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空气中弥漫着香烛和陈旧木头的混合气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她下意识地护着微隆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她三个月的孩子。
1.血色祠堂
深秋的顾家老宅,笼罩在一片肃穆而压抑的氛围中。
百年祠堂静静矗立在宅院深处,青砖黑瓦,飞檐翘角,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姚浅跟在丈夫顾辰身边,踏进这座她只在新婚时来过一次的祠堂。
空气中弥漫着香烛和陈旧木头的混合气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她下意识地护着微隆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她三个月的孩子。
"别紧张,"顾辰牵着她的手,察觉到她的不安,低声安慰,"就是走个过场。"
姚浅勉强笑了笑。
和丈夫恋爱一年半,结婚半年,今天是她第一次参加丈夫口中所谓的每年一度的祭祖活动,同时向顾家的列祖列宗汇报家里添丁的情况。
可,不知为何,从踏上回顾家老宅的路开始,她就说不出的心慌,右眼皮更是一直跳个不停。
祠堂内,顾氏族人按辈分排列站立。
主位上,公公顾大强一脸肃穆,正与一个留着山羊胡、穿着长衫的中年男人低声交谈。
那男人眼神飘忽,时不时瞥向姚浅的方向。
"那就是爸请来的风水大师,"顾辰解释道,"听说在南方很有名气。"
在来祠堂之前,姚浅因孕期反应,独自前往洗手间。
在走廊拐角处,她意外地遇到了李莉——顾辰初高中同学,亦是初恋。
李莉穿着一身素雅的旗袍,妆容精致,正与一个中年妇人低声交谈。
"浅浅姐?"李莉抬头看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换上亲切的笑容,"真巧,你也来了。"
姚浅记得顾辰说过,李莉是跟着一个远房亲戚来的。
心里尽管特别不舒服,但人来都来了,在这个对顾家特别重要的日子,她也只能忍着。
她礼貌性扯了扯嘴角,点点头:"嗯,陪顾辰回来祭祖。"
李莉的目光落在姚浅的小腹上,眼神复杂:"听说你怀孕了?真是恭喜啊。"她上前一步,压低声音,"不过…...顾家最看重风水运势,你待会儿在祠堂,可要小心些了,我可听说了,这位王大师算得特别准,若是这王大师算出的非吉卦……"
那话语里的意味深长和兴奋,以及隐隐的幸灾乐,让姚浅心头狠狠紧了紧。
心中的不喜和厌恶更盛!
恨不得直接扇丫的一耳光。
可,想到所处的地方,只得把这份怒意压下去。
但,闻着空气里李莉留下的一阵淡淡的香水味,压下去的怒火复涨,与此同时右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进入祠堂后,姚第一时间将这个插曲告诉顾辰,顾辰却不以为意:"李莉她一直有病,还病房不轻,最是爱故弄玄虚,认真你就输了。"
祭祖仪式开始了!
冗长的诵经声中,姚浅感到一阵莫名的压抑。
香烛的烟雾缭绕,甚至让她有些头晕。
她强忍着不适,默默站在顾辰身边。
王大师手持罗盘,在祠堂内缓缓踱步,口中念念有词。
当他走到姚浅面前时,突然停下脚步,罗盘指针疯狂转动起来。
"这...…这是..…."王大师脸色骤变,连退两步,手指颤抖地指向姚浅的肚子,"顾老爷,不妙!大大的不妙啊!"
"此胎方位不正,冲撞祖脉,乃是大凶之兆的'霉星'转世!"风水师声音尖细,在寂静的祠堂里格外刺耳,"此子一旦降生,轻则家宅不宁,重则…...家族气运就此衰败,横祸不断啊!"
闻言,姚浅懵了,像是兜头被泼了一盆彻骨冰水。
她本能回怼:"你胡说八道!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
"放肆!"顾大强猛地一拍供桌,香炉都震了一震。
他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死死钉在姚浅身上,"大师金口玉言,岂容你质疑!"
他根本不看姚浅,直接下令,"这个孩子,不能要!必须立刻打掉!"
打掉?
姚浅如遭雷击,无法相信,浑身血液都凉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公公,又猛地抓住身边丈夫顾辰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眼里是难掩的惊恐,扯着嗓子大声道,"顾辰!你不是说就是一个过场吗?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你说话啊?这是我们的孩子!怎么可能是霉星?根本是无稽之谈!"
顾辰的脸色比他爹还白,嘴唇哆嗦着,在父亲威严的逼视和妻子绝望的拉扯下,他像个摇摆不定的傀儡。
他不敢对上姚浅的目光,喉咙滚动,声音弱弱的:"老婆……爸、爸也是为家里好……咱要不就听爸的?这个孩子先不要,身子养个一年半载,再要一个也不迟,毕竟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为了家族气运……啊……我……我们……"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姚浅重复着这句话,抓着他胳膊的手,一点点滑落。
她看着这个同床共枕半年的男人,看着他眼里的挣扎和最终选择的妥协,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凿穿了,呼呼地往里灌着冷风。
所有的温度,连同最后一丝希望,都从她身体里抽离了。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祠堂里显得格外瘆人。
"好,好一个'宁可信其有'。"她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声音冰冷“顾辰,从今天起,我们俩,恩断义绝。离婚。”
"离婚?"顾大强冷哼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离可以!但我们顾家的种,不能流在外面!孩子必须留下!"
留下?
怎么留下?
姚浅还没反应过来,顾大强一个眼神,旁边几个早就候着的、膀大腰圆的本家亲戚就围了上来,眼神不善。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这是犯法的!"姚浅惊恐地后退,脊背撞上冰冷的墙壁。
顾辰也慌了,想上前阻拦:“爸!别这样!我们再商量……”
"按住她!"顾大强不等儿子说完,大声命令道,语气冷酷得像在处置一件碍事的物品。
两个男人立刻一左一右粗暴地架住了姚浅纤细的胳膊,巨大的力道让她动弹不得。
另一个面相凶狠、平日里就对姚浅这个“城里小姐”看不顺眼的远房婶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某种扭曲的快意,在顾大强的默许下,抬起穿着硬底布鞋的脚,朝着姚浅微隆的小腹,狠狠踹了过去!
"不——!"姚浅惊恐的瞪大双眼,尖叫声撕心裂肺,充满了野兽般的绝望和哀求。
剧痛瞬间席卷了她,她本能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下一秒身体蜷缩成虾子,眼前的世界在天旋地转中变得模糊。
她只感觉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身下涌出,迅速浸湿了裤腿,在祠堂冰冷的青砖地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顾辰目眦欲裂,想冲过来,却被身后的母亲和另一个亲戚死死拉住,只能像困兽一样发出痛苦的呜咽,眼睁睁看着那抹血色在他眼前蔓延。
姚浅像破布娃娃一样瘫软下去,意识涣散前,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顾家众人那如释重负、甚至带着一丝"拨乱反正"般满意神情的脸,以及站在人群后方、嘴角难以自抑地微微勾起的李莉,和祠堂上方,那块写着"祖德流芳"的漆黑牌匾。
真讽刺啊……
意识,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2.深渊回响
姚浅像是在一片冰冷粘稠的深海里浮沉。
耳边是嘈杂的人声,嗡嗡作响,听不真切。身体的剧痛一阵阵将她拖向黑暗的深渊,又被更强烈的失重感和刺骨的寒冷拽回。
她感觉自己被搬动,颠簸,周围是焦急的呼喊和催促声,最后落入一片相对平稳的所在,鼻尖萦绕的不再是血腥和香烛味,而是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这味道越来越浓,尖锐地提醒着她,这不是一场噩梦,而是正在发生的、血淋淋的现实。
她用了极大的力气,才终于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匀速滴落的透明输液瓶,冰冷的液体正一点点输入她的血管。
视线艰难地向下移动,是彭倩那张强压着惊怒、写满了担忧的脸。
“浅浅……”彭倩的声音是哑的,眼睛又红又肿,像两个核桃,但握住她的那只手,却干燥而有力,传递过来一丝微弱的支撑,“别怕,我们现在在医院。安全了。”
姚浅张了张嘴,喉咙里火烧火燎,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彭倩立刻会意,倒了温水,小心地用棉签湿润她的嘴唇。
"别急,慢慢来。"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现在在医院,很安全。"
姚浅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祠堂、风水师、公公冷酷的脸、顾辰懦弱的表情、那些围上来的人影、还有腹部那毁灭性的剧痛...…
"孩子…..."她终于挤出两个嘶哑的音节。
彭倩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心疼:"浅浅,听着,孩子.…..没了,送到医院前就没了,你大出血,医生做了紧急手术。"
虽然早就想到,但亲耳听到这个事实,姚浅还是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豆大的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流泪,那种绝望的平静比任何哭喊都让人心疼。
彭倩看在眼里不由得红着眼圈,抽了张纸巾轻轻擦去她的眼泪。
"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但是浅浅,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她拿出手机,解锁,点开录音功能,"虽然通话的时候我已经录了音,但你还是需要告诉我,在祠堂里发生的事情,每一个细节,谁说了什么,谁动了手。"
姚浅茫然地看着手机录音界面,又看向彭倩。
"这是证据,浅浅。"彭倩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我们要让那些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
在彭倩的提醒下,姚浅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
她的声音很轻,时而因情绪激动而停顿,但在彭倩的引导下,她还是尽可能完整地复述了整个经过。
当提到李莉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和话语时,她停顿了一下,一种冰冷的怀疑第一次清晰地浮上心头。
刚说到一半,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顾辰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那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粉色保温桶,脸上混杂着深切的愧疚、恐惧,还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盼。
他胡子拉碴,眼窝深陷,一夜之间像是苍老了十岁。
看到姚浅醒了,他眼睛亮了一瞬,随即又被更深的愧疚淹没。
他踌躇着走近,声音干涩:"你好点了吗?我……我让妈熬了点鸡汤,你喝一点,补补身体……"
“滚。”
这次开口的是彭倩。她甚至没有站起身,只是抬起眼皮,冰冷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手术刀,瞬间将顾辰钉在原地,让他遍体生寒。
“彭倩,我……我只是想看看浅浅,我……”
“我让你滚,听不懂人话?”彭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和厌恶,“带着你的东西,立刻从我眼前消失。否则,我不保证接下来进去的,只有你爹和你那些好亲戚!”
顾辰被她的气势完全慑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提着保温桶的手微微发抖。
他求助般地、近乎卑微地看向病床上的姚浅,却发现姚浅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他的存在,只是空气里一抹令人不悦的、可以忽略不计的尘埃。
顾辰一颗心狠狠的疼着,他嗫嚅着唇,声音颤抖,:"老婆,我……我只是想……看看你需要什么……爸他……他不是故意的,他就是太信那个……"
"出去!"
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顾辰语无伦次的辩解。
是姚浅。
她没有看顾辰,眼睛依旧闭着,声音虚弱得像是随时会断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
此刻,她无比庆幸,和等在酒店的闺蜜约好,通过语音通话感受一下大家族传统祭祖活动的盛况,使得手机一直保持通话从而及时赶来,不然以顾家的残忍无情,自己这会儿还真不一定能活着。
顾辰僵在原地,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彭倩不再废话,直接起身,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保温桶,塞回他怀里,然后用整个身体挡在病床前,指着门口:"听见没有?出去!别在这儿脏了她的眼睛!"
顾辰被推搡着后退,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病房门再次被敲响。
两名穿着警服的民警出现在门口,表情严肃。
"我们是城西派出所的,接到报警,来向姚浅女士了解一些情况。"
彭倩立刻切换了状态,她迎上前,语气冷静而专业:"警察同志,我是姚浅的朋友彭倩,也是她的代理律师,受害人刚醒,身体和精神状态都非常糟糕,但她会尽力配合你们工作。"
她侧身让开,露出病床上那个脆弱得随时都可能碎掉的姚浅。
顾辰眼睁睁看着警察拿出笔录本和执法记录仪,走向那个昨天还和自己恩爱一家亲的妻子。
他看着姚浅艰难地、一字一句地回答警察的问题,看着彭倩在一旁适时地补充、出示手机里的录音证据。
他像个局外人一样站着,浑身发冷。
直到这一刻,他才模糊地意识到,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真的拼不回来了。
他失去的,恐怕远不止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姚浅回答完警察最后一个问题,疲惫地闭上眼。
窗外的天光透过玻璃,照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
一切才刚刚开始。
而她的战争,已经拉开了序幕。
3.
医院的夜晚并不安宁。
走廊里不时传来脚步声、推车声和其他病房的呻吟声。
姚浅躺在病床上,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身体的疼痛一阵阵传来,但更折磨人的是脑海里反复播放的祠堂画面,和身下那空落落的虚无感。
彭倩几乎没合眼,一直在用手机低声沟通,联系熟人,查阅法律条文。
天刚蒙蒙亮,她就拿着漱口杯和毛巾,轻手轻脚地帮姚浅洗漱。
"我联系了我师兄,她说她亲姑姑是这里医院的妇产科主任,也是法医鉴定中心的特聘顾问,经验很丰富。"彭倩一边给姚浅擦脸,一边低声说,"等会儿她来查房,会给你做一次全面的、具备法律效力的伤情鉴定。"
姚浅点了点头,没说话。
她现在就像一艘破了洞的船,只能任由彭倩这个领航员拖着,在惊涛骇浪里艰难前行。
约么过了半个小时,房门开了,为首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女医生,表情严肃,眼神锐利而冷静。
她胸牌上写着"主任医师 赵岚"。
赵医生仔细查看了姚浅的病历和手术记录,又亲自做了检查。
她的动作专业而迅速,没有多余的表情。
"外力导致的暴力性流产,合并大出血,子宫内膜损伤严重。"赵医生一边记录,一边用平铺直叙的语气对姚浅和彭倩说,"我们会出具正式的《伤情鉴定委托书》和初步医学报告,这些是追究对方刑事责任的关键证据。"
她的目光落在姚浅苍白麻木的脸上,语气稍稍放缓了些:"姚女士,从你的情绪状态和应激反应来看,我建议你同时做一个心理评估,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和重度抑郁,如果能确诊,在后续的民事诉讼中,对主张精神损害赔偿会非常有利。"
心理评估?
PTSD?
姚浅睫毛颤了颤。
她只觉得心里堵着一块巨石,又空得厉害,原来这也有专业的名字。
"谢谢赵医生,我们做。"彭倩立刻替姚浅回答,语气感激。
赵医生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带着一群实习生离开了病房。
她的存在,就像一份行走的、盖着钢印的证据,冷静,客观,不容置疑。
另一边,顾辰失魂落魄地回到父母家。
家里气氛同样凝重。
顾大强坐在沙发上,闷头抽烟,脸上余怒未消。
顾母在一旁唉声叹气,看到儿子回来,连忙迎上去:"小辰,浅浅怎么样了?她是不是不愿意原谅你?孩子……真没了?"
顾辰痛苦地抓了把头发,声音颤抖:"医生说到医院的时候孩子就没了……人还在医院躺着……警察都来了!"
"警察?姓姚的赔钱货竟然报警了?"顾大强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强硬取代,"来了又怎样?我们是清理门户,是为了顾家!她还能反了天不成?!"
"爸!这不是清理门户!这是故意伤害!是犯法的!"顾辰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第一次对父亲感到如此愤怒又那么无力。
"你吼什么?!"顾大强一拍桌子,怒目圆瞪"要不是你没用,管不住自己老婆,用得着我来做这个恶人?现在倒怪起我来了?"
顾辰看着父亲理直气壮的脸,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他突然深深的意识到,跟父亲根本讲不通道理。
他把自己关进房间,脑子里乱成一团。
姚浅绝望的眼神,彭倩冰冷的驱逐,警察严肃的面孔,还有身下那片刺目的红……交替闪现。
他双手哆嗦着,想给姚浅发条信息道歉,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一个字也没发出去。
他鬼使神差地,翻出了那个风水师的电话。
他记得,是父亲的一个远房表亲介绍的,老爹还特意给自己打了电话嘱咐,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可以请这大师用神通帮忙解决。
他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王大师,是我,顾辰。"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随即传来有些油腻甚至有些谄媚的笑声:"哦,是顾少爷啊,有什么事吗?"
"我就想问问,昨天在祠堂,关于我妻子肚子里孩子的事……"
"哎呀,顾少爷,天机不可泄露啊!我也是根据罗盘和祖脉气息掐指一算得出结论,这才直言不讳,一切都是为了你们顾家好……"
对方开始打太极。
"是不是有人让你这么说的?"顾辰打断他,莫名就是有这种感觉,是以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狠厉。
风水师的声音明显顿住了,支吾起来:"顾、顾少爷,你这是什么话?我们这行有我们的规矩……"
"十万。"顾辰咬着牙报出一个数字,"告诉我实话,这钱就是你的。否则,警察很快也会找上你,到时候,就不是钱能解决的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只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足足两分钟,风水师才压低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是……是一个姓李的女人……她给了我五万块,让我……让我那么说的……顾少爷,我虽然贪财点,但真不关我的事啊!"
姓李的女人……
李莉!
自己那个不提,根本想不起来初恋女友?
猛地!
他想起仪式开始前,妻子和自己说过碰到了李莉,还听她说了一些气人的话。
手机从手中书倏然滑落,掉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顾辰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真相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什么霉星,什么影响家族将来的气运,横祸不断,全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姚浅和他未出世孩子的阴谋!
而他,成了这场阴谋里,最可悲、最可恨,最不可原谅的帮凶!
他猛地用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在寂静的房间里低低回荡。
他后悔了!
漫天的后悔!
是真真正正,撕心裂肺的后悔!!
但此刻,医院病房里的姚浅,刚刚在彭倩的陪伴下,做完了一系列心理量表的测试。
心理医生初步诊断意见与她自己的感觉一样:重度抑郁症状,伴有明显的PTSD反应。
彭倩看着那几页写满分析和数据的报告,小心地收进文件袋里,轻声对姚浅说:"有了这些,再加上赵医生的伤情鉴定,我们就能正式向法院提起诉讼了,离婚,以及人身损害赔偿。"
姚浅望着窗外,天色已经大亮,阳光刺眼。
她轻轻"嗯"了一声。
对她而言,天,早就黑了。
现在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在这片永夜中,
为自己,也为那个来不及看一眼世界的孩子,讨一个公道。
那曾经让她无比眷恋的、属于"家"的幸福和温暖,早已在祠堂那片血色中,燃烧殆尽,只剩冰冷的灰烬。
4.漫长的康复
“我爸妈那边……”
“叔叔阿姨说你想在我这儿住多久就住多久?”
回到省城,住进彭倩公寓的第一个月,是姚浅人生中最黑暗的时期。
身体的伤口在缓慢愈合,但心理的创伤却像是溃烂的脓疮,日夜不停地折磨着她。
她经常在深夜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睡衣,梦里永远是祠堂那片刺目的红、顾家人冷漠的脸和顾辰的懦弱妥协。
有时,电视上偶然出现婴儿用品的广告,她会突然泪流满面,然后把自己锁在卫生间里,久久不出来。
一次,彭倩带她去超市采购生活用品,在蔬果区,她无意中听到一个老人对怀着孕的儿媳妇说:"这种事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就那么一句话,姚浅当场浑身发抖,手里的购物袋掉在地上,水果滚了一地。
她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一样,不顾彭倩的呼唤,跌跌撞撞地逃离了超市,直到跑回公寓,锁上门,还止不住地颤抖。
彭倩默默收拾好她掉落的物品,回到家时,什么也没问,只是泡了一杯热牛奶递给她,然后坐在她身边,陪她看了一整夜的老电影。
心理医生定期为姚浅做心理疏导。
在第三次咨询时,心理医生对她说:"姚小姐,创伤不会消失,但我们可以学会与它共存。你要允许自己悲伤,允许自己愤怒,但不要让它吞噬你。"
姚浅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问:"李医生,我还能...恢复正常吗?"
"什么是正常?"赵医生反问道,"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你不可能再和从前一样。但你可以建立一个新的'正常',一个包含着这段经历,但不再被它控制的'正常'。"
与此同时,彭倩开始着手帮助姚浅重建生活。
她拿来平板电脑,点开招聘网站。
"我知道你现在没心情,"彭倩坐在她身边,声音放柔了些,"但浅浅,我们不能停,换个环境对你有好处。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单位,哪怕先找个轻松点的过渡也行。官司那边有我跟进,你不用担心。"
姚浅知道闺蜜是为她好。
她深吸一口气,接过平板,手指有些僵硬地滑动着屏幕。
目光扫过一个个职位要求,脑子却像是生了锈,转不动。
"慢慢来,不着急。"彭倩拍拍她的肩膀,"先休息两天,适应一下。"
姚浅开始浏览各个招聘网站。
她坐在书桌前,面对网站页面,常常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手指放在键盘上,却敲不出一个字来。
有时,她会突然陷入回忆,眼神放空,需要很久才能重新聚焦。
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放弃。
每一天,她都会打开网站,哪怕只看一家。
一天下午,彭倩脸色难看地拿着手机过来。"浅浅,你看这个。"
手机上是一个本地八卦群的聊天记录,有人匿名爆料,说某家儿媳"自己不小心流产,却讹诈婆家","心思歹毒"。虽然没指名道姓,但信息指向性非常明显。
"是李莉。"彭倩语气肯定,"她在煽风点火,想用舆论压垮你,搞臭你名声,给法庭施压。"
姚浅看着那些恶意的揣测,手微微发抖,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崩溃。
她抬起头,眼神里是冰冷的火焰:"让她跳。她跳得越高,将来摔得越惨。这些,都会成为她的罪证。"
彭倩惊讶地看着她,随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就知道我的浅浅没这么容易被打败!不愧是我彭倩的闺蜜,果然和我一样棒!"
姚浅低下头,继续浏览各家公司。
窗外的夕阳透过窗户,在她脸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是的,她要坚强!
为了那个来不及出生的孩子,为了所有关心她的人,更为了她自己。
旧篇章已经强行终结,无论多么痛苦,新的生活,总要一点一点,自己亲手写下去。
哪怕每一步都踩在碎玻璃上,她也要走下去。
5.庭审交锋
开庭那天,天气阴沉,厚重的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
姚浅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套装,是彭倩特意为她准备的,庄重又不失力量。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化了淡妆,遮掩了些许病容,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彭倩陪在她身边,一身利落的职业西装,手里提着厚重的公文包,里面装满了决定胜负的证据。
她们在法院门口遇到了除顾大强外的顾家一行人。
顾母在顾家大姑的搀扶下,眼睛红肿,看到姚浅时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顾辰站在最后面,胡子拉碴,眼窝深陷,他死死地盯着姚浅,目光里充满了痛苦和哀求。
姚浅像是没有看到他们,在彭倩的陪同下,目不斜视地走进了法庭。
庄严肃穆的法庭,国徽高悬。书记员宣布法庭纪律后,审判长和审判员入席。随着法槌敲响,空气瞬间紧绷起来。
彭倩作为姚浅的代理律师,逻辑清晰地向法庭提交了一系列关键证据:警方的接处警记录、赵医生出具的伤情鉴定(重伤二级)、心理诊断报告(重度抑郁和PTSD),以及村委会关于现场情况的证明。
当彭倩念出"子宫内膜基底层严重受损,生育功能永久性影响"时,旁听席传来一阵低低的哗然。
顾大强在律师的提示下,艰难地辩解,依旧强调自己是"为了家族好","听信了大师的话"。
彭倩立即起身反驳:"审判长,对方的辩解恰恰暴露了问题的本质。不是因为'迷信'就可以减轻罪责,而是正因为这种愚昧的'迷信思想',让他们理直气壮地践踏他人生命的基本权利!"
当李莉作为另案被告人被带上法庭时,她穿着囚服,脸色苍白,但看向姚浅的眼神依旧带着一丝不甘和怨恨。
在陈述环节,她依旧试图为自己开脱:"我只是想让顾家人忌惮厌弃她,让她离开顾辰,我没想过会这么严重..….是顾大强自己迷信…..."
姚浅平静地回视着她,第一次对这个造成她一切痛苦的元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法庭:"李莉,你买通骗子,散布谣言的时候,就没想过一个怀着孕的女人可能会付出什么代价吗?我不信!就算你真的如自己所说,没想过,你的'没想过',比故意的恶毒更可怕,因为它源自极致的自私和冷漠。"
李莉在她的目光和话语下,终于彻底低下头,肩膀垮了下去。
庭审过程中,姚浅始终安静地坐着,大部分时间垂着眼眸,只有在需要她确认时,才用极其简短的语言回答。
她的平静,反而形成了一种强大的、无声的力量,让顾家等人的狡辩显得更加苍白可笑。
休庭时,顾辰鼓起最后勇气,在走廊上拦住了正要离开的姚浅和彭倩。
"老婆..…."他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对不起…...我真的..….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姚浅终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彻底的漠然。
"顾先生,"开口的是彭倩,她挡在姚浅身前,语气冰冷,"有什么话,请在法庭上说,或者通过我的律师助理预约,请不要骚扰我的当事人。"
说完,她护着姚浅,径直从顾辰身边走过,没有半分停留。
顾辰僵在原地,看着她们决绝的背影,感觉自己像一座被遗弃在荒原上的孤坟,连哭泣都显得多余。
6.尘埃落定
第二次开庭,直接进入宣判环节。
"全体起立!"
审判长宏亮的声音在寂静的法庭里回荡:
"被告人顾大强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七年..."
"其他动手实施暴力的被告人,分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至三年不等..."
"涉案人员李莉,犯故意伤害罪(教唆犯)、诬告陷害罪,两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四年。"
"风水师王某某,犯故意伤害罪(共犯)、诈骗罪,两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五年,并处罚金。"
"附带民事诉讼部分,被告人顾大强及其他附带民事诉讼被告人,连带赔偿原告人姚浅各项经济损失及精神损害抚慰金,总计人民币八十五万三千元..."
法槌落下,一锤定音。
"闭庭!"
姚浅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身体有些发软,被彭倩及时扶住。
她赢了。
法律给了她一个公正。
顾辰怔怔地站在那里,听着父亲被判刑,听着那笔巨额赔偿,心中却没有丝毫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知道,这是父亲罪有应得,也是他应得的惩罚。
这判决,同样是对他的审判。
判决书下达后,还有漫长的上诉期和执行程序。
赔偿款的强制执行,这个过程持续了数月,期间姚浅几乎不再关注,她把所有法律事务全权委托给了彭倩。
在赔偿款执行期间,顾辰通过各种渠道凑齐了全部款项。
他没有试图以此邀功,只是通过彭倩转达了一句话:"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不奢求原谅。"
姚浅听到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在赔偿收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姚浅的心理治疗持续了半年多。
在心理医生的帮助和彭倩的陪伴下,她逐渐学会了与创伤共存。
噩梦的次数越来越少,她能够外出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思考未来的方向。
一天,在路过一家转让的花店时,姚浅停下了脚步。
透过玻璃窗,她看到里面各式各样的鲜花和绿植,在阳光下焕发着勃勃生机。
一个念头突然在她心中萌生。
7.浅遇新生
三个月后,在城市另一个角落,一家临街的小花店悄然开业了。
店名很简单,叫"浅遇"。
姚浅穿着素雅的围裙,正在仔细地修剪着一束百合的枝叶。
她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但眼神里多了几分生气和专注。
经过几个月的筹备,这家花店终于如期开业,成为了她新生活的起点。
选择开花店并非偶然。
在那些最难熬的日子里,彭倩常常会买一些鲜花回家。
姚浅发现,在修剪花枝、整理花束的过程中,她的心情会奇迹般地平静下来。与植物相处,不需要言语,只需要耐心和细心,这让她感到安心。
店里的装修是她亲自设计的,简约而温馨。浅色的木质货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鲜花和绿植。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阳光透过大大的玻璃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彭倩推门进来,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手里提着两杯咖啡,笑着打量店内:"看来,姚老板适应得不错嘛。"
姚浅接过咖啡,报以真诚的微笑:"还好,比想象中要忙。"
确实很忙。
选址、装修、进货到日常经营,所有事情都需要她亲力亲为。
但这种忙碌是充实的,让她没有太多时间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中。
开业第一周,生意比预期的要好。
附近的居民和上班族对这个新开的花店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姚浅温和的态度和精巧的花艺技巧,很快就赢得了一批回头客。
一天下午,一位年轻的男士走进花店,想要买一束花向女朋友道歉。
"我不太懂花,"他不好意思地说,"她喜欢百合,但上次我送百合,她说她过敏…..."
姚浅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那可以考虑一下香槟玫瑰,搭配白色的满天星,优雅又不失浪漫。"
为那位客人包花时,姚浅的思绪有些飘远。
顾辰也从未记住她对百合过敏,就像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她的喜好和感受。
有些人,注定只能陪你走一段路;有些伤痛,终将成为让你更加坚强的勋章。
"老板娘,你的花包得真好看。"客人的称赞拉回了她的思绪。
姚浅微笑着递过花束:"祝您和女朋友和好如初。"
送走客人后,她站在店门口,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夕阳的余晖给整个城市镀上了一层金色,温暖而宁静。
彭倩经常在下班后过来帮忙,有时还会带来一些法律界的最新消息。
李莉和风水师的上诉被驳回了,维持原判;顾辰离开了原来的公司,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没有人知道他的近况;顾大强在狱中表现一般,试图申请减刑但未获批准...
姚浅静静地听着,心中已无太多波澜。
那些人和事,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她不再怨恨,也不再纠结,因为她已经找到了新的人生方向。
周末的早晨,姚浅早早来到花店。今天有一场小型的插花体验课,几位预约的客人即将到来。
她仔细地准备着各种花材,脸上带着恬淡的微笑。
窗外,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店内的鲜花在晨光中绽放,散发着生机与希望。
姚浅拿起水壶,细心地为每一株植物浇水。水珠在叶片上滚动,折射出晶莹的光芒。
是的,废墟上也能开出花来。
那些曾经的苦难与挣扎,如同被修剪掉的枯枝败叶,留在了过去。
而新的生活,如同这店里的花儿,正在这片由她自己亲手浇灌的土地上,缓缓绽放。
至于爱情……
有或没有,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来源:我是一颗花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