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空气里有股廉价香薰的味道,甜得发腻,像是要把人溺死在虚假的暖意里。
空气里有股廉价香薰的味道,甜得发腻,像是要把人溺死在虚假的暖意里。
王建国坐在我对面,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那声音沉闷又规律,像我当时的心跳。
他清了清嗓子,那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里,今天第一次没了温度。
“你也知道,公司最近效益不好,上面压下来的指标,没办法。”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桌上那盆绿萝。
叶子有点发黄,蔫蔫的,像我此刻的心情。
“部门里必须走一个人,我想来想去……”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一个听起来不那么伤人的词。
“你这人吧,太老实了。”
他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我心里反而咯噔一下,落了地。
原来是这个罪名。
老实。
我确实老实。项目加班,我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出了问题,别人甩锅,我默默接过来,熬几个通宵也要把它解决了。王建国当着大家的面夸我,说我是部门的定海神针,是任劳任怨的老黄牛。
我当时还傻乎乎地觉得,这是认可。
现在才知道,老黄牛,是用来祭天的。
“你看你,技术是好,但不太会沟通,也不懂争取。以后到了新环境,要改改这个性格。”他语重心长,像个为你着想的兄长。
我看着他油腻的嘴角,忽然觉得有点恶心。
那股甜腻的香薰味钻进鼻子里,搅得我胃里翻江倒海。
我记得上个月,总部要的一个数据模型,整个部门没人搞得定。王建国急得嘴上起泡,半夜十二点给我打电话。
电话里,他的声音都快带上哭腔了。
我挂了电话,披上衣服就回了公司。
整整三天,我吃睡都在那张小小的行军床上,代码一行行地敲,数据一遍遍地跑。眼睛熬得像兔子,头发乱得像鸟窝。
最后模型跑通的时候,是凌晨四点。
窗外的天还是黑的,只有几颗零星的星星,冷冷地挂着。
我把报告和成果发到王建国邮箱,标题写着“晨星系统初步模型”。
我给它取名叫“晨星”,因为我觉得,它像那个凌晨陪着我的星星一样,虽然微弱,但代表着希望。
第二天开会,王建国在台上意气风发,PPT上硕大的标题是“王建国团队倾力打造——‘启航’数据系统”。
“晨星”变成了“启航”。
我的名字,在致谢页的最后一排,和打印店的名字放在一起,小得像个像素点。
他拍着我的肩膀,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这次项目,你辛苦了,是咱们团队的大功臣。”
掌声响起来的时候,我看着他满面红光的样子,什么也没说。
我只是觉得,心里那颗叫“晨星”的星星,好像灭了。
现在,他用那双拍过我肩膀的手,递给我一张冰冷的离职通知单。
“字签了吧,N+1都给你申请了,公司够意思了。”
我接过那张纸,很薄,却感觉有千斤重。
上面的字像一个个冰冷的铁块,砸在我的心上。
我拿起笔,笔尖在纸上悬了很久。
我想问,为什么是我?
我想问,那个“晨星系统”,你用得还顺手吗?
我想问,你晚上睡得着觉吗?
但最后,我什么都没问。
我只是抬起头,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神有些闪躲,不敢与我对视。
那一刻,我忽然就不难过了。
甚至有点想笑。
一个连直视你眼睛都不敢的人,你还指望他能有什么担当呢?
我签了字,名字写得比平时任何一次都工整。
站起身,我没说“再见”,也没说“谢谢”。
我只是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看那盆快要枯死的绿萝。
“王经理,”我开口,声音很平静,“你这盆花,该浇水了。”
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会说这个。
我没等他回答,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我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外面的办公区,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同事们假装在忙,但眼角的余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打在我身上。
有同情,有惋惜,有幸灾乐祸,也有兔死狐悲。
我径直走回自己的工位。
东西不多,一个马克杯,几本专业书,还有一个小小的仙人球。
我把它们一件件放进纸箱。
旁边工位的小周,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眼圈红红的。
他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哥,王经理他……他太不是东西了!‘晨星’明明是你……”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说了。
墙有耳朵。
我不想他因为我,被穿小鞋。
“好好干。”我只说了这三个字。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抱着纸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奋斗了五年的地方。
灯光依旧明亮,键盘声依旧清脆,一切都和我来时一样。
也和我走时一样。
这里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我的,除了电脑里那些还没来得及删除的代码。
我走向电梯,没有回头。
我知道,身后有无数道目光,但没有一道,是属于王建国的。
他甚至没有出来送我一下。
电梯门缓缓合上,映出我有些憔悴的脸。
我对着那张脸,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也好。
就这样离开,也好。
失业的日子,比我想象中要漫长。
我投了很多简历,都石沉大海。
这个年纪,不上不下,很尴尬。
年轻的拼不过体力,资深的拼不过履历。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像王建国说的那样,性格有问题,不懂变通。
那段时间,天总是灰蒙蒙的。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像一只冬眠的熊。
我开始疯狂地完善我的“晨星系统”。
既然没人要我,那我就自己做点东西。
我不为了钱,也不为了证明什么。
我只是想把那个被偷走的孩子,重新找回来,好好地养大。
我给它增加了新的模块,优化了算法,重构了底层架构。
每当敲下一行代码,我心里的那份憋屈和不甘,就好像找到了一个出口,一点点地被释放出去。
那不仅仅是一个系统,那是我自己。
是我不肯被磨平的棱角,是我不愿被承认的价值,是我在黑暗里,为自己点亮的一颗星。
一个月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干练,是个女人。
“您好,请问是……?”她报出了我的名字。
“我是。”
“这里是总部的HR,我姓李。我们在后台数据里,看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个人项目,署名是你。我们想和你聊一聊。”
我愣住了。
个人项目?
是“晨星”。
我当初为了方便测试,把它挂在了一个开源社区的个人服务器上。我以为根本不会有人看到。
“哪个项目?”我还是确认了一下。
“一个叫‘晨星’的数据模型系统。”
那一瞬间,我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猛地攥住了。
“晨星”。
她叫它“晨星”。
不是那个被王建国改得面目全非的“启航”。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好,什么时候?”
面试定在三天后,在市中心的总部大楼。
那是我第一次走进那栋楼。
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亮得能照出人影。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和我们分公司那股廉价香薰的味道,完全不同。
每个人都步履匆匆,但脸上没有我们那里的那种疲惫和麻木。
面试我的是两个人。
一个是打电话给我的李经理,另一个是技术部的负责人,一个看起来很严肃的中年男人。
没有太多虚头巴脑的问题。
他们直接打开了我的“晨星系统”。
“能给我们讲讲你的设计思路吗?”技术负责人指着屏幕上复杂的架构图,问道。
那一刻,我所有的紧张都消失了。
就像一个把自己孩子带到众人面前的父亲,我充满了骄傲和底气。
我从系统的底层逻辑,讲到算法的核心优势,再到未来的应用场景。
我讲了整整两个小时。
没有看稿,没有停顿。
那些日日夜夜的思考和打磨,早已刻在了我的脑子里。
讲完之后,我口干舌燥,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技术负责人和李经理对视了一眼,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欣赏。
“你这个系统,比王建国他们部门报上来的那个‘启航’,要深刻得多。”技术负责人一针见血。
我心里一动,没说话。
李经理笑了笑,说:“‘启航’我们看过了,华而不实,根基不稳。像个漂亮的空壳子。而你的‘晨星’,虽然界面朴素,但内核非常强大。这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东西。”
她顿了顿,看着我,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我很好奇,这么重要的核心系统,为什么王建国的报告里,对你的贡献只字未提?”
窗外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在我脸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
我沉默了片刻,然后很平静地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没有添油加醋,没有情绪激动。
就像在陈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我说完了,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技术负责人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有些复杂。
李经理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她只是轻轻敲了敲桌子,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等通知吧。”
走出总部大楼,我站在阳光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觉得值了。
至少,有人看到了我的“晨星”。
有人知道,它叫“晨星”。
这就够了。
三天后,我接到了李经理的电话。
“我们决定录用你。”
我握着电话,半天没说出话来。
“职位是技术部的高级架构师,负责公司新一代数据中心的搭建。另外……”她话锋一转。
“我们决定,把这个项目的试点,放在你们原来的分公司。”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而你,将作为总部的项目总负责人,全权负责此事。包括对分公司相关团队的……管理和调配。”
电话那头,李经理的声音清晰而冷静。
但我却仿佛听到了惊雷。
让我……回去?
去管理……王建国?
这算什么?现实版的王子复仇记?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像一团打结的毛线。
有兴奋,有快意,但更多的是一种不真实感。
“怎么?有问题吗?”李经理问。
我定了定神,说:“没问题。”
挂了电话,我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一股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吹散了房间里多日的沉闷。
楼下的小花园里,几棵树的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绿得发亮。
天,好像也蓝了许多。
一个月后,我重新踏进了那间熟悉的办公室。
不一样的是,这次,我不是抱着纸箱离开,而是跟着总部的任命邮件,一起“空降”回来的。
分公司的总经理亲自把我迎进会议室。
王建国也在。
当他看到我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比调色盘还要精彩。
从惊讶,到错愕,再到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一种极其尴尬的、扭曲的笑容。
“哎呀,这不是……这不是……”他“这”了半天,也没叫出我的名字。
或许是忘了,或许是不敢。
总经理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对众人介绍:“这位,是总部派来的项目总负责人,以后,公司新数据中心的项目,就由他全权负责。大家要全力配合。”
“总负责人”五个字,像一颗炸弹,在会议室里炸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然后,又齐刷刷地转向了王建国。
我看到王建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放在桌下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我没有看他。
我只是很平静地走到主位上,坐下。
那个位置,以前是只有总经理和王建国能坐的。
我打开电脑,把项目计划书投到大屏幕上。
PPT的首页,是我连夜做出来的。
背景是深蓝色的星空,中间是两个硕大的白色字体——
晨星。
我拿起激光笔,指向那两个字,缓缓开口。
“大家好,我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从今天起,这个项目,以及这个团队,由我接管。”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个系统,我给它取名叫‘晨星’。我希望,它能像黑暗中最亮的那颗星一样,指引我们找到正确的方向。”
我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在了王建国的脸上。
他的脸色,已经从猪肝色,变成了死灰色。
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一刻,我没有感觉到复仇的快感。
我只是觉得,那颗在我心里熄灭了很久的星星,好像,又重新亮了起来。
而且,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亮。
接管团队的第一天,并不顺利。
王建国虽然表面上客客气气,一口一个“总监”,但背地里的小动作,就没停过。
我开会布置任务,他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来搪塞。
“哎呀,总监,这个方案是不是太激进了?我们部门人手不够,恐怕……”
“总监,这个技术我们以前没接触过,是不是先调研一下?万一出了问题,这个责任……”
他手下的几个老油条,也跟着附和。
整个会议室,充满了各种推诿和质疑。
新来的小周,气得脸都白了,好几次想站起来反驳,都被我用眼神按了下去。
我没有发火,也没有争辩。
我只是等他们都说完了,才慢悠悠地开口。
“人手不够是吗?”我看向王建国,“那你把你现在手上的‘启航’项目组的人,都调过来。”
王建国一愣:“那‘启航’怎么办?那可是公司今年的重点项目!”
“‘启航’已经没必要存在了。”我平静地说,“‘晨星’系统,会完全取代它。而且,会比它好一百倍。”
我的话,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湖面。
所有人都惊呆了。
王建国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启航”是他最大的政绩,是他往上爬的资本。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他这块垫脚石,给抽了。
“这……这不合规矩!‘启航’是公司立了项的!”他急了。
“现在,我就是规矩。”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李总授权我,全权负责数据中心项目。所有相关的人员和资源,我都有权调配。你有意见,可以去找李总。”
我把李总搬了出来。
王建国的气焰,一下子就蔫了。
他可以不服我,但他不敢得罪李总。
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不甘心地坐了回去,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至于技术问题,”我环视了一圈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大家不用担心。所有核心模块,都由我来负责。你们要做的,就是执行。我会给你们最详细的开发文档和技术支持。如果这样还做不好……”
我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那只能说明,你的能力,配不上这个岗位。”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那些刚才还在找各种借口的老油条们,一个个都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
我知道,光靠打压是不够的。
我需要建立自己的威信,更需要团结那些真正想做事的人。
散会后,我把小周叫到了办公室。
“哥,你刚才太帅了!”他一脸崇拜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给他倒了杯水。
“别叫哥了,以后叫我总监。”
他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我交给你一个任务,”我收起笑容,严肃起来,“你去把团队里每个人的技术背景、擅长的领域、以及之前做过的项目,都整理一份详细的报告给我。越详细越好。”
小周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用意。
“我懂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不,”我摇了摇头,“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我不是王建国,我不需要听话的奴才,我需要能打仗的兵。”
小周的眼睛亮了。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转身跑了出去,像个领了军令状的士兵。
看着他充满干劲的背影,我忽然觉得,这条路,或许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走。
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是以公司为家。
白天,我要跟王建国和他手下的那帮人斗智斗勇,推进项目进度。
晚上,我要一个人在办公室,研究小周给我的那份人员报告,然后根据每个人的特点,重新设计开发任务和团队架构。
我把原来王建国那种大锅饭式的管理模式,彻底打散。
我成立了几个并行的敏捷开发小组,每个小组负责一个独立的模块。
谁做得快,做得好,立刻就能在项目进度表上体现出来。
我还设立了明确的奖惩机制。
完成得好的小组,有项目奖金。拖后腿的,整个小组都要承担责任。
一开始,很多人不适应。
尤其是那些习惯了在王建国手下混日子的老油条。
他们开始阳奉阴违,消极怠工。
有个叫老刘的,是王建国的心腹,仗着自己是老员工,第一个跳出来跟我叫板。
他负责的那个模块,连续一个星期,进度都是零。
我把他叫到办公室。
“刘工,你的模块,为什么一点进展都没有?”我开门见山。
他靠在椅子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总监,这个技术难度太高了,我们组几个人研究了好几天,一点头绪都没有。”
“是吗?”我拉开抽屉,拿出了一份文件,扔在他面前。
“这是这个模块的核心算法和实现思路,我昨天晚上写的。你拿回去,让组里的人看一下。如果还有问题,随时可以来问我。”
老刘拿起那份文件,随便翻了翻。
他的表情,从不屑,慢慢变成了惊讶,最后是震惊。
那份文档里,不仅有详细的思路,甚至连关键代码的伪代码,我都写了出来。
可以说,是把饭喂到了他嘴边。
他再也没有任何借口。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拿着那份文件,半天说不出话来。
“刘工,”我看着他,语气很平静,“我不管你以前是怎么工作的。但在我的团队里,只有两种人:能解决问题的人,和制造问题的人。你自己选一个。”
他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拿着文件,灰溜溜地走了。
这件事,很快就在团队里传开了。
大家看我的眼神,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从一开始的怀疑和观望,慢慢多了一丝敬畏。
他们开始明白,这个新来的总监,不是个只会动嘴皮子的官僚。
他是真的懂技术,而且,是深不可测的那种懂。
团队的氛围,开始悄悄地发生变化。
抱怨和推诿少了,讨论和研究多了。
小周他们那几个年轻人,更是像打了鸡血一样,每天都干劲十足。
项目进度,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前推进。
当然,王建国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明着不行,他就来暗的。
他开始频繁地往总部跑,向他的老领导告我的状。
说我刚愎自用,不尊重老员工,搞得部门里怨声载道。
说我的方案太冒进,存在巨大的技术风险,可能会给公司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有一次,李总特地把我叫到总部去,问我这件事。
我没有为自己辩解。
我只是打开电脑,让她看了两样东西。
第一样,是“晨星”项目最新的进度表。
上面的进度条,已经完成了百分之四十,比原计划提前了整整半个月。
第二样,是团队成员最近一个月的加班统计。
除了老刘那几个人,其他人的平均加班时长,比以前王建国在的时候,翻了一倍。
而且,没有一个人提交加班申请。
都是自愿的。
李总看着那两份数据,久久没有说话。
最后,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许。
“干得不错。”她说,“有些人,只会把时间花在制造噪音上。而有些人,会把时间花在创造价值上。事实会证明,谁才是对的。”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放手去干,出了问题,我担着。”
有了李总的这句话,我心里最后的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消。
我回到公司,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晨星”的开发中。
那段时间,我感觉自己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不知疲倦。
白天,我带领团队攻克一个个技术难关。
晚上,我一个人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写下周的开发计划,优化系统的架构。
有时候,累得实在不行了,就在行军床上眯一会儿。
醒来的时候,常常是凌晨。
窗外,是和那天我完成“晨星”初版时,一模一样的夜色。
只是这一次,我不再感到孤独。
因为我知道,在我的身后,有一个团队,在和我并肩作战。
我的桌上,也多了一盆新的绿植。
是小周他们几个凑钱给我买的。
一盆生机勃勃的仙人掌。
他们说,希望我像仙人掌一样,坚韧,顽强,无所畏惧。
我看着那盆仙人掌,感觉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轻轻地触动了。
原来,被人信任和依赖的感觉,是这么的好。
项目进行到最关键的阶段,我们需要和一个重要的大客户进行系统对接测试。
这个客户,是公司今年最重要的战略合作伙伴。
这次测试的结果,直接关系到公司下半年的业绩。
所有人都很紧张。
王建国更是嗅到了机会。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如果测试出了问题,他就可以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头上,然后顺理成章地把他那个“启航”系统再搬出来,将功补过。
测试前一天,他破天荒地“好心”提醒我。
“总监啊,这次的客户可不是小角色,系统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啊。要不要,我把我这边‘启航’的备用方案也准备一下?以防万一嘛。”
他的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眼底,却闪着幸灾乐祸的光。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在做着他的春秋大梦。
“不用了。”我淡淡地说,“我的系统,不需要备胎。”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测试当天,客户方的技术团队,早早地就来到了我们的会议室。
带队的是一个看起来很精干的男人,姓陈,是对方的技术总监。
会议室里,气氛严肃得像要凝固。
我坐在主位上,身后是我的核心团队成员,小周他们几个,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王建国也来了,美其名曰“观摩学习”。
他坐在角落里,像一条等待捕食的毒蛇,眼神阴冷。
测试开始了。
我亲自操作,一步步地向客户演示“晨星”的各项功能。
从数据接入,到模型处理,再到结果输出。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非常顺畅。
客户方的技术人员,不时地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
陈总监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严肃,慢慢变得缓和。
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最后一项,压力测试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当并发请求量达到一个峰值的时候,系统后台,突然弹出了一个鲜红的错误警告。
紧接着,整个系统的前端界面,卡住了。
屏幕上,只有一个不停旋转的加载图标。
会议室里,瞬间一片死寂。
小周他们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也猛地沉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
所有的单元测试和集成测试,我们都做过无数遍了,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问题。
“怎么回事?”陈总监皱起了眉头,语气变得有些不悦。
“陈总,您别急,可能是网络波动,我马上处理。”我一边安抚客户,一边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查看后台日志。
日志里,密密麻麻地滚动着错误代码。
我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这不是网络问题。
是底层数据源,出了问题。
有一个核心的数据库,连接被异常中断了。
而那个数据库,是公司的老系统,一直由王建国手下的一个团队在维护。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角落里的王建国。
他正低着头,假装在看手机。
但他的嘴角,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的冷笑。
那一瞬间,我什么都明白了。
是他。
一定是他搞的鬼。
他算准了我在测试的时候,会调用这个老数据库。
所以,他提前在里面埋了雷。
好狠的手段。
这是要把我,往死里整。
“怎么样了?”陈总监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陈总,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的一个底层数据源,好像出了点故障,需要一点时间来排查。”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
“故障?”王建国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
他站了起来,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
“哎呀,我就说嘛,新系统风险太高了!这么重要的测试,怎么能这么草率呢?这要是影响了和客户的合作,这个责任谁来负?”
他一边说,一边向我投来挑衅的目光。
那意思很明显:你完蛋了。
会议室里,开始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我的团队成员们,一个个都低着头,脸色灰败。
客户方的几个人,也开始收拾东西,似乎准备要走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我感觉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心血,就要在今天,毁于一旦了吗?
我不甘心。
我绝不甘心!
就在这时,我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像一道闪电,划破了黑暗。
我记得,在我最初设计“晨星”的时候,为了防止类似的数据源风险,我曾经设计过一个备用的数据灾备方案。
那个方案,用的是一套完全独立的数据缓存机制,可以绕过老数据库,直接从数据仓库的镜像里,获取所需的数据。
只是后来,因为项目进度紧张,而且王建国一直保证老数据库很稳定,这个备用方案,就被我暂时搁置了。
但是,相关的接口和代码,我还保留着!
死马当活马医!
我深吸一口气,重新坐直了身体。
“陈总,”我看向已经站起身的陈总监,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一个自信的笑容,“请再给我十分钟。十分钟,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陈总监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十分钟?”
“对,十分钟。”我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重新坐了下来。
“好,我就再等你十分钟。”
我立刻转过身,对身后已经快要哭出来的小周说:“小周,马上,把系统的数据源,切换到B计划!”
小周愣住了:“B计划?我们……我们有B计划吗?”
“有!”我把我的笔记本电脑推到他面前,“代码在这里,马上执行!”
小周看着屏幕上那段他从未见过的代码,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但更多的是信任。
他没有再问,立刻坐下来,双手在键盘上飞舞起来。
整个会议室,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身上。
空气紧张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只有键盘的敲击声,清脆而急促。
王建国的脸上,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他根本不相信,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扭转乾坤。
他等着看我最后的笑话。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小周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怎么样了?”我忍不住问。
“哥……不,总监,备用数据接口……好像有点问题,一直连不上!”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怎么会?
我明明记得,那个接口是通的。
难道……
我脑中灵光一闪,立刻想到了一个可能。
“快,查一下防火墙的策略!是不是有人动了端口的访问权限!”
小周恍然大悟,立刻切换到服务器后台。
几秒钟后,他抬起头,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总监!你……你怎么知道?备用数据仓库的端口,真的被禁用了!禁用时间是……是今天早上九点!”
今天早上九点!
正是我们开始测试的时间!
我猛地回头,死死地盯住王建国。
他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和恐惧。
是他!
这个混蛋,他不仅埋了雷,还把我的退路,也给堵死了!
他这是要置我于死地!
“还有两分钟。”陈总监的声音,冷冷地响了起来。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
愤怒,不甘,绝望……
各种情绪,像潮水一样,要把我淹没。
怎么办?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不。
一定还有办法。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大脑飞速地运转。
防火墙……端口……权限……
等等!
权限!
我忽然想起来,当初李总给我开的,是总部的最高管理员权限!
这个权限,可以绕过分公司的所有防火墙策略!
“小周!”我大喊一声,“用我的账号,登录堡垒机,直接修改防火墙规则!快!”
小周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立刻开始操作。
“还有一分钟!”
倒计时,像催命的符咒。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好了!”小周忽然喊了一声。
几乎在同时,大屏幕上,那个旋转了将近十分钟的加载图标,消失了。
取而代 Phones,是一个全新的,充满了各种数据图表的界面。
系统,恢复了!
而且,因为绕过了老旧的数据库,直接从优化过的数据仓库取数,系统的响应速度,比之前快了不止一倍!
整个会议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
我的团队成员们,一个个都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激动得满脸通红。
他们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难以言喻的崇拜。
客户方的陈总监,也站了起来。
他走到大屏幕前,仔细地看着上面流畅运行的数据,脸上,露出了由衷的,赞叹的表情。
他转过身,向我伸出了手。
“总监,你们的‘晨星’系统,非常出色。尤其是你刚才处理突发状况的能力,让我印象深刻。我宣布,这次的测试,完美通过!”
我握住他的手,感觉像是握住了一块滚烫的烙铁。
“谢谢陈总的信任。”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掌声,雷鸣般地响了起来。
在这片掌声中,我缓缓地转过身,看向那个角落。
王建国,像一尊石化的雕像,僵在那里。
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
他知道,他完了。
彻彻底底地,完了。
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没有骂他,也没有嘲笑他。
我只是很平静地,问了他一个问题。
“王建国,现在,你觉得,是谁的系统,更需要一个备胎?”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眼中的我,一定像个魔鬼。
可他不知道,我只是拿回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测试成功后,公司和客户的合作,顺利签了下来。
“晨星”系统,也正式成为了公司未来的核心数据平台。
而王建国,等待他的,是一场严厉的内部调查。
他恶意破坏公司项目,造成重大风险,这种行为,已经触及了公司的底线。
调查结果出来得很快。
王建国被直接开除,并且,公司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
他走的那天,是我亲自送他到电梯口的。
和当初我离开时一样,他也抱着一个纸箱。
只是,他的箱子里,东西比我多得多。
那些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奖杯,证书,此刻都像一堆废铁,被他胡乱地塞在里面。
他的背,佝偻着,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王经理,不见了。
电梯口,只有我们两个人。
气氛很尴尬。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他忽然开口,声音嘶哑。
“知道什么?”
“知道我会在数据库里动手脚。”
我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只是习惯了,凡事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我看着他,很认真地说:“王建国,你最大的问题,不是技术不行,也不是人品太差。而是你太傲慢了。”
“你总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可以任你拿捏。你总以为自己很高明,可以玩弄权术于股掌之上。但你忘了,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行为,就是把别人当傻子。”
他沉默了。
电梯来了,门缓缓打开。
他抱着箱子,走了进去。
就在电梯门快要合上的那一刻,他忽然抬起头,看着我。
眼神里,没有了怨恨,也没有了不甘。
只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和落寞。
“那盆绿萝……”他说,“后来,死了。”
我愣了一下。
电t梯门,缓缓合上。
把他最后的身影,彻底隔绝。
我站在原地,站了很久。
心里,五味杂陈。
我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打败一个对手,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少快感。
我只是觉得,有点累。
我回到办公室,那间曾经属于他的办公室。
窗明几净,视野开阔。
我走到窗边,俯瞰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手机响了,是李总打来的。
“王建国的事情,处理完了。”她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
“分公司的负责人,暂时空缺了。我跟董事会提议,由你来接任。他们都同意了。”
我握着手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一个被裁掉的“老实人”,到分公司的负责人。
这一切,像做梦一样。
“怎么?没信心?”李总问。
“不是。”我深吸一口气,“我只是在想,我能做好吗?”
电话那头,李总笑了。
“你忘了你给你的系统,取的是什么名字了吗?”
我愣住了。
“晨星。”她说,“黑夜过去,就是黎明。你就是那颗,划破黑暗的星星。”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
夕阳西下,城市的边缘,被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天边,一颗很亮的星星,已经悄悄地探出了头。
是启明星。
也是晨星。
我的手机又响了,是小周发来的微信。
一张照片。
是团队所有人的合影。
他们簇拥在我那盆仙人掌旁边,每个人都笑得特别灿烂。
照片下面,有一行字:
“老大,庆功宴,就等你了!”
我看着那张照片,看着那些年轻而真诚的笑脸。
忽然间,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消。
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而强大的力量,填得满满的。
我笑了。
发自内心的,笑了。
我回复了两个字:
“收到。”
然后,我关上电脑,拿起外套,大步地走出了办公室。
我知道,属于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次,我不再是孤军奋战。
我的身后,有星辰,也有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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