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五年,一千八百二十五个日夜。我曾以为,高墙之内,我是在为我们的未来赎罪和铺路。我用青春和自由,去填补他事业起步时那个致命的窟窿,赌的是他曾在我耳边许下的那句“等我,我一定风风光光地把你接出来”。
当顾明宇把那份烫金封皮的离婚协议推到我面前时,我甚至笑了出来。
那笑意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积了灰的桌面上,没能惊起半点尘埃。
五年,一千八百二十五个日夜。我曾以为,高墙之内,我是在为我们的未来赎罪和铺路。我用青春和自由,去填补他事业起步时那个致命的窟窿,赌的是他曾在我耳边许下的那句“等我,我一定风风光光地把你接出来”。
原来,风光是他的,我只是那个需要被体面清除的污点。
而现在,我只需要在这份文件上,签下我的名字,然后把一切拉回正轨。
故事,要从我走出那扇沉重的铁门时讲起。
第1章 尘埃与阳光
监狱外面的阳光,刺得人眼睛发疼。
我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五年没有见过如此毫无遮拦的烈日,皮肤竟有种被灼烧的错觉。空气里没有了消毒水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汽车尾气和路边槐花混合在一起的、属于自由的复杂气息。
一辆黑色的辉腾停在不远处,安静得像一块融入背景的石头。
车门打开,顾明宇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
他变了。
五年前的他,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眼里是藏不住的野心和少年意气。而现在,他一身剪裁得体的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而昂贵的光。他瘦了一些,眉宇间的青涩被一种商场上磨砺出的沉稳取代,看我的眼神,复杂得像一道难解的数学题。
有愧疚,有疏离,还有一丝……不耐烦。
“晚晴。”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真皮座椅散发着高级皮革和香水的味道,冷气开得很足,瞬间将我和外面那个燥热的世界隔绝开来。
车子平稳地启动,驶离了这个我待了五年的地方。
一路无话。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高楼、商场、拥挤的……一切都既熟悉又陌生。这座城市在我缺席的五年里,以惊人的速度生长着,而我,像一个被遗忘在旧时光里的标本。
“妈……她身体还好吗?”我终究还是先开了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挺好的。”顾明宇目视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就是年纪大了,血压有点高,医生让多休息。”
“嗯。”我应了一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毛玻璃,彼此能看见轮廓,却再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和内心。
车子没有开往我们从前那个租来的、只有六十平米的老房子。那里有我们一起糊的墙纸,一起淘来的旧书架,还有阳台上我种的那几盆死掉的多肉。它最终停在了一个高档小区的地下车库。
“到了,这是我们的新家。”顾明宇熄了火,语气里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
新家。
房子很大,一百八十平的复式,装修是时下流行的极简风,黑白灰的色调,冷静、克制,像一间昂贵的样板间,唯独没有人气。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是我的婆婆,王秀莲。她穿着一身真丝连衣裙,烫着精致的卷发,看到我,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眼神,像在打量一件沾了泥的商品。
“回来了。”她语气平平,听不出喜怒。
“妈。”我低声叫了一句。
“嗯,”她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端起手边的茶杯,慢悠悠地吹着气,“小宇,带晚晴去房间把东西放下,换身衣服,一身的晦气。”
顾明宇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拉了拉我的手腕:“走吧,我带你去楼上。”
他的掌心很凉,不像五年前,总是温热而有力。
房间在二楼,同样是黑白灰的色调,衣柜里挂着几件崭新的衣服,吊牌都还没拆。我认得那个牌子,是我从前逛街时只敢看不敢买的奢侈品。
我默默地脱下出狱时换上的、有些不合身的旧衣服,换上了一条连衣裙。镜子里的女人,面色苍白,眼神空洞,瘦得像一把骨头。岁月和牢狱,终究是在我身上刻下了痕迹。
下楼时,王秀莲和顾明宇正坐在餐桌前,桌上摆着几道精致的菜,却没有人动筷子。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我拉开椅子坐下。
“晚晴,”王秀莲终于放下了茶杯,正眼看我,“这五年,辛苦你了。”
这句“辛苦”,轻飘飘的,像一句客套话。
我扯了扯嘴角:“谈不上辛苦。”
“我们顾家,没有亏待你。”她继续说,语气里带着一种施舍般的高高在上,“你弟弟的工作,明宇给他安排了,副总监,年薪三十万。你爸妈那边,明宇也给他们换了套大房子,就在隔壁小区,方便照顾。”
这些事,顾明宇在探视的时候陆陆续续跟我提过,但我从他母亲嘴里听到,却品出了另一番味道。
这不是亲情,是交易。
是用钱来堵住我的嘴,买断我的恩情。
我垂下眼,夹了一口菜,慢慢地咀嚼着,没有说话。
“我们明宇现在不一样了,”王秀莲的声音拔高了一些,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公司马上就要上市,他是公司的脸面,不能有任何污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当然明白。
一个坐过牢的妻子,就是他人生履历上最大的污点。
我抬起头,看向顾明宇,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挣扎,一丝不舍。
然而,他只是低着头,避开了我的目光。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点残存的温度,也彻底凉了下去。
“吃饭吧,”我轻声说,“菜要凉了。”
这顿饭,食不知味。
晚上,我躺在客房那张大得空旷的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顾明宇没有进来,他睡在了主卧。我们之间,只隔了一堵墙,却像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银河。
我拿出手机,那是我出狱时领回来的旧手机,开机后,信息和未接来电的提示音响个不停。我忽略了那些无关紧要的,点开了唯一一个我设置了特别关心的联系人——我的闺蜜,陈静。
五年来,她每个月都给我写信,从未间断。
我给她发了一条信息:“我出来了。”
几乎是秒回:“地址发我,明天去看你。”
我编辑了新家的地址,发送过去。然后,我点开了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个文件。
那是五年前,我亲手存进去的,我的护身符,也是我最后的底牌。
我看着那个文件,一夜无眠。
第二天,顾明宇一早就去了公司。王秀莲大概是觉得跟我待在同一个空间里会污了她的眼,也早早地出门打麻将去了。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上午十点,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看到陈静的那一刻,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她一把抱住我,抱得很紧很紧,像是要把我这五年受的委屈都揉进她的身体里。
“瘦成这样了。”她拍着我的背,声音哽咽。
我哭得说不出话来。
在监狱里,我没有哭过。被审判的时候,我没有哭。甚至昨天,面对顾明宇和王秀莲的冷漠,我也没有哭。可是在见到陈静的这一刻,所有的坚强都土崩瓦解。
哭了很久,我们才在沙发上坐下。
陈静打量着这间豪华却冰冷的房子,眉头紧锁:“这就是顾明宇给你准备的‘新家’?我怎么看着像个金丝笼。”
我苦笑了一下:“或许,连笼子都算不上,只是个中转站。”
“什么意思?”陈静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我把昨天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陈静听完,气得浑身发抖,一拳砸在沙发上:“王八蛋!我就知道顾明宇不是个东西!当年我就不赞成你替他顶罪!你看,现在好了,他飞黄腾达了,就要把你一脚踹开!苏晚晴,你就是太傻了!”
“是啊,我是挺傻的。”我看着自己的手指,轻声说,“我以为,五年可以换来一辈子。现在看来,五年,只换来了一纸休书。”
“休书?”陈静愣住了,“他跟你提离婚了?”
“还没正式提,但快了。”我平静地说,“他妈妈的话,就是他的意思。”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认了?”陈静急了,“晚晴,你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为他付出了多少,凭什么他过河拆桥!”
我抬起头,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了悲伤,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我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
我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加密文件夹,递到她面前。
“静静,帮我个忙。把这里面的东西,复制一份。另外,帮我订一张最快去苏黎世的机票。”
陈静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文件的名字——《原始合同录音及备份》,瞬间明白了什么。她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激动地抓住我的手。
“晚晴,你……你当年留了一手?”
我点点头。
“太好了!”陈静激动得差点跳起来,“顾明宇这个白眼狼!这下我看他怎么收场!晚晴,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我不想报复谁,”我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只是想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然后,开始我自己的生活。”
是的,不是报复。
是清算。
清算这五年的青春,这五年的自由,以及,那段被彻底辜负的感情。
第2章 一场体面的告别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
顾明宇早出晚归,王秀莲也几乎不着家。我们三个人,像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连吃饭都碰不到一起。
这种刻意的回避,反而让我更加确信,他们正在酝酿一场自以为是的、对我仁慈的“审判”。
我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而是利用这难得的清静,做着自己的准备。陈静的办事效率很高,机票和一份经过公证的文件复印件很快就送到了我手上。我把护照、身份证件和那张存有关键证据的U盘收进随身的包里。
我开始上网,疯狂地汲取这五年间错过的世界。科技日新月异,社会瞬息万变,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水分。我查阅了苏黎世大学的资料,那里有我一直向往的设计专业,曾经因为顾明宇的公司而放弃的梦想,现在是时候重新捡起来了。
周五晚上,顾明宇比平时回来得早一些。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主卧,而是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神情疲惫,眉心紧锁。
我知道,摊牌的时刻到了。
我倒了杯温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公司很忙?”我问。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晚晴,”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们……谈谈吧。”
“好。”我平静地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腰背挺得笔直。
他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如此冷静。在他预想的剧本里,我或许应该哭泣、质问、歇斯底里。
“公司下个月就要进行上市前的最后一轮路演了,这对我很重要,对整个公司都很重要。”他铺垫着,语气缓慢而沉重。
我静静地听着,像一个局外人,在听一个与我无关的故事。
“投资方对创始人的背景审查非常严格,任何一点负面信息,都可能导致整个计划的失败。”他顿了顿,终于说出了那句关键的话,“所以……我们的婚姻状况,可能会成为一个问题。”
“所以,你需要一个没有污点的妻子,来匹配你成功企业家的身份。”我替他说了出来,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
顾明宇的脸瞬间涨红了,他像是被我的直白刺痛了,声音也提高了一些:“晚晴,你不要这样说!我对你……一直心存感激!”
“感激?”我笑了,发自内心的觉得好笑,“顾明宇,你感激我,所以在我出狱的第一天,就给我准备了一个华丽的牢笼,和一个体面的散场仪式?”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有些急切地辩解,“我给了你补偿!爸妈那边的房子,弟弟的工作……这些还不够吗?晚晴,人要往前看,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是啊,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我点点头,承认了这一点。
他在阳光下,我在尘埃里。
“你坐过牢,这个案底会跟你一辈子!你让我怎么跟公司的董事、跟我的合作伙伴介绍你?说这是我的妻子,一个刚从监狱里出来的女人?”他的话越来越刻薄,或许是我的平静激怒了他,让他撕下了温情的伪装。
“我给你的,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衣食无忧地过完下半辈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看着他,这个我曾经爱到可以为他牺牲一切的男人,此刻显得如此陌生。他的逻辑清晰,条理分明,每句话都站在自己的利益角度,计算得精准无误。
他认为,他用钱,已经还清了欠我的债。
“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我轻声说。
我的回答让他再次愣住了。
他大概准备了无数套说辞来安抚我、说服我,却没想到我根本没有按他的剧本走。
“你……同意了?”他试探着问,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惊喜。
“我有一个条件。”我说。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他立刻接话,生怕我反悔。
“我要我们以前住的那个老房子。”我说。
那套六十平米的出租屋,早在他公司步入正轨后就被他买了下来。那里,承载了我们所有干净而纯粹的回忆。
顾明宇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晚晴,那房子又小又破,你要它干什么?我再给你买一套新的,市中心的大平层,你随便挑。”
“我就要那套。”我坚持。
或许,我是想给自己那段死去的爱情,找一个安放的坟墓。
顾明...宇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明天我就让律师把过户文件准备好。”
他以为,我只是在闹情绪,要一点念想。
他不知道,我要的,是一个告别的仪式。
第二天,周六。
顾明宇的效率很高,下午,律师就带着文件上门了。
客厅里,王秀莲也在。她今天穿了一件暗红色的旗袍,妆容精致,像是在参加一场庆功宴。
看到我,她嘴角挂着一丝胜利者的微笑。
“晚晴啊,想通了就好。女人嘛,终究还是要活得现实一点。抓着一段不合适的婚姻不放,对谁都没好处。”她以一个长辈的姿态,对我进行着最后的“教诲”。
我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到茶几前。
两份文件并排放在那里。一份是房产赠与协议,一份是离婚协议。
我先拿起房产协议,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在末尾签下了我的名字:苏晚晴。
然后,我拿起了那份离婚协议。
顾明宇的呼吸似乎都停滞了,王秀莲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期待。
我翻到最后一页,看到顾明宇龙飞凤舞的签名早已签好。我拿起笔,没有丝毫犹豫,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字迹清晰,端正。
当我放下笔的那一刻,我能清晰地听到顾明宇和王秀莲同时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好了。”我说,把签好的离婚协议推了过去。
“晚晴,谢谢你的成全。”顾明宇的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喜悦,“你放心,除了房子,这张卡里还有五百万,算是……我个人给你的补偿。”
他递过来一张银行卡。
我没有接。
我只是从我的包里,拿出了那个小小的U盘,放在了茶几上,推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顾明宇皱起了眉头。
“你不是说,感激我吗?”我看着他,缓缓地说,“这个,算是我送给你和公司的,一份临别赠礼。”
王秀莲不耐烦地插嘴:“故弄玄虚什么?小宇,别理她,一个U盘而已,赶紧办正事,明天就去把证领了!”
顾明宇的好奇心显然被勾了起来,他拿起U盘,迟疑地看着我。
“这里面,”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客厅的每一个角落,“是当年那份导致我入狱的‘违规项目’的全部资料。包括……你和对方公司谈判时的全程录音,以及,那份被你动了手脚的原始合同的扫描件。”
“轰”的一声,像有惊雷在顾明宇的脑子里炸开。
他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握着U盘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你……你说什么?”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声音都在发颤。
王秀莲还没反应过来,嚷嚷道:“什么录音合同的,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有理会她,目光始终锁定在顾明宇惨白的脸上。
“五年前,你告诉我,公司资金链断裂,只有接下那个有问题的项目才能活下去。你说,项目本身是干净的,只是程序上有点瑕疵,万一出事,最多就是罚款。你说,你是法人,不能出事,公司不能没有你。你说,我是项目负责人,由我来承担责任,最多判一缓一,不会有大事。”
我每说一句,顾明宇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我信了你。我一个人扛下了所有。开庭的时候,我按照你请的律师教的说辞,承认是我急功近利,操作失误。最终,我被判了五年。”
“我以为,这是我们共同的牺牲。现在我才知道,从一开始,这就是你精心设计的一个局。你早就知道这个项目的窟窿有多大,你早就知道,一旦败露,至少是五年起步的商业诈骗罪。”
“顾明宇,你拿我的五年,换了你公司的平安,换了你今天的飞黄腾达。”
“不……不是的……晚晴,你听我解释……”他慌了,彻底慌了,站起来想来拉我的手。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解释?”我冷笑一声,“证据都在这里,你还想解释什么?解释你是怎么一步步把我推进深渊,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用自由换来的一切吗?”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终于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你既然有这个,为什么五年前不拿出来?为什么现在才……”
“因为五年前,我还爱你。”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我以为你只是一时糊涂,是迫不得已。我愿意给你时间,等你来接我,等你亲口跟我坦白一切,求我原谅。我等了你五年。”
“可是我等来的,是一纸离婚协议。”
我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剖开了他所有虚伪的表象,露出了里面最肮脏的内核。
王秀莲也终于听明白了,她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个毒妇!你竟然算计我儿子!”
“算计?”我转向她,眼神冰冷,“当年,是谁哭着求我,说顾家不能没有明宇,说只要我肯帮忙,以后我就是顾家最大的功臣?现在,我成了你们顾家最大的污点。王女士,到底是谁在算计谁?”
王秀莲被我堵得哑口无言。
我不再看他们,拿起我的包,转身走向门口。
“苏晚晴!你站住!”顾明宇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冲过来拦在我面前,“你不能走!你把东西留下!”
他想抢我手里的包。
“晚了。”我看着他,眼神里没有爱,没有恨,只剩下无尽的悲哀,“顾明宇,在你把离婚协议推到我面前的那一刻,一切都晚了。”
“U盘里的东西,我已经发给了陈静。我上飞机后,她会把所有证据,用匿名邮件的方式,发给证监会,以及国内最大的几家财经媒体。”
“你公司的上市梦,该醒了。”
我推开他,拉开了门。
门外,是自由的空气。
身后,是顾明宇绝望的咆哮和王秀莲歇斯底里的哭喊。
我没有回头。
第3章 旧屋与新生
我没有立刻去机场。
我打车去了那个顾明宇“赠与”我的老房子。
钥匙还藏在门口地垫下的老地方,五年了,他没有换过。或许在他心里,这里早已是被遗忘的角落。
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混杂着灰尘和旧书本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屋子里的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只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在空气中投射出一条条光柱,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飞舞、旋转,像一场无声的默剧。
我走到阳台,那几盆我当年养的多肉,早已干枯成了标本,静静地躺在花盆里。
我放下包,没有开灯,就在客厅那张旧沙发上坐了下来。
这张沙发是我们从二手市场淘来的,为了省几十块的运费,我们俩硬是自己从三公里外抬了回来,累得半死,却笑得像两个傻子。
墙上那幅我们一起在海边拍的照片,相框已经有些泛黄。照片里的我们,笑得灿烂,眼里有光。那时候的顾明宇,会为了给我买一个我喜欢的蛋糕,跑遍半个城市;会在我生病的时候,笨手笨脚地学着熬粥;会在每个纪念日,给我准备不贵重但用心的惊喜。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从他第一次创业失败,喝得酩酊大醉,抱着我说“晚晴,我不想再过穷日子了”开始?还是从他为了拿到第一笔投资,陪着投资人喝到胃出血,回来后沉默了一整夜开始?
或许,从他选择走向那条追逐名利的捷径时,我们就已经走在了分岔路上。只是当时的我,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天真地以为,只要我陪着他,我们就能回到最初的轨道。
现在想来,多么可笑。
我掏出手机,拨通了陈静的电话。
“静静,是我。”
“晚晴!你怎么样了?我看到新闻了!顾明宇公司的上市申请被紧急叫停,证监会已经成立了专案组进行调查!财经头条都爆了!你这招太绝了!”电话那头,陈静的声音兴奋得有些失真。
“我没事。”我听着她的激动,内心却一片平静,“我只是……想打个电话给你。”
“你在哪儿?不是去机场了吗?”
“在老房子里。”
陈静沉默了几秒,似乎明白了我的心情。
“晚晴,都过去了。”她轻声说,“你做得很对。这不是报复,是拿回公道。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我知道。”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只是觉得,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那就醒过来。”陈静的声音坚定有力,“醒过来,然后去过你自己的生活。苏黎世的阳光,肯定比这里的要好。”
挂了电话,我在沙发上静静地坐了很久。
直到夕阳的余晖把整个屋子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我才站起身,开始打扫。
我把地扫了一遍,把桌子擦干净,把蒙尘的相框擦亮。我没有扔掉任何东西,只是把它们归置整齐,就像在整理一段凌乱的过去。
最后,我把那张我和顾明宇的合照从相框里取出来,端详了许久,然后将它和那份房产赠与协议一起,放进了书房的抽屉里,锁好。
我把钥匙,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然后拉着我的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我整个青春的屋子,轻轻地关上了门。
再见了,顾明宇。
再见了,苏晚晴的过去。
当我踏上飞往苏黎世的航班时,夜幕已经降临。飞机穿过云层,窗外的城市灯火渐渐变成一片璀璨的光海,然后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我关掉了手机,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我没有想象中的大仇得报的快感,也没有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我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就像一个重症病人,终于切除了身体里那个早已坏死的肿瘤。过程或许痛苦,但从今往后,每一步,都是走向新生。
第4章 苏黎世的来信
苏黎世的秋天,美得像一幅油画。
利马特河的水清澈见底,天鹅在河上优雅地游弋,远处的阿尔卑斯山顶覆盖着皑皑白雪。我租住的公寓就在苏黎世大学附近,推开窗,就能看到教堂的尖顶和古老的街道。
生活比我想象的要顺利一些。
凭借着以前的工作经验和作品集,我成功申请到了设计学院的旁听生资格。同时,我在一家华人开的咖啡馆找了份兼职,足以支付我的生活开销。
我开始学着适应一种全新的生活。每天早上,在咖啡的香气中醒来;白天,穿梭在古老的校园里,像海绵一样吸收着知识;晚上,回到我的小公寓,看看书,画画图,或者和陈静视频聊天。
国内的消息,陈静会选择性地告诉我。
顾明宇的公司,因为涉嫌商业欺诈和财务造假,已经被立案调查,上市计划彻底泡汤。他本人,作为公司的法人代表和实际控制人,面临着和我当年相似、甚至更严重的指控。
据说,他变卖了所有资产,试图填补公司的窟窿,但终究是杯水车薪。王秀莲受不了这个打击,中风住进了医院。
而那个叫林薇的女人,在公司出事的第一时间,就卷走了顾明宇名下最后一点流动资金,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大快人心!”陈静在视频里义愤填膺,“渣男配,活该!晚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特别爽?”
我摇了摇头,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
“没什么感觉。”我说的是实话,“他会有什么样的结局,都和我没关系了。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悲。”
一个曾经满怀理想的青年,最终被自己的欲望吞噬,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这出闹剧里,没有真正的赢家。
“你就是心太软。”陈静撇撇嘴,“对了,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得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
“你弟弟,苏明哲,前几天给我打电话了。”陈静的表情有些古怪,“他问我你的联系方式,我没给。他说……他说想把那套房子和钱还给你。”
我有些意外。
我的弟弟苏明哲,比我岁,从小被父母宠坏了,有些眼高手低。当年顾明宇给他安排了年薪三十万的工作,他得意了好一阵子,甚至在我入狱后,都没来看过我一次,大概是觉得我这个姐姐丢了他的脸。
我以为,他会是那种心安理得享受着一切的人。
“他说,他去找过顾明宇,把顾明宇骂了一顿,然后就辞职了。那份工作,他觉得拿着烫手。”陈静补充道,“他还说,爸妈也想联系你,他们说……对不起你。”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刺了一下。
父母一直有些重男轻女,当年我为了顾明宇顶罪,他们虽然心疼,但听说顾明宇会好好照顾我弟弟,也就默认了。这五年,他们来看我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一直以为,在他们心里,儿子的前途远比女儿的自由更重要。
“晚晴,你怎么想?”陈静小心翼翼地问。
我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静静,帮我给他们带句话吧。就说,钱和房子,是我这个做姐姐的,自愿给他们的,不用还。我在国外挺好的,让他们保重身体,不用挂念。”
至于原谅,或许还需要时间。
有些伤痕,刻得太深,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轻易抹平的。但我愿意相信,他们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学着成长和反思。
这就够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黎世迎来了第一场雪。
我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德语也说得流利了一些。我的设计作品,得到了教授的认可,他建议我明年可以正式申请研究生。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那个曾经被我埋葬的梦想,正在新的土壤里,重新发芽。
圣诞节前夕,我收到了一个来自国内的包裹。寄件人地址很陌生,名字也只写了一个“Gu”。
我犹豫了很久,才拆开包裹。
里面是一本日记,封面是深蓝色的硬壳,很旧了。
我翻开第一页,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是顾明宇的。
日记是从五年前,我入狱后开始写的。
里面记录了他如何拿到第一笔融资,如何彻夜不眠地修改方案,如何在酒桌上喝到吐,也记录了他每一次来看我之前内心的挣扎和愧疚。
“今天去看晚晴了,她瘦了好多。我不敢看她的眼睛,那里面有我不敢面对的信任。我告诉她公司一切都好,让她放心。我真是个骗子。”
“公司拿到了一个大项目,所有人都很高兴。我却在办公室里枯坐了一夜。晚晴,如果没有你,就没有这一切。可我……回不了头了。”
“王秀莲给介绍了林薇,一个很有手腕的女人,她的父亲是行业里的前辈。我知道妈的意思,她想让我尽快和过去做个切割。我拒绝了,我觉得我至少要等到晚晴出来。”
“林薇的攻势很猛,她能帮我解决很多我解决不了的麻烦。我开始动摇了。我是不是一个天生的混蛋?晚晴在里面受苦,我却在外面享受着这一切,甚至开始考虑新的感情。”
“我去看晚晴,她问我,我们以后会怎么样。我跟她说,我会风风光光地把她接出来。我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恶心。我已经决定要放弃她了。”
日记的最后几页,是在他公司出事后写的。字迹潦草,充满了绝望和悔恨。
“一切都结束了。晚晴,你赢了。不,或许从一开始,我就输了。我输给了我的欲望,输给了我的懦弱。我亲手毁了唯一一个真心爱我的女人,也毁了我自己。”
“我把这本日记寄给你,不是为了求你原谅。我知道,我不配。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在你不知道的那些日夜里,我也曾被良心反复折磨。我不是一个纯粹的坏人,只是一个……被欲望绑架了的,可悲的懦夫。”
“如果还有来生,我希望能回到那个出租屋里,我们一起抬沙发回家的那个下午。那时候的阳光,真好。”
日记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照片。
是那张我们一起在海边拍的合照。
我合上日记,走到窗前。外面大雪纷飞,整个世界一片洁白。
眼泪,不知不觉地滑落。
我不是在为他哭,也不是在为那段死去的爱情哭。
我是在为那个,曾经为了爱情奋不顾身,最终却被伤得体无完肤的自己,做一个最后的告别。
第5章 成长与和解
收到顾明宇日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心情都很复杂。
我没有回信,也没有任何表示。在我看来,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是否悔恨,对我来说,都只是一个已经翻篇的故事。
我更愿意把精力投入到当下的生活中。
第二年春天,我凭借优异的成绩和出色的作品集,成功被苏黎世大学设计学院正式录取,成了一名研究生。
开学那天,我给自己买了一束向日葵,插在公寓的窗台上。阳光照在金黄色的花瓣上,整个房间都变得明亮起来。
我的生活,终于走上了我曾经梦想过的轨道。
我和家人的关系,也在一种微妙的距离中,慢慢缓和。
逢年过节,我会给他们寄一些这边的特产和保健品。母亲会偶尔给我发来微信,问我冷不冷,钱够不够花,絮絮叨叨,像所有普通的母亲一样。
有一次,她在微信里说:“晴晴,是爸妈对不住你。以前,总觉得你弟弟是男孩,要给他多打算。现在才明白,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受的苦,比谁都多。”
看到这条信息,我坐在苏黎世湖边的长椅上,哭了很久。
我回复她:“妈,都过去了。你们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那一刻,我感觉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悄悄地融化了。
我开始明白,人性是复杂的。我的父母,他们有他们的局限和偏爱,但他们对我的爱,也并非虚假。只是在现实和传统的观念面前,那份爱变得有些扭曲和自私。
而我的弟弟苏明哲,也真正地长大了。
他离开顾明宇的公司后,没有接受我的任何资助,而是找了一份很普通的销售工作,从底层做起。虽然辛苦,但他每个月都会雷打不动地给我发信息,跟我分享他的工作进展,偶尔还会抱怨几句客户的难缠。
他不再是那个眼高手低的公子哥,变成了一个踏实、有担当的男人。
有一次,他发来一张照片,是他和女朋友的合影,女孩笑得很甜。他说:“姐,等我攒够了钱,就带她去瑞士看你。”
我笑着回复:“好,我等你们。”
你看,生活就是这样。关上一扇门,总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曾经我以为被全世界抛弃,但现在,那些我以为失去的亲情,正在以一种更健康、更成熟的方式,重新回到我的生命里。
至于顾明宇,我后来从陈静那里听到了他最终的消息。
他因多项罪名并罚,被判了八年。
王秀莲在他判决后不久,就因为病情加重去世了。
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家庭,最终以一种令人唏嘘的方式,彻底落幕。
陈静问我,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有没有一丝波澜。
我想了想,说:“像在听一个很遥远的故事。故事里的人,我好像认识,又好像很陌生。”
我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同情。
我只是觉得,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他选择了捷径,就要承担偏离轨道的风险;他选择了背叛,就要承受众叛亲离的结局。
这是他的人生,他的因果。
而我,也有我的人生,我的功课。
我的功课,是学会与自己的过去和解,是学会在废墟之上,重建自己的世界,是学会相信,即使受过伤害,依然有爱与被爱的能力。
第6章 阳光正好
两年后,我以专业第一的成绩,从苏黎世大学毕业。
我的毕业设计,获得了一个国际性的设计大奖。一家欧洲知名的设计事务所向我抛来了橄榄枝,给了我一份薪水优渥的offer。
毕业典礼那天,陈静特地从国内飞了过来。
她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激动地说:“苏晚晴,你现在是我的骄傲!你看看你,闪闪发光!”
我穿着硕士服,抱着毕业证书和鲜花,站在苏黎世大学古老的钟楼下,笑得无比灿烂。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我们拍了很多照片,陈静说:“得发个朋友圈,气死国内那帮当年看你笑话的人!”
我笑着摇摇头:“不用了,我现在过得好不好,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
我的幸福,源于内心的丰盈与平静,而不是别人的眼光。
典礼结束后,我和陈静在利马特河边的一家露天餐厅吃饭。
我们聊了很多,从上学时的糗事,聊到这些年的变化。
“晚晴,你现在……还相信爱情吗?”陈静喝了一口酒,忽然问我。
我想了想,认真地回答她:“相信啊。”
“为什么?”
“因为顾明宇,他不能代表全部的爱情。他只是我人生路上,遇到的一道错误的风景。我看过了,走过了,就够了。不能因为被一块石头绊倒过,就再也不走路了,对吧?”
我指了指不远处,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正在耐心地教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女孩走路。女孩一次次摔倒,男人一次次笑着扶她起来,眼神里充满了爱意和鼓励。
“你看,美好的感情,还是存在的。只是,它需要两个人共同的经营和守护,需要真诚,需要担当,更需要无论顺境逆境,都选择站在一起的决心。”
“那你呢?遇到那个愿意陪你走路的人了吗?”陈静挤了挤眼睛。
我笑了,没有直接回答。
我的导师,一个严谨又风趣的瑞士老头,曾半开玩笑地想把他同样是设计师的儿子介绍给我。那个叫卢卡斯的年轻人,有着地中海一样湛蓝的眼睛,我们因为一个设计项目有过几次合作,他很有才华,也很绅士。
我们偶尔会一起喝咖啡,聊设计,聊生活。
一切都还只是开始,未来会怎样,我不知道。
但我不再害怕,也不再抗拒。
我愿意敞开心扉,去迎接生命中可能出现的任何一种美好。
吃完饭,陈静要赶晚上的飞机回国。我送她去机场。
临别前,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这是什么?”我问。
“你那个老房子的钥匙。”她说,“我前阵子找人去打扫了一下,帮你把水电都续上了。想着,你总有一天会回去的。”
我接过那个沉甸甸的信封,里面是那串熟悉的钥匙。
“晚晴,”陈静看着我,认真地说,“我知道你喜欢这里,但家,永远是你的退路。什么时候想回去了,就回去看看。”
我点点头,眼眶有些湿润。
送走陈静,我一个人开车回家。
路过市中心的花店,我停下车,买了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
回到公寓,我把它放在窗台上,和我那束灿烂的向日葵并排。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绿色的叶片上,透出一种倔强而温柔的生命力。
我拿出手机,订了一张下个月回国的机票。
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不是为了重拾过去,而是为了,与那片土地,与那些亲人,也与那个曾经的自己,做一个真正温暖的拥抱。
我的前半生,像一部情节跌宕的电影,有过背叛,有过沉沦,有过挣扎。但现在,电影的下半场开始了。
导演,是我自己。
而我相信,这会是一部,关于成长、关于爱、关于阳光的,温暖喜剧。
来源:晚风里轻吟的歌者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