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原来薛家那个涂脂抹粉、举止疯癫,总在我坟前哭嚎的老头,竟然是我的亲生儿子。
我死了,才后知后觉地想通一件事。
原来薛家那个涂脂抹粉、举止疯癫,总在我坟前哭嚎的老头,竟然是我的亲生儿子。
我眼前飘过一行行字迹,它们自称“弹幕”,句句都在为他扼腕:
【终究是庶出,从偏门爬上来的,一辈子见不得光,最后还不是成了替死鬼.】
【少年时再如何风光无限,也终究敌不过“血脉”二字,真是白瞎了.】
【遥想当年,薛章也是“骑马倚斜楼,满楼红袖招”的探花郎。
谁能料到,如今啼血哀求,也换不来一个公道!】
当我再度睁开眼,魂魄竟回到了肉身。
我回到了我儿子人生中最是风光,也埋下最大祸根的那一年。
我一时慌了神,手足无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时,那些弹幕又一次密密麻麻地出现了:
【薛章的亲娘宋余虽然笨了点,但那张脸是真绝色。
不如去攀附薛家的家主薛岩青,那位爷可是为故人守了一辈子,你要是能把他拿下,他肯定会为薛章撑腰!】
1
坟前的老疯子形销骨立,瘦得脱了相,却偏穿着一身喜庆的花衣裳。
他描着粗劣的眉眼,咿咿呀呀地唱着不成调的曲儿,脸颊上两坨红红的胭脂,像是哭出来的血。
这般可笑又可怜的老疯子,就这么跌在我冰冷的坟前,再也没能爬起来。
我本该替他惋惜,又或者讥诮他的丑陋与疯态。
可那些弹幕都说,这是我的亲儿子。
我望着他依稀熟悉的眉眼,怔然许久。
忽然,心里就漫上了一股说不出的难过。
细数我这短暂的一生,实在很不光彩。
我天生蠢笨,却侥幸定了个好人家。
十六岁那年,我被嫡姐灌下媚药,当成礼物送给了一个我惹不起的大人物。
我稀里糊涂诞下一个儿子,随后就被家族赶到了金陵。
我的未婚夫薛临鹤对我“情深义重”,寻了我整整半年。
等找到我时,才发现我早已失了清白。
他勃然大怒,将我“不贞”之事昭告天下,闹得满城风雨,然后大张旗鼓地改娶了我的嫡姐。
京城人人都厌我,笑我,骂我。
我躲在一个破旧的小茅屋里蜗居十年,便病死了。
飘零一生,又短命如斯。
死后,连个给我烧纸的人都没有。
更不会有人,给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儿子烧纸。
他的下场,原来比我更可怜,竟是这样疯疯癫癫地死了。
我知道我笨得很,才会被嫡姐三言两语哄骗。
可是笨蛋也会难过,也会恼恨自己为何这般没用。
弹幕还在不停地刷过:
【可惜了,庶子终究上不得台面,功劳再大也只能替嫡子顶罪.】
【曾经再风光霁月的少年郎又如何,在那些人眼里,比不得“血脉”二字金贵.】
【薛章几十年前骑马倚斜楼,引得满楼红袖招。
几十年后凄怆啼血,却怎么也求不来一个公平公正.】
望着这些话,我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泪水淌了满脸。
原来,一个死了的魂魄,也是会哭的。
我哭我的儿。
他本该少年成才,前途无量,却落得如此寥落疯癫的下场。
我恨啊!
2
再度睁眼,我真的活了过来。
我回到了二十六岁这年。
眼前是一方茅屋,一张破床,还有个浑浑噩噩、形容憔悴的我。
彼时,嫡姐宋悦昭已经许久没来找我的麻烦了。
倒是我的前未婚夫薛临鹤,三天两头便会过来一次。
他痛恨我的“不贞”,是以每次来,总要用最刻薄的言语羞辱我一番才肯罢休。
可我实在不明白。
薛临鹤在与我定亲之前,府中就已经纳了许多个妾室。
若说不贞,他岂不是比我还要可恨些?
弹幕顿时笑我太笨。
【笑死,古代三妻四妾是寻常事,但女子失贞可是要被浸猪笼的!】
【姐姐你这思想太超前了,不适合这个时代.】
只有一条弹幕默默支持我。
【宋余的想法其实没错,她这种较真的性子,适合当高门大小姐或者权贵正妻,不然安稳不了一生。
打赏+5.】
这条弹幕发完,我惊奇地发现,自己原本因浮肿而臃肿的脸,竟肉眼可见地莹润了不少。
我凑到溪水边照了照,倒也算得上是小家碧玉。
可我不在乎这些。
我只在乎我的儿,我的章儿!
我自知蠢笨,不堪大用。
于是,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那些飘来飘去的弹幕磕头,求这些“神妃仙子”。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让我见一见我的儿!”
3
弹幕们瞬间炸开了锅。
【卧 槽!宋余居然能看见我们!】
【我嘞个豆,宋余不就是个男配配配配的炮灰娘吗?还有这种超能力?】
【??其实,你现在就可以去见。
薛章他……现在就已经很可怜了。
他被薛临鹤的嫡子薛云景推下马车,摔断了双腿,正在府里“养病”.】
它们七嘴八舌地给我出了个主意,让我假扮成医女混进去。
有条弹幕大概是可怜我,【打赏+10】。
话音刚落,十两明晃晃的银子竟真的掉在了我的掌心。
我一看见“摔断双腿”那四个字,心就像被针扎一样,哪还顾得上其他?
我当即拿着这笔“仙银”,买通了薛家的一个管事。
是夜,我提着药箱,遮遮掩掩地混进了薛家。
也终于看见了我的儿,薛章。
如弹幕所言,章儿的双腿裹了一圈又一圈厚厚的白布。
他才九岁,瘦小的身子倚着冰冷的墙,一双眼睛麻木又空洞,没有半分孩童的生气。
瞧见我这个陌生人,他也只是淡淡地开口:“你走错了。
这里不是父亲的院子,也非薛云景的院子。”
薛云景,就是薛临鹤和宋悦昭的那个宝贝嫡子。
薛章以为我是想攀高枝、走错路的婢女。
他猜得没错,我的确别有用心。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哽咽,故作神秘地忽悠他:“其实,我是天上的仙女。”
薛章果然愣住了,半信半疑地看着我。
“仙女姐姐来告诉你,你日后的双腿会好起来,还能考取功名,成为本朝最年轻、最风光霁月的状元郎。”
这句话,我没有撒谎。
弹幕早就告诉我,断腿只是薛章人生中的一个小磨难。
只不过薛家根本没有请好大夫来医治,任由他拖着,
以至于章儿的双腿虽然最后好了,却落下了风寒微跛的毛病。
正因为这个不易察觉的微跛,才在他高中状元、最意气风发的那一日,被薛云景当场一纸告到御前。
告我的儿——御前失仪。
那一天,本该是章儿最风光的日子,却也成了他最狼狈的一天。
微跛其实并无大碍。
但偏偏他是状元郎,还是个没根基的庶子,碍了不知多少人的眼。
于是圣上无奈,只好顺水推舟,废除了薛章的状元成绩。
弹幕惋惜地飘过:
【薛章就是从这里开始一蹶不振,性情大变,走上了不归路.】
4
薛章是我的儿,我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他重蹈覆辙?
我压下心痛,微笑着握住他冰凉的小手。
“章儿,你会好起来的。”
薛章到底只是个九岁的稚儿。
竟真的被我这个傻子三言两语糊弄过去,麻木的眼里透出了一丝光。
月色如水,章儿望着我,忽然小声开口:“仙、仙女姐姐,我娘也不要我了。”
他口中的“娘”,是名义上抚养他的、府上的一个姨娘。
他至今都以为,自己是那个姨娘所生。
【那个姨娘也是宋悦昭的人,天天在暗地里打骂薛章,薛章至死都以为是自己做错了,才不讨人喜欢.】
望着这些弹幕,我的心疼得快要碎了。
我的章儿,分明是顶顶厉害、顶顶好的孩子。
他不该是那样的结局。
我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别怕,以后,我一直在。”
章儿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去,不让我看他。
但我瞥见,他的眸子里,瞬间盈满了泪水。
当务之急,是治好章儿的腿。
于是离开薛府后,我又一次跪下来,求了求这些“仙女姐姐”。
这一次,弹幕却没有主动帮我。
而是换了个话风:
【宋余,你有没有发现,你其实长得挺漂亮的.】
【的确,宋贵人虽然脑子愚蠢,但这张脸实在貌美,哈哈哈哈.】
【打赏给你,你也只能对着医书瞎鼓捣。
你不如去勾引个达官显贵,一步到位,好助你和你的儿脱离苦海.】
治好阿章的腿只是一时。
人不该鼠目寸光,更要为阿章的前途考量。
我懂了。
于是,我轻声道:“好啊。”
弹幕齐齐凝滞了一瞬。
似乎没想到,我这个“笨蛋”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我没理会它们的惊讶,朝着虚空重重磕了个头。
“求姐姐们告诉阿余,我该勾引谁?”
我相信它们不会害我。
我笨,人笨就要多听话。
5
弹幕们绞尽脑汁,替我想了好几个大龄权贵。
但他们无一例外,皆有妻有妾。
我犹豫片刻,还是拒绝了。
想当初,薛临鹤虽瞧不起我婚前失贞,但我年轻时实在貌美,京中仍有不少郎君有意纳我为妾。
我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去抢别人的姻缘,故而通通拒绝了。
未曾想。
到了如今为人母亲的年纪,我骨子里,还是怕抢别人的姻缘。
最终,它们提了一个我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人。
【薛岩青!他是薛家真正的家主,薛临鹤那一支都只能算是旁系!】
【!!我怎么没想到!不如去勾引薛岩青!】
【有道理,这朵高岭之花不知为谁守身如玉一辈子,只要摘下他,他一定会替薛章做主!】
薛岩青的名头,我这个缩在茅屋里的人都听过。
好多人路过我坟前时,都偷偷说过他的坏话。
但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怕他怕得要死。
骂他冷酷无情,骂他是没有心的铁石家伙。
我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可是,我又猛地忖起章儿临死前的那一幕。
那个老疯子倒在我坟前,最后的一眼,是那样的仓惶又无助。
还带着几分诡异的释然。
如同一片无根的浮萍,在最后一瞬间,总算找到了归宿:那便是死亡。
忖至此,我的心便忍不住一阵阵抽痛。
于是,我咬咬牙。
次日,便在薛岩青的家主府前,支起了一个卖馄饨的小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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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岩青果然如仙女姐姐们所言,当真是块捂不热的木头。
不论我打扮得多么花枝招展,在他出门时“恰巧”路过。
不论我雇了多少地痞流氓,配合我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把戏。
不论我在他府前的青石阶上,跌倒了多少次。
他都目不斜视,不为所动。
最后一次,薛岩青甚至皱着眉,让侍卫把我这个“有碍观瞻”的小摊贩赶走。
侍卫们得了令,毫不客气地用力推搡我,我连人带车摔了个狗啃泥,馄饨撒了一地。
弹幕纷纷心疼我,也有人笑我不自量力,异想天开。
我狼狈地爬起来,慢慢推着我的小推车,低垂着双目,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人流涌动,天公不作美,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细雨。
我站在大街上,淋着雨,轻叹了一声。
恰巧,我鬼使神差地抬起了头。
又恰巧,隔着朦胧的雨帘,在对面酒楼的二楼。
我正正好,撞入了一双平静、冷情的眼眸。
是薛岩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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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性很好,显然认出了台阶下这个狼狈的女人,就是这几日总在府前晃荡的我。
我心想:完了。
平日里我打扮得俏生生的,他都瞧不上。
又何况现在这般形容狼狈、满身汤水的难看模样?
可薛岩青此人,心思倒是猎奇。
他蓦地轻笑了一声,窗外的风也仿佛悄动了一下。
下一瞬,他竟命身边的小厮下来,请我上去。
我战战兢兢地跟着上了楼,进了雅间,紧张得不敢正眼看薛岩青。
只敢偷偷瞄见他那一双寡淡的眸。
他的眼下有一粒极淡的小痣,又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风致。
薛岩青那双漆黑的眸子盯了我许久,才缓缓开口:“挺像的。”
我不知他说的是何意,只能囫囵地“嗯”了一声。
像就像呗。
先套个近乎总没错。
薛岩青又轻笑一声:“你知道我说的是像什么吗?”
我诚实地摇了摇头。
“嗯,”他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这股傻劲也像。”
弹幕顿时刷疯了。
【有戏!绝对有戏!】
【家人们,‘傻劲也像’,这不就是替身文学的标配吗!】
可我不知该如何搭话。
盯着脚尖看也不是,盯着薛岩青看也不是。
故而,我只好扭头望向窗外。
牗外的春色绿得盎然,雨小了些,有一群衣着光鲜的少年郎正纵马长街过,身影渐渐远去。
薛岩青也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忽然道:“夫人也喜欢这般疏狂的少年郎?”
我先是点头,又猛地摇头。
“如果我说,”我鼓起勇气,轻声道,
“他们其中有一个人,现在意气风发,日后却会凄惨老去,你信吗?”
他愣了愣,随即,竟也点了点头,“信。”
我莫名心中产生了一丝欢喜。
薛岩青信我。
他竟然信我这个傻子说的胡话。
他信了我儿的前世,信了这样荒诞颠倒的话语。
细雨蒙蒙,我未曾发现,他说“信”的那一刻,眸光蓦然变得幽深晦涩。
我只盈盈地望向他,笑眼一弯,豁出去了。
“家主大人,我能否当你的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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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岩青看着我,吐出一个字:“好。”
外头绰绰约约的玉兰花,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我被他安置在一个清净的别居。
他说,让我等几日,至多半个月,他再决定我的去留。
依照弹幕所言,这是“试用期”,我自然乖乖应下。
薛岩青倒是大方,命人给我送了许多我见都没见过的珍稀物什。
就连身上穿的,都是上好的绮罗绸缎。
我摇身一变,从茅屋里的可怜虫,倒真有了几分金枝玉叶的错觉。
我对着镜子啧啧称叹:宋余啊宋余,原你只是宋家多余的女儿。
如今也能穿得这般招摇。
我以为薛岩青会觉得我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很市侩。
但他来时,却也只是淡淡地笑了一声。
“好看。”
我得了夸奖,也真诚地点了点头道:“你也不错。”
薛岩青轻撇了我一眼,似乎被我噎住了,而后喉头微涌。
“嗯。”
他这声“嗯”,嗓音也怪好听的。
弹幕说我有点“有恃宠而骄”的感觉了。
我却浑不在意这些插科打诨的话。
毕竟,这些都与我的章儿无关。
在别居的这些日子,我都会偷偷混进薛家,继续去看望章儿。
仙女姐姐们给我打赏了一本《中医入门》。
里面有一种方法,叫做针灸。
【针灸的方法很有用,只要你帮薛章针灸,疏通经络,他的腿就有救了!】
【对,必须治好,不然那个风寒微跛的毛病,会害他一辈子的!】
是以,这些日子我都在拼了命地去学这个法子。
我不确定的穴位,便撩起自己的裙摆,往自己腿上狠狠扎上一针。
横竖,我已是死过一遭的人。
我不怕疼。
仙女姐姐们见我如此,都说“母爱无疆”。
我为章儿针灸过三次。
一次比一次的疗效好。
最后一次,他疼得眼泪直流,却死死攥住我的手,努力朝我扬起一抹虚弱的笑。
“仙女姐姐,现在我信了,你真的是仙女。”
我也轻轻笑了笑。
可笑着笑着,眼泪却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我的章儿信了我是仙女。
可不曾想,我这个娘亲,才是那个前世害了他的人。
9
章儿的腿彻底被治好,能下地走路了,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故而是夜,我酣睡在榻,难得睡了个好觉。
次日,我却是被弹幕疯狂的警报吵醒的!
【宋余快来!你儿子要被打了!】
【不是说成也十八岁,败也十八岁吗?怎么剧情提前了那么多?可怜薛章刚治好腿就要遭殃了!】
【前世薛章为了保护他的假娘亲,不敢说是宋悦昭的儿子干的,只能哑巴吃黄连!】
【薛云景嫉妒心实在强盛,薛章的腿一好,他就忍不住要动手了!】
我陡然一惊,浑身冰冷。
我再顾不上其他,直接冲出别居,对着门口的侍卫大喊:“跟我走!”
这些是薛岩青派来“看守”我的,足有十几个。
门房问我去哪,我丢下一句“去薛家救人”便匆匆离去。
谢天谢地,还好薛岩青对我不赖。
给我吃给我穿给我住,还派了十几个身手不凡的侍卫“保护”我。
依照弹幕的实时指引,我很快找到了那家“引鹤楼”。
我一脚踹开三楼的房门,顿时目眦尽裂!
我的儿,我的章儿,竟被那些畜 生强行换上了一套艳俗的罗裙,
脸上被胡乱地描青黛,画朱唇,两靥的胭脂红得吓人,混着章儿的泪水,腻得像血!
他被几个油腻不堪的老男人死死按在桌上,即便发了疯地挣扎,却怎么都逃不开他们的手掌心。
“滚、滚开!”
章儿死前,也在我坟前声嘶力竭地喊过这几字。
彼时我只以为是老疯子又在发疯。
却不曾想,还有这样一层深入骨髓的原因!
我的指甲狠狠嵌入掌心,渗出了血,却不及心中疼痛的万分之一。
房中人见我闯入,都警惕地盯着我。
薛云景穿着木履,倨傲地“咯吱咯吱”走上前来。
“哪里来的贱妇?敢闯我薛家人的地盘?”
我听见自己异常平静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要你当人。
我要你,当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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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云景的脸色陡然一变。
我却对着他笑了一声,转头对那些侍卫下令:“打!给我狠狠地打!”
尤其是对着薛云景那张酷似宋悦昭的脸,给我往死里打!
章儿得救了,但身上的罗裙都被扯得支离破碎。
他歪斜地倒在榻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却空洞麻木得很,像一个被人扯断了线的提线木偶。
不知道在想什么。
【完了,孤僻的小孩本来靠自己的才华能渐渐摆脱童年阴影,但现在看来,这道坎是完全过不去了.】
【……而且他那个假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前世得知此事后,
一直骂薛章是不知廉耻的贱骨头,净撇开腿勾引男人.】
我略略扫了一眼弹幕。
沉默地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了章儿抖个不停的身上。
人真的很奇怪。
即便我此前不知道薛章便是我的亲生儿子。
即便我没有参与他的一生,只隔着冰冷的墓碑,见过他的死亡。
可他的心脏,终究是和我的心脏连在一起跳了十个月。
我偏偏就会为他柔软,偏偏就会为他心疼。
章儿。
娘亲的心,也好疼好疼。
你受的苦,娘亲都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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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嗓音都发颤起来:“你……没事吧。”
薛章默然了许久许久,才低低地说了一句:“谢谢仙女姐姐。”
他偏过头,又看向那个正被侍卫们围殴、不断发出惨叫的薛云景。
他的眼神,沉默得像一片不见底的大海。
我想起我曾经养过的一只小犬儿。
死前,也是这么一副湿漉漉的、绝望的眼神。
那只小犬儿,是被嫡姐宋悦昭亲手钳去了牙齿,拔去了爪子后,活生生被滚油煎烫死的。
宋悦昭就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直不起腰来。
她最喜欢欣赏的,便是我发了疯似的痛苦求情。
以及,我的小犬儿那一声声最后的哀鸣。
宋悦昭很坏很坏。
她的儿子,也完美地继承了她的衣钵,不,他比宋悦昭更坏。
薛云景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按在地上打,他气急败坏,面目狰狞地嘶吼大喊:
“你们这群贱 人知道我是谁吗?还敢打你爷爷我!
等我回家告诉我爹,我让我爹把你们都抓去浸猪笼!滚,都给我滚!”
可这些侍卫是薛岩青的人,只听我的话,闻言下手更狠,把他揍得鼻青眼肿,生生呕出了一大摊血来。
我很开心。
弹幕也很开心。
这只是我第一次替我的章儿报仇。
可就在这时,薛章的嗓音忽然也发起颤来,他小小的身子战栗得厉害。
他握住我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哀求道:“姐姐……算了吧。”
12
我明白他在说什么。
薛章怕我得罪不起薛家。
怕薛云景会找我麻烦。
他怕极了。
这种怕是刻在骨子里的,与生俱来的。
因为,他真的被欺负了很多很多年。
可我的儿子才九岁,正是稚嫩寻知的好年华。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错,只是因为一个嫡庶,就要被薛云景欺负吗?
凭什么呢?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弹幕说过的一句话。
“可怜可叹,最是意气风发那年,也是最凄惨那年。”
凄惨两个字眼太让人心疼。
我不要他遭受这些。
太欺负人了。
我反握薛章的手,眼泪断断续续地掉。
“我不会放过他的。”
章儿断了一双腿。
我便让侍卫也硬生生折断薛云景的腿。
薛云景想让断袖欺辱章儿。
我便让人把薛云景脱了所有衣裳,吊在引鹤楼前。
让往来人等都能欣赏他的丑态。
当然,我也没忘记收拾这群断袖。
这群断袖为了活命,还编出一段旖旎桃花。
大意为他们和薛家云景春风一度,很是快意。
薛云景的名声彻底臭了。
麻烦自然也接踵而来。
13
薛章和我回了薛岩青为我安置的别居。
章儿年纪小,夜里不敢一个人睡觉,便靠着我昏昏沉沉睡了一夜。
梦里他轻轻地喊:“娘...。”
他软乎乎的小手耷在我的颊边。
我的鼻头顿时一酸。
我从不知为人母是何滋味。
但既然我知道章儿是我的孩子。
那我便会护他一世周全。
我忖起我幼时的光景。
那时姨娘不复年轻,被嫡母打断一条腿,赶到别院。
寒冬腊月里,宋悦昭要我跪着剥去一件件衣裳。
奴仆们都在低声笑。
彼时我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
剥一件衣裳能有十个铜板,可以给姨娘抓两副药呢。
可现在我明白了,这是屈辱。
宋悦昭从指缝里漏出一点点东西。
便要夺去我的尊严。
那时我小,又太笨,不明白怎么保护自己。
但现在的宋余不一样了。
活过一遭,我不会让我的儿再受欺负。
弹幕很担心。
怕我被薛岩青赶出去,也怕薛临鹤来寻仇。
可偏偏最糟糕的两件事同时发生了。
次日,薛岩青让人来赶我走。
然后,薛临鹤和宋悦昭站在了我的院子里。
14
自打重生后,我便没见过宋悦昭。
她风韵不减当年,一双美目依旧倨傲凌厉。
一瞥见我,便怒气冲天:“你个贱女人,居然敢打我的儿子!”
她冲上前想打我,却被侍卫挡住。
我凝望这两人,漠然不语。
薛临鹤盯我片刻,眼里却闪过惊艳。
毕竟,篱笆内的宋余徒劳抑郁一生。
哪怕从前生得再好看,但那时的我已生了死志,再好看也会变得不好看。
而现在不一样。
我有自己想要呵护一生的人。
为母则刚,我重振生志。
薛临鹤欣赏盯我片刻,温声道:“宋余,你放肆了。”
下一瞬,话锋又转:“你这般无理取闹,可是为了入我薛家?若真如此,那我便择日纳你为妾。”
弹幕皆啐道:
【好一个神 经 病!怎么不洗把脸照照镜子,丑的跟癞蛤蟆似的,还想吃天鹅肉,我呸!】
【风姿.】
【楼上,二字箴言.】
【管好自己的裤裆,再管管自己的好大儿吧.】
我望着弹幕,心中淌过暖流。
这个世界上好歹有人喜欢我,也好歹它们尊重我。
见我不语,薛临鹤的眉头微蹙。
嗓音也略含警告。
“宋余,你别不知好歹。
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都忘不掉我,否则为什么会对我的庶子这般好?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给过你机会。”
当真是不要脸面呀。
即便我再笨我也知道薛临鹤是什么意思了。
——他疯了。
只有疯子才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
傻子对疯子,自然是我略胜一筹。
所以,我骂他:“薛临鹤,你还挺不要脸。
我不会和你回去,也不会把章儿还给你。
毕竟,章儿是我的亲生儿子,与你何干呐?”
15
弹幕顿时炸锅:
【宋余你怎么打直球!停停停!】
【薛临鹤睚眦必报,最恨别人当众骂他,也特别恨宋余给他戴婚前绿帽,完了完了.】
【本以为十拿九稳,没想到出了这样的差错.】
如弹幕所言,薛临鹤果然青筋暴起。
他是天之骄子,年轻时被薛家人宠着,现在人到中年,也有娇妻美儿,样样件件合他心意。
偏生出了我这样的差错。
不仅婚前失贞,如今更是痛骂他不要脸。
“贱 人,你凭什么说薛章这个孽子是你的亲生儿子!
像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当初就应该把你浸猪笼,贱女人!”
一旁宋悦昭的脸色却微微发白。
毕竟薛章是我的亲生骨肉一事,天上地下唯有她和姨娘知。
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除非我有上天入地的本事。
我冷冷看着他们。
“薛云景一味欺负章儿,凭什么不能反击?还有,既然选择欺负章儿,那便要受到欺负人的代价。
换言之,是薛云景活该。”
何况我也不是毫无底牌。
怎么会任由他们欺负?
薛临鹤听见这话,顿时暴跳如雷。
他大步走上前,脸色阴沉地想掐住我脖子。
弹幕十分着急:
【宋余太笨了,别人来找茬还要故意激怒他们.】
【宋余虽然笨,但不像一个蠢笨如斯的人呀?会不会有什么后招.】
【别管有没有后招了,我只知道薛临鹤心胸狭隘,只怕会把宋余整死.】
看着弹幕们,我不由轻勾起唇。
我要的,正是如此。
可薛临鹤还未碰到我,却有一个孩子挡在我身前。
是章儿。
他的脸色苍白又可怜,小小的单薄身子却死死挡在我面前。
一字一句,说的凛然。
“若父亲执意欺负余姨,那儿子便写一封断亲书,并自断双腿,以偿薛临鹤双腿被折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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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泪顿时掉了下来。
我的章儿与我一般。
虽然我们此前素未谋面,但我们仍真真切切关怀彼此。
我只不过将章儿带回,他便可以自断双腿。
薛临鹤气得笑了一声。
“断亲书?自断双腿?没那么简单。
韵锦受的委屈我要一一讨回,就连你的命都是我给的,你凭什么敢这样对父亲说话!若要断亲,便自裁吧。”
最后一句话说的轻飘飘,毫无感情。
薛临鹤根本没有把章儿的命当命!
章儿抿紧双唇,眼神第一次出现迷茫。
我昨儿个教过他一句话,父母爱子,天经地义。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娘亲不爱他。
父亲也要逼他自裁。
见他如此,我的心立马被刺痛得厉害,赶忙将章儿拉到我身旁,“不可能。
薛临鹤,你简直做梦。”
薛临鹤睨我一眼,又道:“若他不自裁,受罪的便是柳姨娘。
薛章,你肯还是不肯?”
一句话落,章儿立即跪在地上。
朝薛临鹤重重磕了三个头,坚决道:“儿子肯。”
顿了顿,他又道:“儿子只求父亲放过余姨,放过柳姨娘。
一切罪责儿子来担,如此可好?”
我的心被狠狠烫了一下。
并非是因为章儿待柳氏能付出性命,故而我心生嫉妒。
而是,我的儿实在太好太好。
即便柳氏对他那么差,他仍旧视柳氏为母亲。
即便我只与他结识一个月,他也愿意为了我与父亲决裂。
弹幕心疼至极。
可还未等薛临鹤回话,一道嗓音便蓦然响起:“谁允许你们在薛宅放肆?”
是薛岩青。
17
薛岩青生得冷情冷心,此时此刻轻轻撇我一眼。
分明我不觉有什么,脸却有些发烫..。
薛临鹤来之前也打听过,这是薛岩青的宅子。
以及我这些日子一直纠缠薛岩青,薛岩青却始终不为所动。
但他不知道,薛岩青侍卫的嘴却撬不出更多话。
所以,他不知道薛岩青同意我当他的外室。
他也不知道,今日薛岩青赶我出去。
是因为他要将我接入薛府,而非这个外宅。
至于我为何会知道。
毕竟,弹幕们一直都说薛岩青为一个人守身如玉一生,好不容易找到我这个相似之人。
又怎会放跑呢?
我自然不好意思告诉他,我有一个儿子。
但当他看见薛家旁系对我出言不逊,甚至要动手打我。
那么,性质便会变得完全不同。
薛临鹤要欺负他的女人,即便有儿子又何妨呢?
我虽然傻,却也明白糖好吃,要把糖牢牢攥到手里,不能被人抢走的道理。
薛临鹤脸都吓白了。
宋悦昭更甚,甚至身子都在发抖。
“我怎不知,这里能如此轻松进来?还是说,鹤君在我宅中安插了何人?”
薛临鹤立即下跪:“属下无意...。”
薛岩青稍一抬眼,轻声呵道:“那宋余和薛章?”
薛临鹤咬紧了牙,“若大人垂怜章儿,便送到主宅抚养,如此可好?”
薛岩青轻勾起唇,“好。”
我也轻轻扬起唇。
如此甚好。
18
弹幕皆在震惊。
【宋余就这么轻松解决了?还把薛临鹤一家吓了个半死.】
【听说薛临鹤几人都在各怨各的,薛云景在骂二人没给他争气,薛临鹤就怨宋悦昭把他生得如此娇气矫情,
宋悦昭则恨薛临鹤没给她的儿子讨回一个公道,一味利欲熏心.】
【那可不,不像余妹这里,细水流长,岁月静好,啧,薛岩青对她多好呀.】
看见最后一句话,我的脸顿时烧红了。
....的确。
自打回了主宅,薛岩青便将我安置在他的主卧。
不仅如此,日夜皆来探望我。
有一次还亲手喂我用饭!
天老爷,要知道我死后,人人都在唾骂薛岩青。
骂他冷血,骂他权势滔天,骂他不择手段。
这样的薛岩青谁见过呐?
我虽然傻,却也听过温水煮青蛙的说法。
他该不会是想用温和手段,让我放下防御,然后再给我致命一击吧?
我立时战战兢兢起来。
成日抱着章儿哭哭啼啼。
章儿无奈极了,只问了我一个问题:“仙女姐姐、你,你当真是我娘亲吗?”
那可不。
那年我被嫡姐下了药迷晕过去,次日又被送出那宅子。
我本不知发生何事,直到月信推迟整整两个月,我才终于发现。
嫡姐想羞辱我,也想嫁给薛临鹤,故而笑着道:“若你识相便生下这孩子,否则你娘的牌位便别想要了。”
我沉默许久,最终同意。
不仅仅是因为我娘的牌位。
更是因为这个孩子在我的腹部,我们心连着心。
很奇妙的感觉。
这让我想起了我娘。
很温暖,也很安心。
我温声道:“是。”
章儿不再说话,窝在我身旁。
父母爱子,天经地义。
这句话,才真真正正显正。
薛岩青似乎也发现我的紧张与不安,一次夜里,他特意来我房间。
说要将我带去一个地方。
“你不是害怕吗?我来告诉你真相。”
19
受制于人,我不去也得去。
我被带去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见我怔住,薛岩青笑着牵住我的手。
“你不必如此害怕,经我调查数日,我发现章儿是我的亲生骨肉。”
他提及当年事。
当年,他的祖父见他迟迟不肯娶妻。
故而出此下策,给他下药。
他以为只要薛岩青尝过男女之事,便一定会食髓知味,故而愿意娶妻。
但岂料薛岩青却因此应激多年。
谁都不想被人下药,谁也不想被人算计,谁也不想在那种情况下,
被人脱光衣裳,像头原始野兽,只剩下最初的欲望。
何况还是自己的至亲之人出的招。
等他回过味来,想寻我时,他的祖父早已逝世,祖孙二人亦默契地都没有开过口。
所以,薛岩青寻我也如大海捞针,毫无线索,怎么也找不到。
“许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缘分,让我终于得偿所愿。
即便那日我觉得愤怒,但我想,你也是受害者。”
薛岩青的话让我沉默许久。
我的确是受害者。
从我被嫡姐下药那一刻开始,我便是她为嫁给薛临鹤的工具。
但即便我觉得我是受害者,薛临鹤和京城其他众人却未必这样想。
他们耻笑我,羞辱我。
不贞二字如影随形。
只要我出现,便一定会被人打上荡妇的名头。
可这些分明不是我的错。
我从未觉得自己有错。
但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薛岩青会为我打抱不平。
薛岩青道:“我替你报仇。”
我听见自己轻轻的声音:“好。”
20
薛临鹤来赔罪时,薛岩青笑得温和。
“鹤君实乃人中龙凤,不必如此谦和。”
一句人中龙凤,立时让薛临鹤如踩在棉花堆里。
人也轻飘飘起来。
他回去后,宋悦昭还要和他吵。
怪他不替自己和薛云景挣回面子。
但这一次不同了,薛临鹤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愚妇!”
从前,薛家旁系和宋家旗鼓相当。
不是薛临鹤压宋家一筹,便是宋家压薛临鹤一分。
夫妻二人除了这些年风风雨雨走来的情分。
更多的是对彼此的敬重。
毕竟,宋悦昭需要这样带出去让人艳羡的夫君。
薛临鹤也需要这样给自己带来助力的妻子。
可现下不同了。
即便他闯了薛家主宅,不仅没得到任何惩罚,还受到了一句人中龙凤的褒奖。
薛岩青笑着告诉我,“先让他尝到高兴的滋味,再,让他一落千丈。”
我点点头。
我省得的。
当初宋悦昭把我哄骗给薛岩青时,便好心地给我三颗糖。
彼时娘亲还笑着执我手,说大小姐待我们不同,我们的日子就要好起来了。
可后来我失贞,娘亲一头撞死。
血淋淋的死在我面前。
血液溅入嘴里,是苦的。
再甜再甜的糖都盖不下的苦味。
弹幕们都说薛岩青对我很好很好。
我自然知道。
所以,我也会对他很好很好。
21
薛临鹤此人愈加傲慢。
在薛岩青提点他几次后,他便开始对我告白。
——他至今以为,我不过是薛岩青府里的丫鬟。
“余儿,其实你真的很好。
温柔小意,貌美如花,比宋悦昭好太多太多。”
见我沉默,他还笑喟。
“否则,当年我为何不娶宋悦昭这个嫡女,反而娶你一个小小庶女?
余儿,宋悦昭长得不及你万分之一,你回到我身边,儿女共侍一夫,可好?”
我冷然,然后泼了他一壶茶再将人赶走。
当然,他原是不想走的。
是章儿站出来,把人推搡出去的。
而帘后,宋悦昭正好站在那。
——薛岩青替我请来的。
宋悦昭死死掐着掌心,面上的神情不是难过。
而是愤怒。
她愤怒丈夫的背叛,愤怒丈夫对自己的庶出妹妹贬低自己。
因为有愤怒,才能有后面的好戏。
22
在薛临鹤再一次提出要休妻另娶后。
宋悦昭和薛云景联手把他杀了。
宋悦昭向来是这样的性格,联同她的儿子亦然。
她以为宋家会庇护她,故而高傲地回了家。
却未曾想到,刚一回家,就被宋父亲自带人拿下她。
宋悦昭和薛云景的下场比起薛临鹤的算是很好了。
毕竟,薛临鹤是被二人折磨致死。
他们只是秋后问斩。
当然,嫡母也不是吃素的。
当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亲生父亲这样对待,她陷入了疯魔。
不仅亲自阉割了宋父,还在宋家放了一把火。
宋家老宅荡然无存。
这件事在京城彻底沦为笑柄。
【没想到宋悦昭还是个敢爱敢恨的人.】
【反正无所谓啦,只要余妹和薛岩青幸福,小章儿开开心心就好.】
我朝它们感激一笑。
是啊。
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幸福快乐,一切都好。
23
十三年后。
今科三甲游街。
为首那人眉眼清冷,却掩不住的骄傲。
一身红衣大袖,是最丰神俊秀的状元郎。
哪似一头跌死在我坟前的酒蒙子?
我替他高兴极了。
站在街上,鬼使神差抬起了头。
正正好撞入一双平静、冷情的眼眸。
像极了很多年前。
我走上去,和薛岩青站在一块。
锣鼓声渐小,我下意识贪婪地望向外面。
牗外春绿得盎然,少年郎们渐渐远去。
薛岩青有些呷醋:“夫人也喜欢疏狂少年郎?”
我点头,又摇头,问了很多年前一样的话。
“如果我说,其中有一个人意气风发,又凄惨老去,你信吗?”
他笑道:“信。”
我也轻轻笑了起来。
“可现在不一样了,结局终于被改变了。”
24
番外。
我一生都未成亲。
唯一诞下的子嗣还是个死胎。
如此孑然数十年,死后连一个墓碑都没有。
小土堆堆成坟,风一扬便繁花落尽。
我以为,死前死后我都只得如此。
直到,我的坟前来了个糟老头。
说是老头儿,不如说是个老疯子。
穿着一身喜庆花绸缎,描眉画眼忒是可笑,嶙峋的脸颊还涂满了红胭脂。
给老娘吓了一跳!
老疯子望着天在笑,看向地又哭。
两行腻下的泪水混着胭脂,别提多骇鬼。
“爷、小爷我是京城薛家的!”
我啧一声:“吹牛!”
“以前⼩爷我有百来人伺候,他们都喊我⼩少爷,我的⽂章写得顶顶好,圣上瞧了也赞不绝口。”
我咂摸着唇:“圣上也是个疯⼦。”
“我没、我没碰过公主,不是我....真不是我!”
我犀利点评:“那可不,公主被你碰⼀下,都得洗⼀万遍澡。”
正当我兴致勃勃打算骂个十万八千句时。
眼前忽然冒出几十行金光⼤字:
我望着他的眉眼,怔然许久。
“何这”【再风光霁⽉的少年郎⼜如何,⽐不得⾎脉二字,可惜了.】
【薛章几十年前骑⻢倚斜楼,满楼红袖招。
如今凄怆啼血,却怎么也求不来⼀个公平公正.】
我先是⼀怔,⽽后惋惜叹了⼀声。
竟是那位薛章啊。
没曾想,混得比我还惨。
还未等我再说话,弹幕又冒出⼀句:
【薛章真惨,这辈⼦被⼈坑害得不成⼈样,现在还要被亲娘吐槽.】
我:“?”
竟是我的儿子吗?
后面的事情我便记不⼤清楚了。
我只知道⾃己莫名其妙返回⼈世间,又成了那个懵懵懂懂的宋余。
但这⼀世和上⼀世不同。
这⼀世,我认回了章儿,也找到了他的亲生父亲。
何其圆满。
完
来源:潘潘爱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