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天,当堂嫂王秀莲指着我的鼻子,质问我为什么宁愿给儿子二十万“挥霍解气”,也不肯借钱给她家救急时,我心里那根绷了十几年的弦,终于断了。
那天,当堂嫂王秀莲指着我的鼻子,质问我为什么宁愿给儿子二十万“挥霍解气”,也不肯借钱给她家救急时,我心里那根绷了十几年的弦,终于断了。
我没哭,也没吵,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费力去解释。
我只是看着她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平静地告诉她:“秀莲嫂,这钱,不是用来解气的。是用来给我儿子,换条命的。”
这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了一下。原来,在我心里,这件事的分量,已经重到了这个地步。十几年来,我和丈夫林卫国省吃俭用,对亲戚朋友有求必应,几乎成了家族里的“应急钱包”。我们拒绝过无数次改善自己生活的机会,却很少拒绝别人递过来的借条。直到半个月前,我第一次对秀莲嫂说了“不”,才引来了今天这场风暴。
可要说清楚这一切,还得从半个月前,秀莲嫂第一次为了借钱,踏进我们家门槛的那天说起。
第1章 不速之客
半个月前的那个周六,天气闷得像口倒扣的锅。我正在厨房里慢悠悠地炖着一锅莲子猪心汤,这是我最近唯一能想到的,能让儿子林凡稍微开开胃的东西。
林凡已经在家待了快两个月了。
他之前跟朋友合伙开的一家小小的设计工作室,因为经营不善,加上大环境不好,最终还是散了伙。这不仅耗尽了他毕业后几年的积蓄,也几乎抽走了他全身的精气神。曾经那个眼睛里有光的少年,如今像一株被霜打蔫的植物,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沉默寡言。
我和丈夫林卫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一样,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他,盼着他能自己慢慢缓过来。
门铃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突兀又急促。
我擦了擦手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堂嫂王秀莲,卫国的堂哥林卫民的媳妇。她手里拎着一袋水果,脸上挂着那种我再熟悉不过的、混合着热情和某种目的性的笑容。
“弟妹,忙着呢?”她一边说,一边已经熟门熟路地换了鞋走进来。
“秀莲嫂,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我接过她手里的水果,心里却“咯噔”一下。
无事不登三宝殿,尤其是在我们这种亲戚关系里,这几乎是一条铁律。
卫国从书房里探出头,见到是她,也笑着打了声招呼。王秀莲把客厅扫视了一圈,没看到林凡,便压低声音问:“小凡呢?还在房里?”
我点点头,给她倒了杯水:“孩子最近心情不好,让他多歇歇吧。”
王秀莲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那表情仿佛比我还忧心:“哎,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心理素质不行。想当年我们年轻的时候,什么苦没吃过?不也照样过来了。你家小凡就是太顺了,没经过事儿。”
她的话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我心上。我知道她没有恶意,只是习惯性的说教,但我听着就是不舒服。什么叫太顺了?我和卫国一辈子勤勤恳恳,不就是为了让孩子能少走点弯路,活得比我们“顺”一点吗?
我没接话,只是默默地坐到她对面。
果然,寒暄了没几句,王秀莲就切入了正题。
“弟妹,是这么个事儿。”她身子往前探了探,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恳切,“我家那小子,你也是知道的,谈了个对象,都快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可女方家里提了要求,必须在城里先买套房,哪怕小点儿也行,不然免谈。”
我心里一沉,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你也知道,我跟你堂哥那点死工资,哪里够得上现在的房价。我们俩把这些年攒的钱,还有他爷爷奶奶留下的那点,全都掏出来了,还差个十几万的缺口。亲戚里头,就数你们家条件好点,所以……你看……”
她搓着手,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客厅里一瞬间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厨房里砂锅“咕嘟咕嘟”的声响,那是我为儿子炖的汤。
我沉默了。不是我不想借,而是真的有我的难处。这些年,我们家就像一块海绵,亲戚们谁有困难了都来挤一挤,我们自己却被挤得越来越干。大到买房买车,小到孩子上学,我们借出去的钱,收回来的寥寥无几。有些甚至因为我们催了一下,反倒落了埋怨,说我们不近人情。
更重要的是,看着房间里那个消沉的儿子,我心里第一次升起了一种强烈的、自私的念头。我想把我们拥有的一切,都留给我的孩子。不是钱,而是面对未来生活的底气。
我深吸一口气,斟酌着词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而无奈:“秀莲嫂,真不是我们不帮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我们最近手头也紧。”
为了让这个理由显得更可信,我叹了口气,指了指林凡的房门:“你也看到了,小凡这个情况,工作没了,人也蔫了。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我们两口子也得为他打算,不敢乱动家底了。”
王秀莲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了。她大概没想到,一向“好说话”的我会拒绝得这么干脆。
“手头紧?”她拔高了声调,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审视,“卫国不是在单位当个小领导吗?你不是也快退休了?你们俩公积金加起来都不少吧?怎么就紧了?”
“再说了,我们是借,又不是不还!你家小军(她儿子)结婚是大事,我们做叔叔婶婶的,帮一把不是应该的吗?”
她的话语里,那种“理所应当”的口气,让我心里那点本就所剩无几的愧疚,也烟消云散了。
是啊,应该的。这么多年,我们好像就活在这个“应该”里。
卫国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显然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对着王秀莲说:“嫂子,我们确实有难处,你就别为难我们了。”
王秀莲见我们夫妻俩统一了战线,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猛地站起身,连那袋水果都忘了拿。
“行,行啊你们!”她指着我们,气得嘴唇都在哆嗦,“真是发达了,六亲不认了!我今天算是看透了!当初卫民帮你们弄工作指标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手头紧?”
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当年卫民确实帮了点小忙,可这些年我们还的人情,早就远远超过了那点恩惠。
我不想再争辩这些,只是觉得疲惫。
“秀莲嫂,你慢走。”我淡淡地说。
王秀莲“哼”了一声,摔门而去。那巨大的关门声,震得墙上的挂钟都仿佛晃了一下。
客厅里恢复了寂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而紧张的气氛。
卫国叹了口气:“这下可把人得罪死了。”
我望着林凡紧闭的房门,心里却异常地平静。我轻声说:“得罪就得罪吧。卫国,我们欠儿子的,太多了。”
卫国没说话,只是走过来,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给了我一丝力量。
我心里清楚,这件事,恐怕还没完。
第2章 一份尘封的承诺
王秀莲走后,家里安静得可怕。我和卫国谁也没再提借钱的事,但那份沉甸甸的压力,却像厨房里炖汤的蒸汽一样,无声地弥漫在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晚饭时,我把那锅精心炖了几个小时的猪心汤端上桌,盛了一碗放到林凡面前。
“小凡,喝点汤,妈特意给你炖的,清心安神的。”
林凡抬起头,眼窝深陷,脸色苍白。他看了看那碗汤,又看了看我,眼神里没什么光彩,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拿起勺子,机械地往嘴里送。
他这个样子,比跟我吵一架还让我难受。
“公司那点事,就别想了。”卫国试图开导他,“谁一辈子还不遇上点坎儿?爸当年在厂里,不也差点被下岗吗?挺一挺就过去了。”
林凡没说话,只是喝汤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我知道,卫国的话起不到什么作用。对于林凡来说,这次失败不仅仅是丢了工作、赔了钱那么简单。那个工作室,是他倾注了所有热情和梦想的地方。他曾兴奋地跟我们描述过未来的蓝图,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如今,星星熄灭了。
吃完饭,林凡又默默地回了房间。
我收拾着碗筷,卫国走过来帮忙。洗碗池的水“哗哗”地流着,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沉闷:“你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我手一顿,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什么做错了?”我明知故问。
“对孩子。我们总觉得,让他安安稳稳地生活,吃饱穿暖,就是对他好。可好像……从来没真正关心过他想要什么。”
卫国的这番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记忆的匣子。
那还是林凡上高二的时候。学校有个去国外参加科技夏令营的机会,名额很少,需要经过层层选拔。林凡从小就喜欢摆弄那些电子零件,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他一路过关斩将,真的拿到了那个宝贵的名额。
他拿着通知书跑回家,兴奋得满脸通红,把那张纸在我们面前晃了又晃:“爸!妈!我选上了!我可以去了!”
我跟卫国也高兴坏了,可当我们看到通知书下面那一行小字——“费用三万八千元,需自理”时,我们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三万八,在十几年前,对我们这样的工薪家庭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
更不巧的是,就在那前一个月,卫国的一个表弟要做生意,开口跟我们借了五万块钱。我们当时为了凑那笔钱,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都掏空了。
我们犹豫了。卫国抽了一晚上的烟,最后跟我说:“要不,跟孩子说说,机会以后还有,家里实在是……”
我看着儿子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怎么也开不了口。最后,还是卫国硬着头皮,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告诉林凡:“儿子,这个夏令营……我们就不去了吧。家里……拿不出这笔钱。”
我永远也忘不了林凡当时的表情。他脸上的光,一点一点地暗下去,最后变成了一片死寂。他什么也没说,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默默地把那张通知书叠好,放回了书包。
从那天起,他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也沉默了。他不再跟我们谈论他的那些发明和梦想,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文化课上。他后来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选了一个热门但不是他最喜欢的专业,毕业后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
我们以为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可现在想来,那根刺,其实一直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
那次之后,我跟卫国在深夜里有过一次谈话。我们俩都觉得,太对不起孩子了。我们暗暗在心里许下了一个承诺: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因为钱,委屈了儿子。我们要努力挣钱,给他攒下一份底气,一份让他可以无所顾忌去追逐梦想的底气。
这些年,我们省吃俭用,把大部分的工资都存了起来。我们很少买新衣服,家里的电器用了十几年也舍不得换。亲戚们都以为我们存了不少钱,所以才敢一次次地张口。他们不知道,那些钱,在我们心里,早就刻上了儿子的名字。那是我们对他的亏欠,是我们想要弥补的青春。
想到这里,我的眼眶有点湿润。
我关掉水龙头,转过身看着卫国:“卫国,我们没做错。这次,我们不能再错了。”
卫国重重地点了点头,伸手揽住了我的肩膀。
厨房的窗外,夜色已经很深了。我仿佛又看到了十几年前,那个少年落寞的背影。我在心里对自己说:陈静,这一次,你必须做一个“自私”的母亲。
第33章 破茧的勇气
转机发生在一个星期后。
那天下午,我打扫卫生时,在林凡房间的废纸篓里,看到了一团被揉得皱巴巴的纸。我鬼使神差地捡起来,展开一看,是一张画了一半的设计草图。
图上画的是一个造型奇特的背包,有很多巧妙的隔层和机关,旁边还用小字标注着各种功能设想。虽然线条有些凌乱,但那份独有的灵气和巧思,骗不了人。这是我儿子的东西,是他骨子里热爱的东西。
我的心猛地一颤。他还爱着,他没有放弃。只是那份热爱,被现实的尘埃厚厚地覆盖了。
晚上,等卫国回来,我把草图拿给他看。
“你看,他心里还有火种。”我激动地说,“只是我们不知道怎么帮他点燃。”
卫国看着那张图,沉默了很久,然后抬起头,眼神里有了一种决断:“那就我们来加一把柴。”
我们俩商量了一整夜。我们意识到,简单的安慰和鼓励是没用的。林凡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份新的工作,也不是一笔创业资金。他需要的,是一个彻底的“暂停”,一个能让他从失败的泥潭里挣脱出来,重新呼吸新鲜空气的机会。
第二天,我们敲开了林凡的房门。
他正坐在电脑前发呆,看到我们进来,有些意外。
我把那张草图放到他桌上,开门见山地说:“小凡,我跟你爸商量过了。我们想给你一笔钱。”
林凡愣住了,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不解:“给我钱?干什么?我不需要。”他大概以为我们是要施舍他,让他再去做点什么小生意。
“不是让你去赚钱的。”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我们给你二十万。你可以用这笔钱,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只有一个要求——不准考虑赚钱,不准考虑未来,只为了让你自己开心。”
林凡的嘴巴微微张开,显然被我们的话惊呆了。
卫国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你可以去旅游,环游世界都行。也可以租个小作坊,继续研究你喜欢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设计。你想去学一门没用的手艺也行。总之,这一年,你不用对任何人负责,只需要对你自己的心情负责。”
“这笔钱,不是投资,也不是借款。”我补充道,“这是爸妈给你的。是我们……补给你的。”
我没有明说补的是什么,但我知道,他懂。
林凡的眼圈,慢慢地红了。他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这个快一米八的大男孩,在我们面前,像个孩子一样,压抑了许久的委屈和迷茫,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声音沙哑地问:“为什么?”
我走过去,像他小时候那样,摸了摸他的头:“因为你是我们的儿子。我们不想看到你的眼睛里,再也没有光了。”
那天,我们一家三口,聊了很久很久。林凡第一次跟我们倾诉了他创业失败后的痛苦、自我怀疑和对未来的恐惧。我们也第一次,坦诚地告诉了他我们心中那个尘封了十几年的愧疚和承诺。
当所有的心结都被打开,阳光才终于有机会照进来。
最终,林凡接受了我们的提议。他没有选择去环球旅行,而是决定用这笔钱,沿着中国的边境线,走一趟漫长的背包之旅。他说,他想去看看那些最原始、最纯粹的风景和人,把他那些被困在写字楼里的设计灵感,重新找回来。
我们举双手赞成。
就在林凡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路线,添置装备,整个人重新焕发出活力的时候,这件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王秀莲的耳朵里。
或许是林凡在朋友圈分享了一张新买的昂贵帐篷的照片,或许是哪个多嘴的亲戚听到了风声。总之,信息在传播的过程中,被添油加醋,扭曲成了另一个版本:
“陈静和林卫国,前脚哭穷不肯借钱给侄子买婚房,后脚就拿出二十万,给自家败家儿子去挥霍解气!”
这个版本,像一颗被点燃的炸弹,迅速在亲戚圈里炸开了锅。
第4章 风暴来临
王秀莲第二次上门,连门铃都懒得按,直接用拳头“砰砰砰”地砸门,那架势,仿佛不是来做客,而是来讨债的。
我一开门,她就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看热闹的远房亲戚。
“陈静!林卫国!你们给我出来!”她叉着腰,站在我们家客厅中央,声音尖利得能划破空气,“你们两口子可真行啊!在我们面前哭穷,说手头紧,一分钱都拿不出来。转头就给儿子二十万去旅游?你们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卫国闻声从书房出来,脸色铁青:“嫂子,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王秀莲冷笑一声,指着我的鼻子,“我怎么好好说?我儿子因为没钱买房,婚事都快黄了!你们倒好,有钱不借,宁愿让儿子拿去打水漂玩儿!你们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还有没有一点亲情了?”
跟在她身后的一个亲戚也帮腔道:“就是啊,卫国,这事你们办得不地道。侄子结婚是大事,小凡出去玩什么时候不行?孰轻孰重分不清吗?”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只觉得一阵荒谬和心寒。
在他们眼里,侄子的婚房是“正事”,是“刚需”,是天经地义的头等大事。而我儿子的精神世界,他的痛苦和挣扎,他的梦想和未来,都只是“玩儿”,是“挥霍”,是可以被无限推迟和牺牲的“小事”。
这一次,我没有像往常一样选择退让和沉默。
我深吸了一口气,迎着王秀莲的目光,缓缓开口。
“秀莲嫂,第一,我们家的钱,是我和卫国一分一分挣来的,怎么花,我们自己有权决定。”
我的平静似乎让她有些意外,但她立刻又找到了新的攻击点:“好啊!有钱了不起啊!忘了当年是谁帮你们的了?真是白眼狼!”
“第二,”我没有理会她的辱骂,继续说,“我们是不想借,不是不能借。这些年,我们借出去的钱还少吗?哪一次不是你们有困难,我们二话不说就把钱拿出来?可结果呢?有几个是按时还的?有几个是念着我们的好的?我们不想再因为钱,伤了最后一点情分,所以干脆就不借了。”
这番话一出口,不仅王秀莲,连她身后的几个亲戚脸色都有些不自然。因为他们中,就有人欠着我们家的钱还没还。
客厅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林凡听见动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看到这个阵仗,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他走到我身边,扶住我的胳膊,虽然没说话,但那份支持的姿态,给了我莫大的勇气。
王秀莲见说不过我,又把矛头对准了林凡:“你看看你这个儿子,多大的人了,还花家里的钱出去鬼混!真是没出息!我们家小军,都知道自己挣钱买房了!”
这话,彻底点燃了我心中压抑已久的怒火。
我可以忍受他们对我的指责,但我绝不允许他们这样侮辱我的儿子。
“住口!”我厉声喝道,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所有人都被我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包括卫国和林凡。
我指着王秀莲,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儿子要买房,是人生大事,我不否认。但我的儿子,他快要被压垮了!他整整两个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跟人说话,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怕他会想不开,会做傻事!”
我的声音哽咽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我强忍着没让它掉下来。
“你们只看到他创业失败,赔了钱,觉得他没出息。你们谁关心过他心里有多痛?谁问过他一句‘你还好吗’?没有!你们只关心我们家还有没有油水可以捞!”
“这二十万,不是给他去挥霍的!是给他去喘口气,去找回自己的!如果花这笔钱,能换回我儿子一个健康的、快乐的未来,别说二十万,就是两百万,倾家荡产,我也愿意!”
说到这里,我终于说出了那句在心里盘桓了许久的话。
“秀莲嫂,你儿子的房子,是拿钱买的。我儿子的命,也是拿钱买的。在你眼里,是房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第5章 迟来的理解
我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小小的客厅里炸响。
整个屋子死一般地寂静。
王秀莲张着嘴,脸上那种咄咄逼人的气焰,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瞬间熄灭了。她看着我,眼神里是震惊,是错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身后的那些亲戚,也都面面相觑,低下了头,不敢再看我。
他们或许可以理直气壮地指责我们的“为富不仁”,却无法反驳一个母亲为了拯救儿子而做出的选择。因为“命”这个字,太重了。
卫国走到我身边,紧紧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林凡也默默地站在我身后,我能感觉到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在微微用力。我们一家三口,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团结在一起,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
过了许久,王秀莲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但已经没了刚才的底气,显得有些干涩:“你……你这是说得什么话……谁咒你家孩子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不是那个意思,不重要了。”我疲惫地摇了摇头,“重要的是,我把我的意思说清楚了。嫂子,你们请回吧。我们家,也需要安静。”
我下了逐客令。
王秀莲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想再说点什么挽回面子,但看着我们一家人坚决的神情,终究没能说出口。她最后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像是要把我这些年所有的“不顺从”都记在心里,然后拉着那几个亲戚,灰溜溜地走了。
门再次被关上,这一次,没有摔门的巨响,只有一声轻微的“咔哒”。
仿佛一个漫长的、混乱的时代,就此落下了帷幕。
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靠在了卫国的怀里。眼泪,终于决堤而下。这不是委屈的泪,而是释放。是把积压了十几年的隐忍、疲惫和亏欠,一次性全部冲刷干净的泪。
卫国抱着我,不停地拍着我的背,嘴里喃喃地说:“没事了,都过去了,过去了……”
林凡从后面抱住我们俩,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妈,爸,对不起……让你们为了。”
我摇着头,从卫国怀里抬起脸,看着儿子已经褪去稚气、轮廓分明的脸庞,哽咽着说:“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是爸妈要跟你说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们……你本可以飞得更高。”
林凡的眼泪也掉了下来,滴在我的头发上,温热的。
“不,”他摇着头,“妈,你今天……你今天让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谢谢你,为我‘打了一架’。”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我们都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那个下午,我们一家人什么都没做,就那样静静地相拥着,仿佛要把过去二十多年里所有缺失的拥抱,都一次性补回来。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安宁。
我知道,从此以后,我们家会不一样了。我们不再需要活在别人的眼光里,不再需要被那些所谓的“亲情”和“道义”绑架。我们可以坦然地、坚定地,为自己,为我们最爱的人而活。
第6章 远方的回音
那场争吵之后,我们家和王秀莲那边,算是彻底断了来往。
其他的亲戚,态度也变得微妙起来。有些人觉得我们不近人情,渐渐疏远了;也有些人,或许是理解了我们的处境,反而比以前更客气了些。对此,我跟卫国都看得很淡。人这一辈子,能真正相互理解的,本就没有几个。强求不来,也不必强求。
半个月后,林凡背上他那个几乎有半人高的登山包,踏上了旅程。
我们送他到火车站,看着他走向检票口,他回头冲我们挥手,脸上是久违的、灿烂的笑容,像初升的太阳。我的眼眶又湿了,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既平静又充满了期待。
林凡几乎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都会给我们发来照片和视频。有时是雪山之巅壮丽的日出,有时是草原上奔跑的羊群,有时是古城里安详的老人,有时只是路边一朵不知名的小花。
他话不多,常常只配上一句“爸妈,我很好,勿念”,但我们能从那些鲜活的画面里,感受到他正在一点点地“活”过来。他的眼神不再迷茫,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古铜色,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舒展而坚韧的气息。
他还会把他的一些新奇想法,用画笔记录下来,拍给我们看。那些设计草图,不再是揉成一团的废纸,而是充满了生命力和想象力。他告诉我,他想设计一系列真正适合户外旅行者的装备,不仅实用,还要有趣。
我和卫国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守着手机,等待“远方的回音”。我们把他的照片一张张保存下来,做成一个电子相册。卫国甚至学会了用软件,把林凡走过的地方,在地图上一个个标记出来,连成一条长长的、蜿蜒的线。
他说:“你看,咱们儿子,正在用脚,重新丈量这个世界,也在重新丈量他自己的人生。”
大概过了半年,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是王秀莲的儿子,林军打来的。
他在电话那头,语气有些犹豫和尴尬。
“二婶……我……我妈让我跟您说一声,我们家……那十万块钱,不借了。”
我有些惊讶:“怎么了?”
“我跟小雅(他女朋友)商量好了,我们不买新房了。我们俩自己攒了点钱,加上家里给的,准备把郊区我奶奶留下的老房子重新装修一下,先住着。虽然远点,但也是我们自己的家。以后有钱了,再考虑换。”
我能听出他语气里的释然和轻松。
他顿了顿,又说:“二婶,上次我妈去你们家……是她不对。我后来也说她了。家家都有难处,您为我弟做的,我……我其实挺羡慕的。”
挂了电话,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没想到,最后是这个年轻人,用自己的方式,给了这件事一个体面的收场。或许,新一代的年轻人,比我们更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生活,什么是可以妥协的,什么是必须坚守的。
第7G章 最好的投资
一年后,林凡回来了。
他拖着一个看起来饱经风霜的背包,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家门口。人瘦了,也黑了,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他给了我和卫国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笑着说:“爸,妈,我回来了。”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那个神采飞扬的儿子,真的回来了。
他没有立刻去找工作,而是在家里待了下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画图、建模、联系工厂打样。他把旅途中所有的灵感和积累,都倾注到了他的设计里。
他设计的第一个产品,是一个多功能户外背包,就是他当初在废纸篓里画的那个的升级版。背包有很多我们看不懂的巧妙设计,比如一个可以快速取放相机的侧袋,一个内置的防水隔层,甚至还有一个可以连接充电宝的发热背板。
卫国看着那个复杂的样品,笑着说:“这玩意儿能卖得出去吗?”
林凡自信地一笑:“爸,等着瞧吧。”
他用剩下的一点钱,小批量生产了一百个背包,放在一个众筹网站上。我跟卫国都不懂这些,只是每天帮他看看数据。没想到,那个背包因为设计独特、功能实用,在户外圈子里引起了不小的关注。短短一个月,不仅众筹成功,还收到了好几家户外品牌寻求合作的邮件。
后来的故事,就像所有励志故事一样,顺利得有些不真实。林凡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这一次,他不再是单打独斗,而是吸引了几个和他一样热爱户外和设计的年轻人。他们的品牌,从一个背包开始,慢慢扩展到帐篷、服装等其他领域,虽然规模不大,但在特定的圈子里,做得有声有色。
去年过年,林凡用自己赚的钱,给我们换了一台新的大电视,还给我买了一件我念叨了很久但舍不得买的羊绒大衣。
那天吃年夜饭,他举起酒杯,对我和卫国说:“爸,妈,这杯酒,敬你们。谢谢你们当年那二十万。那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投资。”
我笑着喝下那杯酒,心里暖暖的。
前几天,我们去参加了林军的婚礼。他和新娘小雅,把那间郊区的老房子,装修得温馨又别致。婚礼上,王秀莲看到我们,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还是主动过来打了招呼。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后说了一句:“弟妹,你家小凡,真有出息。”
我笑了笑,说:“你家小军,也很好。把日子过得这么踏实,不容易。”
我们相视一笑,过去那些不愉快,仿佛都消散在了婚礼热闹的喜气里。没有刻意的道歉,也没有虚伪的客套,只有一种经历过风雨后,对彼此生活方式的默然接受和尊重。
晚上回家,我翻看着林凡旅行时拍的那些照片。有一张,是他在西藏的纳木错湖边拍的。湛蓝的天空下,他张开双臂,迎着风,笑得无拘无束。
我把这张照片设置成了我的手机壁纸。
我常常想,到底什么是亲情?是血脉相连的理所应当,还是困难之时的无条件付出?或许都是,但或许又不全是。
对我来说,真正的亲情,是懂得,是成全。是懂得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渴望与挣扎,并愿意倾尽所有,去成全他成为更好的自己。
那二十万,买不来一套婚房,也撬不动一个商业帝国。但它买回了一个年轻人的勇气,买回了一个家庭的安宁,也买回了我作为一个母亲,最纯粹的初心。
这,确实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好的投资。
来源:妈妈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