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案情分析会结束，103专班主任卢禄定立刻前往市公安局向局领导汇报这起涉外命案的一应情况，接着又参加了政保处的一个重要会议。当他疲惫不堪地回到家里时，已是快午夜十二点了。

五、“黄道会七姐妹”

案情分析会结束，103专班主任卢禄定立刻前往市公安局向局领导汇报这起涉外命案的一应情况，接着又参加了政保处的一个重要会议。当他疲惫不堪地回到家里时，已是快午夜十二点了。

裴云飞还在灯下等着老爸，听见推门声，立刻给老爸倒上茶水。老卢端起茶杯，目光审视着儿子:“云飞，怎么样，这个案子你心里有底了吗?”

裴云飞挠挠头:“似乎有底，又似乎没底..…”

本以为这种回答肯定要挨老爸的数落，不料老卢却说:“至少你已经学会慎重了，这是一个侦查员必备的素质。说说吧，往下你打算怎么办?”

裴云飞稍一沉思:“我想把死者朱丽亚自十六岁初中毕业至今的经历作一个调查，然后给她画个像，咱们对着这张像琢磨，估计就有希望找到凶手的线索。”

老卢缓缓点头:“这张像画好了，就是你心里的底!”

5月16日一早，裴云飞驾着一辆挂民用牌照的摩托车从家里赶到老塘沽路103专班驻地。进了办公室，刚和六组另外两名侦查员丁金刚、张伯仁就侦查思路交换了意见，今晨他临睡前以103专班名义给提篮桥分局、卢湾分局及市局外事科值班领导打电话要求临时调派的七名侦查员就陆续前来报到了。提篮桥分局派来了武晓知、叶谋新、金富根、吴虎生四名刑警;卢湾分局派来了刑警谷宜丰和济南路派出所的治安警陆善行;市局外事科派来的则是精通英语的外事警察薛灵峰。

裴云飞跟七名外援打过招呼，就直接指派工作:武晓知、叶谋新列入由他主持的A组，金富根、吴虎生列入由丁金刚主持的B组，谷宜丰、陆善行列入由张伯仁主持的C组;外事警员薛灵峰负责侦查过程中的翻译工作兼对外接待(针对办案时可能涉及的外籍人士)。

裴云飞宣布完分工，对薛灵峰说:“老薛您就留在专班，兼职咱们六组的值班留守吧。”

一声令下，三个小组随即出发，按照事先的安排，分头寻觅为死者朱丽亚“画像”的材料去了。

可想而知，这种“画像”的工作量是巨大的，ABC三个小组奔波了三天三夜，足迹遍及上海各区多个街道，访查了1943年至1953年间跟朱丽亚有过直接间接交集的男女老少九十七人。这七十二小时连轴转干下来，是否有收获呢?裴云飞向老爸报告:已经可以为朱丽亚“画像”了!

5月19日下午1点半，一干侦查员在专班二楼的小会议室集中，汇总三个小组这三天的收获。

裴云飞制订调查方案时，给三个小组分别划定了调查范围:从朱丽亚初中毕业到1945年底，由张伯仁的C组负责调查;从1946年元月至上海解放即1949年5月，由丁金刚的B组负责调查;从1949年6月至朱丽亚被害，由裴云飞的A组负责调查。把三个小组的调查拼凑起来，就可以为朱丽亚“画像”了。这一“画”，就发现了一个令侦查员感兴趣的嫌疑对象

却说朱丽亚1943年初中毕业后就不再上学，当年暑假就开始放飞自我。她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那时社会上盛行早婚，这个岁数，按坊间说法就是大姑娘了。她在初中时有一个同班同学，是中国男子祖巧杰与德国妻子生下的混血儿，名叫祖雷奥妮。那是一个俏丽指数跟朱丽亚不分上下的少女，两人同窗三年，建立了密切的关系。那年中考，她俩双双落榜，因为家境都还不错，不必为今后的生计操心，既然不读书了，那就抓紧玩耍吧。

祖巧杰祖籍宁波，出生在上海。他老爸在沪上的日本洋行供职，他自小就跟着老爸学得了一口流利的日语，且熟知日本人的生活习俗。老爸把他送到日本留学，不过，他在日本那几年书没念好，却结交了一班当地的街头混混儿。回沪后，他先是在跑马场做管事，后来跟一个跑马场的常客德国商人汉斯先生混熟了，跳槽去了汉斯先生开的洋行，给德国老板开车兼职当保镖，收入还算不错。

待到抗战爆发，日军占领了上海华界，在上海做生意的东洋商人搞了个“日侨商会”。其时汉斯先生已经回德国了，祖巧杰处于失业状态，就接受了“日侨商会”的聘请，做了商会的管事帮办。实际上，这个商会是日本在沪特务机关的编外机构，在经商的同时顺带从事间谍活动。祖巧杰是中国国籍，不可能完全受到日本人的信任，在间谍活动中也就是做些穿针引线的活儿，往后的事就跟他没关系了。

祖巧杰的女儿祖雷奥妮和朱丽亚同在教会中学读书，是一对铁闺蜜。要说祖雷奥妮这个混血儿还真不是凡品，头脑灵活，记忆力出众，难得的是情商也出类拔萃。朱丽亚没有读书的天分，中考落榜在情理之中，而祖雷奥妮的落榜却是故意为之一一她料定朱丽亚一定考不上高中，遂在考试的时候乱答一气，目的是跟着朱丽亚一起落榜，辍学后一对姐妹就可以一起舞天野地闯荡社会了。

初中毕业后的两年多时间，两个少女做了不少令人大跌眼镜的事儿，大多数跟六祖要调查的案子无关，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黄道会七姐妹”。

先说“黄道会”，这是青帮通字辈大佬常玉清、失意政客周柳五发起组建的一个汉奸帮会组织。该帮会于1937年8月正式成立，全称“东亚黄道会”，总部设于上海四川路新亚酒楼，常、周分任正副会长。该帮会以青帮分子为核心，大量吸收其他帮会分子加入，有一千多名成员。在日军授意下，“黄道会”大肆迫害抗日志士，制造了一系列震惊上海的血案。上海公共租界巡捕房特令缉捕以常玉清为首的“黄道会”核心成员，终因日军庇护，未有结果。

稍后，汪伪“七十六号特工总部”成立，取代了“黄道会”的位置，“黄道会”徒众遂投到“七十六号”李士群、丁默邨门下。常、周虽然退居幕后，但他们的妻妾中不乏雌威猖獗穷凶极恶之辈，便仿效沪上有名的“青帮十姐妹”搞了个“黄道会七姐妹”，试图插手江湖事务，作威作福欺压百姓。不过，一个突发事件打乱了“七姐妹”的计划。

“七十六号”的组建，除了依靠日本军方的扶持，在具体操作过程中也得益于青帮大亨季云卿的大力支持(李士群是季的门徒)。1938年9月19日，季云卿被“军统”特工暗杀。常玉清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想把手伸进“七十六号”，遭到李士群、丁默邨的抵制。一番暗中较量下来，常玉清审时度势，寻思自己多半斗不过李、丁两个魔王，还是低调些好，别把那二位逼急了对自己下手。于是闭门不出，谢绝所有社交，连日本人的宴请也谢绝了，还约束妻妾子女徒子徒孙“安分守己”，不能惹事。

这么一来，那几个打算玩姐妹帮的大汉奸内眷就遇到了难题。私下里几番商讨，也没商量出解决办法。放弃吧，又心有不甘。最后，黄道会副会长周柳五生前(此前周柳五也被“军统”暗杀)特别宠爱的小妾居氏提议，请其表兄覃先生给出出主意。几个姐妹病急乱投医，均表示赞同。

覃先生给出的主意是:“各位太太如果一定要搞这么一个姐妹帮伙，有一个人肯定绕不过去。此人是谁?那就是朱福喜。这位朱先生是上海滩的‘路路通’，江湖上三教九流以及什么十三军(侵沪日军)、四川路东洋宪兵队特高课、‘七十六号’等等都有他的朋友，你们如果能跟他搭上关系，他只消去‘七十六号’跑一趟，别说搞什么‘七姐妹’了，就是‘十四姐妹’也无妨。不过，敝人话先说在前头，朱先生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向他提出要求都肯点头的。”

这位覃先生是个忙人，说完就起身告辞，却被一干阔太太拦下，围着他娇声嗲气再三求告，他那个表妹更是抱着膀子坚决不松手。覃先生半推半就向她们透露:“我有个朋友祖先生，娶了个德国太太，生了个混血女儿叫祖雷奥妮。我跟祖先生经常一起喝两杯，祖先生说他的混血女儿有个铁杆闺蜜叫朱丽亚，而这个朱丽亚正是朱福喜的养女。你们不妨在混血姑娘身上下点儿功夫，如果她能说动朱丽亚跟她老爸提这事，估摸着能成功。”

一干阔太太们听着激动了，有人当场开出价码:“只要覃先生答应出马，先给一根‘小黄鱼’，事成后再追加一根‘大黄鱼’!”

覃先生的目的达到了:“我可以去跟祖先生聊聊，我想祖先生会买我面子的。”

往下，覃先生找祖巧杰，祖巧杰找祖雷奥妮，祖雷奥妮找朱丽亚，经过一番拐弯抹角，朱丽亚终于把话传到老爸朱福喜耳朵里。老朱对这个“拖油瓶”女儿一向视如己出，宠爱有加，平时女儿提出的要求无有不允。这次也不例外。

如此，一帮阔太太终于打通了“七十六号”的关系，默认她们搞“七姐妹”帮伙，条件是“不能涉及政治”。覃先生、祖雷奥妮、朱丽亚功不可没，自然成了常公馆的座上宾。尤其是这对小姐妹，只要她们一去，不但好吃好喝招待，还可以在花园里骑马，来回都有小轿车接送，还有保镖护卫，玩得不亦乐乎。

光是这样玩玩也就罢了，不料玩着玩着竟玩出了意外。

问题出在覃先生身上。覃先生名叫覃应靖，比祖雷奥妮、朱丽亚大十岁，是广慈医院的外科医生。他跟祖雷奥妮的父亲祖巧杰相识于1938年初夏。当时，祖巧杰还没投奔日本人，但已经跟“黄道会”方面有勾搭了。一日，祖巧杰受“黄道会”之托，为一次暗杀行动提供车辆支援。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早就轻车熟路了。没想到的是，该行动事先被“军统”察知，设下了埋伏，原本搞暗杀的却被人家搞了个反杀，几乎全军覆没，只有祖巧杰凭着那辆法国产雪铁龙的速度优势得以逃脱，但也中弹受伤。待车子开到安全地带时，他已支撑不住陷入昏迷，随即被送往附近的广慈医院。

当晚医院外科值班的是法国医生艾伯特和刚出校门不久的实习医生覃应靖。艾伯特极富正义感，对“黄道会”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听说送来的伤员是跟“黄道会”一伙儿的，当即表示“不医恶人”，拂袖而去。送祖巧杰就医的几个地痞遂揪住了覃应靖，手枪抵着脑门:“你上!”

覃应靖声称自己不问政治，而且刚出校门经验不足，是否救得了不敢保证。那几个地痞还顾得了这些?覃应靖只得硬着头皮上了手术台。不知是祖巧杰命大，还是这个实习生确实有两下子，反正祖巧杰这条命总算是保住了。

如此，覃应靖就成了祖巧杰的救命恩人。祖巧杰是江湖人，自然犹如《沙家浜》里的胡司令那样讲究“俺胡某讲义气终当报偿”。交往下来，得知覃医生的表妹是“黄道会”头目的内眷，自是加倍巴结。两人从此成了莫逆之交。

覃医生闲时常去祖宅，祖雷奥妮管他叫“爷叔”。帮助一干汉奸眷属组建“黄道会七姐妹”之后，他和祖雷奥妮都成了常公馆的常客。覃应靖也时不时参加“七姐妹”举办的各种活动，朱丽亚跟祖雷奥妮一起唤其“爷叔”。没想到，就是这个“爷叔”，导致这对小姐妹“牢不可破”的友情出现了裂痕。

来源：小陶话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