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劲韵《侠友老王》

摘要：“虽然我是一个异乡的路人，但我还是表达一份对重庆直辖的贺意吧！”孟夏时节，我与王浩若并肩行走在重庆泛着喜色的大街上，路过重庆大礼堂时，路旁立有一个红色的木箱，上写“重庆直辖捐赠箱”，王浩若见之，径直走过去，从钱包取出10元，轻轻地投了进去。伫立一旁的我，对浩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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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友老王

“虽然我是一个异乡的路人，但我还是表达一份对重庆直辖的贺意吧！”孟夏时节，我与王浩若并肩行走在重庆泛着喜色的大街上，路过重庆大礼堂时，路旁立有一个红色的木箱，上写“重庆直辖捐赠箱”，王浩若见之，径直走过去，从钱包取出10元，轻轻地投了进去。伫立一旁的我，对浩若此举多少有点意外，同时，心中也陡生出一份美感与敬意来。浩若此次从北京来重庆主要是与重庆百货对接一项业务，此时，我正陪他去重庆百货大楼的路上。是年，也就是1997年的初夏，浩若36岁，我33岁，我正从一名体制内新闻从业者转型尝试做着一份与“商”沾边的事儿，只身从成都来到重庆，人生正处于“一无所有”之窘状。按照礼仪，身居巴蜀的我昨天该为浩若接风洗尘才是，但是，昨晚浩若不仅热情地请我与另外两三位同伴吃了顿美味川菜，且邀大家去歌厅唱歌尽兴。浩若之为，是他感受到了我的窘境，还是他那性偏多侠气呢？初夏的山城，因即将到来的直辖喜庆，仿佛浸在蜜糖里，一幅播绿催红百媚生景象。‌而在我心中，因老友浩若从千里之外的到来心境也格外生动起来。其实，在古城读书的校园时代，乃至很长一段时间，说起或想起老王～王浩若，我们会暗自把他与“流氓习气”一词联系在一起，为什么呢？在师大校园里，只要浩若与我偶遇同行，他会一边与我口若悬河地大谈诗歌，一边会用一双魔性的眼睛偷瞄从身边走过的每个女生，已成了习惯，改不掉的那种。八十年代大学校园，不知是时代禁锢了人，还是人抑制了时代，男女同学之间依然很少说话，于是，我们都很“正经”，走在路上总是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而王浩若很另类，属于大胆、豪放，且有色胆之类青年，除了出口即谈诗歌与流派外，还会谈女生和女性美，毫不掩饰他作为男人“好色”之本象，就这样，在我等心里暗暗给他贴上“不正经”的标签，在心理上多少有些敬而远之，以及一点小鄙视。有次与浩若交流时送我还给他一个“中国于连”的谑称。那时浩若才从东海舰队退役，到师大走读进修，浑身上下散发着一个成熟男人的气息。待我进入大三大四时，他突然从我视野里消失了，至于他去了哪里，不得而知。1986年的寒冬，我已在成都一所中学教书有半年，有天，浩若突然闯到学校里来找我，很是让我吃惊。他身背一个帆布包，穿戴干净，看上去很精神，比在校园时更干练了。交谈中，方知毕业时他去了宁夏，在一个电子研究所工作，为助理工程师，此行来川，一则是去峨眉山、灌县（现都江堰市)观山拜水，二则是惦记着一个川妹子。“好家伙，还是为女色而来啊。”我暗叹道。傍晚，在同居小院的体育老师指导下，并借用他家的铁锅，我们在陋室搞了一锅“自制”火锅以接待浩若，体育老师和另一个年轻老师作陪。晚上，浩若与我挤睡在一张竹床上，像大学时代一样，无拘无束地呼呼睡去。第二天早饭后，浩若独自一人去了灌县。当时，我才入川半年，尚未去过以水美闻名天下的灌县，浩若是战士出身，身手敏捷，已捷足先登了。

时光进入九十年代初，一天，有位陌生男子在成都找到我，说宁夏的王浩若托他带了一套丛书送我，我双手接过，书名叫《工商经营百战奇略》，每册扉页上均有浩若大名，为编篡者之一，书的内容亦符合时代潮流。心想：嘿，老王会折腾，折腾上文化了。来人临别前特地告知我，这书是浩若在宁夏工作时用业余时间与其他人合作编纂的，发行量还不错，现在王浩若已离开宁夏挺进北京开服饰公司去了。九十年代初中期，文人下海弄潮流行，闻之，我打心底里祝福老王，祝他在商海里霜凌雨打折腾出样儿。多年后，听闻浩若的服饰公司不仅立足于北京，且在罗马尼亚成立了公司，一度在欧洲市场上可见踪迹。

2008年“5.12”特大地震，对四川和我来说是一场山崩地裂的颤抖记忆，大约是5.12的第三天，我突然接到浩若从北京打来的问候电话，还说他在大地震发生的那一刻给我打电话联系不上，很是焦急，随即在电脑上的“大地震寻亲贴吧”留下了“巩劲韵，四川发生大地震，你平安吗？”的关切文字。后来，我在电脑上确实看到了这行让我心热的关心，这也是我作为四川“灾民”收到的来自省外朋友唯一的难忘问候。

“去年秋天/我从西宁到西安/影子与秋叶一样疲倦/你送我一件崭新衣衫/我穿在身上/如一片白云净爽/你说，这才像个兄弟的模样/谢谢你，浩若/送我一片吉祥/岁月签到簿上写下温暖/浩若，在你的心涧/屹立着父母兄弟的碧树/流淌着友情的泉水/在你家里/每面墙上/生长母亲敦厚慈祥的挂像/母亲呀，就是一幅名画/今夜，冬雨透寒意/在朴素的蓉城宾馆/我们又朴素相见/拉扯着朴素的话/关于往昔/关于别人/关于才华/关于命运/关于你略带魔性的眼睛/浩若，你只身归西安/我未能送行/抱憾，抱歉/在我心目中/浩若，你就是英雄老王/多年以来”。这首叫《一片吉祥》的诗是2019年底我写给王浩若的，它是我与之经历近40年光阴磨砺后的交心表达。是的，2018年的秋天我从西宁返回成都时，应浩若之邀在西安逗留，当我拖着疲惫的身躯住进他家时，浩若先扫了一眼我身上有些陈旧且变形的衣服，以略带批评的口吻说了我几句，旋即，从他的衣柜里取了一件白色卡壳杉出来，让我换上，并强调说：“新的，我还没有穿过。”我也未客气，脱下身上黑色旧衣，穿上浩若赠送的一片吉祥，顿感精神了许多，浩若也满意地哈哈笑了，用西安话戏说道：“这就对了嘛，才像个好兄弟的样子。”翌日上午，我俩正坐在书房聊天，忽然有一位本土作家来访，说他中午请一位知名书法家吃饭，邀浩若参加。浩若起身指着我，嚷嚷道：“还有我同学呢，一起，一起！”中午，同来参加饭局的还有两位我的教授同学。坐我对面的知名书法家年过古稀，留着美髯，身板结实，像铁打的一样，特别能吃，除了大口吃菜，服务员给每一位端上来的大碗劲道油泼面，他也一口口硬生生吃完了。饭局结束前，我见老王悄悄离席，不一会儿又回来了，就在众人起身离桌时，作家忽然大呼小叫地吼浩若：“你怎么悄悄把单买了？今天说好我做东的嘛，不该，真不该。”浩若摆摆手，回道：“没啥，没啥！”走出餐厅，浩若提议到另一条街上的书法家工作室坐坐，大家没反对，就三三两两地沐着古城秋阳，顺着护城河来到飘着墨香的工作室，刚坐定，浩若开口了，指着我们给书法家说：“能否给他们各赐一幅您的墨宝，一位从四川远道而来，另两位是教授，也是书法爱好者。”书法家脸色略变，沉吟一会，说：“今天现场就不写了。”说着，转身走向内室，抱出一沓写好的书法来，放在大案几上，说：“请你们自选吧。”两位教授同学与我均不好意思离坐，作家似与书法家熟稔，率先趋步向前选了两幅，一看我们仨呆坐椅子上，浩若急了，急动手代我选了一幅，我半推半就地接下。他又招呼两位教授同学自选，这时，两位才羞答答地走过去各选了一幅。大家向书法家说了些恭维和道谢的话，就各自夹着书法离开了。走到地铁口，与两位教授同学握手告别，我与浩若继续前行，路上，我疑惑地问起他中午饭局为啥抢着买单，浩若嘴一咧道：“我这不是想请书法家给你和两位教授同学各写一幅书法嘛。”老王的回答，以及用心，既在我意料之中，也让我颇感意外。意料之中，是因为几十年来我已深切地感受到了浩若为人重情重义的侠士之风；意料之外，是因为浩若北京服饰公司倒闭后，经济上一直处于拮据的状态，特别是2015年他回西安定居后，除给自己买了一套较宽敞居室外，日常经济上可谓捉襟见肘，吃穿用上都很节俭。好一个浩若啊，拮据藏不住侠骨柔情，布衣裹不住浩然之气。

浩若初回到家乡西安那段日子，每次给我打电话来，电话上语气欢愉，透出浓浓的秦魂与肉夹馍味道，我说：“你看，你回到家乡重拾旧魂，说话气势和人生的味道都不一样了。”

诗云：壮游馀侠骨，客路换征衣。这些年，浩若心怀热忱，投身公益。关心抗战老兵，他和志愿者一起穿梭在乡村的老旧房子，走进抗战老兵家中，送上慰问品，弯腰倾听那烽火岁月；为陕西抗日烈士纪念碑奔走，亲赴当年的中条山战场取一抔土；牵头成立了唐诗与杜甫研究会，从四处筹款到举办各色研学活动，他都很虔诚、上心。特别是他与陕西作家王渊平一起策划了长安唐诗之旅活动，携热心乡贤一起创建了杜甫、杜牧、李商隐、王维、王昌龄、白居易和李白等一系列唐诗艺术（纪念）馆。

据浩若说，多年来他一直有个习惯（也是小秘密)：每当离家去异地时，总会在自家台灯下压一份遗嘱，上说：若我不能归来，或故去，请我把这所房子捐给社会机构，作为公益读书会场所。他以电话方式把纸上的内容告知要好朋友，郑重托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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