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看着旁边激动得脸颊通红的老公,他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纸,指节都有些发白,仿佛攥着的是沉甸甸的未来。
我老公陈明宇考上那个别人挤破头都进不去的单位时,我以为好日子终于来了。
阳光透过窗棂,在那张烫金的录取通知书上跳跃,像碎金一样,晃得我眼睛有点湿。
我看着旁边激动得脸颊通红的老公,他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纸,指节都有些发白,仿佛攥着的是沉甸甸的未来。
“老婆,我们…我们成了!”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里的光,亮得惊人。
那一刻,我看着老公眼里的光,觉得之前啃书本熬的夜、面试前的紧张失眠,全都值了。
我们畅想着搬进离单位更近的房子,畅想着不久后可以要个孩子,畅想着周末可以悠闲地看场电影,而不是埋在题海里。
这未来,像刚出炉的面包,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谁知道呢,这光后来差点被我公公一口‘唾沫星子’给浇灭了。
傍晚,我们带着精心挑选的礼物,回了公婆家。
一进门,饭菜的香气混合着老房子特有的陈旧味道扑面而来。
婆婆系着围裙,笑眯眯地迎上来:“回来啦?快洗手吃饭。”
公公王建国坐在沙发上,捧着个紫砂壶,慢悠悠地吹着气,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陈明宇把录取通知书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像呈上什么稀世珍宝:“爸,妈,我考上了。”
空气静了两秒。
婆婆先反应过来,一把抢过通知书,凑到灯下仔细看,嘴里念叨着:“哎呦!真的啊!太好了!太好了!明宇出息了!”
公公这才放下茶壶,慢吞吞地挪过来,扶了扶老花镜,盯着那几个烫金大字,看了足足有半分钟。
然后,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得震得我耳朵嗡嗡响:“好!好小子!不愧是我王建国的儿子!”
他激动得满脸红光,比刚才陈明宇还像考上的人。
“这得请客!必须大摆宴席!把七大姑八大姨,老同事老邻居,都叫上!让他们都看看,我儿子多有本事!”公公大手一挥,唾沫星横飞,仿佛已经站在了宴会的主席台上。
婆婆在一旁笑着附和:“是该庆祝庆祝。”但她悄悄拉了拉公公的衣袖,小声提醒,“孩子刚去,还是低调点好。”
“低调什么!”公公眼睛一瞪,“这叫扬名!懂不懂?我儿子凭本事考上的,怎么就不能说了?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他掏出手机,已经开始翻通讯录,嘴里念叨着:“先给老李打,他儿子去年考个普通公务员,那尾巴翘的……哼!”
我看着公公那亢奋的样子,心里那点刚升起的喜悦,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有点发闷。
我安慰自己,老人辛苦一辈子,就盼着儿子出人头地,为儿子骄傲,想在人前显摆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吧。
只是这兴奋劲儿,是不是有点……过了头?
我当时怎么也想不到,这仅仅是个开始。一场由“炫耀”引发的风暴,正在悄无声息地酝酿。
公公的行动力堪称惊人。
晚饭还没吃完,他的电话就没停过。
语调是那种刻意压低,却又掩饰不住炫耀的做作:“喂,老张啊?……嗯,最近挺好,就是有点小事,我家明宇啊,考上那个……对对对,就是那个单位!嗨,也没什么,孩子自己努力……哪里哪里,以后还得靠你们这些老前辈多提携嘛……”
挂了电话,立刻拨下一个,说辞大同小异,但信息量却在逐级递增。
从一开始的“考上个不错的单位”,到后来的“进了那个很重要的部门”,再到最后,对着某个远房亲戚,已经变成了“以后你们那边要是有什么事,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都是一家人!”
我和陈明宇在饭桌上听得面面相觑,如坐针毡。
饭菜明明很可口,吃到嘴里却有点发苦。
陈明宇几次想插话,都被公公一个“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我看着他紧锁的眉头,还有那因为隐忍而微微抽动的嘴角,心里那丝不安,像藤蔓一样开始悄悄蔓延。
第一个周末,家庭聚会如期而至。
满满一桌子菜,公公坐在主位,红光满面,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
他成了全场的绝对焦点,话题始终围绕着陈明宇的新工作。
“不是我吹,我们家明宇,从小就聪明!”他端着酒杯,指点江山,“这次考这个单位,多少名牌大学的研究生都挤不进去!人家领导一眼就相中他了!”
“三叔,明宇具体是做什么的呀?”一个堂弟好奇地问。
公公眼睛一瞪,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这个嘛……嘿嘿,核心部门!接触的都是大人物!以后前途无量啊!”
然后,他话锋一转,拍了拍旁边另一个亲戚的肩膀:“老四啊,你家那小子,毕业两年了吧?还在那小公司混着呢?不是我说你,眼光要放长远点……”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被点名的亲戚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讪讪地笑了笑,没接话。
其他亲戚有的敷衍地笑着恭维,有的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还有的,则明显带着探究和怀疑。
我和陈明宇试图把话题引开,聊聊家常,说说天气。
但公公总能精准地把话题再绕回他儿子身上。
“你们年轻人不懂,”他喝了口酒,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教训我们,“现在这个社会,没人脉寸步难行!我这么做,是在给明宇铺路!让他以后走得更顺!”
回家的路上,车里一片沉默。
月光透过车窗,洒在陈明宇紧绷的侧脸上,勾勒出疲惫的轮廓。
“爸……他太高调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无奈,“这样下去,我怕影响不好。”
“嗯,”我应了一声,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爸也是太高兴了,替你骄傲。刚开始,可能……过段时间就好了吧。”
我当时天真地以为,他爸这股‘炫耀风’刮一阵就过去了,毕竟‘凡尔赛’也要有基本法吧?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年轻,低估了老一辈‘社交恐怖分子’的杀伤力。
这股“炫耀风”不仅没停,反而愈演愈烈。
公公的炫耀范围,迅速从亲戚圈扩散到了小区邻居、老同事、甚至菜市场卖豆腐的老王。
内容也越来越离谱。
从“儿子单位好”,变成了“儿子在单位说得上话”,再到后来,已经开始涉及具体的“权力”暗示。
“老李啊,你孙子上小学的事还没着落?别急,回头让我家明宇给问问,他在教育口有熟人。”
“王姐,你家姑娘想找工作?什么专业的?回头我让明宇留意留意,他们单位招人,内部消息多。”
这些话像长了翅膀,飞快地传遍了我们生活的每个角落。
很快,麻烦就找上门了。
先是住对门的张阿姨,提着一篮水果,笑眯眯地敲开了我家的门。
寒暄了几句后,她话锋一转:“小静啊,你看,阿姨也不跟你见外。我家那小子,明年高考,想报那个财经大学,分数吧,就差那么一点点……听说你家明宇路子广,能不能……”
我头皮一阵发麻,只能尴尬地笑着拒绝:“张阿姨,明宇刚去新单位,还在熟悉情况,就是个普通科员,真没那个能力。再说,这高考招生都是有严格规定的……”
张阿姨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和不以为然:“哎呀,试试嘛,万一呢?你爸都说了……”
送走张阿姨,我还没喘口气,婆婆的电话就来了,语气焦急。
原来,楼下的刘大妈也找上门去,想让陈明宇帮忙把她儿子从一个清水衙门调到“更有前途”的岗位。
婆婆嘴笨,被缠了半天,差点就要答应下来,最后还是我教她怎么说,才勉强把人打发走。
晚上,我把这些事一股脑地告诉了陈明宇。
他坐在沙发上,脸色越来越难看,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窗外的路灯透过薄纱窗帘,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显得他格外疲惫和焦虑。
“爸怎么能这样乱说!”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吗?这些话要是传到单位,同事领导会怎么看我?”
他开始担心,那些被公公吹出去的牛皮,会变成一个个标签贴在他身上,让他还没站稳脚跟,就先背上“关系户”、“不踏实”的印象。
焦虑像水一样,慢慢淹没了我们原本的喜悦。
好家伙,我老公这才刚摸到办公室门槛,在他爹嘴里已经快成‘办事处主任’了。这哪是‘望子成龙’,这是‘望子成坑’啊!
陈明宇终于忍不住了。
周末回家吃饭,他找了个机会,把他爸单独叫到了阳台上。
我假装在客厅看电视,耳朵却竖得老高。
阳台门没关严,父子俩的对话断断续续传出来。
“爸,您以后能不能……别在外面说我工作的事了?”陈明宇的声音尽量保持着平静,但能听出一丝恳求和无奈,“您说的那些,很多都不符合事实,而且……会给我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麻烦?什么麻烦?”公公的声音立刻拔高了,带着一种被质疑的愤怒,“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你单位是不是好单位?你是不是凭本事考进去的?”
“是,但是……”
“但是什么!”公公打断他,语气强硬,“我这是在帮你打响名气!让别人知道你厉害!知道你有本事!别人想求你办事,那是看得起你!说明你有价值!这都是人脉!懂不懂?你个傻小子!”
“爸,现在不是那个年代了!单位里讲规矩,讲能力,不是靠吹牛……”
“我吹牛?我那是给你脸上贴金!你懂个屁!”公公的声音越来越激动,“我看你就是翅膀硬了,看不起你老子了!觉得我给你丢人了是不是?我告诉你,没有我当年……”
后面的话,变成了絮絮叨叨的自我吹嘘和忆苦思甜,夹杂着对儿子“忘本”的指责。
陈明宇显然试图争辩,但公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逻辑里,根本听不进去。
最后,只听见“砰”的一声,像是阳台门被用力关上了。
陈明宇阴沉着脸走出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闷不吭声。
婆婆从厨房探出头,看了看阳台上公公气呼呼的背影,又看了看儿子紧绷的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缩回了厨房。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电视里还在播放着热闹的综艺节目,但那笑声显得格外刺耳。
我和陈明宇之间,也弥漫着一种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担忧。
我算是看明白了,跟我公公讲道理,约等于跟杠精讨论‘地球是不是圆的’,他不是不懂,他就是不想懂,他活在他的‘宇宙中心论’里,我们都是给他伴舞的。
沟通失败,生活还得继续。
但公公那张“能办事”的大嘴,很快就引来了真正的“副作用”。
一个周六的下午,门铃响了。
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面熟却叫不上名字的中年男人,拎着大包小包的烟酒茶叶,笑容满面。
“是明宇家吧?我是你爸那边的远房表哥,论起来,你得叫我声表叔。”男人自来熟地就要往里挤。
陈明宇愣了一下,还是把他让了进来。
男人落座后,开门见山:“明宇啊,表叔这次来,是有个事想请你帮帮忙。”
他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大概意思是他儿子开公司,最近因为一点税务问题被查了,不算特别严重,但挺麻烦,想让陈明宇“找找关系”,“疏通疏通”。
这要求,不仅棘手,而且明显是违规操作。
陈明宇的脸当场就沉了下来。
他耐着性子解释:“表叔,实在抱歉,第一,我不在那个系统,完全不认识人;第二,这种事情是严重违规的,我不可能去打听,更不可能去帮忙。您还是按照正规程序处理吧。”
男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里的热情迅速褪去,变成了不满和鄙夷。
“明宇啊,话不能这么说吧?你爸可都跟我说了,你在单位很受领导器重,这点小事对你来说……”
“我爸那是……他不太了解情况,随口说的。”陈宇明打断他,语气坚决,“表叔,这个忙,我真帮不了。您请回吧。”
男人悻悻地站起来,临走前,把那些礼物又拎了回去,丢下一句阴阳怪气的话:“哼,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得了势就翻脸不认人了!当初你爸求我办事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门“砰”地关上,隔绝了男人的声音,却隔不断由此引发的风波。
没过几天,关于陈明宇“忘恩负义”、“看不起穷亲戚”、“得了势就六亲不认”的谣言,就在老家的亲戚圈里传开了。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陈明宇心上。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和委屈。
更让他不安的是,单位里的一些风言风语也开始变味了。
以前只是好奇他“背景”的同事,现在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甚至有一次,茶水间里,一个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同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明宇,听说你家能量挺大啊?上次那个什么项目,是不是你爸在后面使劲了?”
还有一次,部门聚餐,领导敬酒时,意有所指地说:“小陈年轻有为,家里肯定也支持吧?好好干,前途无量。”
这些旁敲侧击,像一根根细密的刺,扎得他坐立难安。
炫耀带来的麻烦,不再是邻居上门的尴尬,而是变成了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开始直接威胁到他的工作环境和前途。
得,‘人情债’这么快就上门了,还是我公公‘代签’的。这感觉就像你刚买了辆新车,还没开热乎呢,就被一群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围上来说要‘借去拉货’,还是‘免费’的那种。
单位里那些关于陈明宇“背景深厚”、“家里神通广大”的传闻,像病毒一样扩散开来。
原本对他还算友善的同事,有些开始刻意保持距离,说话也变得客气而疏远。
还有些人,则用一种审视和探究的目光打量他,仿佛想从他身上找出“关系户”的蛛丝马迹。
陈明宇走在办公区的走廊上,都能感觉到背后那些若有若无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无形地孤立了。
这天下午,他刚完成一份报告,内线电话响了。
是张主任的秘书,让他去主任办公室一趟。
陈明宇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张主任的办公室宽敞明亮,绿植生机勃勃,但他却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张主任示意他坐下,亲自给他倒了杯水,语气温和,甚至带着点关切。
“小陈啊,来单位快三个月了吧?工作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挺好的,谢谢主任关心。同事们都很照顾我,我也在努力学习。”陈明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张主任点点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沉吟片刻,才开口:“小陈,你是个有能力的年轻人,工作也认真负责,我们都看在眼里。”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最近……外面有些关于你的风言风语,我也听到了一些。”
陈明宇的心沉了下去,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年轻人刚走上工作岗位,心思要放在工作上,不要被外界的干扰影响了情绪。”张主任看着他,目光平和,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家里的事情,也要处理好。不要因为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影响了你在单位的形象和发展。”
话虽然说得委婉,但警告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陈明宇觉得脚步都有些发飘。
走廊里的灯光白得刺眼,照在他脸上,映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羞辱和恐慌。
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努力和能力,在那些“背景深厚”的传闻面前,变得一文不值,甚至成了一种讽刺。
他意识到,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面子”问题,而是实实在在的职业危机。
他爸那些飘在天上的牛皮,现在变成了一块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以前觉得‘人言可畏’是形容明星的,现在才知道,普通人也可能被‘口水’淹死,尤其这‘口水’还是你亲爹吐的。
这一次,我决定不能再坐视不管了。
晚上,等陈明宇稍微平静了一些,我拉着他,认真地说:“老公,这事不能再让你一个人扛着了。明天,我跟你妈一起,再去找爸好好谈一次。”
陈明宇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摇了摇头:“没用的,他听不进去。”
“试试看,”我语气坚定,“这次,我们把所有事情都摊开说,邻居求办事、亲戚找上门、单位的传闻、主任的谈话……把这些后果都摆在他面前,我不信他一点都不在乎!”
第二天,我提前跟婆婆通了气。婆婆虽然懦弱,但涉及到儿子的前途,也难得地表现出了决心。
我们俩一左一右地坐在公公面前,客厅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开口:“爸,我们今天来,是想跟您再聊聊明宇工作的事。”
我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有理有据地摆了出来。从邻居求助的尴尬,到远房亲戚上门的无理要求,再到单位里愈演愈烈的传闻,最后提到了张主任的谈话。
“爸,您看,您只是想为明宇好,想让他有面子,但现在的情况是,这些‘面子’已经变成了实实在在的麻烦,甚至影响到了他的工作和前途。”我看着公公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公公的脸色变了几变,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听到后来,眉头又拧了起来。
“这……这能怪我吗?”他梗着脖子反驳,“别人求上门,说明看得起咱们!说明明宇有本事!至于单位那些传闻,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自己好好干活,别人还能说什么?”
“爸!”婆婆在一旁急了,“话不是这么说的!现在不是以前了,明宇刚去,根基不稳,人家都盯着呢!你这么到处说,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吗?”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公公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婆婆,“我这是在帮他拓展人脉资源!等以后他需要帮忙的时候,就知道这些人脉多有用了!”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反而指责起我们:“我看就是你们俩!不识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怕担责任!自私!一点都不为家里的长远考虑!”
得,又绕回去了。
所有的道理,所有的证据,在他那套固执的逻辑面前,都成了空气。
谈话再次彻底失败,甚至最后演变成了争吵。
公公气得拍桌子,我和婆婆也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陈明宇一直沉默地坐在旁边,紧握的双拳,手背上青筋毕露。
那一刻,我看着油盐不进的公公,感觉自己像是在给一个‘防火墙’级别的APP讲‘用户体验’,纯属鸡同鸭讲,还可能被反向‘卸载’。
心里的无力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把我淹没。
事情的发展,开始朝着更加荒谬的方向滑去。
公公大概是被我们“不识好歹”的态度刺激到了,也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有面子”、“儿子有本事”,他居然开始主动“揽事”了。
起因是小区里另一栋楼的老王家,孙子明年幼升小,想进区里那所最热门的实验小学,但划片不够格,差着十万八千里。
老王也就是随口跟公公抱怨了几句。
结果公公大包大揽,拍着胸脯保证:“老王,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儿子现在就在教育口相关的部门,跟那小学校长熟得很!指定给你办成!”
老王将信将疑,但看着公公信誓旦旦的样子,也动了心思。
晚上,公公就把这事“安排”给了陈明宇。
“明宇,老王家孙子上学的事,你给问问,尽快办了。”公公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只是让他去楼下买袋盐。
陈明宇正在看文件,闻言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爸:“爸?您说什么?实验小学?我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再说,这入学都是电脑派位,有严格规定的,怎么可能……”
“什么不可能!”公公打断他,理直气壮,“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去找找关系嘛!问问你们领导,或者同事,总有认识人的!这点小事都办不成,你这单位是白考了?”
“爸!这不是小事!这是违规操作!是绝对不可能办到的!”陈明宇又气又急,“我就是一个普通科员,我哪有那么大能量?您能不能别再给我画饼了!”
“什么画饼!我看你就是不愿意帮忙!”公公的脸沉了下来,“你是不是觉得你爸我没本事,在外面吹牛给你丢人了?我告诉你,这事我已经跟老王说定了!你要是不办,我的老脸往哪儿搁?”
他开始翻旧账:“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供你读书,容易吗?现在你出息了,让你帮家里办点事,你就推三阻四!你这是孝顺儿子该做的事吗?”
又是道德绑架。
陈明宇气得浑身发抖,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把手里的文件用力摔在了桌子上,起身走进了卧室,把门反锁了。
客厅里,公公还在絮絮叨叨地数落着儿子的“不孝”,婆婆在一旁唉声叹气,却不敢多劝一句。
我看着卧室紧闭的房门,心里一阵阵发冷。
我公公这操作,堪称‘空手套白狼’的究极进化版——‘空口画大饼’,画完了还逼着我老公去把饼烙出来,不管这饼是不是铁做的。
那个被公公许下“宏愿”的邻居老王,显然是当真了。
从第二天开始,老王就成了我们家的“常客”。
一开始,还比较客气,每天晚饭后准时过来“坐坐”,旁敲侧击地问:“明宇啊,那个小学的事……有信儿了吗?”
陈明宇只能一遍遍地解释自己无能为力。
老王的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
后来,他来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甚至一天来两趟,态度也从客气变成了不耐烦,甚至带着点质问的意味。
“我说老王(指公公),你当初可是拍着胸脯保证的!这都快一个月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你是不是拿我们老两口开涮呢?”
公公被催得焦头烂额。
他当然不敢承认自己牛皮吹破了,那样他在老邻居面前经营多年的“有本事”形象就彻底崩塌了。
于是,他只能把所有的压力都转移到陈明宇身上。
家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公公每天不是唉声叹气,就是对着陈明宇软硬兼施,时而痛心疾首地控诉儿子不孝,时而又威逼利诱,说办成了这件事对他以后发展有“莫大好处”。
我和陈明宇几乎不敢回家。
每天下班,车开到小区楼下,都要在车里坐很久,做足了心理建设,才硬着头皮上楼。
一推开家门,迎接我们的就是公公那张写满焦虑和怨怼的脸,以及客厅里坐着的、眼神充满期盼(或者说逼迫)的老王。
陈明宇身心俱疲。
白天在单位,他要小心翼翼地工作,生怕再出什么差错,还要时刻提防着同事们异样的目光和若有若无的议论。
晚上回到家,等待他的不是放松和休息,而是父亲无休止的施压和邻居带来的巨大压力。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以前偶尔还会跟我吐槽几句,现在连话都懒得说了。
眼窝深陷,脸色憔悴,整个人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橡皮筋,随时都可能断裂。
情绪也变得极不稳定,一点小事就可能让他烦躁不安。
我知道,他快撑不住了。
那段时间,家对我老公来说,可能不是港湾,而是另一个‘高压锅’,他爹负责点火,邻居负责加压,我们俩在里面快被‘炖熟’了。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来了。
来源:城市套路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