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而我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烧了婚书、诗集,将沈妙仪和太子顾长洲的过往烧了个一干二净。
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穿到这个世界时,沈三姑娘已经病死了。
她死那日,她的未婚夫洞房花烛夜,正逢人生大喜。
而我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烧了婚书、诗集,将沈妙仪和太子顾长洲的过往烧了个一干二净。
当最后一页烧成灰烬时,太子殿下登门了。
来娶我做妾。
1
我悠悠睁开双眸,只觉这具身子酸痛乏力,脑袋也昏沉得厉害。待我意识渐清,方知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沈妙仪已然香消玉殒。
听闻,她那未婚夫竟公然悔婚,转而另娶他人。沈妙仪本就心高气傲,哪受得了这般羞辱,生生被气得丢了性命。
我初来乍到,既占了这身子,便也承接了这诸多纷扰。我醒来的头一件事,便是命人取来火盆,将那婚书与诗集一股脑儿全扔进了火里。
看着那熊熊火焰,一点点吞噬着沈妙仪和太子顾长洲的过往,我心中暗道:这过往,便随着这火,一同消散吧。
待最后一页纸在火中化为灰烬,门外忽有脚步声传来。我抬眸望去,竟是太子殿下顾长洲登门了。
他此番前来,竟是要娶我做妾。
我款步走进厅堂,便见沈妙仪的阿娘正满脸堆笑地给顾长洲陪不是。她微微俯身,双手恭敬地奉上一盏雨前龙井,轻声说道:“殿下,您看能不能让妙仪做侧妃呀?”
“这侍妾的位分,实在是低了些,妙仪她……”阿娘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声音里满是祈求。
顾长洲却面色一冷,毫不留情地反驳道:“让沈妙仪入府,已然是太子妃开恩了。夫人可莫要蹬鼻子上脸,不知好歹!”
原来,他新娶的太子妃,乃是五姓之女,身份尊贵无比。而沈妙仪的父亲却不幸死在江南任上,如今与那太子妃相比,真真是云泥之别。
阿娘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变得青白,讪讪地放下茶杯,缓缓坐了下去。
我心中明白,这侍妾上不了皇家玉牒,往后在府中任由主子打骂买卖,即便生了孩子,也不能养在身旁。可偏偏那沈妙仪爱惨了顾长洲,竟落得如此下场。
我轻咳一声,缓缓开口道:“阿娘真是忙糊涂了,怎么不同太子殿下说清楚呢?我昨夜已然烧了婚书,往后便和太子殿下清清白白,毫无瓜葛了。”
我将“毫无瓜葛”这四个字压得极重,语气里带着几分耐人寻味的意味。
顾长洲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说道:“你将婚书烧了?”
要知道,这婚书上可是盖了宫章的,一式双份。顾长洲那份,去岁时还当着沈妙仪的面撕了。他恐怕沈妙仪拿着婚书做文章,死抓着太子妃的位置不放,这才如此防备。
我让人将炭盆挪了过来,指着那仅剩一角的婚书,掩嘴轻笑道:“殿下可还欢喜?”
我眼角的泪痣在火光映照下显得十分动人,可说出的话却让顾长洲脸色一变。
“沈妙仪!你又玩什么花招?莫不是玩欲擒故纵,逼孤娶你当侧妃?”顾长洲皱起眉头,眼底一片寒色,冷冷说道。
“孤告诉你!别做梦了!”
我神色认真,缓缓说道:“听闻太子昨日大婚,席位竟然坐不满半数。怪我昨日身子不好,不然定亲自到场,祝太子和太子妃新婚美满、白头偕老。”
我说得十分诚恳,连阿娘都听愣了,呆呆地看着我。
顾长洲却怒极,大声吼道:“沈妙仪你可别后悔!这京都谁不知你苦恋我多年,还有谁会要你!”
说完,他提起长衫,跨步就要走。
我却身形一动,拦在了他身前。他扬起下巴,一脸得意,仿佛在说:“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走。”
我微微一笑,说道:“你我既然两清,我沈家的东西自然也不宜留在东宫,以免引人口舌。”
原来,顾长洲生母乃是先皇后的洗脚婢,除了月俸和年节赏赐,他几乎一无所有。又因是和沈妙仪定亲后才封的太子,为了让他住得舒服,沈妙仪这个傻姑娘可没少往东宫搬好东西。
顾长洲脸色一黑,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来。
出门时,他用力踹了门槛一脚。我定睛一看,沈家门槛用的居然是金丝楠木,不禁心中暗叹:不愧是巡盐御史,家底果然殷实。从前和沈妙仪订婚,只怕也是冲着沈家家财万贯来的。
2
太子步履匆匆离去后,阿娘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个“八”字,愁绪满面。
她隔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语带忧虑:“太子娶妻之事已板上钉钉,妙仪啊,你这般行事,恐会伤了彼此的情分。”
阿娘以为我仍在与顾长洲置气,心中暗自焦急。
我轻轻一笑,安抚道:“阿娘所言极是,昨日太子大婚,沈家自当备上薄礼以表心意。”
“阿娘觉得,送何礼物为好?”我故作好奇,眨巴着眼睛问道。
“太子那等人物,竟喜好那些风尘女子,不如……咱将二叔母送去,说不定能合太子心意呢。”我半开玩笑半认真,话一出口,便觉口渴难耐,端起茶壶便是一通猛灌。
阿娘与绿梅闻言,皆是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沈妙仪,你……你是真的想通了?”阿娘连名带姓地唤我,眼中满是惊讶。
我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接道:“午膳嘛,我想吃糖醋鱼、小酥肉,还有……”
自退婚以来,沈妙仪日日以泪洗面,已许久未曾好好享用过一顿饭食了。
阿娘猛地一拍我的头,笑骂道:“靠!亏得老娘刚才还点头哈腰,生怕你得罪了太子!”
“走!咱们吃饭去!”阿娘拉起我的手,便往饭厅走去。
忘了说了,沈妙仪她娘出身崔家,外祖母更是将门杨家的女儿,家世显赫。
自那日后,太子竟一次都未曾来过。
他派人传来话,若我还想嫁入东宫,便自己滚过去磕头请罪。
我闻言,只是冷笑一声,并未搭理,继续关起门来过自己的舒心日子。
一日,我忽对阿娘道:“阿娘,我想嫁人了。”
阿娘闻言,眼睛一亮,忙道:“好!好!我这就去搜罗京中适龄的公子哥画像,定要给你挑个最好的!”
“年纪太大的不要,无权无势的也不要,长得丑的更是不能要!”我列出一堆条件,阿娘一一记下。
挑来选去,最终就挑中了俩人。
一是南昌侯府的谢小公爷,风度翩翩,才情出众;二是冠军侯霍捷,英勇善战,威名远扬。
“冠军侯年前便领兵去了云南,归期未定,且……”我顿了顿,低声道,“且这爷们好像和原主有啥过节,一提起他的名字,我这心脏就不舒服。”
阿娘闻言,沉吟片刻,道:“那便选谢小公爷吧,他为人温文尔雅,定能好好待你。”
我换上一袭水红色衣裙,宛如春日里的一朵娇花,又喊来梳头婢子,精心打扮了一番。
捣鼓了半天,我对着镜子露出满意的笑容,心中暗自赞叹:“这副身子,可真不比我原来那副差!”
我挑了个黄道吉日,故意“偶遇”了谢小公爷两回。
第一次,我假装扭了脚,他忙不迭地扶我起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第二次,我故意丢了玉钗,他四处寻找,急得满头大汗。
一来二去,我便彻底将他拿捏得死死的。
昨日分别后,他归家后便闹得要死要活,非我不娶。
谢夫人疼爱儿子,又见沈家非小门小户,这门当户对的婚事,长辈们也都乐见其成。
这不,今日一早,谢家人便赶着来提亲了。
我悄悄对阿娘道:“阿娘,别太快答应他们,稍作为难一番,再勉为其难地应下,才不至于落人口实。”
阿娘闻言,会心一笑,点了点头。
3
几番商议斡旋,这亲事终是尘埃落定。
婚期定在来年开春,我特意腾出诸多时间,专心整理起嫁妆铺子。
我将那盈入亏空细细理清,一笔一划登记入册。
而其中最为关键的,便是要摸清谢家人的底细。
待我将一切料理得妥妥当当,账目也一一归档,就连谢家看院之人在青楼与哪个相好私会,我都了如指掌。
我暗自思忖,做这谢家的少夫人,我定是势在必得,有备而来。
隔日清晨,一碗小米清粥入腹,我尚未来得及喘口气,谢家人便匆匆上门退亲。
谢家管家拱手道:“沈姑娘天人之姿,我侯府实在高攀不上。”
我在屏风内静静看着,阿娘眉头紧皱,问道:“谢小公爷,可是当真要退此亲事?”
谢小公爷支支吾吾半天,涨红了脸,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谢家人见状,放下东西,便匆匆离去。
这可把阿娘气得不行,她猛地一拍桌子,怒道:“这谢家简直欺人太甚!”
说罢,她到后院翻出一把长枪,怒气冲冲道:“我定要到侯府说理去!”
我赶忙上前将她按了下来,劝道:“阿娘,此时去闹上门,有理都成无理了。”
“听说,谢小公爷原本闹了半宿不肯退婚,不知谢夫人与他说了什么,他便不闹了。”我蹙眉道。
这其中必有缘由,我当即让下人出去打探了一番。
不一会儿,绿梅哭着回来了,泣声道:“姑娘,他们、他们在外面说,姑娘不洁,向太子自荐枕席……”
原来,谢家的人在外头采买大婚用品时,遇上了太子和太子妃。
太子一打听才知道,谢家要娶的新妇是我。
那日,太子嗤笑一声,道:“谢家乃名门望族,竟上赶着娶一个破人入门当宗妇,真是笑话!”
谢夫人闻言,丢了脸面,回去便细细询问她儿子是如何与我相识。
一听崴脚丢玉钗之事,当机立断认定我非正经女子。
还道:“这女子如此急切,怕是急着找接盘的人家,只怕肚子里早就揣了货的!”
我冷笑一声,心中暗道:好得很哪,我不犯人,人非要来犯我!
这时,下人又匆匆来报:“姑娘,太子妃晨起时吐了血!”
这消息是太子府的老嬷嬷传出来的,说新妇昨夜腹痛如绞,床榻上洇开的血渍比落红还要红。
我闻言,心中并无波澜,差点脱口而出:“沈妙仪咽气前咳出来一摊血,那才吓人呢!”
我原本是想直接给太子下毒的,但他这人生性多疑,外头的东西一概不入嘴。
所以,我便将毒下在了太子妃身上。
我也不算毫无收获,太子妃病了,太子定然心焦。
毕竟太子妃出身高贵,若出了事,太子脸面也不好看。
夜更深时,二门突然传来砸门声。
太子身边的李顺踉跄着撞进厅来,他膝盖刚沾地就开始抖,哭喊道:“沈姑娘,太子妃她、她不行了……”
“这才大婚不到一个月,怎么人就不行了?”我故作惊讶道。
我下的毒,并不致命,只是让人受些苦头罢了。
“不行就请太医,”我漫不经心地理着袖口,淡淡道,“沈家又不是太医院。”
我将人打发走,心中暗道:太子刚毁了我的婚事,这时候闹些小脾气也是正常。
沈家在沈妙仪的父亲授官前便是医药世家,沈妙仪除了爱写些酸臭诗句,还精通医理。
而京都医术高明的女医少之又少。
沈妙仪虽是医女,但在原来的世界里,我却是毒妃手底下熬得最久的一名影子,擅用毒,最会攻心。
隔了不到一刻钟,李顺又匆匆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磕头,额角撞在青砖上咚咚响,哭道:“太子说,只有沈姑娘肯去……肯去看看太子妃,他、他什么都答应!”
“什么都答应?”我挑眉道,“那便让太子在承明门前跪够三个时辰,我自会去瞧。”
“坏了我的亲事,哪会这么便宜。”我心中暗道。
李顺的脸白得像张纸,颤声道:“沈姑娘,那是……那是朝臣们上早朝的路……”
“怎么?”我忽然凑近他,泪痣几乎要碰到他颤抖的眼皮,冷声道,“太子妃的命,不值这三个时辰的膝头?”
“沈姑娘你变了……”李顺几乎是哭着说的。
“沈妙仪对顾长洲有求必应,若是从前,早就上赶着去了。”他补充道。
我冷笑一声,道:“此一时,彼一时也。”
4
更深露重,夜色如墨,我端坐于青呢小轿之中,缓缓进了东宫。
轿帘轻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着龙涎香扑鼻而来,直冲鼻腔。
我神色未动,踏入东宫那一刻,便换上了一副温婉又略带忧色的面容。
雕花拔步床上,那女子面色青白如纸,腕上三道掐痕,狰狞可怖,显然是被人硬生生灌了药所致。
我心中暗忖:竟病得如此严重?
“妙仪……”顾长洲的声音自帐后传来,带着几分我从未听过的颤音,似是慌乱又似是祈求。
他衣袍半敞,发带松垮,发丝凌乱,哪里还有白日里那矜贵高冷的模样。
“妙仪……她们都说太子妃活不过今夜,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吗?”他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期待,紧紧盯着我。
我轻移莲步,凑近他僵硬的耳垂,声音甜得如同蜜饯:“妙仪自会为殿下分忧,只不过,得委屈太子在承明门稍跪片刻。”
他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为何要如此?”
我微微一笑,轻声道:“我知道殿下娶她,不过是想借她父亲的三十万两盐引,助殿下登基罢了。”
他闻言,瞳孔骤缩,似是没想到我会如此直白地说出他的心思。
“若太子妃一死,江南盐商定会与殿下离心,那殿下登上龙椅的路,可就难了。”我悠悠说道。
他脸色一变,欲往后退,却被我扣着脉门,半步难移,冷汗顺着下颌滴在袖口上。
“妙仪,你……你这是何意?”他声音中带着一丝慌乱。
“我?”我松开手,指尖轻轻划过他胸前湿透的中衣,“我不过是想告诉殿下,欠人家的东西,总是要还的。”
顾长洲忽然笑了,那笑容中带着几分疯狂:“你要什么?你要太子妃之位?那得等床上那个女人死了才行,不过她现在可不能死,孤还要你救活她。”
我心中暗骂:他是真的,比我还疯啊!
我回头望着他,眼角泪痣在烛火下泛着红光,似是点点血泪:“这简单,只要殿下去承明殿跪上几个时辰,我保太子妃一世无忧。”
我将手放在案上,轻敲桌面:“当然,谢礼就不必了,毕竟……毕竟殿下大婚,席位都坐不满,沈家总不能让殿下再破费。”
顾长洲盯着我,眼神复杂,忽然像是第一次认识我般:“沈妙仪何时这般勾人心魂?”
我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殿下跪拜时一定要诚心,才能保佑太子妃痊愈。”
更深了,夜色愈发浓重。
我坐在东宫偏殿,专心熬药。
绿梅捧着药碗进来,袖口沾着片白芙蓉花瓣,那盆花已经被悄无声息地移到了阴冷的夹道里了。
“姑娘,这……”绿梅欲言又止。
我轻笑一声:“无妨,那花本就不该出现在此处。”
太子妃中了两种毒,一种慢性,一种急性。
急性的是我借芙蓉花下的,慢性的,却是太子下的。
我心中冷笑:太子要借太子妃娘家的江南势力,又怕太子妃外戚干政,只怕他登顶之日,便是太子妃上路之时。
但大业未成,太子可不敢让她死。
“姑娘,太子还在殿外跪着。”东宫的宫人小声说道,眼中满是同情。
“膝盖都见血了。”另一宫人补充道。
我眉头一皱,故意大声说道:“太子妃病了,殿下心焦,为太子妃祈福呢。”
待无人时,我又是另一副嘴脸。
“让他跪吧,”我抿了口苦涩的药汁,眉头微蹙,“跪够了,才知道沈家的门槛,不是谁都能踹的。”
“姑娘为何要太子去跪承明殿?与太子撕破脸皮,我们可没好日子过。”绿梅凑到我耳边,叹着气说道。
我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因为,我要让江南各族看看,他们的太子,连太子妃都护不住,还得来求我。”
窗外,东宫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明明灭灭,似是在诉说着这宫中的风云变幻。
我望着自己映在窗纸上的影子,忽然笑了,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自嘲与决绝:“沈妙仪啊沈妙仪,你可真是个傻子,怎么会为了这样的人,搭上自己一条命。”
5
我端坐于轿中,正欲出东宫门,忽闻轿外一阵急促脚步声。
抬眸间,轿帘被风掀起一角,正与一人迎面相撞。
只见那人身着藏蓝色素缎长衫,头戴玉冠,虽是寻常文人装扮,周身却散发着一股凛冽肃杀之气,令人不敢直视。
定睛细看,此人面容竟比那谢小公爷还要俊美几分。
我心中暗惊,忙放下帘子,缓缓靠下身子,掩住眼中诧异。
“沈小姐,多年未见,别来无恙。”一道清冷嗓音自轿外传来。
我闻言一怔,望着轿内绿梅手中那枝新折的绿梅,猛地坐直了身子。
“姑娘,是冠军侯,霍捷!”绿梅压低声音,眼中满是惊惧。
“霍捷?可是那个领兵三十万,令陛下都头疼不已的冠军侯?”我挑眉问道。
绿梅连连点头,低声道:“正是他,姑娘可要小心应对。”
我勾唇一笑,心中暗道:果然人走运时,连打个瞌睡都会有人递上枕头。
若我能攀上这座杀神,只怕那东宫也得对我高看三分。
思及此,我缓缓掀开轿帘,故意放软了声调:“冠军侯,别来无恙……”
我装得柔弱不堪,声音比在太子面前还要软上三分,眼中满是楚楚可怜。
霍捷眉头微皱,垂眸盯着我指尖绞着的帕子。
那帕子原是我献给小公爷的,绣了半宿,针脚歪歪扭扭,本想送给谢小公爷,以表心意。
退婚后,我舍不得丢弃,便干脆自己留着了。
如今这样的针脚,确实有些难以见人。
霍捷站定身形,眯着眼睛盯了我许久,直看得人心里发麻。
“听闻太子妃病了?”他忽然开口,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我心中一紧,只觉那笑容令人极不舒服,几欲转身逃离。
“冠军侯若是无事……”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强作镇定道,“妙仪还要回去整理嫁妆。谢家刚退了亲,我总得找个……靠得住的下家。”
霍捷闻言,脸色当场就变了。
他转身时,衣摆轻轻扫过我鞋面,却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大步便离开了。
我望着霍捷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绿梅惊魂未定,低声问道:“姑娘,霍将军煞气太重,咱们何必招惹他?”
我闻言轻笑,低声道:“这尊杀神虽是烫手山芋,却是唯一能撬动东宫势力的支点。太子顾长洲捏着沈家的旧账不放,又毁了我的婚事。若想在京都立足,我必须找个比他更硬的靠山。”
“可是姑娘……”绿梅面露担忧,“霍将军他……”
“无妨。”我打断她的话,眼中闪过一抹坚定,“他那双眼睛,似乎能穿透这身皮囊,看到里头换了的芯子。他问太子妃的病,是在试探什么?难道他知道,是我下的药?”
6
轿子悠悠荡荡,于寂静街巷中缓缓穿行,石板路上唯有那单调至极的轱辘声,一声声回荡。
我满心疑惑萦绕,终是回到了沈府。
只见阿娘正手持长枪,在院子里来回踱步,那步伐透着几分焦躁。
一见我,她立刻如疾风般冲上前来,枪尖“嗖”地一下,差点就戳到了轿门之上。
阿娘瞪大双眼,上下将我打量个遍,嘴里还念叨着:“可算回来了,让娘瞧瞧,可别受了伤。”
待确认我毫发无损,她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紧接着,阿娘又火冒三丈,大声骂道:“谢家那群软骨头,退婚倒是退得麻溜!老娘明儿就去把他们侯府的匾额给挑了!”
我忙拉住阿娘的衣袖,劝道:“阿娘,莫要如此冲动,此事或有隐情。”
阿娘却一甩衣袖,气道:“能有何隐情?定是那谢家瞧不上咱们,哼!”
眨眼间,半月时光匆匆而过,太子妃柳氏“病愈”的消息恰如其分地传开了。
这柳氏,先前被太子下了慢性毒,后又遭我用白芙蓉花引动急性毒发。
如今,毒素看似已被拔除,实则她的生机早已被蛀空。
全靠我施针用药,才勉强吊着一口气,成了个面色苍白、弱不禁风的瓷美人。
在我的一番点拨之下,柳氏也终于知晓了自己是如何病的。
一日,柳氏看着太子,眼中那点残存的爱意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恐惧与怨毒,她冷冷道:“殿下,你竟如此狠心。”
太子却只是冷笑一声,道:“本宫不过略施手段,你既已病愈,便莫要再提旧事。”
顾长洲曾来看过她一次,隔着那珠帘,柳氏咳得撕心裂肺,帕子上染着刺目的红。
顾长洲眼底满是不耐,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他敷衍道:“太子妃且好好养病,莫要再忧思过度。”
说罢,便匆匆离去,生怕沾染上那病气。
江南盐政总督柳大人,乃柳氏的生父,在女儿病愈后,递了拜帖入东宫。
这位封疆大吏,于书房之中与太子密谈了一个时辰。
出来时,他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口中还喃喃道:“这太子,着实不堪。”
太子亲自将他送出书房,姿态放得极低,脸上堆着笑,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讨好,道:“柳大人,慢走。”
然而柳大人只是略一拱手,眼神复杂地扫过太子略显虚浮的脚步和苍白的脸,最终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太子望着柳大人的背影,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冷哼道:“这老匹夫,竟如此不识好歹。”
隔日,便有风声传出,江南几大盐商巨贾的掌舵人齐聚京都,可他们落脚之处却并非东宫,而是城西一处不起眼的私宅。
秋猎之日,皇家围场中热闹非凡。
旌旗猎猎作响,骏马嘶鸣不止。
太子顾长洲一扫在承明殿前的颓唐之态,身着一身金线绣龙的骑射装,意气风发地挽弓搭箭。
“嗖”的一声,一箭射落高空盘旋的孤雁,引来一片喝彩之声。
“好箭法!太子殿下威武!”众人纷纷赞道。
他矜持地笑着,目光扫过人群,落在我身上时,停留了许久。
我坐在女眷的席棚下,慢悠悠地剥着葡萄,心中暗道:“这太子,倒是爱出风头。”
霍捷就坐在对面武将的席列之首,一身玄色劲装,衬得身形挺拔如松。
在一群五大三粗的武将中,他气质冷硬得格格不入。
他并未参与那边的喧闹,自斟自饮,眼神偶尔掠过场中,淡漠得如同在看一群蝼蚁嬉戏。
身旁的武将打趣道:“霍将军,怎不去射上几箭?”
霍捷只是淡淡道:“无趣。”
当太子再次射中一只肥硕的野兔,志得意满地策马归来,享受着众人的阿谀奉承时,霍捷终于放下了酒杯。
他起身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周遭的喧哗都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早有亲兵牵来他的坐骑,霍捷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
他甚至没有看太子一眼,只是双腿轻轻一夹马腹。
那马如同离弦之箭,骤然窜出!
目标并非林中的猎物,而是太子刚刚射落、还未来得及让侍从捡起的那只野兔!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掠过太子身侧,精准地夺过那只尚在抽搐的野兔。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
全场死寂。
太子的笑容僵在脸上,死死盯着霍捷,怒道:“霍捷,你竟敢如此!”
霍捷勒住马缰,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太子身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道:“殿下箭术精妙,臣见猎心喜。”
他掂了掂手中还在滴血的兔子,随手抛给身后赶上来的亲兵,道:“收拾干净,送去东宫,给太子妃补补身子。”
“霍捷!”太子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胸膛剧烈起伏,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狰狞,吼道:“你莫要太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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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众抢夺太子精心所猎之物,还轻描淡写地宣称“送”给他那病弱体虚的太子妃“补身子”,此等行径,分明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霍捷却仿若未闻,目光轻轻一转,竟径直越过那暴怒如雷的太子,直直投向女眷席棚之下,我的方向。
隔着无数道惊疑不定、满是探究的目光,他深沉如渊的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定在我身上。
我的心猛地一颤,似有只小兔在乱撞。
他静静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丝毫笑意,仿若在确认着什么至关重要之事。
随后,他对着我,极轻微地点了下头,动作虽小,却似有千钧之力。
这微妙至极的一幕,并未逃过太子的眼睛。
顾长洲猛地转头,猩红的视线如利箭般在我和霍捷之间来回扫视,那眼神,仿佛要将我们生吞活剥,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霍捷,你好大的胆子!”顾长洲怒喝道。
霍捷却不再理会任何人,拨转马头,径直冲入了那幽深的密林深处,只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马蹄声。
身后,是一片压抑至极的寂静,以及太子那张铁青扭曲、满是愤懑的脸。
我垂下眼睫,如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颤动,遮住眸底翻涌的万千思绪。
转眼,冬日已至,京都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似是天女撒下的碎玉。
我裹紧了身上那柔软温暖的狐裘,指尖轻轻拨弄着面前小几上摊开的账册,可心思却全然不在那些枯燥乏味的数字之上。
绿梅捧着一盏新沏的热茶进来,脚步轻盈,压低声音道:“姑娘,侯府那边……还是没动静。”
她口中说的侯府,自然是指冠军侯府。
自秋猎那日,霍捷策马夺了太子的猎物,又当众朝我点头示意后,整个京都都似炸开了锅,众人纷纷竖起了耳朵,想要探听这其中的究竟。
可这位冠军侯却像是临时起意,做了这等引人瞩目之事后,便再无半点动静。
太子顾长洲吃了这等闷亏,明面上自然不敢对霍捷如何,可暗地里却像条毒蛇一般,紧紧盯着沈家,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几处本已谈得差不多的生意,对方掌柜都支支吾吾地变了卦,连阿娘昔日闺中密交的夫人们,也纷纷寻了由头疏远。
“顾长洲这是在等我求饶呢。”我冷笑一声,心中暗自思量。
“没动静就对了。”我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那氤氲的热气模糊了我的视线。
“他那样的人,若轻易就贴上来,反倒没了意思,不过是徒增笑柄罢了。”
几日后,京郊皇家马场。
我裹着厚厚的雪貂斗篷,远远坐在女眷的暖棚下,看着那些勋贵子弟策马扬鞭,呼喝追逐,好一幅热闹景象。
顾长洲高踞马上,正意气风发地指点江山,周围簇拥着一群谄媚讨好的官员,那模样,好似他已登上了那至高无上的皇位。
他的眼神时不时看向我,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仿佛在炫耀着什么。
“哼,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我心中暗啐一口。
霍捷独自一人,勒马停在场边的枯树林旁,身姿挺拔如松,似与这喧嚣的世界格格不入。
突然,他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左手猛地按向自己的右肩,那动作极快,若非我一直留意着他,几乎难以察觉。
他微微蹙了蹙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岿然不动、沉稳如山的姿态。
“旧伤怕是又犯了。”我心中暗道。
北境苦寒,连年征战不断,霍捷身上不知落了多少暗伤。
右肩,似乎是多年前一场恶战中,为救当时的副将而留下的箭创。
这情报,可是我花了一百两银子,从霍府一个嗜赌如命的老马夫嘴里撬出来的。
“绿梅,随我过去看看。”我轻声说道,心中已有了决断。
心念电转间,我已扶着绿梅的手站了起来。
我捧着个小小的暖手铜炉,像是随意散步一般,脚下却精准地朝着霍捷的方向走去。
雪地松软,脚步无声,似是我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
在他身后几步远站定,我深吸一口气,轻轻开口:“侯爷?”
霍捷缓缓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寒星般落在我脸上。
“沈小姐。”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仿若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我微微垂下眼睫,声音放得更轻软几分,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方才……见侯爷似有不适?可是旧伤犯了?这雪后寒气最是侵骨,侯爷还需多保重才是。”
“沈小姐倒是关心本侯。”霍捷的眼神骤然锐利了几分,似要看穿我的心思。
我心中一紧,却仍强装镇定,轻声说道:“侯爷乃国之栋梁,沈某自然关心。”
他沉默着,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暖手炉的暖意传到掌心,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我手心已微微冒出了细汗。
就在我以为自己太过冒进,即将招来雷霆之怒时,他却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8
那声音低沉至极,仿若暗夜中潜藏的闷雷,带着被看破心思后的愠怒,又隐隐夹杂着一丝难以名状的疲惫,似是久经征伐的战马,虽仍强撑着,却已显出几分力不从心。
“妙仪家中世代行医,略通歧黄之术,些许小伤,自是能瞧。”我抬起头,目光直直迎上他的,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坦荡而真诚,似是要将心中的坦然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他。
我缓缓伸出手,掌心向上,姿态恭敬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坚持,仿佛这手中承载着的是不可推卸的责任。
远处,围猎场上人声鼎沸,骏马的嘶鸣声、人群的喝彩声交织在一起,如汹涌的潮水般涌来,可此刻,这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只有他那沉默的注视,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而沉重。
就在我手臂开始发酸,心也一点点沉下去,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渊之时,霍捷终于有了动作。
他这一动,于我而言,便如同无声的应允,是黑暗中透出的一丝曙光。
成了,我心头一喜,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我赶忙上前一步,轻轻按在他右肩胛骨下方的位置,轻声问道:“侯爷,可是此处疼痛?”指尖稍稍用力,感受着那处肌肤的紧绷。
他没有回头,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那动作轻得仿佛一阵微风拂过。
“此乃寒气郁结,筋络滞涩之症。”我低声说着,声音中带着一丝笃定。
“侯爷且忍着点。”我声音放得更轻,近乎耳语,仿佛怕惊扰了这紧张的氛围。
就在这剧痛迸发的瞬间,我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快如鬼魅般动了。
指甲盖里藏着的一小撮无色无味的粉末,悄然滑落。此物虽无大害,却能让伤处产生奇异的依赖和舒缓感,如同给疲惫的旅人送上的一杯温酒,虽不能解渴,却能带来片刻的慰藉。
“有劳。”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说罢,他不再看我,转身背对着我,似是要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起来。
我站在原地,暖棚方向,一道视线如影随形地钉在我背上,那目光仿佛带着刺,扎得我后背生疼。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谁。
顾长洲的脸色,想必比这雪地还要难看几分,如同暴风雨来临前阴沉的天空。
霍捷的亲兵来得极快,仿若一阵疾风。
傍晚时分,一个面容冷肃的青年校尉便出现在沈府门前,他单膝跪地,恭敬地说道:“沈姑娘,奉侯爷之命,特来取药。”
我将一只小巧的白玉药瓶递给他,轻声说道:“此药需按时涂抹,切不可大意。”
药送出后,沈府陷入一种微妙的平静,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心中隐隐不安。
顾长洲的小动作诡异地停滞了,那些被卡住的药材商路也悄然恢复,如同被堵住的河流突然畅通无阻。
无形的压力似乎暂时从沈家头顶移开,可这平静之下,又隐藏着怎样的暗流呢?
我知道,这份平静,是霍捷的沉默带来的,他的沉默,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一切都笼罩其中。
日子一天天滑过,年关将近,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喜庆的气息。
沈府后院的红梅开得如火如荼,幽香浮动,仿佛是冬日里的一抹艳丽色彩。
这日午后,我正披着大氅在梅林里剪枝,绿梅小跑着过来,脸上带着一丝紧张,气喘吁吁地说道:“姑娘,冠军侯府的秦校尉又来了,说……侯爷用了药油后,伤处有些……异样发热,想请姑娘过府瞧瞧。”
指尖捏着的梅枝啪一声轻响,仿佛是我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突然断了。
成了,我心头暗喜,却强装镇定。
“备车。”我放下银剪,拢了拢被风吹散的鬓发,转身向府外走去。
书房门开着,霍捷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北境舆图前,仿佛一位运筹帷幄的将军,在谋划着未来的战事。
“侯爷,”我适时出声,声音放得轻柔,如同春风拂过湖面。
霍捷猛地转过身,眼神如利剑般射向我。
他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依旧锐利,仿佛能看穿我的内心。
“沈妙仪,你到底在药里动了什么手脚?”他一步步走近,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如同一座移动的大山。
我没有后退,反而迎着他迫人的目光上前一步,仰起脸,说道:“侯爷此言差矣。妙仪只是担心侯爷旧伤,用了些虎狼之药,药性烈了些,难免有些反应,还望侯爷莫要怪罪。”
“侯爷若信不过妙仪,大可请太医。”我目光坚定,毫不退缩。
霍捷死死地盯着我,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女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沉静和决绝,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侧过身,将那片滚烫的伤处完全暴露在我面前,冷冷地说道:“动手。”
两个字,斩钉截铁,如同军令,不容置疑。
我取出备好的银针和药油,手法娴熟地开始操作。
整个过程,他始终沉默,只有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和额角暴起的青筋,昭示着他承受着怎样的煎熬,仿佛在经历一场无声的战斗。
当最后一根针取下,我退开一步时。
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苍白而疲惫,带着一丝认命的嘲弄,说道:“沈妙仪,你赢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地看着我,说道:“说吧,你要本侯做什么?”
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一切都变得静谧而压抑。
9
窗外北风如猛兽般呼啸而过,似要将这世间一切喧嚣都吞噬殆尽。书房之内,唯余我与霍捷二人,彼此的呼吸声在静谧中近在咫尺,清晰可闻。
他没有如常人般问出“你想干什么”,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要本侯做何事?”
这细微差别,他竟一眼看穿。
看穿了我心底所有的算计,那如蛛网般交织的算计;看穿了我一次次的试探,那小心翼翼又暗藏锋芒的试探;看穿了我暗中投毒的狠辣,那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辣;看穿了我偶尔的示弱,那为了迷惑他而装出的柔弱;更看穿了我步步为营地接近,每一步都精心策划,最终目的不过是将他拉入我精心布置的棋局。
他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般的陷阱,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进来。
“侯爷,”我缓缓开口,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妙仪所求不多,只愿在这繁华京都之中……能有一方安稳之地。”
我顿了顿,目光如炬,毫不退缩地直直看进他眼底深处,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似要将每一个字都刻进他心里:“无人可欺我,无人敢犯我。”
霍捷沉默着,那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在我脸上缓缓逡巡,似要将我看透。
“你是想让我娶了你?”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动作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任何波澜,却如同一道惊雷,在我耳边轰然炸响。
没有慷慨激昂的承诺,没有信誓旦旦的保证,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字。
然而,这简单至极的回应,却比任何华丽的誓言都更有力量,似能穿透一切虚妄。
就在这时——
砰!
书房的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开,似有一股无形的怒火要将这门彻底摧毁。
顾长洲一身常服,脸色铁青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死死地盯着书房内几乎贴在一起的我和霍捷,眼中怒火熊熊燃烧。
是我让东宫的眼线特意通知了顾长洲,我倒要看看他会如何反应。
“霍捷!”他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被彻底背叛的狂怒,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孤的女人,你也敢碰?!”
霍捷几乎在我垂眼的瞬间,便已不着痕迹地向前挪了半步,动作轻巧却又坚定,将我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似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
“你的女人?”
他微微侧过脸,只留给顾长洲一个侧影,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漠然,似在俯瞰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殿下怕是记错了。”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如同冰冷的刀刃,“沈姑娘,如今是我的未婚妻。”
顾长洲脸上的狂怒瞬间凝固,似被一层冰霜覆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霍捷不再看他,仿佛门口站着的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连多看一眼都是浪费。
他缓缓转过身,完全面向我,目光温柔而坚定。
“雪深路滑,我送你回去。”他轻声说道,声音如同春风拂面。
霍捷那句话,也彻底点燃了顾长洲仅存的理智,似一把火将他的理智烧得干干净净。
“霍捷!你找死!”他彻底疯了,什么储君仪态、帝王心术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猛地拔出腰间象征身份的佩剑,剑身闪烁着寒光,似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斩碎。
“就凭你?”霍捷冷哼一声,眼中满是不屑。
然而,霍捷的动作更快!快得如同一道闪电,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甚至没有回头,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
就在那剑尖即将触及他的刹那,霍捷如同背后生了眼睛,反应迅速得让人惊叹。
他那戴着护腕的手,竟硬生生地抓住了那锋锐的剑刃,似抓住了命运的咽喉。
“就这点本事?”他冷冷说道,手上用力。
那柄御赐的宝剑,竟被他徒手从中掰断,发出“咔嚓”一声脆响,似命运的悲歌。
顾长洲踉跄着后退几步,狼狈地撞在门框上,才勉强稳住身形,脸色苍白如纸。
他惊恐地看向霍捷那只滴着血的手,眼中充满了恐惧,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到眼前这个男人的可怕,似看到了来自地狱的恶魔。
“怎么,怕了?”霍捷甩了甩手,几滴血珠溅落在地面,似一朵朵盛开的血花。
他转向我,“走吧。”声音平静如水,仿佛刚才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最后看了一眼瘫软在门框边的顾长洲,他眼中的怒火早已被恐惧彻底浇灭,只剩下空洞的死灰,似一盏即将熄灭的灯。
“吓着了?”霍捷关切地问道,目光温柔。
“婚期,定在三日后。”他接着说道,声音不容置疑。
“三日后?!”我失声喊道,这速度未免太快,似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让我有些措手不及,“这会不会太仓促了?”
他抬起眼,眸底寒光一闪,似一把冰冷的匕首,“怎么,沈小姐反悔了?”
那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仿佛在说,这盘棋既已落子,便由不得你中途离场,似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我心头。
三日后,那计划就得提前了,我心中暗自思忖,既有一丝期待,又有一丝忐忑。
10
京都方落了一场薄如鹅毛之雪,那云絮般的雪片儿才止,天空竟难得地现了晴色。
冠军侯府内,张灯结彩之景好不热闹,红绸自府门一路铺至内院,似那蜿蜒的红河。锣鼓之声震天响,直要将这京都的喧嚣都盖过去。
数月前,东宫那场太子大婚,宾客寥寥,冷冷清清,与今日这侯府的盛景相较,简直天差地别。
今日这侯府门前,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五姓七望的当家之人,皆着华服,携重礼而来;手握实权的朝堂重臣,神色肃穆,稳步踏入;勋贵世家的掌舵者,亦是满面春风,笑语盈盈。几乎半个京都的权贵,都齐聚于此,似那繁星汇聚于一处。
迎亲的仪仗,那声势之浩大,直叫人惊叹。
霍捷一马当先,率八百玄甲亲兵开道。那玄甲亲兵,铁甲森寒,在日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似那冰冷的利刃。沿途之人,但凡有窥探之目光,皆被这森寒之气震慑,忙不迭地将目光缩了回去。
队伍行至东宫门前那条御街时,速度刻意放缓了下来。
此时,东宫大门紧闭,四周一片死寂,仿佛这世间的一切声音都被这大门隔绝在了外头。
就在那花轿即将缓缓行过东宫的瞬间,只听“嘎吱”一声,宫门被猛地拉开一条缝隙。
顾长洲身着一身刺眼的明黄太子常服,孤零零地站在门内阴影处。他脸色灰败,好似那被霜打的茄子,眼窝深陷,短短三日,竟似苍老了十岁不止。
他死死地盯着那顶刺目的红轿,眼中恨意如那疯狂燃烧的火焰,似要将这红轿吞噬。
“沈、妙、仪!你当真要嫁他?!”顾长洲声嘶力竭地吼道。
花轿纹丝未动,我连那帘子都未曾掀起一角,仿佛这外界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霍捷!”顾长洲猛地将目光转向队伍前方,怒目而视,“你明知她是孤不要的破人!你堂堂冠军侯,竟捡孤的剩……”
话还未落,只听“嗖”的一声,一支铁箭精准地钉在顾长洲脚前半寸的地面上!那铁箭入地三分,发出沉闷的声响。
全场瞬间死寂,连那原本震天的锣鼓声都戛然而止,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铁箭吓得失了声。
霍捷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御街上空,冷冷道:“殿下慎言。再辱我夫人,下一箭,便不知落在何处了。”
顾长洲嘴唇哆嗦着,似那风中飘零的落叶。他身后,几个试图探头的东宫内侍,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忙不迭地将头缩了回去,仿佛那铁箭随时会射向他们。
“霍捷,你……你好大的胆子!”顾长洲颤抖着手指向霍捷。
霍捷冷笑一声:“殿下既已舍了妙仪,如今又来此胡搅蛮缠,莫不是觉得我冠军侯府好欺?”
顾长洲咬牙切齿道:“她本就是孤的太子妃,如今却要嫁与你,这成何体统!”
霍捷扬起下巴,傲然道:“殿下当初既已负了妙仪,如今又有何资格阻拦?她如今是我冠军侯府的夫人,还望殿下自重!”
花轿依旧平稳前行,仿佛刚才那场闹剧只是拂过轿顶的一缕微风,未留下丝毫痕迹。
11
新房之内,红烛悠悠摇曳,光影在墙壁上肆意跳跃。
我端端正正地端坐于床沿,宛如一尊静美的玉雕,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时刻。绿梅则满脸紧张,如一只受惊的小鹿,守在门外,时不时透过门缝向里张望。
前院之中,喧嚣之声似浪潮般层层涌起,仿佛已然达到了顶峰。
也就在此时,侯府后门宛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悄然推开,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小轿,在夜色的掩护下,被几个鬼鬼祟祟的仆人迅速抬入府内,而后径直朝着主院侧厢奔去。
轿帘轻启,一个裹着厚厚斗篷、身形孱弱如风中残叶的女子,被两个健壮如牛的仆妇小心翼翼地搀扶下来。
她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嘴唇干裂起皮,正是那太子妃柳氏!
柳氏缓缓抬起头,目光空洞地看向前院的方向,眼中没有一丝怨恨,唯有一片绝望如深渊般深不见底,以及那孤注一掷的疯狂似火焰般燃烧。
“这便是我与柳家最后的交易了。”她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却坚定,“你保我最后一命,我柳家定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顾长洲致命一击。”
前厅之中,酒过三巡,气氛正酣,众人皆沉醉在这热闹的氛围里。
顾长洲终究还是按捺不住,迈着沉重的步伐来了。
他目光如毒蛇般在人群中缓缓搜寻着霍捷的身影,眼神中透露出丝丝阴狠。
就在顾长洲端起一杯酒,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准备上前发难之际。
砰!
一声巨响,如惊雷般炸响,所有人皆惊愕地回头望去。
只见门外,黑压压一片,似乌云压城!
原来是军队,还有身着素服、臂缠麻布的柳家亲族!
为首的,赫然是那江南盐政总督柳大人!
他须发皆张,如怒目金刚,老泪纵横,手中高举着一卷明黄的圣旨,声音悲愤欲绝,响彻整个侯府:“太子!你狼子野心,贪赃枉法,毒害发妻!证据确凿!陛下圣裁在此!还不跪下伏法!”
满堂瞬间死寂!静得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清晰听见!
顾长洲手中的酒杯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成无数碎片,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卷圣旨和那副刺目的棺椁,喃喃道:“不……不可能……孤没有……”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残烛。
柳总督身后,一个东宫的老嬷嬷被狠狠推了出来。
她浑身筛糠般抖着,涕泪横流,指着顾长洲尖声道:“是太子!是太子让奴婢每日在娘娘的安神汤里下……下那慢性毒药!奴婢有太子的手令为证!”
铁证如山!众目睽睽之下,顾长洲再也无法狡辩。
顾长洲彻底崩溃了,他瘫倒在地,眼神空洞,到此时此刻,他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被做局了。
“从秋猎开始,孤的注意力都在霍捷和沈妙仪身上,这才被人钻了空子……”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悔恨与不甘。
霍捷自始至终都站在主位,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峰,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
直到此刻,他才缓缓放下酒杯,声音不高,却带着千军辟易的威严,冷冷道:“拿下。”
早已待命的玄甲亲兵如狼似虎般扑上,瞬间将挣扎嘶吼的顾长洲按倒在地,动作干净利落,卸掉下巴,堵住嘴,让他再也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宾客们噤若寒蝉,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太子如同丧家之犬被拖走,看着柳总督捧着圣旨老泪纵横,看着棺椁被缓缓抬入……
再看向主位上那对刚刚礼成的新人时,眼神里只剩下深深的敬畏与恐惧,仿佛看到了不可触碰的神祇。
霍捷这才将目光投向我这边。
隔着满堂的混乱与肃杀,隔着摇曳的烛火与飘落的纸钱,他的目光如利剑般穿过人群,稳稳地落在我身上。
我站在新房的珠帘后,静静地回视着他,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他看到了我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那终于尘埃落定的一丝疲惫,仿佛读懂了我心中的万千思绪。
棋局终了,一切皆成定局。
他举步,穿过狼藉的大堂,无视周围惊惧的目光,径直向我走来,步伐坚定而沉稳。
没有言语。
他只是缓缓伸出手,隔着珠帘,轻轻拂开垂落在我颊边的一缕发丝,动作温柔而细腻。
“夫人。”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如悠扬的钟声,盖过了堂内残余的嘈杂。
“夜深了。”
我微微颔首,轻声回应道:“是该歇息了。”
他牵起我的手,那手温暖而有力,引着我转身走向那燃烧着龙凤喜烛的新房。
屋内红烛高烧,映照着我们的身影,窗外的雪又开始纷纷扬扬地落下,似一片片洁白的羽毛,为这喧嚣的一夜画上了宁静的句号。
来源:小蔚观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