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火车的轰鸣声刚刚在耳畔稳定下来,我和肖瑟之间的冷战便已拉开序幕。
火车的轰鸣声刚刚在耳畔稳定下来,我和肖瑟之间的冷战便已拉开序幕。
我这位名义上的竹马,此刻正将我当成一团空气,反而和对面那个半途上车的女孩相谈甚欢。那气氛热烈得,几乎要灼伤我的眼睛。
肖瑟的唇角勾起一抹我久违的弧度,那笑意对我而言,无比刺眼。而那女孩的目光,也随之融化开来,变得水汪汪的,黏腻地挂在他身上。
就在我快要窒息在这诡异的氛围中时,那女孩的注意力终于从肖瑟身上移开。她眨着那双精心描画过的、显得纯真的眼睛,带着几分刻意掩饰的试探,转向了我:
“那个……姐姐,我能冒昧问一句吗,你们两位……是情侣关系?”
我终于不再是透明的背景板了?
我喉头一梗,正准备含糊地应付过去,身旁的肖瑟却比我更快。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得一干二净,语气干脆利落地砸了过来:“不是。”
我怔住了,心脏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随即,我垂下眼帘,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附和:“嗯,不是。”
寒假旅行,这本该是一场充满期待的旅程。然而,从踏上火车的那一刻起,我和肖瑟之间就只剩下冰冷的沉默。
我蜷缩在靠窗的位置,他坐在我左侧。
我们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深渊,疏离得宛如陌生人,连最基本的眼神交汇都吝于给予。
直到半途中,这个女孩的出现打破了僵局。
她身材高挑,打扮得青春又时髦,一踏入车厢就攫取了周遭不少视线。
她那件纯白的
长款羽绒服刻意敞开着,露出里面如同塑身衣般紧裹身体的黑色打底衫,将火爆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
偏偏,她长了一张文静又柔和的脸。
精致的妆容让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又纯又欲的矛盾感,极易勾起旁人的好感。
她推着一个轻便的行李箱,目光在车厢内逡巡。
当她的视线扫过我们这边时,那双漂亮的眼睛明显一亮。
最终,她在我们对面空着的位置上落座,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呼,总算找到座位了,真是累死我了。”
始终对我冷若冰霜的肖瑟,竟主动站了起来,展现出十足的礼貌与绅士风度:“行李放不上去吗?我帮你吧。”
女孩立刻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不用麻烦小哥哥,我自己可以的,一点都不重。”
然而,在推拒行李箱的过程中,她的手却“不经意”地碰到了肖瑟的手背。
她的脸颊“腾”地一下红了,声音也变得嗫嚅起来:“那……那就谢谢你了。”
肖瑟微微一笑,那笑容是我这一路都没见过的和煦:“不客气。看你一个人出门,一个女孩子确实挺不容易的,举手之劳。”
听到这句“举手之劳”,我的心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刺痛了一下。
就在刚才,我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在拥挤的过道里手足无措时,他可没有半分“举手之劳”的意思。
两人坐定后,便迅速交换了姓名。
我也因此知道了这个女孩的名字——林娜。
他们俩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知音,颇有相见恨晚的架势,聊得热火朝天。
那交谈声就像两只恼人的苍蝇,在我耳边不断发出“嗡嗡”的噪音,持续不断地搅乱我试图维持的平静,肆无忌惮地对我进行挑衅。
肖瑟此刻对林娜的热情,与方才对我的冷漠,形成了何其鲜明的对比。
他嘴角的笑意几乎没有消失过,而林娜望向他的眼神,也随之变得愈发微妙和炽热。
我内心的烦躁感层层叠加,好几次都想借口去洗手间,暂时逃离这片区域,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可以插话的间隙。
直到林娜突然将目光投向我,抛出了那个试探性的问题:
“冒昧问一下,你们是情侣吗?”
在我轻声附和了肖瑟的“不是”之后,气氛变得更加古怪。
肖瑟大概完全没料到,我会如此顺从地顺着他的话否认,他罕见地也愣住了,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错愕。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否认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比之前冷战时还要难看。
“秦笙!”
他加重了语气,声线里压抑着明显的不满,但又没有明确说出我在不满什么。
真是可笑。
难道他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段从小绑定的、由长辈定下的娃娃亲关系,只有他拥有否定的权利,而我就必须逆来顺受吗?
他觉得这段关系是束缚他的枷锁,难道这枷锁就没有捆住我吗?
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打上了“他未来妻子”的标签。
我曾经那么不顾自尊地、飞蛾扑火般地喜欢他,可他又是如何回应的?是他亲手将那些喜欢一点一点地践踏成泥。
这段关系,早就是一具空壳,名存实亡了。
我抬起眼眸,平静地回视他:“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他那双深邃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探究的光芒,随即,嘴角勾起一丝极具嘲讽意味的冷笑。
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随你。只希望这是你的真心话,而不是又在玩什么赌气的把戏。”
我呼吸一窒。本来心里还不算太堵的,现在被他这句话彻底堵死了。
他紧接着又补了一刀,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毕竟……我一直都只拿你当妹妹看。”
“……”
无数情绪在胸腔里翻涌,最终只汇成一种百口莫辩的无力感。
行,哥哥,你别说了。
我收回目光,恰好瞥见对面林娜眼中一闪而过的、难以掩饰的欣喜。
原来是这样。
这是看对眼了,而我,成了那个碍事的。
算了,我懒得解释,也无力解释。
肖瑟大概还不知道,我已经做出了决定——我不要再喜欢他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腾:“让一下,我去趟洗手间。”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还是站起身,给我让开了路。
从洗手间回来的路上,我整理着纷乱的思绪。
我妈妈和肖瑟的妈妈是情同手足的闺蜜。
两人甚至是在同一天生产,肖瑟仅仅比我早出生二十分钟。
于是,我俩顺理成章地被定了娃娃亲。
这并非口头戏言,而是用红纸郑重写下了生辰八字,交换了信物,订立了正式的婚约。
我们两家家境都颇为殷实,商业上时有往来,互通有无。这桩联姻,在长辈们看来,是理所当然的门当户对,亲上加亲。
关于娃娃亲的事,大人们从未刻意瞒着我们。
肖瑟从小被灌输的理念,就是要宠我、爱我、照顾我,要一辈子对我好。
而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小时候的肖瑟,霸道得像个小国王,也把我稀罕得跟眼珠子似的。
我要星星他绝不给月亮,甚至把他奶奶给他的长命锁都摘下来挂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在他的溺爱下,被宠得有些刁蛮任性。
而我的满心满眼,也同样只有他。我认定了他就是我的一生。
随着年岁渐长,他变得越来越耀眼。优渥的家世,出众的外貌,让他身边自然而然地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
我却发现,自己好像有些挤不进他那个五光十色的圈子了。
我尝试着去融入他的兄弟圈,换来的却总是那些暧"昧"的打趣:
“哟,肖瑟,你的小娇妻又来查岗了?不是说好不带家属的吗?”
“还没结婚就管这么严,这要是结了婚,你还有人权吗?”
我为此任性地闹了几次,他却只是失望地看着我:“笙笙,我也有我的社交圈子,你能不能别这么不懂事?”
是我不懂事吗?
他那群所谓的“狐朋狗友”都是些什么人?他们玩的那些东西,说出来恐怕都要打上马赛克。
我受了委屈就回家哭。而我一哭,肖瑟就会被周阿姨(他妈妈)押着来给我赔礼道歉。
然后,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哄我,直到我破涕为笑为止。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来哄我时,眼里只剩下浓浓的不耐烦。
那里,再也没有我的影子了。
他的叛逆期,虽迟但到。
他开始憎恨那纸婚约,也连带着开始讨厌我。
但我不在乎。
我们两家的生意往来已经密不可分到难以分割的地步,这段姻亲甚至演变成了我们必须承担的责任。
他只能娶我,也必须娶我。
直到他大一那年,偷偷谈了一个女朋友。
那个圣诞节,我撞见他们在一棵巨大的圣诞树下拥吻。
肖瑟将那个女孩紧紧藏在怀里,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定眼神告诉我:“秦笙,我爱她。”
我当场就歇斯底里了。我冲上去,一人甩了一个耳光,疯了似的扬言要让那个女的在A市待不下去。
不知这事怎么就传到了肖家。他被家族勒令立刻分手。
那个女孩,最终也被迫转学出国。
肖瑟求遍了所有人,几乎翻遍了全城,也没能再见到她一面。
我嫉妒得快要发疯。原来,他爱一个人的样子,是那样的不顾一切。
我以为他会对我发疯,会报复我。可他没有,他只是异常平静地对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秦笙,我会跟你结婚,也会照顾你一辈子。”
然后,他眼里的猩红几乎要溢出来,一字一句地说:“但是,我永远不会喜欢你。”
他眼底的恨意,让我至今心悸。
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那么犯贱。我还是无可救药地喜欢他,甚至还曾奢望,他终有一天也能那样不顾一切地爱上我。
他不仅仅是我的青春,喜欢他这件事,早已贯穿了我过去的人生,变成了一种如同呼吸般的习惯。
我只是没有想到,这种习惯,会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
一把专门用来刺伤我的刀。
没有人知道,在他对外维持的对我“千依百顺”的人设之下,我究竟承受了多少莫须有的罪名和冷暴力。
他对我的报复,就像容嬷嬷扎在紫薇身上的针,表面看不出任何痕迹,却令人痛彻心扉。
渐渐地,那些浓烈的喜欢,也就真的被消磨得所剩无几了。
我们俩的关系,宛如一张被狠狠揉皱了的纸。尽管大人们都在努力地试图帮我们抚平,可那些深刻的褶皱,却再也无法恢复如初了。
他变了。
我也,是时候该变了。
这次的寒假西藏之旅,我做了许久许久的攻略。原本的计划,是和妈妈一起享受这趟旅程。
不知怎的,临出发前,同行的人却变成了他。
这其中的缘由不难猜测,定然又是那两位沉迷嗑CP的妈妈在背后一手策划的。
她们始终期盼着,我们能重修旧好,恢复如初。
毕竟,青梅竹马,男才女貌,门当户对……这在她们看来,难道不是上天注定的完美安排吗?
紫*霞*仙子都说过:“上天安排的最大嘛!”
如果可以,我也曾希望和他相守一生。
二十年的相依相伴,我早已分不清,自己对肖瑟到底还剩下多少喜欢,又有多少只是深入骨髓的习惯。
总之,如果现在要将他从我的生命里硬生生割舍出去,那无疑是在剜我的肉。
只是肖瑟……
他大概又理所当然地以为,是我在背后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非要逼着他陪我来吧。
在上车前,我甚至还愚蠢地存着最后一丝期待。
或许,这次远离尘嚣的旅行,能让某些事情发生改变呢。
然而,从出家门的那一刻起,肖瑟的抱怨就没有停过。
他抱怨我为什么突发奇想要去西藏,抱怨全程三千多公里,为什么非要选择坐火车。
好不容易上了车,刚找到座位,他的抱怨又如期而至:
“秦笙,你要坐三十多个小时的硬卧,你知道这有多累吗?”
我皱起眉头,压着火气:“可这条路线的风景,是公认最美的。”
“那只是你认为!好不容易放假,我只想在家里好好睡大觉。”
“你的事能不能不要再带上我了?凭什么每次都是我来迁就你?”他又补充道,语气里的厌烦不加掩饰。
我饶是再好的脾气,也被他这一路的碎碎念搞得心烦意燥。
我冷下脸:“你现在下车,还来得及。”
“哼,”他冷笑,“我要是现在下车了,还不知道你回头要怎么跟我妈告状呢。”
说完,他戴上眼罩,不再理我,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
就连我的行李箱,他都视若无睹。
为了担心旅途中的饮食吃不惯,我特意准备了很多吃的,箱子被塞得沉重无比。
我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它举上行李架。
我窘迫地站在狭窄的过道中间,被来来往往的旅客挤得东倒西歪。
我看着那个无动于衷、老僧坐定般的肖瑟,那一刻,我突然好讨厌他。
委屈的泪水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但我生生忍住了。他就是想看我哭。
我偏不,我不想再在他面前哭了。
我硬是咬着牙,没开口求他帮忙。
最后,还是后面上车的、坐在我们对面的那位中年大叔,实在看不下去,搭了把手,才帮我把箱子放了上去。
自此,我们不再交谈,冷战正式开始。
……
而现在,我从洗手间回来,赫然发现,林娜已经堂而皇之地坐在了我的位置上。
她和肖瑟正头挨着头,共用着我的那副降噪耳机,不知道在看什么,笑得花枝乱颤。
林娜看到我回来,非但没有起身,反而用一种娇柔造作的语气说:
“妹妹,我胸口有点闷,感觉不太舒服,想坐靠窗的位置透透气。我们换一下位置可以吗?”
我的视线死死地钉在那副耳机上,一股难以遏制的狂躁猛地涌了上来。
“起开!胸闷就别穿那么紧的衣服!”
“还有,别乱攀关系,我是独生女,没你这种姐姐。”
肖瑟立刻沉下脸,低声斥责:“秦笙,你的礼貌呢?”
我的礼貌?
她都已经霸占了我的座位,现在才来问我“可以吗”,她又何曾有过礼貌?
我尤其厌恶,别人不经过我的允许,就随意触碰我的私人物品。
我带着压抑的怒气,朝她伸出手:“拿来。”
大概是我此刻的表情太过骇人,林娜的脸色有些难堪,她悻悻地站起身:“不愿意换就算了嘛,这么凶干什么。”
“我说的是耳机。”我盯着肖瑟。
肖瑟皱紧了眉头:“秦笙,你别闹了,是我给她的。”
我怒极反笑:“你有什么资格,把我的耳机给她?”
这里的争执声,又引来了车厢里几道探究的目光。
肖瑟一向爱惜他的面子,当即黑着脸,粗暴地把耳机从林娜耳朵上扯下来,收进盒子里,扔给我:
“用一下会死?真是矫情。”
恰在此时,列车员推着垃圾车经过。
我毫不犹豫,抓起那个被他施舍般扔回来的耳机盒,当着他们俩的面,精准地抛进了垃圾袋。动作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是,用一下不会死,”我冷冷地对上他错愕的目光,“但我嫌脏。”
林娜“啊”地惊呼一声,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可惜,随之,眼眶迅速红了起来。
“你……你要是觉得脏了,我可以帮你消毒啊,为什么要丢掉呢,多浪费……”
肖瑟的眉头皱得更深,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秦笙,给她道歉。”
周围响起了窃窃私语,我依稀听到了几句“这女孩脾气真大”、“太小气了”、“不就是用一下耳机吗”。
一阵彻骨的寒意裹挟了我,我的心脏又开始密密麻麻地疼起来。
又来了。
这又是他惯用的、逼我就范的方式。
虽然已经习惯了,可每一次,还是好难受。
我真的受够了,我讨厌死他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了!
我提高了声调,确保周围的人都能听清:
“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坐了我的座位!不经过我的允许,就私自用我的耳机!现在,你却反过来叫我道歉?”
“她都说了只是胸闷换一会儿,下个站再换回来不就好了?你至于吗?”肖瑟还在维护她。
我们僵持不下。
林娜一看形势不对,自知理亏,立刻切换回柔弱模式:“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坐过来的,更不该用秦笙妹妹的耳机……我现在就回我的位置去。你们不要为了我吵架。”
她嘴上这么说,脚下却没动,反而楚楚可怜地望向肖瑟。
肖瑟果然上当,一把将林娜拉回了我的座位上,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看着我:
“你不用走!我今天倒要看看,她秦笙是不是非要黏着我,非要坐我身边不可!”
我深深地看了肖瑟一眼。
sb。
一个人的自信,怎么能膨胀到这种地步?
他到底有多不在乎我,才会连我最基本的讨厌和在意都分辨不出来了。
我懒得再和他废话,转身径直去找来了乘务员,冷静地表示自己的座位被人强行占用,且对方拒绝沟通。
当乘务员跟着我走过来时,肖瑟看我的眼神,震惊得仿佛是第一天认识我。
这一次,哭的人,不是我。
林娜在乘务员的协调下,迫不得已、满脸委屈地坐了回去。她一坐下,就趴在小桌板上,肩膀一耸一耸地哭了起来。
那哭声,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被她膈应得要命。那本就是我的座位,她凭什么还委屈上了?
再说了,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靠窗,她座位旁边的大叔不也靠窗吗?她怎么不去跟大叔换?
说白了,就是看我好欺负,存心想给我找不痛快。
这趟旅行,真是从一开始就糟糕透顶!
然而,还有更糟的。
肖瑟在诋毁我这件事情上,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他开始小声地安慰林娜,那音量却又刚好能让我听清:
“抱歉,她就是这个脾气,被家里惯坏了。你喜欢那副耳机的话,回头我送一副一模一样的,不,送一副更新款的给你。”
“想坐靠窗的位置是吗?没事,等会儿我去别的车厢问问,我出钱帮你换一个。”
林娜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像只受惊的小鹿,我见犹怜:“不用了,肖瑟,你人真好。”
肖瑟竟然还伸手,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别哭了。你想要什么都行,只要我能做到,都可以满足你。”
林娜的鼻尖都哭红了,她悄悄地瞥了我一眼:“……真的吗?”
这一幕,让我产生了一些生理性的不适。
一瞬间,笼罩在肖瑟身上长达二十年的那层滤镜,好像“咔嚓”一声,碎了。
恍惚间,林娜已经被他哄好了。
他也没忘了“雨露均沾”,转过头来继续教训我:
“秦笙,除了回家告状,你还会什么?”
我还想抽他。
“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
这简直荒谬绝伦。
我实在忍不住回嘴:“你对我失不失望,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我的确是应该跟周阿姨好好说道说道,你这一路,都是怎么『照顾』我的。”
我刻意加重了“照顾”二字,然后冲他甜甜一笑:
“你说对吗?我的好哥哥。”
肖瑟的脸色,瞬间僵住了。
火车刚好到站,会在这个小站停靠5分钟。
我拉开车门,下车透透气。
一下车,一股凛冽刺骨的冷空气就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
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套,突然披在了我的身上。
是肖瑟,他居然跟了过来。
我裹紧了衣服,转身对上他的眼睛。即使刚刚对他“祛魅”了,但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的这副皮相,生得是极度优越。
他很自然地开口,语气里带着熟稔的关心:“怎么不穿外套就下车?外面这么冷,着凉了怎么办。”
他嘴里说着关心我的话,可我却清楚地看到了他眼底深处,那抹来不及掩饰的凉薄。
他都懒得藏了。或者说,他对着我的时候,从来就没有藏过。
这就是他所谓的“照顾”。
我以前,到底是有多自欺欺人?
真的,该彻底清醒了。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肖瑟,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
可能是我的神情太过脆弱,他眼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
他沉默了几秒钟,最终还是回答了:
“喜欢过。”
“笙笙,但我们太熟了。熟到每天和你待在一起,都激不起一丝一毫的新鲜感。牵你的手,就跟牵我自己的左手一样,毫无感觉。”
“我们更像是家人。你知道吗?一想到未来要和你结婚,要和你上床,我就觉得……那就像乱伦一样,让我提不起任何兴趣。”
“哈哈……乱伦?”我笑出了眼泪。滚烫的泪水一流出眼眶,瞬间就被冷风冻得像冰。
“那你以前亲我的时候,怎么不说乱伦?”
“那时候,”他移开视线,“不懂事。”
我被他刺得口不择言:“那林娜呢?她能给你新鲜感吗?还是说,因为她长得,有那么一点点像陆淼淼?”
“秦笙!”肖瑟脸色骤变,他猛地出手,用力捏住了我的肩膀,“你没有资格提她的名字!”
肩膀上传来钻心的剧痛,我疼得直抽冷气。
我咬着牙道:“肖瑟,陆淼淼那件事,我从来没有跟家里任何人说过。”
他红着眼睛,低吼道:“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在狡辩!我和她的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我用力挣脱了他:“信不信,随你。”
反正,一切都不重要了。
列车员开始在站台上吹哨,催促下车吸烟的旅客快点上车,马上要发车了。
肖瑟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准备上车。
在他即将踏上车厢的那一刻,我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叫住了他。
“我们解除婚约吧!”
他的背影猛地一僵,随即极快地转过身来,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急切:
“你认真的?”
“对。”
“但我有要求。”
他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嘲讽表情,不耐烦地催促:“说吧,又想怎么样。”
我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雪山轮廓,缓缓吐出一口郁结的浊气:“这次旅行,我做了非常多的攻略。既然都要结束了,那就……就当是我们的分手旅行吧。”
我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在婚约正式解除之前,我不想再看到现在这个对我冷嘲热讽的你。我想要那个十八岁的肖瑟……你能让他,暂时回到我身边吗?就这几天。”
他薄唇紧抿,几缕被风吹乱的碎发垂落在额前,更衬得那双眉眼深邃难懂。
他一言不发,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我,眼神里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仿佛要将我里里外外看个通透。
我的余光,瞥见了车厢连接处,那抹一闪而过的纯白身影——是林娜在偷看。
我忽然勾起一个苍白的笑:
“那么,作为十八岁的肖瑟,现在……能抱我一下吗?”
他似乎微微动容了,下一秒,他猛地把我拉进了怀里,用力抱住。
“秦笙,”他在我耳边低语,“就算我们不结婚,我还是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在他的怀抱里,我却平静到近乎冷漠。
他还真说对了。和太熟悉的人拥抱,哪怕抱得再紧,心跳也不会加速了呢。
甚至……只觉得恶心。
他的照顾?
我无福消受。
我只是不想,我精心准备了那么久的毕业旅行,被他无休止的怨气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林娜彻底毁掉。
这,也是我给自己前二十年人生的,一场告别礼。
仅此而已,与他无关。
回到车上,肖瑟对我的态度,发生了戏剧性的两级反转。
他变得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林娜不死心地多次主动找他搭话,他都仿若未闻,视线始终落在我身上。
我内心讽刺一笑。
看吧,为了让我满意,为了能顺利解除婚约,他也是可以做到和别的异性保持距离的。
肖瑟把刚削好的苹果递到我嘴边:“笙笙,快到站了,你累不累?要不要我帮你捏捏小腿?”
对面的林娜死死咬着下唇,眼睛里的嫉妒几乎要化为实质。
我故意张嘴咬了一口苹果,含糊不清地说:“好啊,我小腿好胀,正好酸死了。”
肖瑟极其自然地抓起我的小腿,架在了他自己的腿上,开始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
林娜气得“呼”一声,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扭过头去,不再看我们。
耳边,终于彻底安静了。
快要到达终点站时。
肖瑟起身去了洗手间。
刚安静没多久的林娜,突然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我一脚。
“喂,你和肖瑟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毫不客气地一脚踢了回去:“关你屁事。”
她“噌”地站起来,俯身逼近我,压低了声音威胁道:“别仗着自己有点姿色就死皮赖脸地贴着他。我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关系,现在,我看上他了!识相的,就给我滚远点!”
我被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逗笑了:“不过是在火车上碰巧坐了对面而已,你就看上他了?”
“是看上他的脸了,还是看上他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了?”
林娜没有否认,反而冷哼一声:“那又怎么样?他配得上!”
我倒是高看了她一眼,至少还算坦诚。
我懒懒地开口:“兄妹关系。他亲口说的。”
她闻言,满意地坐了回去:“那最好。你就老老实实当你的妹妹,等着叫我嫂子吧。对了,就算是妹妹,我也不喜欢你们之间有太过亲昵的举动。”
我被噎了一下。
他们俩,为什么都能那么自信?
不过,林娜就这么轻易地信了,看来在旁人眼里,我和肖瑟,真的一点都不像情侣。
终于,列车广播响起了终点站——拉萨的提示音。
一下车,高原那独特而稀薄的空气便迎面而来。
抬头望去,是如蓝宝石般纯净的天空,洁白的云朵低得仿佛触手可及。
不远处,布达拉宫庄严而肃穆地矗立着。
街道上,有穿着色彩鲜艳民族服饰的藏民,他们神情虔诚而专注,仿佛在低声传经。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烦躁,好像都被这片圣洁的土地安抚了。
“我先叫个车去酒店吧,”肖瑟拉着行李箱,“身上黏糊糊的,难闻死了,得先洗个澡。”
“嗯。”
这时,林娜不知道又从哪里冒了出来,亲热地挽住肖瑟的胳膊:
“秦笙妹妹,我能跟你们一起吗?我听肖瑟说,你做了好多好多的攻略。不像我,脑子一热,就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她挤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下了车,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求求你们可怜可怜我,带上我吧。”
她看似在求我,实则是在对肖瑟装可怜。
这个死绿茶。
肖瑟果然心软了,他看向我,试探地开口:“笙笙,要不,我们就……”
他话还没说完,我已经从他手里接过了我自己的行李箱,径直往前走。
“我做的攻略,凭什么要带上她。”
“笙笙!”肖瑟追了上来,压低声音,“她一个女孩子,人生地不熟的,很危险。你就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我停下脚步,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却很重:
“肖瑟,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这场旅行的意义是什么?”
他目光一闪,随即无奈地笑了起来:“我以为你是在说笑的。怎么,这就吃醋了?”
刚好,我叫的网约车来了。他顺势接过我的行李放进后备箱,推着我上了车。
“好了好了,都听你的,那就不带她。”
林娜不死心,还想拉开另一边的车门挤上来,肖瑟却抢先一步按住了门把手,拒绝了她:
“抱歉啊,娜娜。笙笙会不高兴的,我们俩和你不顺路。”
林娜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司机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道:“到底上不上啊?后面堵车了!”
肖瑟拉上车门:“走吧师傅,和她不顺路的。”
滴滴车调转车头,驶离了车站。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林娜那张因为嫉妒而扭曲的脸,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肖瑟突然伸过手,极其亲昵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这下满意了?”
我们两个,都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愣住了。
到了预定的酒店,原本登记的是一间大床房,我当着肖瑟的面,改成了两间相邻的标间。
肖瑟什么也没说,先帮我把行李推进了房间。
“坐了这么久的车,肯定累坏了。你先泡个热水澡,解解乏,再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我们再去玩。”他体贴地叮嘱,“我就在隔壁,有任何事,随时叫我。”
我点点头:“嗯。”
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真乖。”
他好像,真的变成了那个十八岁的肖瑟。我有些贪婪地看着他的眉眼,看了许久。
最终,还是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他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那我先回去了。对了,晚点要不要我叫你起来吃饭?”
我闷闷地摇头:“不用了,我带了很多自热简餐。我也不知道会睡到什么时候,醒了自己吃就行。”
他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直到快要走到门口,那道熟悉的背影在我开始模糊的视线里,好像就要消失不见了。
我下意识地,叫了一声:“肖瑟。”
他转过头,脸上带着我曾经最熟悉的、纵容的笑意:“怎么了,笙笙?舍不得我走,要我留下来陪你吗?”
我眼睛有些干涩,慌乱地低下头:“你……你也累了,拿一份简餐过去吃吧。”
他走回来,没有拿简餐,而是轻轻地、温柔地抱了我一下。
“好。”
我一个人泡在浴缸里,任由温热的水漫过胸口,眼泪却无声地滑落,滴入水中。
十八岁的肖瑟。
好久不见。
我不知道自己泡了多久,直到感觉水温都有些凉了,才哆哆嗦嗦地爬起来,胡乱冲了个淋浴,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我是被一阵剧痛疼醒的。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感觉全身的骨头缝都在叫嚣着疼痛,眼皮重得根本睁不开,嗓子更是又干又疼,火辣辣的,仿佛在冒烟。
我抬起沉重的手臂,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一片滚烫。
真是倒霉,我居然发烧了。
浑身都软绵绵的,使不上一丝力气,连起身给自己倒杯水都做不到。
我迷迷糊糊地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凭着记忆给肖瑟打电话。
电话铃声响了很久,直到自动挂断,他都没有接。
我不死心,又接连打了几次,结果全都一样,无人接听。
无奈之下,我只好强撑着爬起来,喝了点水。
我这症状……有点像甲流,又有点像高原反应。我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午夜十二点。我必须得去医院。
我打算叫肖瑟带我去。
于是,我又试探地打了几次电话,依旧是那片死寂的忙音。
莫非他睡得太沉,没听见?
我拖着酸痛如灌铅的身体,挣扎着走出房间,来到他的房门前,抬手敲门。
我用沙哑到快要失声的嗓子喊着:“肖瑟,开开门……肖瑟……”
“谁啊!大半夜的敲门,烦不烦啊!”
门“咔哒”一声开了。
肖瑟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他只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酒店的浴袍,领口敞开,露出结实的胸膛。
而那片白皙的皮肤上,赫然印着一串刺目的、新鲜的吻痕。
他看到是我,神情瞬间变得无比慌乱。
“笙笙?你……你怎么来了?”
“砰”的一声巨响,脑子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高烧带来的眩晕感,在这一刻竟奇异地消退了不少。
我怒视着他:“你跟谁在里面?!”
他下意识地挡在我面前,试图掩盖:“没有谁,你听错了。”
可那件纯白色的、林娜在火车上穿过的羽绒服,就明晃晃地丢在地板上。我已经看见了。
“是林娜,对不对?”
“肖瑟,是谁呀?”
一个娇媚入骨的声音从房间深处传来。林娜同样裹着一条浴巾,湿着头发,扶着墙从他身后探出头来。
她裸露的肩膀和锁骨上,同样是青紫交错,战况激烈。
看到我,她吃惊地捂住了嘴,随即换上了一副责备的表情:
“哎呀,是秦笙妹妹啊。你这孩子真不懂事,大半夜的,敲你哥哥的房门干什么呀?”
我没有理会她,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肖瑟,声音在发抖:
“我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你一个都没听到吗?”
他黑着脸,躲开了我的视线:“手机调静音了。”
“肖瑟,你恶不恶心?!我就在你隔壁!”
“笙笙,我们……我们什么都没做。”他苍白地辩解着。
我所有的血液“轰”一下全冲上了头顶,几乎站立不稳。我用尽全身力气,扬手给了肖瑟一个耳光。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婚约还没解除呢!肖瑟,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林娜这才如梦初醒般尖叫起来:“什么?!什么婚约?肖瑟,她不是你M妹吗?”
我又转过身,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反手一巴掌打在了她那张虚伪的脸上:
“他说什么你都信,蠢货!才认识几天就跟人上床,你贱不贱啊!”
林娜捂着脸,尖叫一声:“啊!你敢打我?你才是jian人!看我撕烂你的嘴!”她张牙舞爪地就要扑过来。
肖瑟一把攥住林娜的手腕,但他的另一只手,却猛地推向了我。
“秦笙,你闹够了没有!”
这一推,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本就高烧不退,全凭一口气撑着。被他这么一搡,我眼前瞬间一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朝着冰冷的地板倒了下去。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我听到了肖瑟慌乱的惊呼。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
肖瑟在病床边,无聊地玩着手机。
“你醒了,怎么不早说你生病了。”
我转头不想看他:“你走吧,我们彻底结束了。”
“秦笙,你听我解释,是林娜她主动的。”
他又把错推到林娜身上。
真是个没种的男人。
“她知道你住的酒店?知道你的房间号?肖瑟,你就是个懦夫,你明知道自己有婚约,爱上了别人却不敢主动提出解除。
“陆淼淼被送出国,你是买不起飞机票吗?你不敢反抗父母,是因为你知道没有父母提供的一切,你什么都不是。
“只知道把错都归咎到我身上,好像惩罚我就能显得你忠诚不屈。
“林娜是对你有意思,你让她进你房间,却怪她主动。
“你就是个没种的渣男!
“你不配被爱。”
我平静地说完一切。
他蓦地笑起来:“是啊,我就是个垃圾。秦笙,你以为你有多高贵,你不是也爱了我这垃圾二十年吗?
“求而不得的滋味好不受吧?
“是我主动告诉林娜位置的,她那么骚,如果不是你敲门,我马上就要睡她了。”
我抓起床头的水杯砸向他,嘶吼着:“你给我滚!”
他揉了揉额头,笑得更恶劣:“我有没有种,不需要向你证明,我真的对你提不起一丝性趣。
“还有,记得回去解除婚约。”
或许正如那句老话。
强扭的瓜不甜。
我早该清楚,不甜的瓜就是劣等品,不应该流入市场。
就应该扔进垃圾桶里。
发臭、发烂。
不可回收。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医院。
肖瑟就这么走了,没再回来。
我点了一份医院的营养粥,味道实在难吃。
一边吃一边哭。
这次旅行,真的真的,糟糕透了,我想回家。
我不敢给妈妈打电话,怕她担心。
更怕她伤心。
她和周阿姨亲如姐妹,爱屋及乌,把肖瑟当半个儿子。
要是知道肖瑟这样对我,我怕她受不了。
我拨通了爸爸的电话:“爸爸,我生病了,一个人在医院,你能来接我吗?”
我爸紧张地问了我好多,最后道:“肖瑟呢?”
“我想和他解除婚约。”
那头沉默了一下,语气突然变得轻松:“宝贝,你确定吗?”
“确定。”
每个父亲都讨厌供自家白菜的猪,我爸也不例外。
他不喜欢肖瑟,觉得他没担当。
可白菜喜欢猪,他也没办法。
挂断电话,爸爸告诉我,刚好有个朋友的儿子在拉萨,让他过来照顾我几天。
等病好了,再送我回来。
两小时后,几个身着军大衣的男人来到我的病房里。
为首那个,尤为引人注目。
身姿挺拔,肩宽窄腰,同样的军大衣穿在他身上,像极了民国时期搅动风云的军阀少帅。
我看呆了:“你们是?”
为首那人三两步走到我病床前,声线沉稳:“秦笙同志你好,我叫贺观砚,受你父亲的委托,过来看望你。”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几人纷纷将手中的水果与礼品放在墙角,极快地打量了我几眼又目不斜视。
但眼里却冒着八卦的光芒,搞得我跟贺观砚有奸情似的。
我不敢直视贺观砚的锋芒,小声道:“哦,好,麻烦你了。”
他轻笑了一声,又板起脸对几个战士道:
“你们可以走了。”
几人有些不情愿,却行云流水地退了出去。
病房里只留下了我和贺观砚,他身上的气势太强,我有些紧张。
“那个……”
我准备说点什么。
一只大手贴在我额头,微凉。
“已经退烧了。”
我坐在贺观砚家的客厅时,还有些恍然。
带着我复诊后,确定再好好休息几天,按时吃药就好了,我就被贺观砚带回了家。
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整洁,利落。
我拘谨地坐在沙发上。
贺观砚走过来,蹲在我面前,高大的身体与我齐平。
“你不需要有压力,我大多数不在家,很少回来,安心住下吧。”
他浓烈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我脸有些烫:“谢谢。”
他微微一笑,如雪山融化:“秦笙,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有些惊讶,微微张开嘴巴,摇了摇头。
这种优质的男人,我见过怎么会不记得?
他无奈道:“我们小时候还一起玩呢,只是后来我搬家了。”
沙发塌陷了一块,他坐在我左边。
“你小时候叫我闷葫芦。”
我努力回忆,终于想起小时候,一个大院里七八个小孩,有一个特别不合群,我们都叫他闷葫芦。
“想起来了吗?”
我点了点头。
他又问:“那你还记得小时候玩结婚的游戏吗?”
我怎么会不记得,小时候玩结婚的游戏,大家都知道我和肖瑟有娃娃亲,每次肖瑟都是新郎,我是新娘。
我脸色有些难看:“小时候的游戏,做不得真的。”
贺观砚貌似不经意地说:“他呢?”
我:“死了。”
手,被一双大手握在手心。
我瞪大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贺观砚缓缓道:“游戏,我当真。
“小时候,扮演新郎的总是肖瑟,唯一一次,是他拉肚子,你们找不到人,拉了我一起玩。在宣誓的时候,有人说了句『新郎可以亲新娘了』。”
我捂着脸,我想起来了。
结婚的游戏,宣誓后就结束了,只有那次,多了新郎亲吻新娘的环节。
我们虽然还都小,也知道不能随便亲异性。
“我见过我舅舅结婚,不亲嘴是不算数的。”
然后大家起哄,推着我们亲了一下。
我的初吻……是贺观砚?
他拉下我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那是我的初吻。”
太臊人了,我反应过来后,发现整个人已经被他抱在怀里。
怎么就坐在他怀里了?
他这人怎么能这样。
看着一本正经冷冰冰的,侵略性怎么这么强?
我红着脸,跳出他的怀抱:“当兵的都像你这样,见了姑娘就抱吗?”
他脸色一正,语气认真:“我只抱过你一个姑娘,你是我媳妇儿。”
当兵的,这么直接吗?
“你知道,我和肖瑟有婚约吗?”
他看着我,扯出一个古怪的笑。
“马上要解除了,不是吗?”
我爸这都告诉他了?
他有些紧张,吐了口气:“我每年都有回去看你,只是你不知道,你喜欢梅花,你窗外那棵枯树,梅花都是我用蜡水做的。”
我确实惊讶到了。
那梅花栩栩如生,每年我都会拍很多照,我一直以为是园丁做的。
“秦笙,我等了你很久了。”
被他浓烈的荷尔蒙包裹着,我脑子乱糟糟的。
贺观砚再次发起冲锋:“他不懂珍惜,换我来珍惜你,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四周静谧,我耳朵里只剩下他震耳欲聋的告白。
他笔直地站在我面前,双眼化作无尽的温柔漩涡,仿佛要把我整个人都吸进去。
我像被目光锁住的猎物,无处可逃。
他眼角泛起红意,泄露了心底汹涌澎湃的情绪。
我,难以抗拒!
“我可还……”
对他上坚定的视线,我抖了一下,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
我吞了一下口水:“那,试试?”
……
和贺观砚相处了几天,这几天,我明白了什么才是被珍视的感觉。
他看我的眼神热烈到似要把我融化。
怕吓到我,他克制地没再触碰我。
我试着去了解他,和他越来越默契。
西藏旅行到底没有按我的攻略再去了,贺观砚和我一起走遍布达拉宫的每个角落,还一起拍了一个“旱地拔葱”的视频。
该回家了。
贺观砚本来打算亲自送我的,因为有事,只能把我送到车站。
临别时,他没忍住拥我入怀,滚烫的身体抱着我,依依不舍:“笙笙,我真舍不得放你走。”
我踮起脚尖,一口亲在他下巴上:“等你回来过年。”
下一秒,他掀起军大衣遮住别人的视线,低头覆上我的唇,舌头霸道地闯入我口中,掠夺我的呼吸。
他浑身僵硬,差点掐断我的腰。
唇分,他靠在我颈窝喘气:“嗯,等我。”
我看了一路美好的风景,内心特别充实。
回到家,妈妈就抱着我:“宝贝,肖瑟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怎么照顾你的,出去几天人都瘦了。”
听到肖瑟的名字,我才惊觉,肖瑟走后就没再和我联系一次。
而我,也没有想起他。
想起贺观砚,心里一阵悸动。
“妈妈,我想和肖瑟解除婚约。”
肖瑟这块烂肉,该割舍了。
我把这一路的事说了一遍,我妈气得浑身发抖,拉着我的手就要去肖家:“解除,必须马上就解除。”
我拉住她:“妈,那张婚约呢?”
我说的是那张红纸。
她一拍脑门:“哦对,我这就去拿。”
不一会儿,递给我一个盒子,我打开一看,一张稀碎的红纸在里面装着。
我妈不好意思道:“你上学的时候,有个女孩找到我,说是肖瑟的女朋友。我就拿着婚约去找周红丹了,一气之下就撕了,是你周阿姨说再给他一次机会,我才装进去的。”
我有些惊讶:“是陆淼淼吗?”
竟然是她自己主动爆出来的,我有些不解。
妈妈继续道:“我去学校看过你们几次,她大概以为我是肖瑟的母亲。
“那个女孩很聪明,知道自己和肖瑟没有结果,要了一笔钱。”
我眼睛一下就红了,不知道陆淼淼给他下了什么咒,他不愿相信父母,反而全怪在我头上。
利用我对他的情分,冷暴力我。
我呜咽着:“妈,我以为你们不会同意解除婚约。”
她心疼地抱着我:“傻孩子,少看些短剧,脑子都坏了。妈妈虽然没把那臭小子当外人,但是他做得不对,咱不能受委屈。”
解除婚约很顺利。
周阿姨知道了肖瑟做的混账事,二话不说,就把她手里那份撕成两半。
还叫人把肖瑟从酒吧里带了回来。
他醉醺醺地,看到我和妈妈坐在沙发上,冷笑一声:“又叫我回来道歉的吗?秦笙,不告状会死是吧?”
妈妈气得想骂街。
周阿姨动作飞快,一个嘴巴子打在他脸上:“混账,笙笙是来解除婚约的。”
说完,把装着红纸的盒子给他。
肖瑟顿时清醒了不少:“真撕了?”
他看向我,似乎要从我脸上确认什么:“秦笙,玩欲擒故纵?”
“你想多了。”
肖瑟有些失态:“来真的?秦笙,把我的长命锁还给我。”
“肖瑟,你是不是失忆了?长命锁,早就被你要回去给陆淼淼了。”
妈妈忍无可忍,把茶泼在他脸上:“肖瑟,你太让我失望了,笙笙,我们走。”
我把解除婚约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贺观砚。
他嗓音低沉:“笙笙,我定不负你。”
很快就到了腊月二十九。
我越来越想贺观砚,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一天也聊不到几句话。
但每次挂断,都会十分期待下一次。
确实非常新鲜。
转眼就到了年三十,一直没等到贺观砚的消息,我有些着急了。
就连吃年夜饭,我都有些恹恹的。
乔女士清了清嗓子:“宝贝,我一个老同学突然联系上我,说有个儿子和你年纪相仿,刚从哈佛毕业,长得就跟顶流明星似的,要不要见见?”
我还没说话,我爸就紧张道:“你省省吧,就你那眼光,咱闺女这么优秀,肯定比你眼光好,让她自己找。我早就看出来肖家那小子不行了,你非跟我犟。”
我妈一把拧住他的耳朵:“秦智,我看你是皮痒了。”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我爸趁机逃离魔爪:“我去开门。”
一开门,贺观砚满身风雪,双手提着礼盒:“秦叔叔,我来提亲了。”
我妈张大了嘴巴,看着贺观砚眼睛都不会眨了,顿时惊为天人。
“我勒个乖乖,你说什么?”
贺观砚进屋,歉意地看了我一眼。
从衣服里拿出一张草稿纸,递给我妈:“阿姨,婚约我都带了。”
乔女士浓颜系的脸上,精彩纷呈。
“老秦,这是怎么回事?”
我被叫进了房间,不知道三人在外面聊了多久。
贺观砚敲了我的门,我一拉开,他一个闪身进屋,将我按在门背后。
炽热的吻落在我唇上:“媳妇儿,我想死你了。”
我回吻他却被他拉开:“先别急,你妈妈叫你出去。”
我气急,带个话就趁机吻我,还说我急。
原来老秦已经老实交代了。
他酷爱下棋,却是个臭棋篓子,没人愿意和他下棋,他就把主意打到了小孩儿头上。
贺观砚小时候不合群,我爸就拉着他下棋。
教会了贺观砚,他屡战屡败。
连贺观砚都不愿意陪他下棋了。
最后他提出赌局,开始赌玩具,输红了眼:“再来一把,我还有赌注。”
他指了指肖瑟身边的我:“压我女儿,你得和我一天下十局。”
贺观砚同意了,让他写下了约定,还挺严谨,两人还盖了手印。
就是那张草稿纸,材质不咋地,但保存得很好。
说是约定,还不如说是欠条。
我爸嘿嘿直笑:“老婆,这是阿砚啊,贺局长的儿子。这孩子真不错,每年都会给你带礼物,你喜欢的手工地毯,围巾,还有你爱吃的牛肉干,都是他带的。”
我妈惊讶道:“你说他是贺坤的儿子?”
“嗯。”
他又被我妈掐了一把:“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就说怎么办吧?”
“订婚吧。”
没过多久,我父母就在圈里邀请朋友参加我的订婚宴。
儿时的玩伴给我打电话,恭喜我:“笙笙,恭喜你和肖瑟终成眷属。”
我笑了笑:“不是他,是我爸给我定的娃娃亲对象。”
很快,我订婚的消息传到肖瑟耳里,他不屑道:“都是她欲擒故纵的把戏,除了我,她还有什么娃娃亲?
“我和她已经解除婚约了,都是假的。现在我是自由身,可撩。”
然后是他无尽地放纵,一天换一个女朋友的消息。
这些传在我耳里的时候,我已经在订婚纱了。
我淡定地将肖瑟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
跟陪我的闺蜜说:“以后,他的事,不要再告诉我了。”
闺蜜埋怨道:“你这未婚夫咋回事,试婚纱也不来陪你。”
我笑意不减:“他职业特殊。”
职业的原因,贺观砚没办法陪我, 他已经很自责了。
我倒觉得没什么, 反正都是我决定。
走出婚纱店,好久不见的肖瑟拦住我:“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来试婚纱怎么不跟我说?”
我和闺蜜一脸懵逼。
“肖瑟,你有病吧,我试婚纱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像听不懂人话似的:“秦笙,不要搞这些无聊的把戏, 我不想这么早就结婚。”
闺蜜忍无可忍, 把请柬甩在他脸上:“sb, 看看准新郎是谁吧。”
肖瑟不敢置信:“贺观砚是谁?”
当请柬发遍圈子, 唯独没有发给肖瑟时,他疯了。
天天喝得醉醺醺地到别墅外大吼大叫:“笙笙, 求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我实在不想再听他自信的发言。
爸妈帮我把他赶走。
订婚前夕, 周阿姨拨通我的电话:“笙笙, 阿姨实在没办法了,肖瑟他喝到胃出血,在医院不吃不喝,非要见你一面。”
贺观砚在我额头落下一吻:“去看看吧,我陪你。”
到了医院, 贺观砚没进病房:“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看到肖瑟,我也吓了一跳。
他消瘦了好多, 一双眼睛无情地看着天花板。
看到我, 他挣扎着起来:“笙笙, 你来了,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我皱眉:“肖瑟, 我不是为你来的,是周阿姨太担心。”
他眸子又暗了几分,苦涩道:“我们真的结束了吗?
“笙笙, 我错了,是我混账, 太自以为是, 伤害了你我道歉,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能不能不要和他订婚, 求你。”
我深吸了一口气,冷嘲道:“别说你兜兜转转,发现其实爱我的人是我。”
他呼吸一滞, 苦笑道:“是。”
“肖瑟, 别恶心我了好吗, 你不是对我提不起一丝兴趣吗?不是想到跟我上床就像乱伦一样吗?”
他捂住头:“求你别说了, 我混账,我该死。”
我仍不放过他:
“你不是爱我,你只是无法忍受我爱上了别人。
“挑挑选选,还是觉得我最好,对吗?
“肖瑟,如果还有一丝情分,就请祝福我。
“还有,明天我订婚宴, 不希望你来。”
他倒回床里,用被子捂住自己, 嘶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走吧,我知道了。”
“祝你, 百年好合!”
我出来就被贺观砚猛地捞在怀里。
不由分说地吻上我的唇:“媳妇儿,脚站麻了。”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他看似强大, 内心其实非常不安。
害怕我和肖瑟二十年的情分占据上风。
我心软成一片:“贺观砚,我爱你。”
我吻上他的唇:“亲爱的贺先生,余生请多指教啊。”
来源:小马阅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