人构陷。
正当众人惶惶不安时,门外又报:镇北将军府陆少将军来访。
陆珩的突然到访,让气氛更加微妙。
他被引入正厅,与苏澈见礼后,开门见山:"听闻苏兄回府,特来拜访。另有一事相询——苏大人被弹劾之事,陆某或知些许内情。"
苏澈忙道:"陆兄请讲。"
"军粮案牵扯甚广,陆某在北疆时曾暗中查访,发现此案背后恐有更大阴谋。"陆珩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在苏瑾面上略一停顿,"据查,有证物藏于京中某处。若得此物,或可证苏大人清白。"
苏瑾心中一动。陆珩此言,似有所指。
"不知是何证物?藏在何处?"苏澈急问。
陆珩却摇头:"具体所在,尚需查证。今日前来,一是告知此事,二是..."他看向苏瑾,"听闻府上三小姐博闻强识,于典籍涉猎甚广。陆某有幾处古籍疑难,想请教三小姐。"
众人皆怔。陆珩突然要请教苏瑾,实在突兀。
苏瑾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心知他必是察觉了什么。前世陆珩就以其敏锐著称,这一世看来也不例外。
她从容施礼:"少将军过誉。小女子才疏学浅,恐难当此任。"
"三小姐不必过谦。"陆珩目光深邃,"《山河舆图志》中关于北疆地形的记载,陆某正有几处不解。"
苏瑾心中凛然。他竟知道她借了这本书!看来陆珩对安远侯府的关注,远超她想象。
李老夫人见状,虽觉不妥,但碍于陆珩身份,只得允准:"既如此,瑾丫头便与陆少将军去偏厅说话吧。澈儿作陪。"
偏厅内,炭火噼啪。
陆珩屏退左右,只留苏澈在侧,直截了当:"三小姐前日借的《山河舆图志》,可是为了查证什么?"
苏瑾不动声色:"少将军何出此言?"
"那本书中,有关北疆粮道的地形图最为详尽。"陆珩凝视着她,"而军粮案的关键,就在粮道被截一事上。"
苏瑾心念电转。陆珩这是在试探她是否知情。她若表现得太过了解,必引怀疑;若全然不知,又错失良机。
她斟酌道:"小女子确曾见书中粮道图标注蹊跷。有几处险要,图示与大哥信中描述颇有出入。"
"哦?"陆珩眸光微闪,"愿闻其详。"
苏瑾取来纸笔,简单勾勒:"据书中图示,黑风隘应为天险,易守难攻。但大哥信中说,此处去年曾多次遭小股敌军骚扰。若真如书中所示,不该如此。"
陆珩眼中掠过赞赏:"三小姐观察入微。实不相瞒,陆某怀疑军粮案中有人篡改舆图,故意示敌以弱。"
苏澈震惊:"篡改舆图?这可是通敌大罪!"
"正是。"陆珩点头,"而能接触到朝廷秘藏舆图之人,屈指可数。"
苏瑾忽然想起前世一桩旧事:"少将军可曾查过武库司?"
陆珩神色一凝:"三小姐为何提及此处?"
"小女子曾听父亲提及,武库司掌管的不仅是兵器,还有各地呈报的舆图副本。"苏瑾谨慎措辞,"若有人从中做手脚,最为便利。"
陆珩深深看她一眼:"三小姐果然慧心。实不相瞒,陆某已查到武库司郎中刘振可疑。但苦无实证。"
苏瑾心中已有计较。前世刘振后来因贪墨被查,在其府中搜出大量金银。若此时搜查,或可找到与军粮案相关的证据。
但她不能明言,只得暗示:"小女子愚见,若此人真与军粮案有关,必不敢将证物藏于明处。或可查其外宅私产..."
陆珩眼中精光一闪,似有所悟。
送走陆珩后,苏瑾心事重重。今夜,她必须行动。
是夜,月黑风高。
苏瑾换上夜行衣,悄无声息地潜入父亲书房。她记得前世刘振被查时,供出曾将一批密信藏于安远侯书房——这是构陷的关键证物。
书房内寂静无声。她熟练地避开守卫,在书架暗格中细细搜寻。果然,在一本《兵法辑要》中发现一叠密信。
正要取出,忽闻门外脚步声。她急忙躲入屏风后。
来人是苏凛。他面色凝重,在书房中踱步片刻,竟也走向那排书架。
苏瑾屏息凝神。只见父亲取出密信,就着烛火细看,眉头越皱越紧。
"荒唐!"苏凛忽然低斥一声,将信掷于案上,"这等拙劣构陷,也敢拿来污我清白!"
苏瑾心中一震。原来父亲早知此事!
苏凛沉思片刻,将信收入袖中,吹熄烛火离去。
苏瑾待他走远,方从屏风后转出。证物既已被父亲取走,她原不必再行动。但转念一想,父亲既知被构陷,却隐而不发,必有深意。
她灵机一动,取纸笔仿父亲笔迹写下一张字条:"证物已移,武库司刘振外宅。"
将字条塞入暗格后,她悄然离去。
次日清晨,消息传来:陆珩连夜带人搜查刘振外宅,果然搜出与军粮案相关的账册密信。刘振被下狱,安远侯嫌疑得洗。
苏瑾在院中修剪梅枝,闻讯微微一笑。
这一局,她赢了。但更大的风雨,还在后头。
军粮案风波平息,安远侯苏凛官复原职,安远侯府重获圣心。然而府中暗涌未平,反而因这场风波激起了更多涟漪。
这日,苏瑾正在房中看书,碧荷兴冲冲进来:"姑娘,大喜事!平西伯府派人来商议婚期了,说是开春就为世子和大小姐完婚!"
苏瑾翻书的手顿了顿。陈瑜突然转变态度,必是因安远侯府重得圣眷。这等势利之徒,实非良配。但这是苏瑶的选择,她不便多言。
"还有一事,"碧荷压低声音,"二小姐这几日安静得很,奴婢觉得反常。"
苏瑾抬眼:"怎么说?"
"前日二小姐去周家,回来时面色如常,还带着笑。这不像她。"碧荷忧心道,"奴婢担心二小姐在酝酿什么。"
正说着,秋露匆匆进来:"姑娘,老夫人让各房小姐去松鹤堂,说是要商议春日宴的事。"
春日宴是京中盛事,每年由各世家轮流主办,今年恰在安远侯府。这是展示家门风采的良机,也是各府相看儿女亲事的重要场合。
松鹤堂内,李老夫人难得和颜悦色:"春日宴在即,你们都要好生准备。特别是瑶儿,你的婚事既定,更要好生表现,莫失了侯府体面。"
苏瑶满面春风:"孙女谨记。"
李老夫人又看向其他孙女:"琳儿、瑾儿、琬儿、瑗儿,你们也要把握机会。特别是瑾儿..."她目光在苏瑾身上停留片刻,"你父亲多次夸你聪慧,此次莫要藏拙。"
众人皆惊。苏凛素来严肃,难得夸人,更别说夸一个庶女。
苏琳强笑:"三妹妹近日确实进益了。"
"二姐过奖。"苏瑾垂眸。
从松鹤堂出来,苏琳拦住苏瑾去路,皮笑肉不笑:"三妹好手段,连父亲都为你说话。"
苏瑾淡然:"二姐说笑了,父亲不过是勉励晚辈罢了。"
"但愿如此。"苏琳冷笑,"春日宴上,望三妹真如父亲所说,莫要'藏拙'才是。"
望着苏琳离去的背影,苏瑾心知,春日宴必有一场风波。
果然,随后的日子里,苏琳异常安分,甚至对苏瑾也和颜悦色。这般作态,更让苏瑾确信她在暗中布局。
这日,苏瑾正在绣房挑选春日宴要用的丝线,忽见苏琬身边的丫鬟神色慌张地跑过。
"站住。"苏瑾唤住她,"何事惊慌?"
那丫鬟支支吾吾:"没、没什么..."
苏瑾目光一凝:"可是四小姐出了什么事?"
丫鬟"扑通"跪地:"三小姐救命!四小姐前日不慎打碎了二小姐的翡翠簪子,二小姐说那是周家姑娘所赠,非要四小姐赔一支一模一样的。可那是御赐之物,哪里寻得到一样的?二小姐说,若赔不起,就要四小姐在春日宴上当众出丑..."
苏瑾心中一沉。苏琳这是要杀鸡儆猴,借苏琬来警告她。
"起来吧。"她扶起丫鬟,"告诉四小姐,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
丫鬟千恩万谢地去了。
碧荷忧心道:"姑娘,御赐之物非同小可,您要如何应对?"
苏瑾微微一笑:"你忘了?母亲嫁妆里有一支相似的翡翠簪,是外祖母所传。我去求母亲,暂借一用。"
薛氏听闻此事,叹道:"琳丫头越发过分了。"当即取出发簪交给苏瑾,"拿去给琬儿吧。只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苏瑾明白薛氏的意思。苏琳敢如此嚣张,无非是仗着周氏宠爱。要彻底解决问题,必须釜底抽薪。
三日后,春日宴至。
安远侯府张灯结彩,宾客云集。苏瑾一改往日素净,穿了件月白底绣淡紫缠枝莲的衣裙,发间只簪一支珍珠步摇,清雅脱俗。
宴席设在花园中,曲水流觞,丝竹悠扬。苏瑾安静地坐在角落,观察着来往宾客。
很快,她看到了陆珩。他今日未着戎装,一袭深蓝常服,更显挺拔。与他同来的还有陆琰,兄弟二人一刚一柔,吸引了不少目光。
陆珩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与苏瑾相遇时略一停顿,微微颔首。
苏瑾从容回礼。
这时,苏琳笑着走来:"三妹独坐在此多无趣,不如与我们一同行令作诗?"
苏瑾心知戏肉来了,从容应下。
众人移步亭中,以"春"为题作诗。轮到苏瑾时,苏琳突然道:"素闻三妹博览群书,不如换个花样——以'边塞春色'为题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皆静。边塞诗向来是男子专长,女子少有涉猎。苏琳这是故意为难。
苏瑾却不慌不忙,略一思索,吟道:
"雪尽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
春风不度玉门关,犹送桃花入汉家。"
诗声清越,意境开阔,既合边塞苍凉,又带春意希望。
满座皆惊。陆珩眼中闪过激赏,陆琰也不禁点头。
苏琳脸色微变,强笑道:"三妹果然深藏不露。"话音未落,忽听一阵骚动。
原来是苏琬不慎碰翻了茶盏,茶水溅湿了身旁周家姑娘的衣裙。
"对不住!对不住!"苏琬连声道歉。
周家姑娘却不依不饶:"我这衣裳是云锦阁新制的,价值百金!你赔得起吗?"
苏琳在一旁添油加醋:"四妹也太过毛躁了。前日才打碎我的簪子,今日又...唉!"
众人指指点点,苏琬面红耳赤。
苏瑾忽然开口:"周姑娘这衣裳,可是月白底绣百蝶穿花图样?"
周姑娘一愣:"是又如何?"
"巧了。"苏瑾微笑,"我前日刚得了一匹一样的料子,原是准备做新衣的。若周姑娘不嫌弃,愿以相赠。"
说着示意碧荷取来布料。果然与周姑娘的衣裳一模一样。
周姑娘哑口无言,只得接过布料,悻悻作罢。
苏琳见状,冷笑道:"三妹倒是阔气。只不知你哪来的银钱买这等贵重衣料?莫不是..."她故意停顿,引人遐思。
苏瑾从容道:"二姐多虑了。这料子是前日武库司刘振案结,陛下赏赐父亲,父亲分与各房的。二姐若忘了,可回去查查账册。"
苏琳顿时语塞。刘振案是苏凛洗清嫌疑的关键,她若在此事上纠缠,必遭非议。
这时,陆珩忽然开口:"苏三小姐方才那首诗,意境高远,陆某十分钦佩。不知可否请教其中'春风不度玉门关'之句,可有出处?"
他这一打岔,顿时转移了众人注意力。
苏瑾心领神会,顺势与陆珩讨论起诗词来。苏琳被晾在一旁,面色铁青。
经此一事,苏瑾才名渐传。但她也知道,苏琳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宴席将散时,一个陌生丫鬟悄悄塞给苏瑾一张字条:"戌时后园假山,有要事相告。关乎四小姐性命。"
苏瑾心知有诈,却不动声色。
戌时,她如约来到后园,却不见人影。正欲离开,忽听身后脚步声,回头只见一个陌生男子踉跄而来,面色潮红,眼神迷离。
"小美人..."男子淫笑着扑来。
苏瑾迅速闪避,同时吹响袖中竹哨——这是她早就备下的求救信号。
很快,护卫闻声而来。那男子见状要跑,被护卫当场拿下。
这时,苏琳带着一大群人"恰好"经过,惊呼:"三妹!你怎会在此?这男子是谁?"
苏瑾冷冷道:"二姐来得正好。此人欲行不轨,已被拿下。倒是二姐,为何带着这许多人来此?"
苏琳语塞:"我、我们只是散步..."
"散步?"苏瑾目光如刀,"带着周夫人、李夫人等一众宾客来后园散步?二姐真是好兴致。"
众夫人都是人精,见此情形,心下明了,看向苏琳的目光都带了鄙夷。
李老夫人闻讯赶来,见状大怒:"成何体统!琳丫头,你太让我失望了!"
苏琳跪地哭诉:"祖母明鉴,孙女只是..."
"闭嘴!"李老夫人厉声呵斥,"从今日起,禁足一月,抄写《女诫》百遍!"
又对苏瑾温言:"瑾儿受惊了。今日之事,祖母定给你一个交代。"
苏瑾垂首:"谢祖母。"
经此一事,苏琳彻底失宠。而苏瑾的沉着机智,更是深得老夫人赏识。
回房途中,苏瑾在月门下遇见了等候多时的陆珩。
"三小姐无恙?"他问,眼中有关切。
"多谢少将军关心。"苏瑾施礼。
陆珩深深看她一眼:"今日之事,陆某恰好在附近,都看见了。三小姐临危不乱,陆某佩服。"
苏瑾心中一动:"少将军既在附近,可曾看见什么可疑之人?"
陆珩沉吟片刻:"令姐与那男子...似乎有过接触。"
苏瑾了然。果然又是苏琳设局。
"多谢少将军告知。"
"三小姐客气。"陆珩目光深邃,"春日宴后,陆某就要回北疆了。临行前,有一事相告——军粮案背后,恐与三皇子有关。三小姐...万事小心。"
苏瑾心中一凛:"多谢少将军提醒。"
望着陆珩离去的背影,苏瑾陷入沉思。
三皇子...前世夺嫡最激烈的皇子之一。若他真与军粮案有关,那安远侯府的危机,还远未结束。
陆珩返回北疆后,京城看似平静,暗地里却风云涌动。苏瑾深知三皇子势力庞大,军粮案虽了,但隐患未除。
这日,她正在书房查阅北疆舆图,苏澈匆匆而来,面色凝重:"三妹,出事了。"
"大哥何事惊慌?"
"北疆传来消息,有敌国细作潜入京城,意图不轨。陆少将军密信说,这批细作很可能与三皇子有关。"
苏瑾心下一沉:"细作目标为何?"
"还不明确。但陆少将军怀疑与即将到来的万寿节有关。"苏澈压低声音,"陛下万寿,各国使节来朝,若此时出事..."
后果不堪设想。苏瑾立即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陆少将军希望我们做什么?"
"他已在回京途中,但最快也要三日后抵达。他希望我们暗中查访,若有线索,立即通报。"苏澈忧心忡忡,"但此事危险,我本不想让你卷入..."
"大哥不必担心。"苏瑾镇定自若,"为国效力,义不容辞。"
接下来的两日,苏瑾以购置笔墨为由,多次出入书画铺子。这些地方三教九流混杂,最易探听消息。
果然,在一家老字号书画铺,她偶然听见两个商人模样的男子低声交谈:
"...货已到码头,三日后子时..."
"...确定是西街仓库?"
"...放心,都打点好了..."
苏瑾心中警铃大作。西街仓库靠近皇城,是万寿节庆典物资的存放处之一。
她不动声色地选了几卷画纸,付钱离开。回到府中,立即将消息密报苏澈。
当夜,苏澈带人暗中查探西街仓库,果然发现可疑人物。但因怕打草惊蛇,未敢轻举妄动,只派人暗中监视。
第三日深夜,苏瑾正准备就寝,忽听窗外异响。她警觉地起身,只见一个黑影翻窗而入。
"别出声。"熟悉的声音响起。
"陆少将军?"苏瑾惊讶地看着一身夜行衣的陆珩,"您不是明日才到?"
"事态紧急,不得不提前潜入。"陆珩肩头有伤,血色浸透了黑衣,"我查到细作藏身之处,但在突围时中了埋伏。"
苏瑾立即取来金疮药和干净布条:"少将军请坐,我为您包扎。"
陆珩依言坐下,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熟练地处理伤口:"三小姐似乎对包扎很在行。"
苏瑾手下一顿。前世在宫中,她常为受伤的侍卫包扎,自然熟练。但这话不能说。
"家兄习武,时常受伤,看多了就会了。"她轻描淡写地带过,"少将军方才说查到细作藏身之处?"
"在城西的永乐坊。"陆珩因失血而面色苍白,"但我怀疑那只是幌子。真正的目标,恐怕在宫中。"
苏瑾心中一动:"少将军可记得,万寿节那日,各国使节要在太和殿朝贺?"
"自然记得。"
"太和殿年久失修,去岁工部曾奏请修缮。"苏瑾回忆着前世记忆,"若有人在殿中做手脚..."
陆珩神色一凛:"三小姐从何得知?"
苏瑾自知失言,忙道:"偶然听父亲与幕僚谈及。"
陆珩深深看她一眼,不再追问:"既如此,我们分头行动。我去查永乐坊,请三小姐设法查证太和殿情况。"
"这..."苏瑾犹豫,"宫中守卫森严,我如何查证?"
"明日康乐郡主要进宫给德妃请安,你可随行。"陆珩取出一块令牌,"这是大内通行令,关键时刻或可有用。"
苏瑾接过令牌,心中惊疑。陆珩竟连宫禁令牌都有,看来他在京中的势力远超想象。
次日,苏瑾依计随赵婉进宫。果然,在太和殿外,她发现几个工匠形迹可疑,为首的监工腰间佩着一块特殊的玉牌——那是三皇子门客的标志。
她假意迷路,靠近细听,隐约听到"承重柱"、"火药"等字眼,心中骇然。
正要离开,忽被侍卫拦住:"何人擅闯禁地?"
苏瑾亮出令牌。侍卫验看后,态度立变:"原来是陆少将军的人,失礼了。"
脱身后,苏瑾立即将消息传给陆珩。
当夜子时,陆珩率亲兵突袭永乐坊,果然发现大量火药。同时,苏澈带人控制太和殿,在承重柱下找出隐藏的炸药。
消息传出,举朝震惊。皇帝勃然大怒,下令彻查。
三日后,论功行赏。因苏瑾是女子,功劳不便明言,皇帝特赐珠宝绸缎,并破例准许她入宫谢恩。
紫宸殿内,苏瑾跪拜如仪。皇帝打量她良久,忽然问:"朕听说,你通读兵书?"
苏瑾谨答:"臣女不敢,只是略识几个字。"
皇帝轻笑:"不必过谦。陆珩都跟朕说了,此次能化解危机,你居功至伟。"
苏瑾心下一惊。陆珩竟将实情禀报了皇帝!
"臣女不敢居功。"
"有功当赏。"皇帝沉吟片刻,"朕听闻你擅画,可愿为朕画一幅北疆舆图?"
这是试探,也是机会。苏瑾从容应下:"臣女遵旨。"
三日后,一幅精细的北疆舆图呈至御前。不仅标注了山川地形,还详细记录了各部族分布、粮草囤积之处。
皇帝观图良久,叹道:"若朝中将领都有这般见识,何愁边关不宁。"
当即下旨,重赏安远侯府,并特许苏瑾可随时入宫阅览典籍。
消息传出,京中哗然。一个庶女得此殊荣,前所未有。
平西伯府闻讯,立即敲定了与苏瑶的婚期,态度热络得近乎谄媚。
然而苏瑾却无喜悦之情。她知道,经此一事,她已彻底卷入朝堂漩涡。
这日傍晚,她正在院中沉思,忽见陆珩来访。
"三小姐明日可有空?"他问得直接。
"少将军有事?"
"想请三小姐同往西山别院。"陆珩目光深邃,"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了。"
苏瑾心知他必是要告知细作案的后续,当即应下。
次日,西山别院。
陆珩屏退左右,取出一叠密信:"这是从三皇子府中搜出的。细作案的主谋,确实是他。"
苏瑾翻阅密信,越看越心惊。信中不仅涉及此次阴谋,还提到了多年前的一桩旧案——林氏通敌案。
那是她前世的家族冤案!
"少将军..."她声音微颤,"林氏案..."
"你也注意到了。"陆珩凝视着她,"我查到此案另有隐情。当年指证林大将军通敌的证物,很可能也是三皇子伪造。"
苏瑾强忍激动:"为何...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陆珩目光如炬,"我相信三小姐与我有共同的敌人。"
他取出一枚玉佩:"这是从细作身上搜出的,与当年在林大将军书房发现的证物一模一样。"
苏瑾接过玉佩,手在颤抖。这玉佩她再熟悉不过——是父亲随身之物,前世就是它被作为通敌证物。
"三皇子为何要陷害林氏?"她强自镇定。
"林大将军手握兵权,又不愿结党营私,自然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陆珩叹息,"可惜当年证据确凿,翻案不易。"
苏瑾握紧玉佩,心中已有决断:"少将军需要我做什么?"
"三小姐聪慧,应该明白——要扳倒三皇子,需要确凿证据。"陆珩意味深长,"而有些证据,只有女子才容易取得。"
苏瑾了然。三皇子的正妃是丞相之女,若能从中突破...
"我明白了。"她抬头,目光坚定,"这个忙,我帮。"
从此,她与陆珩正式联手。前世的冤屈,今生的危机,都要一一清算。
万寿节细作案后,京城表面恢复平静,但暗流愈发汹涌。苏瑾与陆珩的联手调查悄然进行,而三皇子一党似有察觉,开始反扑。
这日清晨,苏瑾正准备去松鹤堂请安,碧荷匆匆进来,面色发白:"姑娘,出大事了!老爷在朝堂上被御史弹劾,说...说与废太子余党有牵连!"
苏瑾手中茶盏险些落地。废太子是皇帝心中最深的刺,但凡与此沾边,轻则丢官,重则丧命。
"具体所为何事?"
"听说是在老爷书房搜出了废太子的密信..."碧荷声音发颤,"禁军已经围了府邸,许进不许出!"
苏瑾心沉谷底。这分明是栽赃陷害!父亲向来谨慎,怎会留下这等把柄?
她强迫自己冷静:"老夫人那边如何?"
"老夫人急得晕了过去,现在松鹤堂乱成一团。大夫人正在主持大局,让各房待在院里,不得随意走动。"
正说着,院外传来喧哗。苏瑾推开窗,只见一队禁军正挨院搜查,为首的将领面色冷峻。
"搜!仔细地搜!任何与废太子相关的物件都不能放过!"
苏瑾立即意识到,这不仅是陷害,更是要置安远侯府于死地。她迅速扫视房间,目光落在妆奁中的一枚旧玉佩上——那是前世父亲的遗物,她一直贴身收藏。
若被搜出...她不敢细想。
"碧荷,把这玉佩藏到厨房的米缸里。"她当机立断,"快!"
碧荷刚离去,禁军已闯入院中。
"奉旨搜查!所有人到院中集合!"
苏瑾从容走出,见苏琳、苏琬等人也已出来,个个面色惶恐。
禁军翻箱倒柜,连地砖都撬开查看。突然,一个士兵高呼:"将军!发现密信!"
为首的将领接过信细看,冷笑:"果然是废太子笔迹!带走!"
苏瑾心知不妙,这必是早就埋好的罪证。她暗中观察,发现那将领与苏琳交换了一个眼神。
果然有内鬼!
正当危急时刻,门外突然传来通报:"康乐郡主到!"
赵婉带着一队侍卫闯入,厉声道:"住手!安远侯府是朝廷勋贵,岂容你们如此放肆!"
将领躬身:"郡主恕罪,末将奉旨行事。"
"旨意?"赵婉冷笑,"我怎么听说,是有人伪造圣旨?真正的禁军统领正在宫中向陛下请罪呢!"
众人皆惊。那将领面色骤变:"郡主何出此言?"
"还要装傻?"赵婉挥手,"拿下!"
她身后的侍卫一拥而上,迅速制住叛军。局势瞬间逆转。
苏瑾心中明了,这定是陆珩的安排。只有他能在如此短时间内调动郡主救人。
赵婉走到苏瑾身边,低语:"陆少将军让我带话:三皇子狗急跳墙,京中即将大乱,请三小姐早作准备。"
果然,当夜京城戒严,三皇子发动宫变的消息传来。
"父亲和大哥还在宫中!"苏琬急得直哭。
苏瑾镇定吩咐:"所有人到松鹤堂集合,带上细软和干粮。"
她记得前世宫中有一条密道可通城外,或许可以借此避难。
松鹤堂内,一片混乱。李老夫人强撑病体,指挥若定:"澈儿媳妇带着女眷从后门走,去京郊别院..."
"祖母,来不及了。"苏瑾打断,"叛军已经封锁各门。我知道一条密道。"
众人都惊讶地看着她。
"三妹从何得知宫中密道?"苏琳质疑。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苏瑾果断道,"信我就跟我走。"
她带着众人来到府中祠堂,移开祖宗牌位,露出一个暗道入口。这是前世家破时,一个老太监告诉她的生路。
"快进去!"
众人依次潜入。暗道狭窄潮湿,女眷们惊恐不已。苏瑾举着火把在前引路,心中却想着宫中的父亲和兄长。
行至半途,忽闻前方有打斗声。苏瑾示意众人噤声,悄悄上前查看。
竟是陆珩带着一队亲兵在与叛军厮杀!
"少将军!"
陆珩闻声回头,见她安然,明显松了口气:"你们怎么..."
"我们从密道出来的。宫中情况如何?"
"陛下安全,但叛军控制了玄武门。苏大人和苏公子被困在文华殿。"陆珩身上带伤,语气急促,"我需要有人带路从密道进宫救人。"
苏瑾毫不犹豫:"我去。我熟悉密道路线。"
"太危险了!"
"没时间争论了。"苏瑾转身对薛氏道,"母亲,您带大家继续往前走,出口在城西土地庙。若我们天亮未归..."
"我们等你们。"薛氏坚定道,"一定要平安回来。"
苏瑾点头,随陆珩折返密道。
途中,陆珩低声道:"三皇子勾结敌国,证据确凿。但只要陛下还在他手中,我们就投鼠忌器。"
"我有办法。"苏瑾想起前世所知,"太和殿有一条密道直通陛下寝宫。我们可以从那里潜入。"
陆珩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会知道这等机密?"
苏瑾避而不答:"当务之急是救出陛下。"
二人带着精兵,通过密道潜入皇宫。果然,宫中守卫森严,叛军随处可见。
"前面就是文华殿。"苏瑾指着不远处,"但守卫太多,硬闯不行。"
陆珩观察片刻:"我带人吸引注意,你趁机溜进去。"
"好。"
计划进行顺利。陆珩带人佯攻,叛军主力被引开。苏瑾趁机潜入文华殿,果然找到了被困的苏凛和苏澈。
"瑾儿!你怎么来了?"苏凛又惊又喜。
"没时间细说,快跟我走!"
三人正要离开,忽听殿外传来三皇子的声音:"搜!他们一定还在里面!"
苏瑾急中生智,推开屏风后的暗门:"这里!"
这是前世她做公主时知道的密道,直通太和殿。
三人屏息躲在密道中,听着三皇子在殿内咆哮:"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
突然,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殿下不必动怒,他们跑不远。"
苏瑾浑身一僵——是苏琳!
"你确定苏瑾知道密道?"三皇子问。
"臣女亲眼所见。"苏琳的声音带着谄媚,"她定是带人从密道进来的。只要守住各出口..."
苏瑾握紧拳头。原来内鬼竟是苏琳!难怪叛军能轻易栽赃父亲。
待叛军离去,三人才从密道出来。
"这个逆女!"苏凛气得发抖。
"父亲息怒,当务之急是救出陛下。"苏瑾冷静道,"我知道寝宫密道。"
在苏瑾带领下,他们顺利潜入皇帝寝宫。此时皇帝已被软禁,见到他们又惊又喜。
"爱卿如何进来的?"
"多亏小女瑾儿。"苏凛简单说明经过。
皇帝赞赏地看向苏瑾:"朕记得你。看来朕还是小瞧了你的本事。"
这时,陆珩也带兵赶到,内外夹击,很快控制住局面。
混战中,三皇子欲逃,被陆珩生擒。苏琳见大势已去,跪地求饶,道出全部实情——原来她早被三皇子收买,多次泄露府中机密。
"带下去!"皇帝怒不可遏,"所有叛党,一律严惩!"
叛乱平息,已是黎明。朝阳升起,照亮了劫后余生的皇宫。
皇帝论功行赏时,特意召见苏瑾:"此次平乱,你居功至伟。想要什么赏赐?"
苏瑾跪拜:"臣女别无他求,只求陛下重审林氏通敌案。"
满殿皆惊。林氏案是皇帝心中的另一根刺。
"你...为何要重审此案?"
苏瑾抬头,目光坚定:"因为臣女相信,林大将军是冤枉的。而证据,就在三皇子府中。"
陆珩适时呈上证据——三皇子与敌国往来密信,其中明确提到构陷林氏的经过。
皇帝阅后,良久沉默。
"朕...准奏。"
退朝后,苏瑾站在宫墙上,望着初升的朝阳。前世冤屈,今朝得雪。父亲,您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陆珩走到她身边:"接下来有何打算?"
苏瑾微笑:"该讨的债都讨了,该报的恩还未报。"
她看向他:"少将军多次相助,苏瑾铭记在心。"
陆珩深深看着她:"若我说,不求你记恩,只求..."
"只求什么?"
"只求与你携手,共度余生。"
苏瑾望着这个两世都守护她的男子,嫣然一笑:"好。"
霞光万丈,映照着这对历经磨难的有情人。
林氏案重审的消息震动朝野。三皇子党羽被肃清,冤案得以昭雪,皇帝追封林大将军为忠勇公,厚赏其遗属。
而苏瑾在这风波中的表现,更是让她名动京城。昔日默默无闻的安远侯府庶女,如今成了人人称道的奇女子。
这日,苏瑾正在院中整理父亲遗物,陆珩来访。
"有件事,我想你应该知道。"他神色凝重,"我查到了你的身世。"
苏瑾手一顿:"我的身世?"
"你并非苏凛亲生。"陆珩递过一叠文书,"你的生母是林大将军的妹妹,当年为避祸将你托付给安远侯。这也是为什么,你对林家的事如此上心。"
苏瑾怔住。原来如此...难怪她对林家冤案执念深重,难怪她始终觉得自己与苏家格格不入。
"谢谢你告诉我真相。"她轻声道。
"还有一事。"陆珩单膝跪地,"苏瑾,我陆珩此生从未求过什么人。今日,我求你嫁我为妻。"
苏瑾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忽然想起前世他临别那个拥抱,那句"等我来接你"。
原来缘分早已注定。
"好。"她笑着落泪,"我答应你。"
皇帝听闻喜讯,特旨赐婚,加封苏瑾为安宁郡主,赏赐丰厚。安远侯府双喜临门,更是门庭若市。
大婚当日,十里红妆。苏瑾身着凤冠霞帔,美得不可方物。
洞房花烛夜,陆珩执起她的手:"这一世,我定护你周全。"
苏瑾靠在他怀中:"这一世,我们携手同行。"
婚后,苏瑾并未安于内宅。在皇帝特许下,她开办女子学堂,教授诗书技艺;设立善堂,收容孤寡。更凭借前世记忆,协助陆珩整顿军务,改良兵器。
三年后,北疆再起战事。陆珩挂帅出征,苏瑾随行助阵。她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对兵法的精通,多次出奇制胜。夫妻二人并肩作战,成为边关佳话。
凯旋之日,皇帝亲自迎接,封陆珩为镇国公,苏瑾为一品诰命夫人。
又两年,苏瑾生下一对龙凤胎。满月宴上,宾客盈门。
苏琳也在席中——她因叛变被贬为庶人,后嫁与商贾为妾,今日特来请罪。
"当年是我糊涂,望姐姐原谅。"她跪地泣诉。
苏瑾扶起她:"往事已矣,望你珍惜当下。"
如今的她,早已不在意这些恩怨。
席间,陆珩当众宣布:"今日起,我将兵权交还陛下。往后余生,只陪夫人游历山河,教书育人。"
众皆哗然。放弃权位,携妻隐退,这是何等情深。
离京那日,皇帝亲至送行:"朕失去了一个良将,但天下多了一对神仙眷侣。"
马车驶出城门,苏瑾回头望了一眼京城。这里承载了她两世的悲欢,而今终于可以放下。
"下一站想去哪?"陆珩问。
"江南。"苏瑾靠在他肩头,"听说那里的桃花正好。"
"好,就去江南。"
三年后,江南某处书院。
"先生!先生!"学子们围着一个青衫女子,"再讲讲边塞的故事吧!"
女子温柔一笑:"今天不讲边塞,讲一个女孩两世为人的故事..."
远处,一个男子带着两个孩童走来。
"娘亲!爹爹买了好吃的!"
苏瑾抬头,迎上陆珩深情的目光。
这一世,她终于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