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22年,安徽合肥一个知识分子家庭,一个男孩降生了。谁也无法预料,这个名为杨振宁的孩童,他的人生轨迹将如何与一个国家的苦难、复兴以及人类认知边界的拓展紧密交织在一起。
1922年,安徽合肥一个知识分子家庭,一个男孩降生了。谁也无法预料,这个名为杨振宁的孩童,他的人生轨迹将如何与一个国家的苦难、复兴以及人类认知边界的拓展紧密交织在一起。
1938年,战火纷飞,山河破碎。16岁的杨振宁历经辗转,以优异成绩考入战时中国学术的圣地——西南联合大学。在铁皮屋顶、土坯墙的简陋校舍里,在日军轰炸的间歇中,他如饥似渴地汲取着物理学的精髓,打下了未来辉煌的基石。
七年后,1945年,他怀揣着对知识的渴望与家人的期望,兜里装着仅有的30美元,登上远洋轮船,奔赴美国深造。这看起来像是一个时代“标准穷学生”的留学故事,然而,历史的伏笔已然埋下。
奖章背面刻着拉丁文“发明使生活更美好”,而对当时积贫积弱的中国以及海外华人而言,这一刻的意义远不止于此。
它像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向世界宣告:中国人不仅在历史上拥有灿烂文明,在探索宇宙最深层规律的现代科学前沿,同样能够做出奠基性的贡献。
这是华人科学家首次站上诺贝尔奖的领奖台,“Chinese physicist”这个词,从此在国际科学界拥有了全新的、沉甸甸的分量。
这份至高荣誉,源于他们对物理学一个基本信条的颠覆性挑战——“宇称不守恒”。
在1956年之前,“宇称守恒”被视为物理学界的金科玉律,它通俗地理解为,宇宙及其镜像世界遵循相同的物理规律,就像照镜子一样,左右是对称的。然而,当时困扰物理学界的“θ-τ之谜”让杨振宁和李政道产生了大胆的怀疑。
他们以非凡的勇气和敏锐的洞察力,深入分析了现有实验数据,发现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在弱相互作用中宇称必须守恒。于是,他们在那篇石破天惊的论文《弱相互作用中宇称守恒的问题》中明确提出,宇称在弱相互作用下可能不守恒,并设计了一系列实验方案来验证。
论文发表后,质疑声远多于赞同。但科学只相信实证。很快,杰出的实验物理学家吴健雄领导团队,通过极其精密的钴-60β衰变实验,确凿无疑地观测到电子发射的方向性偏好——宇称在弱相互作用中确实不守恒了!
这一发现,不仅解决了当时的物理学难题,更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困扰物理学家的诸多枷锁。它彻底改变了人类对对称性的根本认识,为后续粒子物理标准模型的构建扫清了最大障碍。标准模型中的“对称性破缺”概念由此获得合法性,希格斯机制、夸克混合矩阵等理论得以蓬勃发展。
这也标志着高能物理实验进入了大规模精密测量的新时代,今天欧洲核子研究中心(CERN)的大型强子对撞机等巨型科研装置,其技术路线图都可以追溯至这场由宇称不守恒引发的革命。
然而,杨振宁的科学巅峰,远不止一座诺贝尔奖杯。他在1954年与米尔斯合作提出的“杨-米尔斯规范场论”,才是一项被物理学界公认为“诺奖级之上”的伟大成就。
当时,爱因斯坦的统一场论梦想陷入困境。杨振宁试图将描述电磁力的“规范对称”思想,从简单的“阿贝尔群”推广到更复杂的“非阿贝尔群”,从而创立了杨-米尔斯理论。这篇论文最初因“过于数学化,缺乏物理现实意义”而遭到冷遇甚至退稿。
但真理的光芒无法被长久掩盖。近二十年后,格拉肖、温伯格和萨拉姆正是在杨-米尔斯理论的数学框架上,成功实现了电磁力与弱核力的统一,即“弱电统一理论”。再往后,描述强核力的“量子色动力学”(QCD)也根植于此。至此,自然界四种基本相互作用力,已有三种(电磁、弱、强)被统一在杨-米尔斯理论构建的宏伟框架之中。今天,我们使用的手机、互联网、医疗MRI(核磁共振)等技术,其底层物理都或多或少与这一理论衍生出的量子规范场论相关。
国际物理学界将杨-米尔斯方程与麦克斯韦方程组、爱因斯坦场方程并列为物理学史上最为重要的方程。有同行曾半开玩笑地说:“如果诺贝尔奖可以因同一项工作的深远影响而重复颁发,杨振宁至少还能再得两次。”
他的贡献是多方位的。在统计物理和凝聚态物理领域,他于1952年给出了二维伊辛模型的严格解,触及了相变本质的核心;1962年提出的“杨-巴克斯特方程”,后来成为可积系统、拓扑量子计算和量子群理论的基石。2016年因“拓扑相变”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研究,其文献引用的源头,正是杨振宁1962年的工作。
尽管在异国他乡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杨振宁内心始终深植着对故土的眷恋。他的根,在中国。
1971年,中美关系尚处于冰封期,尼克松访华还未成行。杨振宁毅然踏上了回国访问的旅程,成为中美关系解冻后第一位回国访问的华裔知名科学家。这是一次充满风险与勇气的“破冰之旅”。他小心翼翼地将最新的科学论文预印本藏在行李中,躲过检查,带回了当时与国际学术界几乎隔绝的中国。
在北京,他受到了周恩来总理的接见,并在政协礼堂为中国的顶尖物理学家们,包括他西南联大的老同学邓稼先、于敏等人,做了一场关于“夸克与规范场”的学术报告。他将“对称破缺”、“强子结构”这些当时国际最前沿的物理概念,第一次系统性地带给了中国的核武器与基础研究团队。这次交流,如同一股清泉注入干涸的土地,极大地开阔了中国科学家的视野,间接推动了中国粒子物理与核物理理论在1970年代的“二次创业”。
从此,他将推动中国科学教育事业的发展,视为自己生命中另一项同等重要的事业。
杨振宁对祖国的回报,不是空洞的口号,而是持续数十年、细致入微的“隐形基建”。有人总结,他的贡献等于“搭建平台 + 设立基金 + 培育人才”。
他利用自己的国际声望和人脉资源,为中国物理学界搭建起通往世界的桥梁。1980年,他在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推动成立了对华教育交流委员会,以美式校友会模式,为中国批量“空投”博士后访问学者,十年间输送了近百人,其中超过八成学成归国,多人后来成为院士,成为各领域的顶梁柱。
他亲自出面募款,在中国高校播种一个个高端研究机构。1983年,他促成中山大学高等学术研究中心的建立,设立了中国最早一批“不考核论文、只养人”的理论物理专职研究岗位,为甘子钊、李华钟等优秀学者提供了安心研究的净土。1986年,他出任南开大学理论物理研究室首任主任,推行“先招研究生、后招本科生”的独特培养模式,迅速将南开打造成国内量子场论研究的重镇。
1997年,他全力协助创建清华大学高等研究中心(后发展为高等研究院),并亲自募集巨资,吸引了姚期智、王小云等顶尖学者加盟,这里后来成为闻名遐迩的“姚班”、“智班”的摇篮。
他深知,科学家需要“有尊严的”支持,才能心无旁骛地“坐冷板凳”。为此,他积极推动设立各类科学基金。从1989年的“中山大学杨振宁基金”,到参与推动何梁何利奖增设“理论物理”奖项,再到2015年以93岁高龄出任“科学探索奖”发起人和顾问委员会主席,他将支持的重点明确指向45岁以下的青年科学家,旨在补齐中国科技人才梯队的“关键短板”。
2004年,82岁高龄的杨振宁做出了一个让许多人惊讶的决定:他选择回到清华园的本科课堂,亲自为大一新生讲授《普通物理》课程。
每周三学时的课,他提前三天就开始认真准备板书草稿,力图将深奥的“杨-米尔斯方程”这样的前沿理论,化解为“弹簧与小球的舞蹈”般直观易懂的物理图像。他的课堂座无虚席,学生们将课堂笔记发到网上,竟引发了数十万次的点击和讨论,评论区满是“原来诺贝尔奖得主讲的东西我也能听懂”的惊叹。这不仅仅是一堂物理课,更是一次科学的启蒙与信心的传递。它被教育学者誉为“中国通识教育的里程碑”,直接催生了清华“学堂班”等拔尖创新人才培养计划。
杨振宁最在意的,始终是“中国人自我认知”的改变。从1971年在保钓运动中的激情演讲,到1994年在鲍尔奖颁奖典礼上郑重声明“我来自中国”,再到晚年多次公开表示“我一生最大的贡献,就是帮助中国人克服了自己不如人的心理”,他用自己的整个科学生命和人生选择,将“民族自信”这个抽象的概念,翻译成了可以量化、可以感知的“物理单位”——诺贝尔奖、顶级方程和一代代成长起来的世界级中国科学家。
晚年的选择与坦然2003年,杨振宁做出了人生中又一个重大决定:全职回到清华大学工作,并最终放弃美国国籍,恢复中国国籍。这一选择将他再次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各种揣测与质疑纷至沓来。
面对“晚年回国捞好处”的非议,这位看透世事的老人只是平和而坚定地回应:“我落叶生根,不是落叶捞金。”他用事实说话:从1980年至2020年,他累计为中国募集的科研资金超过2亿美元;他直接培养了26名博士生,其中1人获沃尔夫奖,2人当选中科院院士;他促成的中美科技合作项目达43项,引进的实验装置市值惊人。他曾淡然却又犀利地回应:“如果这叫捞金,我希望多捞几桶给中国。”
他的婚姻选择同样引发了公众的过度关注。但他始终以坦然的姿态面对一切,用时间与相濡以沫证明,生命的活力与情感的真诚可以超越世俗的框架。
2025年,杨振宁先生与世长辞,享年103岁。清华园高等研究院门口,他当年手植的银杏树依旧枝繁叶茂。秋风拂过,金黄的落叶如同他播撒下的无数思想种子。
未来,当中国自己建造的下一代超级对撞机发现新的物理现象,当国产量子计算机在源于“杨-巴克斯特方程”的理论上实现突破,当又一批中国青年科学家站在世界科学之巅,他们一定会回想起那个23岁怀揣30美元和满腔热望离家的安徽青年,用他跨越一个世纪的漫长人生,无比清晰地证明了一件事:
“中国人不仅可以做实验、造工程,更能创造理论,书写规则,定义未来。”
物理学的宇宙里,星星本身不发光,发光的是那些永不停歇、追随着星光的人。杨振宁先生走了,但他为中国的科学事业绘制了一张详尽的“追星地图”。下一站,探索未知、刷新人类认知坐标的使命,正传递到新一代中国科学家的手中。
来源:老高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