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张平日里还算温和的脸,先是因愤怒而涨成的铁青,又在短短几秒内,迅速褪去所有血色,变得惨白。
鉴定中心那股消毒水的味道,此刻闻起来像审判前的预告。
我捏着那份薄薄的报告,指尖冰凉,几乎要将纸张的边缘捏碎。
周凯,我的丈夫,一把从我手中夺了过去。
他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纸上。
那张平日里还算温和的脸,先是因愤怒而涨成的铁青,又在短短几秒内,迅速褪去所有血色,变得惨白。
他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可能!”
婆婆张翠花尖叫起来,声音刺破了走廊的安静。
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冲过来就要抢夺那份报告。
“这绝对是搞错了!”
我下意识地将报告死死护在怀里,那是我洗刷冤屈的唯一证据。
“妈,你别闹!”
周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公公站在一旁,平日里总是沉默寡言的他,此刻震惊得连嘴里的烟都忘了点,只是呆呆地看着我们。
“我闹?!”
张翠花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子上。
“肯定是这个女人搞的鬼!她收买了医生!她想毁了我们家!”
周凯的目光猛地转向我,那里面不再有夫妻间的情分,只剩下怀疑和一种被背叛的狂怒。
“林晚,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对我嘶吼,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扎进我的心脏。
故意的?
我故意让我们的女儿被无端揣测?
我故意让你发现你不是你爸的亲生儿子?
我看着他扭曲的面孔,心在那一刻彻底沉了下去,碎成了粉末。
那份鉴定报告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女儿周念,与周凯存在亲子关系。
而周凯,与他法律上的父亲周建国,排除亲子关系。
结论的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建议周凯与母亲确认其生父信息。
多么讽刺。
一场本该证明我清白的闹剧,却揭开了一个埋藏了二十多年的家庭丑闻。
而我,这个无辜的闯入者,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罪魁祸首。
回家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没有人说话。
张翠花坐在后座,压抑着粗重的喘息,像一头濒临爆发的困兽。
周凯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毕露。
到家后,门“砰”地一声被甩上。
张翠花再也装不住了,她一把将周凯拉进他的卧室,然后当着我的面,“哐当”一声锁上了门。
我被隔绝在外。
门板那头,传来她歇斯底里的哭诉和对我的咒骂。
“凯啊,我的儿子,是妈对不起你!”
“都怪那个丧门星,她就是个搅家精,她要把我们家搅散了才甘心!”
“你千万不能信她的话,那报告一定是假的,是她伪造的!”
字字句句,都是在给他洗脑,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我的身上。
我站在门外,浑身冰冷。
客厅里没开灯,昏暗得如同我的心境。
女儿的房间里传来被惊醒的哭声。
“妈妈……妈妈……”
我冲进去,将三岁的女儿紧紧抱在怀里。
她的小身子在瑟瑟发抖,显然是被外面的争吵吓到了。
“念念不怕,妈妈在。”
我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眼泪却无声地滑落。
这个家,从今天起,再也不是我的家了。
这一夜,我抱着女儿,在冰冷的客厅沙发上坐了一夜。
门内是他们的母子情深,门外是我的万丈深淵。
第二天清晨,卧室的门终于开了。
走出来的张翠花双眼红肿,神情憔悴,但看我的眼神里,却多了一丝算计。
她一反常态,没有再咒骂我,反而在我面前的沙发上坐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小晚啊,昨天是妈不对,妈老糊涂了,一时着急才说了那些胡话,你别往心里去。”
她说着,竟然还想来拉我的手。
我抱着女儿,不动声色地往后缩了缩。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我瞬间警惕起来。
“那份报告……咱们就当没这回事,把它烧了,好不好?”
她放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
“以后我们还是一家人,妈保证,再也不提这件事了。”
我看着她,只觉得无比可笑。
她想把这颗炸弹重新掩埋起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凭什么?
凭什么我受了天大的委屈,就要为了她二十多年前犯下的错,选择遗忘和沉默?
“不可能。”
我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张翠花的脸色瞬间变了,那层伪善的面具被撕了下来。
“林晚,你别给脸不要脸!”
她的声音尖利起来。
“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把这件事说出去,我就让你净身出户!女儿你也别想见到!”
这时,周凯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一夜没睡,眼下一片乌青,胡子拉碴。
他看到剑拔弩张的我们,眉头紧锁。
“小晚,算了吧。”
他疲惫地开口。
“妈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个刺激。你就当为了我,为了这个家,顾全大局一次,行吗?”
顾全大局。
又是这四个字。
结婚五年,我听了无数次。
他永远都在让我顾全大局,让我体谅他母亲的不易,让我忍耐,让我退让。
可谁来顾及我的感受?
“周凯,我想和你谈谈。”
我看着他,试图从他眼里找到一丝对我的愧疚和心疼。
然而我只看到了逃避。
“有什么好谈的!”
张翠花立刻跳了起来,挡在周凯面前。
“事情已经这样了,再谈能谈出花来吗?最重要的就是把那张纸给毁了!”
我不再理会她,只是死死地盯着周凯。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周凯在我的注视下,眼神闪躲,最终还是被他母亲拉着胳膊,败下阵来。
“小晚,你先冷静一下。”
他说完,就和他母亲一起,走进了厨房。
我听到他们在里面窸窸窣窣地说话,然后,我看到张翠花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了家里的存折和房产证,塞进了自己的包里。
我的血一下子冲上了头顶。
他们这是在转移财产!
他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准备将我扫地出门!
我冲过去,堵在他们面前。
“你们在干什么?”
“干什么?这是我周家的东西,和你有什么关系!”
张翠花一把将我推开,眼神里满是鄙夷。
“你这个丧门星,从你进门那天起,我们家就没安生过!”
我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后腰重重地撞在冰箱门上,一阵剧痛。
女儿被吓得大哭起来。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愤怒和绝望,瞬间冲垮了我理智的堤坝。
我再也忍不了了。
我猛地站直身体,在她再次伸手推我的时候,第一次还了手。
我狠狠抓住了她的胳膊。
我的力气不大,但那股豁出去的狠劲,让张翠花愣住了。
“你敢动我?”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从今天起,这个家里,不是你说了算。”
我带着女儿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家。
没有收拾任何行李,只带走了那份鉴定报告的原件,和我跟女儿的证件。
我去了唯一能去的地方,闺蜜苏晴家。
门打开的一瞬间,看到苏晴那张关切的脸,我再也撑不住了。
积攒了两天两夜的委屈和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我淹没。
我抱着她,哭得撕心裂肺。
女儿被我的样子吓坏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苏晴没有多问,只是抱着我们,不停地安抚着。
等我情绪稍微平复,她安顿好女儿,给我倒了一杯热水。
“说吧,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周凯那个混蛋又欺负你了?”
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苏晴听完,气得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我操!这都什么魔幻剧情!这一家子都是奇葩吗?”
她在我面前走来走去,义愤填膺。
“那个老妖婆,自己年轻时候不检点,搞出这么大个乌龙,现在还有脸倒打一耙,把脏水全泼你身上?”
“还有周凯那个成年巨婴!他是没有脑子吗?亲子鉴定报告都看不懂?他妈说什么他信什么?!”
苏晴的骂声, strangely, 让我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是啊,我为什么要哭?
做错事的又不是我。
“晴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什么怎么办?凉拌!”
苏晴坐回我身边,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心温暖而有力。
“晚晚,你给我听好了,你现在不能软弱,更不能逃避。”
她的眼神无比认真。
“你手里的那份报告,不是催命符,是你最大的筹码,是你反击的核武器,懂吗?”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他们现在最怕什么?最怕这件事曝光!张翠花怕身败名裂,周凯怕自己的人生变成一个笑话,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公公,怕是更受不了这个打击。”
苏晴帮我分析着,条理清晰。
“所以,主动权在你手上。”
“从现在开始,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集证据。”
她提醒我。
“他们劝你毁掉报告的对话,威胁你净身出户的言论,还有转移财产的举动,你都要想办法留下证据。悄悄录音,懂不懂?”
我点了点头,心里渐渐有了一丝方向。
“第二件事,你要搞清楚,那个邻居男人到底是谁。”
苏晴的眼睛里闪着智慧的光。
“这个人,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张翠花这么害怕,说明这个男人是真实存在的。你要找到他,把他拉到你的阵营里来。”
我从没想过这些。
过去的我,总觉得家丑不可外扬,遇到问题第一反应就是忍耐和退让。
是苏晴的话,点醒了我。
“晚晚,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抱着我。
“有我呢,别怕。”
在苏晴的鼓励下,我混乱的心绪慢慢沉淀下来。
绝望的黑暗中,仿佛透进了一缕光。
我决定,不再为别人的错误买单。
我要为自己,为女儿,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
是周凯。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顺手点开了录音。
“小晚,你在哪儿?”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带着一丝软化。
“你带着念念先回家吧,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好好说。”
“回家?”
我冷笑一声。
“回哪个家?那个把我关在门外,把我当成罪人的家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艰涩地开口:“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妈她……她就是一时接受不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又是这种说辞。
永远都是他妈有理,我需要大度。
“周凯,我可以回家。”
我平静地说。
“但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让你妈,张翠花女士,亲口承认鉴定报告的真实性。”
“第二,为她之前对我的污蔑和诽谤,向我,正式道歉。”
周凯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小晚,你这不是为难我妈吗?她怎么可能承认……”
“那就是没得谈了。”
我打断他。
“周凯,我今天才看明白。在你心里,你妈的感受永远是第一位的,你所谓的家庭大局,就是牺牲我的尊严去成全她的颜面。”
“我不是!”他急着否认。
“你就是。”
我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在你选择相信她,对我嘶吼的那一刻,我们之间就完了。”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心中对他最后的那一丝留恋,也随着那声忙音,彻底消散。
没过多久,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条短信。
是张翠花用周凯的手机发来的。
“林晚,我警告你,别得寸进尺!你要是敢闹,信不信我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女儿!抚养权你想都别想!”
赤裸裸的威胁。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恶毒的文字,胸中的怒火被彻底点燃。
我低头看向怀里熟睡的女儿,她的小脸恬静而美好。
她是我的一切,是我的底线。
谁都不能把她从我身边夺走。
我的眼神,在那一刻,变得无比坚定。
我调出那个号码,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回复了四个字。
“法庭上见。”
然后,我将周凯和张翠花的所有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世界,清静了。
我必须找到那个叫李建军的男人。
苏晴说得对,他是破局的关键。
二十多年前的邻居,人海茫茫,谈何容易。
唯一的线索,就是我们现在住的这个老小区。
这里是周凯父母的单位分的房子,很多老邻居都还住在这里。
我把女儿暂时拜托给苏晴照顾,自己一个人回了小区。
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楼下的小花园。
下午时分,总有很多退休的老人在那里下棋聊天。
我装作不经意地凑过去,和几个面善的阿姨攀谈起来。
从天气聊到菜价,再慢慢地,我把话题引到了以前的老邻居身上。
“王阿姨,咱们这栋楼,以前是不是有户姓李的人家啊?”
“姓李的?”一个戴着老花镜的阿姨想了想,“有啊,好几家呢。你说的是哪家?”
“就是……大概二十多年前住在这里的,家里有个男人,叫……李建军。”
我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心跳都漏了一拍。
“李建军?”
几个老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张阿姨一拍大腿。
“哦!我想起来了!是住你们家对门那户吧?建军那孩子,长得可精神了。”
有线索了!
我压抑住内心的激动,继续问:“那他们家人呢?怎么后来没见过了?”
“早就搬走了。”张阿姨说,“得有二十好几年了吧。他家条件不好,后来他媳妇生了场大病,为了凑钱治病,就把这房子卖了,搬到城西那边去了,具体住哪儿就不知道了。”
另一个王阿姨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补充道:
“说起来,当年那个李建军,跟你婆婆张翠花,关系可好了。”
“是啊是啊,”旁边的人也附和,“那时候他们都还没结婚,走得很近,我们都以为他俩能成一对呢。谁知道后来翠花突然就嫁给了老周,建军没多久也娶了媳妇。”
“后来不知怎么的,两家人就不来往了,见了面跟不认识似的。”
老人们的议论,拼凑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张翠花和李建军,曾经关系匪浅。
我心里的猜测,又证实了一分。
虽然只知道他搬去了城西,但至少有了一个方向。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侦探一样,在城西的老旧小区里穿梭。
我拿着从老邻居那里要来的一张模糊的集体照,挨个社区地问。
过程很辛苦,希望也很渺茫。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个社区居委会的大妈,看着照片上年轻的李建军,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这个人我好像认识,叫老李,就住在那边那栋楼。”
顺着她指引的方向,我的心狂跳起来。
我找到了那栋楼,那个门牌号。
站在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前,我犹豫了。
我该怎么开口?
拿出那份鉴定报告,告诉他,你有一个二十多岁的亲生儿子?
这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场晴天霹雳。
但事已至此,我没有退路。
我抬起手,按下了门铃。
过了许久,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 T 恤,但眉眼间透着一股儒雅斯文的气质。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可那轮廓,那眼神……
竟然和周凯有七分相似。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他就是李建军。
他疑惑地看着我:“你找谁?”
我喉咙发干,从包里颤抖着拿出那份鉴定报告的复印件,递到他面前。
“叔叔,您……认识张翠花吗?”
他听到这个名字,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份报告上,看到最后的鉴定结论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抓着门框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眼中翻涌着震惊、痛苦、和难以置信。
李建军家的陈设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陈旧。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
他请我进屋,给我倒了杯水,自己的手却一直在抖。
“这……这是真的?”
他看着那份报告,声音嘶哑,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点了点头。
“周凯,是我的丈夫。”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痛苦的追问。
我将事情的起因,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从张翠花拿着照片逼我去做鉴定,到结果出来后他们的反应,再到他们如何污蔑我,试图掩盖一切。
李建军沉默地听着,脸色越来越沉。
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张黑白遗照。
照片上的女人面容清秀,笑得很温柔。
“那是我爱人。”
李建军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声音里带着化不开的悲伤。
“她走了快十年了。”
他慢慢地,向我讲述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一个被颠倒了黑白,尘封了二十多年的故事。
他和张翠花是初恋,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感情纯粹而深厚。
他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但张翠花的父母,也就是周凯的外公外婆,嫌他家里穷,给不了张翠花好日子。
他们逼着张翠花和他分手,转而将她许配给了家境更好、工作也更体面的周建国。
“我当时不甘心,我想带她走。”
李建军的眼中泛起了泪光。
“可是她退缩了,她选择了听父母的话。”
分手后,他痛苦了很久。
后来,他听说张翠花嫁人了,再后来,就彻底断了联系。
他对此毫不知情。
他不知道张翠花在嫁人前,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
“她当时来找过我一次,只说她要结婚了,让我忘了她。”
李建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以为……我以为她不爱我了。”
他起身走进卧室,没过多久,拿出了一个上了锁的旧木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是几封泛黄的信件,和一个小小的,用红绳串起来的银锁。
“这是她当年写给我的信,这是我们说好要给未来孩子准备的。”
他将那些东西推到我面前。
信里的字迹娟秀,充满了少女的情思和对未来的憧憬。
每一封信的落款,都是“爱你的翠花”。
铁证如山。
张翠花不是受害者,她是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
她为了自己的前程,抛弃了恋人,欺骗了丈夫,还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当成了一个换取荣华富贵的筹码。
二十多年后,她又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不惜毁掉我的家庭,污蔑我的清白。
这个女人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我看着眼前这个被欺骗了一生的男人,再想想自己和女儿的遭遇,一股愤怒的火焰在我胸中熊熊燃烧。
“叔叔,对不起,打扰了您。”
我站起身。
“不。”
李建军也站了起来,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被唤醒的决绝。
“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姑娘,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
他将那些信件和银锁,郑重地交到我的手里。
“这些东西,你拿着。我活了大半辈子,窝囊了大半辈子。这一次,我也该为自己,为我的儿子,讨回一个公道。”
我握着那些沉甸甸的证据,心里清楚。
摊牌的时刻,到了。
我约了周凯和他的父母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见面。
电话里,我只说,有重要的事要谈,关于我们,也关于这个家。
周凯同意了。
他可能以为我是想通了,准备妥协。
我还约了另一个人,李建军。
我让他比我们约定的时间晚十分钟到。
我到的时候,周凯和张翠花已经坐在那里了。
公公周建国没来,大概是被张翠花拦下了。
也好,省得他老人家当场受刺激。
张翠花看见我,立刻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想通了?想通了就把报告拿出来,当着我们的面撕了。”
周凯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算是默许。
我没有理会她,只是平静地坐下,给自己点了一杯冰美式。
“林晚,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凯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不耐烦。
“别急。”
我慢悠悠地搅动着咖啡。
“等一个人。”
话音刚落,咖啡馆的门被推开。
李建军穿着一身干净的旧中山装,走了进来。
当张翠花看到李建军的那一瞬间,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褪光了。
她的瞳孔急剧收缩,嘴唇哆嗦着,像是见了鬼一样。
“你……你怎么会来?”
李建军没有看她,他的目光,落在了周凯的脸上。
那是一种混杂着愧疚、心疼和陌生的复杂眼神。
周凯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皱起了眉头。
“妈,这位是?”
张翠花还没来得及编出谎话,我已经将一叠文件推到了桌子中央。
最上面,是那份亲子鉴定报告的复印件。
下面,是那些泛黄的信件,和那个小小的银锁。
“周凯,在你质问我之前,不如先问问你的母亲。”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咖啡馆里,却清晰无比。
“问问她,二十多年前,她到底做了什么。”
周凯拿起那份报告,当他看到上面那个陌生的名字“李建军”时,还是一脸茫然。
可当他拿起那些信件,看到那些肉麻的称呼和熟悉的字迹时,他的手开始抖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向张翠花,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
“假的!都是假的!”
张翠花终于反应过来,尖叫着要去抢那些信。
“是这个女人伪造的!她跟这个野男人联合起来陷害我!”
“张翠花!”
李建军终于开口,声音沉痛而有力。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狡辩吗?”
他看着周凯,一字一句地说:“孩子,我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周凯的头顶炸响。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建军,又看看自己的母亲,最后目光落在了自己和李建军那张极其相似的脸上。
真相,已经不言而喻。
张翠花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她语无伦次地狡辩着,一会儿说是李建军纠缠她,一会儿又说是我设下的圈套。
那颠三倒四的说辞,听起来可笑又可悲。
周凯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他无法接受,自己叫了二十多年的父亲,竟然不是亲生的。
他无法接受,自己尊敬的母亲,竟然是一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他更无法接受,自己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不……这不是真的……”
他痛苦地抱着头,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
然后,他猛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出了咖啡馆。
公公周建国最终还是来了。
是周凯冲出咖啡馆后,我给他打的电话。
我觉得,他有权知道真相。
他来的时候,张翠花还瘫坐在椅子上,像一滩烂泥,嘴里还在神经质地念叨着“都是假的”。
李建军坐在对面,沉默地看着窗外,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周建国走到桌前,拿起那份鉴定报告,又拿起那些信件。
他看得非常慢,非常仔细。
这个沉默了一辈子的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喜怒。
他只是沉默地看完了所有的东西。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张翠花。
那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陌生,充满了失望和厌恶。
他没有怒吼,没有质问。
他只是走到张翠花面前,扬起手,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张翠花被打得摔倒在地,捂着脸,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我们,离婚吧。”
周建国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这个为他戴了二十多年绿帽子的女人,这个让他替别人养了二十多年儿子的女人,他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张翠花瘫坐在地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哭声从嚎啕变成了绝望的哀鸣。
李建军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他看了一眼周凯消失的方向,神情复杂。
他没有追上去。
他知道,那个孩子需要时间,需要空间,去消化这一切。
“谢谢你。”
他对我说。
然后,他也转身离开了。
偌大的咖啡馆,只剩下我和瘫在地上的张翠花。
我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内心毫无波澜。
没有报复的快感,也没有同情。
她所拥有的一切,家庭,丈夫的爱,儿子的尊敬,都在今天,被她亲手摧毁。
这是她应得的结局。
我喝完杯中最后一口冰冷的咖啡,起身,买单,离开。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眯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有自由的味道。
我在一家酒店找到了失魂落魄的周凯。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喝得酩酊大醉,满地都是酒瓶。
看到我,他通红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脆弱的依赖。
“小晚,你来了。”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拉住我的手。
“小晚,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爸要跟妈离婚了,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和念念了。”
他哭得像个孩子。
这一刻,我竟然有些可怜他。
但可怜,不代表原谅。
我冷漠地抽回自己的手。
“周凯,太晚了。”
我平静地看着他。
“信任一旦破碎,就再也回不去了。”
“在我被你妈指着鼻子骂,你却选择袖手旁观的时候;在你为了她所谓的颜面,让我‘顾全大局’的时候;在你对我吼出那句‘是不是故意的’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完了。”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小锤,敲碎他最后的幻想。
他颓然地跌坐回床上,眼神空洞。
“我们离婚吧。”
我说出了最终的宣判。
他猛地抬起头,满眼乞求。
“不,我不同意!”
“这由不得你。”
我从包里拿出一支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里面,清晰地传出张翠花威胁我的声音,以及周凯劝我毁掉报告、顾全大局的对话。
“周凯,我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我看着他煞白的脸。
“但我也不怕。如果你不同意我的条件,我不介意把这些东西,连同那份鉴定报告,一起交给律师,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周家,到底发生了怎样一出好戏。”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
他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这个家已经成了一个笑话,他不能再承受被公开处刑的代价。
“我的条件很简单。”
我给他递上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
“第一,女儿念念的抚养权,必须归我。”
“第二,我们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婚前是你父母全款买的,登记在你名下,算是你的个人财产。但我要这套房子,作为你对我这五年付出的补偿。”
“第三,另外再支付五十万,作为女儿的抚या费,一次性付清。”
他看着协议上的条款,眼神里满是震惊。
“林晚,你……你太狠了。”
“狠?”
我笑了。
“比起你母亲对我做的一切,比起你们全家对我的伤害,这点东西,算什么?”
“我不是来开慈善堂的,周凯。这是你们欠我的。”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们就法庭上见。”
说完,我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犹豫。
张翠花被周建国赶出了家门。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周建国几乎是净身出户,只为尽快摆脱这个女人。
张翠花一夜之间,从养尊处优的周太太,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弃妇。
她无处可去,就把所有的怨恨,都记在了我的头上。
她跑到我暂住的苏晴家楼下大吵大闹,骂我是狐狸精,是扫把星,是毁了她一辈子的刽子手。
引来了很多邻居围观。
我没有下去跟她对峙,只是冷漠地从窗户看着她在下面撒泼。
就像在看一场与我无关的滑稽戏。
后来,她见我不理她,竟然想冲上楼来。
苏晴早有准备,直接报了警。
警察的到来,让张翠花彻底成了小区的笑话。
她在警察面前,依旧哭天抢地,颠倒黑白。
但围观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警察在简单了解情况后,也只是对她进行了口头警告,让她不要再来骚扰。
那天之后,她消停了两天。
第三天,她又给我打了电话。
电话里,她的声音怨毒无比。
“林晚,你别得意!你以为你赢了吗?我告诉你,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诅咒你这辈子都得不到幸福!”
我听着她恶毒的诅咒,内心平静如水。
“张翠花,你错了。”
我淡淡地开口。
“毁了你的人,从来不是我,是你自己。”
“是你年轻时的自私和贪婪,是你这二十多年的谎言和刻薄,是你把我逼上绝路时的狠毒和无情。”
“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然后将她的号码,也拖进了黑名单。
从此,这个女人,将彻底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周凯最终还是同意了我的所有离婚条件。
或许是周建国的压力,或许是我手里的证据起了作用,又或许,他真的对我心存一丝愧疚。
他把房子的过户手续办好,将五十万抚养费打到了我的卡上。
去民政局领离婚证那天,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也沉默了很多。
一夜之间,那个被母亲保护得很好的妈宝男,仿佛被迫长大了。
走出民政局大门,他叫住了我。
“小晚,对不起。”
他低着头,声音很轻。
我看着他,接受了他的道歉。
但这不代表原谅。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弥补。
后来我听说,李建军曾想认回周凯。
他找到了周凯,希望能弥补这二十多年的父爱。
但周凯拒绝见他。
对他来说,那个叫了二十多年“爸爸”的周建国,才是他唯一的父亲。
他无法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亲生父亲,也无法面对自己混乱的身世。
他选择了一个人去外地工作,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城市。
李建军尊重了他的决定。
他没有再去打扰周凯,只是在离开前,托人给了我一张银行卡。
他说,这是给孙女的补偿,希望我不要拒绝。
我想了想,收下了。
这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我的女儿念念。
她有权利,获得来自亲人的关爱和弥补,哪怕是以这种方式。
一年后。
我在一个安静的街角,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
用了周凯给的抚养费,和李建军的那笔钱,还有我自己的积蓄。
店名叫“晚晴小筑”,取了我名字里的“晚”和苏晴名字里的“晴”。
苏晴常常在周末来店里帮忙,我们俩一边修剪花枝,一边聊着天,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岁月静好。
女儿念念已经上了幼儿园,在我的照顾下,活泼开朗,像一株向着阳光茁壮成长的小树苗。
我偶尔会从苏晴那里,听到一些关于周家的消息。
周建国和张翠花最终还是离了婚,分得干干净净。
张翠花晚景凄凉,据说只能租住在一个狭小的地下室里,靠打零工度日。
周凯在外地似乎也渐渐成熟了,换了工作,很少再回来。
但我已经不再关心这些了。
那些人和事,都像是上辈子的记忆,遥远而模糊。
午后,阳光正好。
我坐在店里,看着满屋盛开的鲜花,闻着空气中清甜的香气。
女儿在旁边的地毯上,用积木搭着她想象中的城堡。
她回过头,冲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那一刻,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幸福。
我知道,这才是真正属于我的人生。
摆脱了桎梏,挣脱了枷锁,向阳而生。
来源:嗣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