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你记不记得娶我时,曾向天起誓,负心之人,将吞一千根银针。”
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夫君的表妹第六次妄图毁我清白后,他提出了让她做平妻。
“她总是这么闹腾也不是个办法,无非就是想嫁给我罢了。”
我平静问:“她迷晕我,找外男,毁我名声,你都不追究吗?”
他默了下,叹气。
“你最后到底没什么事,她都未得逞不是吗?”
“你是个明事理的,莫和她这种小孩子气的人一般见识。”
我提醒他:
“那你记不记得娶我时,曾向天起誓,负心之人,将吞一千根银针。”
他无语:
“此一时,彼一时,阿芙,我是为了让她别再欺负你。”
“娶了她,你也还是我的妻。”
“这不算负心。”
是吗?
可在我这儿算。
于是,当天晚上,他在包子里吃到了第一根绣花针。
1
饭堂之内,气氛凝滞,安静得落针可闻。
沈阔手捂着被扎出血的嘴角,满脸不可置信,先瞧了瞧那包子里的针,旋即又将目光投向我。
“阿芙,你……你放的这针?”
我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咽下口中饭菜,淡淡道:
“夫君此言差矣,这包子既非我所包,亦非我所蒸,更不是我亲手端上桌来,怎就断定是我放的针?”
坐在对面的陈淑儿一听,顿时急了,柳眉倒竖,尖声道:
“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这包子可是我给表哥亲手包的,也是我亲自蒸的,可我怎会往里放绣花针?
“定是你心怀不轨,故意挑拨我与表哥的关系,想方设法放进去的!
“表哥!你可一定要信我啊!淑儿怎会做出这般伤害你的事?!”
我闻言,“啪”地一声放下手中筷子,冷冷道:
“你说你不会伤害他,那我身为他的妻,又为何要伤害他?难不成我是疯魔了不成?”
陈淑儿愣了一下,随即如弱柳扶风般扑进沈阔怀里,哭哭啼啼道:
“表哥,她好可怕啊!你看她那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
她在沈阔怀里一边抽泣,一边继续说道:
“她平日里就总说,若是表哥你负心于她,便要你吞下一千根银针,此次定是她想借放针之事吓唬表哥你!”
沈母眉头紧皱,也将目光转向我,厉声道:
“你如此善妒,成何体统?!
“京中男儿,哪个不是三妻四妾?阔儿如今在朝中颇得圣上青睐,你再看看,像他这般身份地位的,家中却只有一个妻,连个妾都没有,这像话吗?
“你虽出身乡野,从小没有母亲在旁悉心教养,但既已嫁入我们沈家,就要守沈家的规矩。
“善妒也就罢了,竟还敢嫁祸他人,我们沈家可容不下你这般无理的媳妇。”
我神色平静如水,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缓缓道:
“若是沈家容不下我,那便和离罢了。”
陈淑儿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希望一般。
沈母却愣住了,沈阔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去。
沈母气得手指着我,大声道:
“你倒是看看你娶回来的这媳妇,被你惯得哪里还有一点规矩?!动不动就说和离,这是哪家的规矩?简直不成体统!”
“够了。”沈阔放下手中碗筷,沉声道。
“饭桌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像什么话?”
我静静地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想当年,他在官场还未如此得势,官场浸润多年,如今这发起官威来,倒是有模有样。
再也不是那个上朝前一晚,还缠着我说紧张,早上抱着我不肯走的少年郎了。
“你们两人都出去罚站。”沈阔冷冷道。
2
我与陈淑儿在檐下静立未久,便见沈阔神色匆匆地迈出门来。
他面色冷峻,开口言道:“休妻之事,休要再提。平妻之事,已然定下,往后莫要再为此等琐事争执不休。”
陈淑儿闻声,忙不迭应道:“是,表哥。”言罢,她得意地瞟了我一眼,那眼神中满是挑衅。
沈阔目光落在我身上,道:“阿芙,你随我来。”
话虽是对我所说,他却已率先抬步,走在前头。
我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恍惚间,竟忆不起上一次他挽着我的手,与我并肩漫步,是何时的事了。
陈淑儿见我失神,目露嗤笑,道:“宋芙,你也莫要不甘心。”
“若非表哥家当年突遭变故,这正妻之位,本就轮不到你。便是让你为妾,亦是抬举了你。”
“表哥已对你仁至义尽,我尚且未计较与你同为平妻,你还有何可计较之处?”
“要怪,便怪你自己没个好出身吧。”
好出身么?
我微微摇头,心中暗道:我确实没有这般显赫的出身。
可沈家从落魄至如今风光无限,甚至能娶平妻,这其中皆是因我所赐。
我能给予的,自然也能收回。
我与沈阔一同回到房中。
他轻叹一声,道:“不论那针是否为你所放,你与我成婚五载,一向行事稳重,怎的如今也开始不懂事了?”
“她不是已然来与你道歉了么?”
“你便非得将这府中搅得鸡犬不宁么?”
道歉?我闹?
我抬头,直视他的双眼,道:“沈阔,你可曾想过,若那晚我出事了呢?若我未能及时醒来,真被那几个乞丐轻薄,我又当如何自处?”
他将目光转向一旁,似是不愿直面我的问题。
“我不是已然训斥过她了么?”
“你瞧,你不也安然无恙么?”
“你六次都未曾出事,可见她不过是闹着玩罢了,并非真心要害你,你又何必如此揪着不放?”
我面无表情,听他言罢,冷声道:“沈阔,我不同意平妻之事,实则是为你好。”
他闻言,气急败坏道:“宋芙,你便非得与我对着干么?”
“你未有子嗣,娘一直对此颇有微词。让她进门,替咱们生个孩子,你也免得受那生育之苦,这又有何不好?”
我淡声回应:“那是你与她的孩子,并非咱们的孩子。”
他愣了一下,随即叹道:“我的孩子不就是你的孩子么?”
他复又叹气一声,道:“这样吧,我向你保证,她就只是平妻而已,府中中馈仍由你掌管,家里大小事务也依旧归你管,如此可行?”
我淡声问道:“若是做不到呢?”
“做不到,做不到就……”他支支吾吾,似是未想好应对之词。
“不好了,大人!表小姐突然肚子疼得厉害,哭着喊着要见您……”
忽地,下人在外“咣咣”拍门,声音急切。
沈阔一听,顿时焦急起来,神色慌张。
曾几何时,我只是轻轻咳嗽一声,他亦会露出这般担忧的表情。
如今看来,曾经深爱的男人,终究是变心了。
“你看,她一日不嫁进来,便一日不得安宁。”他脸上满是焦急,嘴上却还在找着借口,“阿芙,我去看看她,省得他们一遍遍来吵你。”
我猛然拉住他的衣袖,道:“你刚才说,做不到如何?”我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如何?”他愣了一下,随即急匆匆敷衍我道,“做不到就随你怎么样都可以。”
言罢,他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怎么样就都可以啊。
既然如此。
那便让沈家家业从此衰败,永无回头之日吧。
3
沈阔迈着决绝的步伐走了。
瞧那架势,大概今晚是绝不会回来了。
他与陈淑儿早有夫妻之实,如今这般急着将她迎进门,原是那陈淑儿已有孕在身。
只是他们三人皆自以为是地以为,将此事瞒得我严严实实。
沈阔前脚刚走,沈母后脚便来了。
她一进来,便板着一张脸,冷冷地喝道:“给我跪下!”
我微微扬起下巴,不卑不亢地问道:“媳妇不知何错之有,为何要跪?”
沈母见我不跪,顿时气得脸色铁青,抬手便摔了一个杯子。
那杯子堪堪擦过我的额头,瞬间破了皮。
我下意识地用手指点了下伤口,指尖染上一抹殷红。
沈母冷哼一声,说道:“阿芙,人要有些自知之明。”
“你当年不过是一个村妇,粗鄙不堪,本就配不上我沈家这样的高门大户。”
“是我儿心善,救了你一命,又将你接到京城,还让你嫁了进来,给了你这等荣华富贵。”
“之后我儿高中状元,入朝堂为官,家业日益兴旺,整个京城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儿郎。”
“人人都说你命好,像你这样的出身,本就该为妾或者嫁给一个农户做妻,天天过着清贫的日子。”
“现在你倒好,成为了这高门大院的主母,你该夜里偷着乐才是,而不是天天因为平妻之事与他闹个不停。”
“你自己说,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是吗?
我轻轻一笑,说道:“娘你如今舒坦日子过久了,也许也忘记了一些事。”
“沈父生前得罪了多少人,当年遇到我的沈阔,被奸人害得连科举都参加不了,只剩你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甚至您病了都买不起药,连个像样的郎中都请不起。”
“要不然,他堂堂沈家公子,又怎会独自一人上山采药,从而遇到我呢?”
沈母脸色一滞,随即又立马强词夺理道:“那又如何,平地起高楼,才是我儿厉害,这才能证明我儿的本事。”
“是吗?”我依旧笑着,说道:“可遇到我之前的沈阔也一样厉害,怎么就事事不顺呢?怎么就被奸人害得参加不了科举,连您病了都无钱医治呢?”
她神色一下子不自然起来,眼神闪烁,似乎在极力回避这个问题。
她当然不会忘,当年整条街的人都说我是沈阔的福星,是沈家的福星。
因为自从娶了我,沈家就开始万事顺利,沈阔的仕途也一路平坦,甚至连沈母的病都奇迹般地恢复。
我缓缓说道:“什么福星……不过是人们瞎传罢了,你还当真了?”
“也就是你这种乡野出身的,才会把这种名号真安自己身上。”
“你要真是福星……怎么连个一儿半女都诞不下?不能为我沈家开枝散叶,还算什么福星?”
她又忘了,当年我为她寻得千年人参续命时,她明明泪眼婆娑地和我说,我是沈家的福星,是她的救命恩人。
我冷冷地看着她,说道:“你受了沈家的好,就要有良心。”
“况且你再反对,淑儿也是要进门的,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你给我安分守己,莫要再闹,否则就算阔儿可怜你,我日后也不会纵你胡闹!”
她放下狠话,那模样,仿佛我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
真好笑。
我救了她,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衣不解带地照顾她,生怕她有个闪失。
如今,她却红光满面地让我有良心。
呵。
良心这种东西,我还真没有。
毕竟严格来说,我连人都不算。
她正要继续发难,门外婆子急匆匆地跑来,气喘吁吁地报道:“老夫人老夫人!”
“京郊福运娘娘像那里,咱们的人已经快排到了,老夫人您快去拜吧,据说可灵验了。”
沈母一脸惊喜,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真的?!”
“快!快备马车!”
她快步出门,走到门口,又回头冷冷地看我一眼。
那眼神,仿佛要将我刺穿。
“对了,你今夜不许睡,给我把女德抄十遍,好好学学什么是妇道!”
4
沈母离去之后,我的丫鬟小桃周身竟有黑气缓缓蔓延开来,恰似夜中墨色雾气。
小桃满脸愤懑,气道:“真真不要脸至极!她一边肆意辱骂姐姐,一边又跑去拜姐姐的泥身,这般行径,也不怕遭了报应!”
沈母此次所求乃是长寿之福,可她既已伤了我,这长寿之愿,便注定难以达成。
遥想当年,她已然药石罔效,命悬一线,彼时救她的并非那株所谓灵药人参,实则是我分与她的一丝气血,才让她苟延残喘至今。
而适才,她竟出手打伤我,生生破了我们之间的羁绊,自此之后,她便再也无法享有我的气血滋养了。
我抬手,将眼角的伤口轻轻抹平,而后悠悠摇起折扇,笑道:“小桃,且收收你那满身鬼气,若是此时有人朝这边看过来,怕是要以为这房子着火冒黑烟了呢。”
小桃满脸不满,嘟囔道:“这一家子,就没一个好东西,姐姐为何还不将他们都杀了,以泄心头之恨?”
我神色淡然,不紧不慢道:“我也想啊,可我近日不是在做善业嘛,这般杀戮之事,终究是不太好啊。”
小桃恹恹地耷拉着脑袋,说道:“1000 根银针我都备好了,就等着派上用场呢,结果才用了一根,真是憋屈。”
她还小,做厉鬼的时间尚短,免不了杀气过重,这副模样,倒和我刚做鬼时一般无二。
我笑了笑,轻声安抚她:“放心,总有用到的时候,且耐心等着便是。”
和我结过誓的人,若是违反了誓言,那便一定会得到和所发誓言一样的结果,这便是我们这类厉鬼所享有的天地规则,谁也逃不过。
陈淑儿那些小伎俩,其实从来都伤不了我分毫,我几次三番容忍,不过是念着当年与沈阔的那点旧情罢了。
当年,我于山中偶遇下山的沈阔,彼时,我正被村中恶霸强行抢亲。
那时,我其实也觉一个人有些无聊,正好这恶霸撞上门来,我便干脆陪他演了这一出戏。
即便沈阔不来救我,那恶霸也离死不远,可他一个柔弱书生,偏偏要逞这英雄,前来相救。
他以一当十,拼了半条命,被打得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却仍死死挡在我身前。
我见状,也觉没了兴致,便趁他昏迷之际,将那恶霸一伙收拾了个干干净净。
他其实根本救不下我。
可他却这般不自量力地前来救我。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傻的人。
后来一个月,沈阔便在我的小院养伤。
一日,他问起我的家人。
我闻言,眼眶一红,滴下两滴眼泪,哽咽道:“我没有家人了。”
十岁那年,我还不是厉鬼,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那一日,娘和哥哥带着我出门,走山路时,因着下雨路滑,三人不慎跌落悬崖。
在崖底,我拼命寻觅吃食和草药,给摔断腿的哥哥治伤,给娘喂饭,只盼着他们能活下来。
可在我睡着后,两人却用我给他们找来吃食和草药的刀,割下了我的肉。
原来他们带我出去,本就是为了卖掉我,给哥哥换娶老婆的钱。
我被哥哥死死按着,在哭喊声中被娘一刀刀割下肉。
娘眼中含泪,说道:“对不起阿芙,若有下辈子,我们一定还你。”
几天之后,他们靠吃我的肉活了下来,被人救了上去。
而我却被留在了深潭之中。
他们甚至编了一套说辞,说是我滑落崖底不知所踪,他们二人想下来救我,才跟着跌落。
也许是老天怜悯,也许是命不该绝。
那晚明月高悬,潭底灵气涌动,我身怀巨大怨念,竟重生了。
我依旧是人的形态,可本质,却已是一只厉鬼。
我回到了家,欣赏着父母兄长惊惧至极的表情,心中并无半分怜悯。
一天后,村长接到我的求助,带着人去崖底寻人,发现了三人的白骨。
誓言应验,我的下辈子来了,他们还了。
从那以后,我便独自生活了。
我本没想留沈阔很长时间,只当他是过客。
可他伤好了,却还总是来。
今日给我带桂花糕,明日给我带药草,后日给我带着冬日要用的碳,这般殷勤,倒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让他别来了,可他却一脸担忧道:“不放心你一个弱女子在此。”
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他打动的呢?
兴许是村长来游说我嫁给他小儿子做妾,我不同意,他竟给我下药,想生米煮成熟饭。
我正想弄死他呢,沈阔又来了。
他冲进来救我,被打断了好多根肋骨,却仍脱下自己的外衫,小心翼翼地罩在我身上,宛如珍宝一般抱起我。
他真的好傻啊。
他说让我和他回京城。
“阿芙,你没有家人,我来做你的家人吧。”
“做我的娘子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我想了许久许久。
我并不相信人心。
5
可偏生因着他那份旁人眼中的“傻”,我竟生出一股冲动,想试着对他好。
于是,我凝视着他的眼眸,轻声问道:“你能发个誓吗?”
那晚,月色如水,他缓缓举起手,对着那轮皎洁明月,郑重其事地许下了誓言。
自那之后,我便与他携手,共结连理,一同踏入京城这片繁华之地。
那些曾欺负沈家的人,皆被我一一料理。
我冷声道:“不让他科举之人,该罢官!”于是,那些人便丢了乌纱帽。
我又道:“他父亲的冤案,该昭雪!”于是,真相大白,沉冤得雪。
“欺负过他的人,都该还回去!”于是,那些人皆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我将沈家被夺的铺子、庄子一一赎回,还寻得良医,治好了他的母亲。
至于成为那福运娘娘,我并非出于什么慈悲之心,只是,我想与他生个孩子。
可我这厉鬼之身,如何能生育?唯有不断积攒善业,方有一线希望。
京中瘟疫肆虐,我暗中调配药材,救治病患。
流寇横行,我夜半时分,悄悄出手,护一方平安。
五年来,他沉沉睡去之时,我便一个个处理那些祸事。
好事做多了,名声自然传开。
人们不知我究竟是谁,便在京郊为我塑了个泥身像,还给我起了个名儿,唤作福运娘娘。
我这厉鬼的力量,本该用于杀戮,可我却用来救人。
这,无疑是违反了天地规则。
反噬与透支,让我天天吐血不止,可善业的积累,却是那般缓慢。
我好累啊,浑身都好疼。
但想到可以给他添个孩儿,我便从未觉得有何不值得。
可未曾料到,在我善业即将达成,我们即将迎来一个天赐的孩子时,陈淑儿出现了。
她是沈阔的前未婚妻。
当年沈家落败,先毁掉和沈阔婚约的,明明是她。
可如今,她却哭哭啼啼地跑来,说自己当年是身不由己。
我冷冷地看着她,心中并无半分怜悯,并不愿意留下她。
可沈阔却心生怜悯,道:“她如今这般可怜,便留下她吧。”
沈母也附和道:“是啊,她也挺可怜的,便让她在家中住下吧。”
他们一面指责我心胸狭隘,不能容人,一面却欢欢喜喜地让陈淑儿住了下来。
事到如今,我早已不再想与沈阔有孩子。
但听说善业累计万件,便可得一道天赐仙光。
由厉鬼成仙,谈何容易?
我确实开始是因私欲而做善事,但我也不愿放弃这样好的成仙机会。
毕竟,做了这么多善事,这是我应得的。
而在我忙着做善业的时候,陈淑儿已经被娶进了门。
他们成亲那晚,我去解决了京郊的一群流寇。
只是未曾料到,半路遇到个别的厉鬼,想截胡我的善业。
我一个不高兴,便和他打了起来。
只是这鬼鸡贼得很,趁我分神之际,就冲过去帮了好几个受伤的人,截了我一半的善业。
我耿耿于怀了一晚,第二天脸色都不大好看。
一大早,沈母又三番五次地唤我去前厅,说有要事相商。
我到门口时,就听到陈淑儿在里面又哭又闹。
“娘,我都入门了,可却连中馈权都没有,连下人都笑我,这平妻做的,还不如妾呢!”
“子凭母贵,这也是夫君的第一个孩子,自己的娘在府里被人看轻,以后这孩儿生下来可如何自处啊?”
“若是如此,还不如就不要生了啊!”
沈母急得直跺脚,一边拉扯她一边咳个不停:“咳咳……你莫哭啊,先坐下,我给你做主……”
看到我,她咳得更甚,颤着手指着我:“你你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中馈给了淑儿!”
“子嗣为大,若因你让孩子出了事,我定不饶你!”
这时,沈阔也来了。
“这是在干什么?”他沉声问道。
沈母闭了嘴,陈淑儿则扑到他怀里哭个不停:“人家都说,我嫁进来,连库房钥匙都没见过,就像个外室……”
沈阔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道:“就这?”
他看向我,大约是如今陈淑儿有孕之事也不用继续遮掩,他心有愧疚,于是道:“阿芙管了这么久,你又有孕在身,也没经验,就让阿芙继续管着吧。”
“我如何没经验了?!”陈淑儿抬头,不服气地道,“我自小就跟着我娘学管家!她会的,我都会!”
沈母也道:“阔儿你这话说的不对,淑儿是世家出身,哪个世家女不是小小年纪就精通家中这些事?”
陈淑儿推开沈阔,哭喊道:“我肚子里可是福运娘娘赐的孩子!这孩子受不得委屈!你们沈家要我受委屈,我就到福运娘娘那里说理去!”
我闻言,心中暗道:?
婚前苟且得来的孩子?
还我赐的?真是荒谬至极!
6
我满心疑惑,脱口而出:“我怎会知晓?竟还寻我来理论?”
“这世道,怎的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碰瓷我了?”我心中愤懑,不由出声。
“好好好,不委屈不委屈。”沈母赶忙出言安抚,顺带狠狠白了我一眼,催促道,“你且速速将那钥匙拿出来!”
“阔儿!你可莫要忘了,淑儿亦是你的妻!一碗水端平了,这家里方能和睦!”沈母语重心长,目光在沈阔身上停留。
言罢,我们三人,目光齐齐投向了沈阔。
半晌,只见他抬脚,缓缓朝我走来。
“阿芙,她腹中怀有身孕。”沈阔面色微沉,缓缓开口。
“她自幼被宠溺坏了,行事难免不懂事。如今,她想要那管家之权,你便让让她,给她便是。”沈阔试图劝解我。
“如此,我定不会让你受委屈。你们二人,一人管一年,可好?”沈阔目光中带着几分期待。
我静静地凝视着他与沈母,心中五味杂陈。
“我初来沈家之时,铺子、庄子、田地,一无所有。是我,从恶霸手中夺回了被抢的田地,赎回了铺子,买回了庄子。如今,你们仅凭她有身孕、她不懂事,便要我交出管家之权?”我声音微颤,质问道。
“如此说来,在你们沈家,竟是谁不懂事谁有理?”我目光如炬,直视沈阔。
“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沈母眼睛一瞪,怒道,“那日我便与你说过了,我们沈家能走到今日,全赖我儿成了状元,为他爹昭雪,得陛下器重。怎就成了你一个妇人的功劳了?”
我轻笑一声,反问道:“如此说来,你们的意思是,不论何人管家,沈家皆能有今日之辉煌,是吧?”
沈母神色一凛,道:“那是自然。”
陈淑儿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你莫要吓唬人,我们世家女自幼便学管家,最擅长的便是这个!”
我转头看向沈阔,目光坚定。
“你也如此认为?”我声音平静,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轻叹一声,道:“阿芙,你付出的诸多,我都知晓。但淑儿,也未必就管不好家。”
“你可还记得那晚所发的誓言?”我轻声问道,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凉。
我真是好心,竟还想着提醒他。
可他,似乎早已忘却。
“什么誓言?”他面露疑惑,问道。
“没什么。”我淡淡一笑,心中那份好心,也渐渐消散。
我起身,目光坚定。
“说起来,我管的,也不过是沈家的东西。”我声音平静,却带着几分决绝。
“一切,便听夫君做主罢。”我福了福身,转身欲走。
沈阔闻言,长舒了一口气,似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亲昵地拉起我的手,笑道:“我就知道,你最懂事。今晚,我去你那里……”
“哎呀夫君,我肚子,好像有些疼呢……”陈淑儿突然捂着肚子,面色痛苦。
握着我的手再次骤然松开,我心中一紧。
“怎么了?怎的疼了?”沈阔匆匆过去,小心翼翼地扶住陈淑儿,眼中满是关切。
她柔弱地倒在他怀中,嘤嘤哭泣:“呜呜呜好累……”
“让你闹,满意了?”他皱着眉,语气却带着几分宠溺,“我扶你回房。”
“好……”陈淑儿柔声应道,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走出院子,陈淑儿转头看了眼我,突然又故意贴向沈阔耳语,声音娇嗔。
“胡闹。”他沉声说道,“这在外面。”
“我就要嘛……”她撒娇道,声音婉转。
沈阔妥协了,在她面颊下,落下一个吻。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顺便对我扬起挑衅的笑容。
可下一瞬,沈阔突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也不知道是谁乱扔在地上的绣花针,直挺挺插在那里,就这样刺到了他嘴里。
地上出现的绣花针,自然赖不到我头上。
这只是意外罢了。
后面的日子,沈阔兴许觉得对不住我,几次提出要在我房中过夜。
都被我以各种理由打发了。
我依旧兢兢业业做着善业,又遇到过那个不要脸的厉鬼几次。
他甚至还舔着脸想和我求取经验起来。
“你是如何一天做那么多善业的,吐血不难受吗?”他好奇地问道。
我面无表情,淡淡道:“忍着。”
他又问:“每次反噬浑身都好疼啊,厉鬼能升仙的少,听说就是没人能受得了这份疼,你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诀?”
我依旧面无表情,道:“忍着。”
他惊叹道:“你好能忍啊!”
而善业离完成越近,就像在逗我一般,每次做完好事后,所积累的善业越来越少。
有种总是快要到了,却总是到不了的感觉。
那个不要脸的厉鬼和我分析,说这可能是仙道之路对我们厉鬼的歧视。
“骗我们做善业,又不让我们成仙。”他愤愤不平道。
我心情本就不好,而沈母和沈阔又来烦我。
“有事?”我去了前厅,神色冷淡。
沈母一说话就咳,我听说,她已经吃了许久的药不见好。
“咳咳……今日唤你来,是想问问,你当初交给淑儿的账本,可有做过什么手脚?”沈母目光锐利,直视我。
我淡然地吹了吹茶叶沫,神色平静如水。
7
“当日,夫君那番话刚落,命我交出中馈之权,我片刻未耽,即刻便将所有相关之物尽数送了过去。”我轻抚衣袖,缓缓而言,“账本、钥匙,皆由陈淑儿亲自查验,家丁、管家,还有几个铺子的管事,当时皆在场见证。”
“不是自幼便学习管家之事吗?”我挑眉看向陈淑儿,“账本之上,可有做过手脚,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陈淑儿闻言,立刻跳将起来,叫嚷道:“你莫要在此阴阳怪气!你掌家多年,其中猫腻,自然只有你知晓。定是你与那些铺子管事勾结,故意陷害于我!”
我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道:“怎么?是丢了东西吗?”
沈阔沉默片刻,目光在陈淑儿身上停留了一瞬,缓缓开口:“南山那座庄子,淑儿前去查看时,有人欺她不知情,谎称地契有问题,结果她竟被那人哄骗,替换了假地契。如今,咱们家的地,少了大半。”
陈淑儿闻言,眼泪汪汪,委屈道:“我,我也不知那人是骗子……我又未曾见过庄子的管事,哪知一去便遇到了坏人,这也不能全怪我吧……”
沈阔默了默,继续说道:“另外几个铺子,这个月应收的账,竟是一分未收回来。加之货品积压,还出了好几笔亏损之事。”
“几个铺子又接连遭遇半夜偷盗,损失惨重。”
“家中……前日也出了内贼,盗了库房钥匙,连陛下赏赐的夜明珠,都被偷走了。其他丢失之物,尚在清点之中。”
我闻言,故作惊讶:“这么多巧合吗?会不会是内贼所为?有人趁着管家之便,中饱私囊?”
陈淑儿立刻跳将起来,怒指我道:“你别在此污蔑人!谁,谁中饱私囊了!”
我心情着实不佳,若真如那厉鬼所言,天赐仙光不过是谎言,那我成仙无望,倒不如杀几个解解闷。
故而我幽幽地看着她,道:“哦,你没中饱私囊,可敢拿腹中孩儿发誓?”
她闻言,愣住。
沈阔和沈母皆看向了她。
她刚掌家不久,自然是替自己寻过不少好处的,更是将铺子的掌事都换成了自己人,将铺子的好东西都优先给了自己。
卖不出去积压的货物,我自然也出了不少力,但她四处徇私,亦是功不可没。
可她若不敢起誓,便只会坐实了她中饱私囊之事。
“不,不就是发誓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当然敢起誓,若我中饱私囊过,就生不下这个孩子!”她还真是豁出去了。
她又看向我,挑衅道:“那你也得发誓,若你做了手脚,就以后再也生不了孩子。”
我淡淡一笑,道:“好啊。”
“够了!”沈阔厉声喝道。
他看向陈淑儿,眼中满是不悦:“就算没有中饱私囊,你没管好家就是没管好,还在这里闹起来了?连库房钥匙都能随便放,丢的东西现在都没数清!”
“你居然也骂我!”陈淑儿一下就哭了起来,“我又怀着孕又管家,身体难受疏忽了一下而已啊,你不说我辛苦,你还骂我,那这家我不管行了吧!”
她哭着就跑了出去。
可沈阔和沈母这次却都没有追。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沈阔转向我,语气温和道:“阿芙,我和娘仔细想过了。淑儿怀着孕,确实不应在这时候,将中馈权交予她。她并无精力将事事都做好。”
他将账本和钥匙递过来,诚恳道:“还是你继续管家吧。”
沈母也赶紧附和道:“亏空这么大,我晚上的燕窝品质都差了。阿芙你可得用心,尽早都给补齐了,把这家给管好了啊。”
我呵呵两声,道:“我为什么要管?”
沈阔的手滞在半空,愣住。
沈母也愣住了,道:“你身为主母,管中馈不是分内之事吗?”
我懒洋洋地靠后,道:“当时明明说好了,一人一年。这一年还有十一个月呢,十一个月后再给我吧。”
沈阔一下子急了,道:“阿芙,现在不是你闹脾气的时候。你身为沈家主母,家里遇到困难,不就是应该你站起来的时候吗?”
沈母也着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斤斤计较?你对得住沈家主母的头衔吗?”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轻笑一声,起身道。
8
“沈家主母之位,又岂止我一人可担?”我轻摇螓首,语气中带着几分淡然。
“我这人,素来重诺,既已言明不管家务,便绝不会再插手。若要我再掌家,那便只能静待十一个月之期。”
沈母闻言,脸色骤变,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你,你怎可如此……”她话未说完,忽觉胸口一阵剧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随即晕倒在地。
沈阔见状,大惊失色,连忙将沈母抱回房中,急命人去请郎中。
那郎中匆匆赶来,一番诊视后,只是摇头叹息。
“沈老夫人这是旧疾复发,若非有千年人参入药,怕是难以痊愈啊……”
“千年人参?”沈阔与沈母皆是愣住,随即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我。
“阿芙,我记得你当年曾采得两根千年人参,不知另一根如今何在?”沈阔急切地问道。
沈母亦是目光灼灼,紧盯着我。
“是啊,阿芙,那根人参究竟藏于何处?”
我轻轻摊开双手,故作无奈之态。
“人参?当年所剩那根,不是一直存放在库房之中吗?”
“太好了,还有一根!”沈母闻言,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下来,“阔儿,快,快去将人参取来,让郎中瞧瞧。”
沈阔应声而动,如风般冲了出去。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他神色黯然地归来,面如死灰。
“怎么了?人参可曾取来?”沈母焦急地问道。
沈阔缓缓摇头,艰难地开口。
“千年人参……也在失窃的物品之列……”
沈母闻言,顿时泪如雨下,哭天抢地地呼喊着造孽。
沈阔的脸色亦是异常难看,心中五味杂陈。
毕竟,他二人皆心知肚明,库房在我手中掌管多年,从未发生过任何遗失之事。
若非他们执意要将管家之权交给陈淑儿,那千年人参又怎会不翼而飞?
我无心观赏他二人懊恼痛苦的神色,转身欲走,却被沈阔一把拉住。
“阿芙……你可有法子,再寻到一株千年人参?”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恳求。
沈母亦是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轻笑一声,反问道:“夫君以为,这千年人参是路边野草不成?一抓便能抓到一大把?”
言罢,我拂开他的手,转身离去。
行至半路,忽闻一人惊呼。
“玉翠!玉翠落水了!”
玉翠乃是伺候陈淑儿的小丫鬟,我闻声赶去,只见她已被救上岸来,然而整个人已是奄奄一息。
旁边一个小丫鬟哭道:“淑夫人心情不佳,打了她一顿,她一时想不开,便……”
此处离陈淑儿的院子确实不远。
又是一个痴儿。
“玉翠!玉翠你醒醒啊!”我走到她身边,轻声呼唤。
天降仙光之说,不过是骗我们这些天真厉鬼的谎言罢了。
我其实已无做善事的必要。
何况,救她我会承受极大的痛苦。
然而,当我看到玉翠那灰青色的脸庞时,却不禁想起了往昔的一幕。
那次我路过府中花园,她急匆匆地冲到我面前。
“夫人,花园里有蜜蜂,我走在您前面,若是蜜蜂飞来,我帮您挡着!”
她虽不懂规矩,却有一颗善良淳朴的心。
我轻叹一声,蹲下身来。
“都让开些。”我佯装给她按穴位,实则将逆转之气注入她体内。
她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
“噗!”她吐出一口水,缓缓睁开了眼睛。
迷蒙之中,她的眼睛却亮晶晶的。
“夫人,是夫人救了我,是吗……”
“谢谢夫人,夫人……”
此时,小桃已拿来了玉翠的卖身契。
“换个地方去生活吧。”我轻声说道,“京郊福运娘娘泥像后面,第一棵树下,有我给你的礼物。”
那是银两和地契。
她瞪大双眼,眼泪夺眶而出。
“夫人,夫人就是……福运……”
我按住她的唇,轻轻摇头。
“好好过日子,福运娘娘会保佑你的。”
她拼命点头,哭个不停。我叫来几个丫鬟,将她带走休息。
转头望去,却发现天空不知何时已布满乌云。
暴雨将至,园子里的人都已匆匆离去。
小桃疑惑道:“诶?刚才不是晴天吗?怎么说变天就变天了?”
我抬头望去,只见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紧接着,一道雷便冲着我就劈了下来。
9
奶奶的……这到底是谁传出来的荒唐事儿……
善业做够了,本想着能得些福报,谁承想,竟等来这等玩意儿。
说是天赐仙光,呸!
明明是雷劫!
雷劫啊!
疼煞我也!
那疼痛如万蚁啃噬,似万箭穿心,我就从未这般疼过!
我被那雷劈得浑身冒黑烟,好在身边只有小桃,并无旁人瞧见我这般狼狈模样。
小桃见我这般,吓得脸色煞白,忙来扶我,却突然身子一顿。
我虚弱地问道:“怎么了?莫不是我被劈成渣了?”
小桃连连摇头:
“不是,芙姐姐,你体内……
“似有仙气涌动……”
我成仙了。
后知后觉间,我大约明白了为何玉翠会是我善业的最后一环。
只因救她之时,我毫无功利之心。
既不图求子之福,
也不图成仙之机。
反倒是这般纯粹之心,得了成全。
而在我历雷劫之时,我在京郊的那个泥身,亦被雷劈了个正着。
鬼身彻底消亡,再难寻踪迹。
两道带着金光的惊雷同时出现,那动静,令全京城的人都浮想联翩,议论纷纷。
我在床上躺了足足三日,方能挣扎着起身。
可这身体,却比之前更为虚弱,只因那仙气太过充盈,我一时难以消化。
还需等七七四十九日,方能真正成仙。
终于,我能出门走动了,却听闻,全京城的百姓,皆知晓了沈府乃是福运娘娘之家。
我心中发愁,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又听闻,他们并非是来拜我的,而是来拜陈淑儿的。
我:?
心中好奇,便去到前厅一探究竟。
只见沈母、沈阔和陈淑儿皆在此处。
沈母的脸色,竟比往日好了许多。
陈淑儿则喜气洋洋地摸着肚子,满脸得意。
“福运娘娘投胎成了我的孩儿,以后咱们沈家的日子,定是要更好呢。”
我惊得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惊人的想象力?
我……投胎成了她的孩儿?
沈母见我来了,长哼一声,满脸不屑。
“如今福运娘娘投胎到了咱们家,连陛下都要给几分薄面。有人心坏,不给我找人参,结果陛下看在我们淑儿的面子上,千年人参说赐就赐下来了。
“阔儿,你以后也要分清楚才行,这谁才是咱们真正的一家人。
“和我们不是一条心的人,还不如休了算了。”
沈阔淡声说道:“娘,莫要再说了。”
他看了我一眼,神色复杂难辨。
“我说过,阿芙永远是我的妻。”
沈母轻哼一声,满脸不悦。
我终是没忍住,走上前去。
“福运娘娘投胎在沈家,你们撒这种谎,就不怕真被雷劈?”
陈淑儿一听,顿时炸了毛。
“宋芙你什么意思?当时那雷就是劈在了我院门口,同时福运娘娘像也被劈散,你就算自己生不出孩子嫉妒我,也不能拿福运娘娘开玩笑吧。”
我淡声说道:“我只是怕你撑不起这么大的福气。”
“你!”她气得满脸通红,拉着沈阔的衣袖,撒娇道,“夫君!你看她啊!她就是不盼着咱们沈家好!”
沈阔皱眉看向我。
“阿芙,你这次真的过了。”
他走近,轻声说道:
“我已经尽量在保你了,莫要再闹了。”
我摇摇头。
“沈阔,她们两个没脑子,你也没有吗?
“欺君之罪有多大,你不懂吗?”
沈阔默了下,说道:“因为淑儿,陛下才赐下千年人参。”
“所以你就纵着她说这种谎?”
“荒唐!”沈母厉声喝道,“你真是无药可救,国师大人马上都要来看望淑儿,你难道还要在国师面前胡说八道?!”
我淡声说道:“既是谎言,为何不可说?”
“疯了疯了!来人,把她给我拖到柴房关着。”
沈阔叹气一声。
“阿芙,莫要再闹了。
“国师要来,非同小可。”
他纠结一二,下定决心。
“你……就先委屈一下……”
我此刻鬼气全无,仙气又不能用,只能任由他人将我架起。
眼看着小桃就要释放鬼气与人干架,我赶忙拉住她,摇了摇头。
“不知国师底细,莫要轻举妄动。”
柴房也没什么不好,正好我也不想淌这浑水,干脆去那里安心吸收体内仙气。
谁知才清静了没一会儿,就听到门口传来一个贱嗖嗖的声音。
“咦?我听说沈府不是有两位夫人吗?怎么只见到一位啊。”
12
我眉头微蹙,神色间带着几分不悦。
“国师大人,下官另一位夫人身子抱恙,实在不便见人。”
“哦?这门……”国师抬手指了指,装作一脸疑惑,“是做何用的啊……”
“国师大人,这个……”我欲开口解释,却被他打断。
“不能进……”我赶忙阻拦。
“哎呦,等下……”国师却似未闻,伸手便去推门。
“咔嚓。”
门开了,我与国师四目相对,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我:“……”
国师?
这不就是那个天天抢我善业的无赖厉鬼吗?怎的成了国师?
“国师大人……”沈母好不容易挤进来,刚想开口说话,却被国师抢先打断。
“哟,这位该不会就是夫人吧?夫人在此处作甚呀?”他环顾四周,一脸好奇之色。
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禁足罚跪啊,这还看不出来吗?”
国师:“……”
沈阔:“……”
沈母:“……”
沈阔拱手作揖,恭敬道:“国师大人,此乃下官家事,还望大人……”
“沈府如今事关福运娘娘,怎会是家事呢?”国师微微一笑,打断他的话,人模狗样地上前将我扶起,“正好,我带了陛下的旨意来,两位夫人自然都要在场。”
我:“……”
沈阔无奈,只得点头应允。
沈阔与沈母在前面领路,国师却非要与我走在后面。
拉开一段距离后,他突然转头,满脸殷勤之色。
“姐姐~~”
“那天雷劈下来,弟弟我就知道肯定是你。”
“你到底是如何成仙的?把秘诀告诉弟弟好不好呀?”
我嘴角一抽,冷声道:“……我没有弟弟。”
“你现在有了,”他厚着脸皮道,“姐姐,你就告诉我嘛……”
我抽了抽嘴角,没好气地道:“真心实意做善事。”
他切了一声,不屑道:“果然,你做了仙,就不像做厉鬼时说话实在了。”
我有些不爽,皱眉道:“你非拉我出来干什么?耽误我吸收仙气。”
他笑了两声,神秘兮兮地道:“拉你看好戏啊。”
到了前厅,他果然又换上了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
“沈家被福运娘娘选中,陛下对此非常关心沈夫人的身子,所以今日呢,特别让我带了宫中最厉害的医官过来,替沈夫人把把脉。”
陈淑儿闻言,惊喜非常,立刻跪下,感激涕零地道:“臣妇谢陛下隆恩。”
医官走过去,垫了帕子,将手指搭上去,眉头却越皱越紧。
半晌,沈阔终于忍不住发问:
“医官,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医官这才起身,拱手行礼。
“国师大人,沈大人,按下官诊断……尊夫人……并未有孕。”
“怎么可能?!”沈母和陈淑儿同时叫了起来。
“淑儿有孕已有三月,之前郎中都诊出了啊!”
国师轻笑一声,道:“沈老夫人是在质疑陛下派来的医官?”
沈母一下子愣住,不知如何作答。
“我怀了啊!我真的怀了!”陈淑儿也慌了神,“肯定是诊错了!”
“闭嘴!”沈阔突然喝道。
他的身子看着摇摇欲坠,应是终于想明白了个中缘由。
是啊,天子脚下,怎能容得下有比他威望更高的人出现呢?
福运娘娘可以看不见摸不着。
但绝不能转世成为真人。
陈淑儿就算是怀了,也只能是没怀,只能是欺君之罪。
这个道理我明白,沈阔其实也想得明白。
可家中最近出了太多事,他又太急于给沈母求千年人参,哪里还能静下心来分析个中利害。
现在想明白,已是为时已晚。
国师点点头,道:“一个医官确实没准看错,那就委屈尊夫人和我们进趟宫,请医女再检查一下吧。”
沈阔脸色一下子更加惨白如纸。
陈淑儿被带进了宫。
她是下午被人抬回来的,身上还有好多被百姓砸的烂菜叶子,狼狈不堪。
“夫君。”她神情恍惚,不知经历了什么,“我们的孩子没了,没了,他们给我喂了药,然后就流了好多血,他们说我本就没怀,可我怀了呀,我真的怀了……”
“他们都骂我,说我骗人,可我没骗人啊,福运娘娘,那雷,是在我门口啊……”
她突然看向我,表情狰狞可怖。
“是你!是你对不对!你害我!是你害我!”
“够了!”沈阔大吼一声,神色疲惫。
他像是丧失了浑身的力气,瘫坐在地上。
“你,就是没怀。”
13
沈家之前犯了欺君之罪,好在陛下大度,没再追究。
但沈阔在朝中的地位,还是一落千丈。
沈母天天抹眼泪,旧病也跟着犯了。
毕竟那些人参,本来也治不好她的病根儿。
这天晚上吃饭,沈阔又从菜里吃出一根银针。
不过这次,他既没露出惊讶的神情,也没发火,只是默默把嘴角的血擦掉。
当晚,他来到我房间。
“阿芙。”他轻声叫我。
我递给他一张和离书。
我吸收的仙气差不多了,也该离开了。
“我不会和你和离的。”他把和离书撕碎,“我说过,你永远是我老婆。”
“沈阔,现在咱们之间,就剩你欠我的一千根银针了。”
他苦笑了一下。
“果然。”
“阿芙,你才是福运娘娘,对吧?”
瞧瞧。
我当年看上的男人。
还是有点脑子的。
我没吭声。
“是我对不起你。”他轻声说,“我以为……我以为我在官场混得不错,我以为我无所不能,我以为我也能像别人那样三妻四妾,是我忘了对你的承诺,阿芙,是我不好。”
“其实我一开始,就是想让她生个孩子,你一直没怀孕,所以才……”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成为福运娘娘吗?”我问他。
他愣住了。
“就是因为我想和你有个孩子。”
我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脸,“沈阔,我以前真的很喜欢你,你要知道,让一个没心的厉鬼动心,有多难。”
“可你做到了,我喜欢你,就会把一切我能给的给你,哪怕每天都疼得要命,我也想给你生个孩子,那本来是个老天赐给我们的孩子……”
他愣住了。
“就差一点。”我笑了笑,“你要是没有留下她,我们就会有孩子了。”
“阿芙!”他眼睛红红的,“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对不起你!再也不会让你伤心!再也不会……”
“沈阔,你现在后悔,是因为发现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不想失去而已。”
“不,不是……”
他满脸是泪,“我爱你,阿芙,当年在村里遇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是我这些年错了,是我错了……”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啊……”
他紧紧拉着我的手,“我不需要你给我带来好运,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不需要你给我生孩子,我们就在一起,离开这里,回到村里那个小院子,回到我们最开始的地方……”
“太晚了,沈阔。”我抽出手,“厉鬼不会原谅,只有惩罚。”
“等你吞够一千根银针,再来找我吧。”
“咣当”一声,门突然被撞开了。
一直在外面偷听的沈母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死死盯着我,“你,你真的是福运娘娘?”
她扑过来,“你一定能救我,对不对?”
我摇摇头,“救不了。”
“神仙都慈悲为怀,你难道还要因为这点小事就记恨我吗?!”她哭得满脸是泪,“阿芙,你何必跟我们计较,咱们是一家人啊……”
“你之前不也救过我吗?现在你应该更厉害了吧,那对你来说肯定很容易啊……”
“姐姐当年是把你的命绑在了她自己身上,所以你才能活到现在。”小桃突然出现,“当年她为了救你,受了很大的罪,痛苦了整整一百天。”
“别挣扎了,在你砸破我姐姐额角的时候,你们的缘分就断了,你就活不成了。”
沈母愣住了。
“怎,怎么可能……”
“你们赶紧走,我可没我姐姐那么好的脾气。”
小桃身上散发出一股寒意。
“再骚扰芙姐姐,我就把你们都收拾了。”
14
沈母猝然被小桃那副狰狞模样惊到。
她只觉眼前一黑,便尖叫一声,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沈阔则如木偶般,呆呆地立在原地,望着眼前这一片混乱。
被小桃无情赶走之时,他竟猛地转头,眼神中满是决绝。
“若是我将那一千根银针尽数吞下,你便能留在我身边吗?”
“我还清了上一个誓言,是不是就能和你开启下一次誓言了?”
我静静地凝视着他,目光清冷,并未作答。
沈阔失魂落魄地离去后,我转头看向小桃,轻声问道:“小桃,你可曾想过,和我一样通过行善积德来成仙?”
小桃闻言,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满脸不屑:“我才不要呢,那过程疼死了,做厉鬼多自在逍遥啊。”
我无奈地笑了笑,心中暗道:罢了,这孩子年纪尚小,就由着她去吧。
毕竟,来日方长嘛。
次日夜半时分,国师竟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我满心无语,皱眉斥道:“你虽身为厉鬼,可也该有点礼义廉耻之心,怎能如此随意闯入闺房?”
国师却只是摇了摇头,神色凝重道:“这次当真是事发突然,沈母那疯妇,竟将你是福运娘娘之事告知了宫里。”
我闻言,不禁愣住。
“沈阔应该并不知晓此事,是她疯了,口口声声说你是真正的福运娘娘,还求陛下再赐下千年人参。”
国师说着,上前一步,满脸担忧,“如今离那七七四十九天之期还差两日,陛下明日便要来沈家。我实在猜不透他的心思,若是他这时对你起了杀心,你如今鬼气已无,仙气又无法动用,可该如何是好?”
第二日,陛下果然如约而至。
我称病卧床,并未前去迎接。
正假寐之时,却隐隐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只见几个人影鬼鬼祟祟,如同做贼一般,悄悄溜到了我房间外。
这剧情,怎的如此熟悉?
与此同时,在前厅之中,沈阔正跪在地上,重重地磕着头,额头上已隐隐泛红。
“吾妻并非福运娘娘,还请陛下明鉴。”
陛下闻言,却只是轻笑一声,道:“爱卿急什么?朕不过是想见见她罢了。”
沈阔还想再言,却见陈淑儿突然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进来。
“陛下,姐姐就在西院厢房,”她巧笑倩兮,声音娇柔,“只是姐姐这时候还在忙,陛下稍等一炷香再去就好了。”
沈阔闻言,猛地拉住她的衣袖,怒目而视:“你怎么出来的?!”
“夫君急什么?”陈淑儿却只是掩嘴轻笑,“我只是来传个话,这就回去禁足。”
言罢,她转身便走,只留下沈阔心神不宁,连忙对陛下说道:“陛下,她有些疯癫,陛下莫要信她……”
“无妨,朕今日无事,等一炷香,就一炷香呗。”陛下却只是摆了摆手,神色淡然。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炷香的时间转眼即到。
沈阔无奈,只得带着陛下缓缓走到了西院厢房。
还未走近,便听见里面传来阵阵不堪入耳的声音。
沈阔闻言,不禁愣住,而陛下身旁的护卫则毫不犹豫地撞开了门。
只见陈淑儿衣衫不整,面色潮红如霞,身旁还有几个同样衣衫不整的男子,正或躺或卧。
陛下登时震怒,脸色铁青:“这,这……”
“听闻这位淑夫人是有迷晕别人勾引外男的爱好,没想到是真的啊?”国师从一旁悠然走出,啧啧称奇。
“只是这次,自己亲自上场啊?”
陛下冷声喝道:“沈阔,这就是你沈家的夫人?”
沈阔脸色一僵,待看到国师身旁的我时,又是一愣。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陈淑儿不满我成了福运娘娘,竟设计想让我在陛下面前失贞。
可惜了,这第七次陷害,我虽真的没有反抗之力,却有国师和小桃这两个得力帮手。
这两个厉鬼凑在一起,当真是没有半点道德可言。
“我帮你,这应该算是做善业了吧?”国师小声在我耳边问道。
我点了点头,轻声道:“那必须算。”
“你就是宋芙?”陛下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我。
“正是。”我微微欠身,神色恭敬。
“福运娘娘?”陛下又问道。
“不是。”我抬起头,目光坚定,“陛下,民女就是一个普通女子,福运娘娘之说,乃无稽之谈。”
“另外,陛下今日亲眼目睹陈淑儿妄图陷害于我,沈大人纵容平妻欺我,请陛下允我与沈大人和离。”
“阿芙!”沈阔闻言,看向我,双目通红如血。
“求陛下成全。”我再次欠身,语气决绝。
昨晚,国师曾问我,可有反抗之力。
我淡淡道:“他又不知道我没有反抗之力。”
“我可是祥瑞,”我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陛下忌惮的是人,是比皇家还有声望的世家,可我不是人。你告诉他,我和沈阔和离后,就会离开京城。”
“福运娘娘,永远只是个传说。”
我不知国师是如何把话传给陛下的,但此刻的他,却笑得意味深长。
“好,既然是普通女子,朕就准了你的和离。”
“不,不可!”沈阔闻言,要冲过来,却被护卫牢牢拦住。
“阿芙,不能走。”他声嘶力竭地喊道。
“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
“阿芙!”
我只是冷漠地转头,不再看他。
他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掏出一把银针。
“我会吞的,我现在就吞!”
“阿芙你看看我!”
“你看看我啊!”
言罢,他竟一把一把地吞下银针,鲜血从脖子处汩汩流出,整个人痛苦地倒在地上。
“阿芙,我守诺了……”
“下辈子……”
“下辈子,让我去找你……”
15
沈阔被陛下从那生死边缘救回来了。
那陛下仁爱宽厚,心怀苍生,又怎会去臣子家中一趟,便将人逼至死路呢?
故而,陛下不许沈阔死,急急传了医官前来救治。
可那沈阔,只要一清醒过来,便会去吞那银针。
医官将他吐出的银针拿走,他便又去寻了来,再次吞下,如此周而复始,循环不断。
他口中喃喃自语:“一千根,一千根,我要吞够一千根……”
那声音,带着无尽的执念与疯狂。
后来,他已然接近疯癫之态,眼神迷离,行为怪异。
沈母没多久,亦是病入膏肓,气息奄奄。
听闻她不停重复着一句话:“好端端的家,明明是好端端的家……怎就落得如此地步……”
那话语中,满是悔恨与不甘。
陈淑儿更是触怒圣颜,被关入阴森的大牢之中。
听闻她在牢中亦是疯疯癫癫,时而大笑,时而大哭,全无往日的风采。
七七四十九天后,我彻底脱了凡胎,成了仙身。
我带着小桃,寻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小城,住了下来。
那小城,风景如画,民风淳朴,倒是个安身立命的好地方。
国师依旧是国师,整日里忙忙碌碌。
用他的话说:“在皇帝旁边,容易发现做善业的机会,也好积些功德。”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斗转星移之间,已是多年过去。
有一天,家里来了一只刺猬。
那刺猬竟是自己找上门来,任我们如何劝说,都不肯离去。
小桃嫌弃地说道:“小姐,你看这厮,天天在你面前摇头摆尾,搔首弄姿,也不嫌害臊。”
我笑着说道:“罢了,它既愿意留,便留它下来吧。”
我想,他既然已经转世,前世又是自愿吞针,那前尘恩怨,便就此了了吧。
即便他不自愿吞那银针,世间因果轮回,他违背誓言,也总要受那吞针之苦的。
小桃也总是说道:“小姐,我看这男人肯定是知道自己逃不过那因果报应,才主动吞针的。”
我轻轻摇头,说道:“罢了,过去之事,便不再提了。”
不过,如今倒也罢了。
毕竟如今,那刺猬会讨好地给我扎果子回来,那果子,鲜嫩多汁,甚是可口。
它还会翻跟头逗我高兴,那模样,倒是有几分可爱。
连小桃都会时不时夸它一句:“你这厮,倒也听话。”
果然。
吞了银针的夫君,即便转世为刺猬,亦是那般。
一无所有的夫君,即便只是刺猬之身,才最讨人欢心。
来源:霜霜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