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碎雪从诏狱高窗飘进来,落在于谦花白的鬓角,像极了三十年前钱塘老家的那场雪。那时他还是个青衫书生,在油灯下读《文山先生集》,笔锋凌厉地批注:“砥柱中流,方见忠良。”
于谦的一生坦坦荡荡,为大明强行续命200载,奈何大明出了个大明战神瓦剌留学生朱祁镇。
粉身碎骨浑不怕,留得清白在人间
1457年正月廿一,北京的雪下得正紧。
碎雪从诏狱高窗飘进来,落在于谦花白的鬓角,像极了三十年前钱塘老家的那场雪。那时他还是个青衫书生,在油灯下读《文山先生集》,笔锋凌厉地批注:“砥柱中流,方见忠良。”
今夜,他终于要做文天祥了。
狱卒送来的食盒原封未动,只那壶绍兴酒开了封。酒液在粗陶碗里微微晃动,映着牢顶那道小窗——七年前,也是这样一个不安的秋日,他正是在这样的晃动中,摔碎了主迁都的奏本。
“言南迁者,当斩!”
那声音仿佛还在紫禁城的梁柱间回荡,可说话的人已成了阶下囚。
他慢慢饮尽碗中酒。这酒让他想起许多事:想起巡抚河南时,在太行山脚下与老农共饮的浊酒;想起北京保卫战前夕,与石亨对饮的那碗壮行酒;想起夫人总在他熬夜批阅公文时,温一壶黄酒放在书案上...
“于廷益啊于廷益,”他对着碗中倒影轻声自语,“你这一生,可曾后悔?”
若是后悔,就不会在监国问计时说出“社稷为重,君为轻”;若是后悔,就不会在也先挟持英宗叩关时,亲手擂响战鼓;若是后悔,就不会每月往南宫送米送炭——那是给软禁中的太上皇朱祁镇的供养。
狱道传来脚步声,很轻,但很多。
于谦整理好囚服,动作从容得像要去上早朝。他知道时辰到了,就像知道春天雪会化,秋天叶会落。
“少保可还有话要说?”监刑官垂首问道。
于谦望向南方,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宫墙,越过黄河长江,落在西湖边的于氏祖坟。
“陛下,”他忽然笑了,对着虚空长揖到地,“老臣此去,不能再守京城了。”
刑场上的雪下得更大了。西直门外,几个百姓躲在巷口张望,看见那个他们熟悉的“于青天”穿着单薄的囚衣,一步一步走上刑台。他的背影依然挺直,像极了德胜门上那面不曾倒下的战旗。
刀光闪过时,远处一株老梅应声折枝。
后来京城里流传,那夜的雪是红的——不是血染的红,是晚霞那样的红,映得天际久久不暗。
成化年间,他被平反昭雪。弘治年间,皇帝为他建祠立庙。可这些,他都不会知道了。
他只知道,在土木堡之变那个最黑暗的秋天,他选择了江山社稷;在南宫复辟那个最寒冷的冬天,他选择了文人风骨。至于自己的性命——不过是《石灰吟》里早就写定的结局:“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很多年后,张岱夜访于谦祠,在笔记里写道:“祠极宏丽,而像设乃白面书生,非其本色。”
是啊,世人总把忠臣想象成怒目金刚,却忘了于谦本质上始终是那个在书房里写诗的读书人。只是历史从不问本色,只问选择。
雪还在下,渐渐覆盖了刑场上的一切。只有那株折枝的老梅,在某个春风拂过的清晨,又悄悄发出了新芽。
那新芽很嫩,很绿,像极了正统十四年秋天,某个书生在德胜门上插下的一面小小的令旗。
来源:岂不快哉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