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帝王的声音自明黄帷帐深处传来,烛火被夜风撩拨得摇曳不定,映得纱幔如金鳞翻涌。
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1
「圣女在朕面前装得不食人间烟火,背地里却对你师兄百依百顺?」
帝王的声音自明黄帷帐深处传来,烛火被夜风撩拨得摇曳不定,映得纱幔如金鳞翻涌。
我踉跄着向后退去,指尖抵住冰冷的雕花柱,指节泛白。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终于滑落,在脸颊上拖出一道湿痕。

嗓音像是被砂纸磨过,颤抖着挤出字句:「陛下……我真的没有……我和师兄清清白白,从未逾矩……」
楚翊斜倚在床沿,玄色绣金龙纹的袍角垂落于地,他缓缓倾身,目光如刀锋掠过我的脸庞。
一缕冷香从他袖间逸出,混着龙涎与沉水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我的眼角,冰凉得如同霜雪初降。
「亲眼所见,还能有假?那日在皇后殿中,他将你搂在怀中亲吻,唇齿相贴,情意绵绵——这等私密之事,岂是寻常师徒能为?」
我猛地摇头,嘴唇已被咬得发紫,几乎渗出血丝。
「不是那样的!那天我只是进去添香,经书掉在地上,我去捡……就看见他们……」
声音戛然而止,我不敢再说下去。
楚翊冷笑一声,眸光骤暗:“你说看见什么?”
我闭了闭眼,喉头哽咽:“我看见……羽澈师兄和皇后……吻在一起。”
他眉峰微动,旋即嗤笑:“荒唐!你以为朕会信这种鬼话?”
“可那是真的!”我睁大眼睛,泪水滚落,“我发誓!我从未与师兄有过半分越礼之举……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怎敢玷污师门清誉?”
他凝视我片刻,忽然伸手掐住我的下颌,迫使我抬头直视他深不见底的眼。
“那你为何不早说?”
“我说了……我一直都在说啊……」我抽泣着,心口像被钝器反复凿击。
窗外雷声隐隐滚过天际,一道闪电劈开夜幕,照亮他脸上复杂的神情。
下一瞬,帷帐轰然垂落,将我们隔绝于一方幽暗天地。
他一把将我拽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折断我的手臂。
我挣扎着推拒,手腕上的银铃急促作响,叮当声碎了一地月光。
「求您……陛下,请您住手!若破了戒体,我便再无法侍奉神明……我会死的……」
楚翊眉头一蹙,反手扣住我双腕,声音低沉如闷雷:
「他可以碰你,朕就不行?你若再这般虚伪,明日我就以秽乱宫闱之罪,将羽澈斩首示众!」
我的身体瞬间僵冷,血液仿佛冻结。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温润如玉的身影——幼时为我披衣挡雪,病中彻夜守候,师父临终前托孤的手势犹在眼前。
他是我在这世间最后的牵绊。
我缓缓闭上眼,睫毛轻颤,似秋叶坠渊。
再睁眼时,已无挣扎之力。
「若您肯放过他……我……愿意留下。」
楚翊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俯身贴近我耳畔,气息灼热:
「你倒是心疼他得很……这般深情,还敢说自己与他无关?」
我没有回答,只是垂下眼帘,任泪珠无声滑落,滴在他掌心。
他忽而察觉什么,动作一顿,低头审视我的面容。
掌心覆上我的唇,触到一片湿润与战栗。
「你……竟是完璧之身?」他语气微滞,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我怔怔望他,鼻尖酸涩,终于崩溃般哭出声来:
「我早就说了……我一直都说……可没人听……」
他静默片刻,指腹轻轻拭去我颊边泪水,动作竟透出一丝罕见的柔和。
随即低笑出声,笑声里满是嘲弄与占有:
「可惜了……现在不是了。圣女云清,从此以后,你的清白归朕所有。」
最后一个词咬得极重,像是烙印刻进骨髓,羞辱如潮水将我淹没。
他揽我入怀,体温烫得惊人,胸膛起伏间尽是掌控者的倨傲。
外头风雨骤至,檐角铜铃随风狂响,仿佛天地都在为这场劫难哀鸣。
我偏过头,望着帐边轻纱上晃动的烛影,恍惚如梦。
良久,他在我耳边低语:
「云清,别做那劳什子圣女了。入宫来,做朕的妃子。从此谁敢动你一根手指,便是与朕为敌。」
2
我踉跄着迈出宫殿的门槛,脚步虚浮,仿佛踩在棉花上。
廊下伫立着一袭白衣的羽澈,月光似的衣袂被晚风轻轻掀起,他站在那里,像是一幅未点染人间烟火的水墨长卷。
直到我的身影出现在檐角阴影里,那静止的画面才缓缓有了呼吸。
他迎上前几步,眉宇间掠过一丝担忧:「怎么这么久?陛下可为难你了?」
见我默不作声,他伸手欲握我的手腕,指尖尚未触及,我已本能地后退半步。
羽澈的手僵在半空,眸光微颤:「云清,你怎么了?」
「没事。」我低声道,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我没有回头,只将背影留给他,一步步朝住处走去。
抬头望向宫城上方那一片灰蓝的天,云层低垂,压得人心口发闷。我的心,也如坠寒潭,缓缓沉入无底深渊。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羽澈跟了上来。他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嗓音低沉:「陛下……信了吗?他会怀疑皇后吗?」
这句话像一根冰针,猝然刺进我的胸腔。
我猛地顿住脚步,转身直视着他。
「师兄,那天——你为何要那样做?」我的声音微微发抖,「这些年我追随你左右,从未逾矩半分,你为何要在那一刻……当着所有人,将我拥入怀中?」
为何偏偏是在楚翊推门而入的瞬间?
你可知道,那一吻,毁了我一生清誉。
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鼻尖酸胀,视线迅速模糊,胸口堵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羽澈与我对视良久,终是垂下眼帘,轻轻一叹:「你既随我修行,本就不该嫁人。清白与否,于你又有何意义?不过是几句闲话罢了。可若皇后被牵连,便是杀身之祸。」
我怔住了,继而笑出声来,笑声凄冷:「你说……清白无关紧要?」
我咬紧牙关,声音陡然拔高:「你知道外人会如何议论圣女?他们会说,我与国师私通,说我以色惑主!你说不要紧,可这‘不要紧’三个字,能抹去那些唾沫星子吗?」
我忽然哽住,喉头滚烫,却发不出声。
罢了。
如今再说什么,都迟了。
我已是楚翊的人。
我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顺着脸颊滴在衣襟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你说不要紧,那就……不要紧吧。」
羽澈眉头骤缩,抬手想替我拭泪,指尖刚触到我脸颊,却被我侧脸避开。
他收回手,声音低哑:「云清,委屈你了。我们进宫只为救皇后,等她病愈,我便带你离开。从此山高水远,再不必听这些是非流言。」
我冷笑一声,指尖掐进掌心。
你怎会知道,楚翊已将我纳入羽翼之下,恩宠有加。我还能走吗?
这时,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身穿墨绿蟒袍的大太监缓步而出,身后跟着低头垂首的宫女,手中托盘上放着一只白瓷碗。
「云清圣女,这是陛下亲赐的药,请您当面饮下。」太监语气恭敬,却掩不住眼底的审视。
羽澈目光一凝,盯着那碗药,皱眉问道:「这是什么药?为何要她当场服用?」
我的心跳骤然加快,几乎撞上喉咙。
太监干笑两声:「这自然是……调养身子的方子,圣女放心。」
羽澈正欲上前查看,我却抢先一步端起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回去复命吧。」我将空碗递还,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
我不敢多留,转身疾步离开,却不慎扯动了手臂上的旧伤。
「嘶——」痛意如刀割过神经,我踉跄了一下。
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我的胳膊。
是羽澈。
他半揽着我,低头凝视我的脸色,眉头紧锁:「你受伤了?是不是陛下动了刑?」
我望着他眼中的焦急,心头猛地一酸,几乎要脱口而出所有委屈。
可就在这时,一道尖利的声音划破寂静:
「羽澈国师!皇后娘娘头痛加剧,急召您过去!」
羽澈神色一凛,立刻松开我:「我得去一趟。」
我慌忙追上两步:「师兄,我还有一句话……」
他脚步未停,甚至抬手轻轻推开我:「云清,皇后安危要紧,你先回去歇息。」
我不肯放手,一把攥住他的袖角:「师兄,别走!这一走,我可能再也说不出口了……」
我攒了多久的勇气,才敢面对你。
羽澈猛地停下,回眸看我,眼神却冷了下来:「云清,你太不懂事了。既然如此——那便永远别说了。」
他用力一抽,衣袖从我指间滑脱。
夕阳熔金,洒在他离去的背影上,拉出一道孤绝的剪影。
我僵立原地,指尖空荡荡地垂下,心也一点点冷却。
不知过了多久,暮色四合,我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居所。
卸下外裳,步入浴房。热气氤氲升腾,铜盆里的水泛着淡淡药香。
我缓缓褪去内裙,浸入水中,血丝在温水里晕开,如红梅点雪。
我静静看着水面倒映的容颜——苍白、憔悴,一双眼早已失了神采。
许久,我伸出手指,轻轻拨乱水中倒影。
涟漪荡开,那张脸支离破碎。
「师兄,」我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如同耳语,「从此以后,各归天涯。」
3
暮色如墨般洇染宫墙,皇后遣人唤我去殿中焚香。
我掀开那道青翠欲滴的珠帘,暖香扑面而来,缠绕在鼻尖,像是某种无声的蛊惑。
殿内传来羽澈低缓的诵经声,字字清晰,如泉水滴落石上,安抚着人心。
他端坐于皇后床畔,手中捧着一卷《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指尖轻抚纸页边缘,目光却不时掠过床上之人,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光。
柳婉柔斜倚在锦被之间,指间捻动一串白玉佛珠,珠子圆润生光,映着烛火泛出温润的脂色。
我一眼便认出那是羽澈从不离身之物——昔日我曾悄悄伸手想触碰,却被他轻轻避开,只道:“此物有灵,非可轻取。”
皇后听见脚步声抬眸望来,唇角忽然扬起,竟猝然拽住羽澈的手腕,将他往自己怀中一带。
“既然你师妹已替我担了罪责,无人再疑我清白,她也知晓一切了,不如就让她替咱们守个门,如何?”她的声音轻软,却带着不容推拒的意味。
我僵立原地,脚下似被钉入铁桩,动弹不得。
羽澈终于侧目看我一眼,眸光幽深如井,随即垂首,双手稳而坚定地推开皇后的臂膀。
“娘娘,请自重。”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却透出不容侵犯的距离。
他合上经书,起身离去,衣袖拂过案角铜灯,烛影微微晃动。
柳婉柔脸上的笑意缓缓褪去,像春冰裂开细纹,良久才再度看向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过来。”她声音不高,却带着命令的质地。
我沉默上前,裙裾扫过金砖,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她忽地拔下发间一支金钗,寒光一闪,便在我掌心托着的香炉里搅动起来。
滚烫的香灰被挑起,洒落在我的皮肤上,刺痛如针扎入肉。
“啊!”我忍不住倒抽一口气,指尖颤抖。
“疼吗?”她轻笑,眸子盯着我泛红的手心,“本宫不过是提醒你一句——莫因国师一时情急吻了你,便妄想攀高枝。”
我咬紧下唇,强忍痛楚低头:“皇后娘娘,我明白。”
她这才慢悠悠收了手,抬起眼打量我,唇边笑意未散:“坊间传言,缠渊教的法师嗓音能镇魂摄魄,圣女之血可疗百病、愈万伤……可是真的?”
我喉头微动,迟疑片刻,终是摇头:“如今……我的血早已失了效力。”
话音未落,殿外脚步轻响,羽澈去而复返,恰好听清最后一句。
他站在门槛处,神色淡然:“是真的。娘娘头疾久积成患,待几日后开颅施术,需以云清之血为引,方能祛除病根。”
柳婉柔闻言凝视我半晌,忽而笑了,指甲缓缓划过我的小臂,留下三道猩红印记。
“原来如此……圣女竟还有这般用处。”她低语,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警告谁。
我的心猛地一沉。
开颅?那等凶险之术,若到时我的血无法奏效,岂不是要当场暴露?
羽澈重新坐下,继续为皇后讲经,声线平稳如古寺钟鸣。
一卷毕,他抬眼望向我,语气清淡:“再去取一册《金刚经》来。”
我应了一声,转身退出殿外。
珠帘在我身后轻轻晃荡,余音未绝。
我停步于廊下,夜风穿堂而过,吹得帷幔翻飞,烛火摇曳不定。
耳畔忽闻殿内传来细微动静——布料摩擦之声,还有极轻的一声叹息。
我屏息后退两步,借着帘缝窥视——
只见羽澈一手揽住皇后腰肢,另一手撑在枕畔,将她压进柔软锦褥之中,唇重重覆上她的,吻得深不见底。
“你怎么……”柳婉柔喘息着开口,声音微颤,“是怕你师妹看见?你说清楚。”
她指尖抵在他额前,眉心轻蹙,眼中闪过一丝愠怒。
羽澈稍稍退开,眸光低垂,唇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
“师妹身为圣女,禁断七情六欲,若见此景,恐心神紊乱。”
柳婉柔怔了怔,继而嗤笑出声:“我还以为……你是喜欢她。”
羽澈瞳孔微缩,脸上神情有一瞬的空白,仿佛被什么狠狠刺中。
良久,他才启唇,声音干涩:“说什么胡话?师妹于我,血脉至亲,怎会有此念头?”
柳婉柔静静望着他,眼波流转,忽然勾唇:“那你还敢亲她?”
她话未说完,羽澈已俯身再次封住她的唇。
两人气息交缠,呼吸渐重,连烛火都似乎随之灼热了几分。
我猛地闭眼,转身疾走,心口如被利刃剜割,酸楚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些声音,我不敢听,不愿听,更承受不起。
几乎是踉跄奔出殿门,冷风迎面扑来,几乎让我窒息。
猝不及防撞上一人,我慌忙后退一步,抬头看清面容,顿时脊背发凉。
“陛、陛下?您怎么来了?”我结巴着跪下行礼。
楚翊被我撞得略晃,却并未动怒,只是淡淡扫我一眼,目光如霜雪覆地。
他迈步前行,靴声沉稳,一步步逼近那扇灯火通明的殿门。
只要再几步,便会撞破里面的一切。
寒风吹透我的单衣,冷汗顺着脊梁滑下,浸湿里衫。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救不了,也拦不住。
4
偏殿逼仄,四壁泛着青灰冷光,墙皮剥落处渗出潮湿的霉斑。我被楚翊死死抵在墙角,腕骨几乎要被他铁钳般的手掌碾碎,后背紧贴着冰凉的石砖,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窜上脑门。
「你不能待在这儿……皇后若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我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因用力挣扎而发白。
他纹丝不动,只冷冷垂眸,唇角勾起一丝讥诮:「不是你亲手将朕拽进来的?此刻倒装起清高来了?」
我心头一滞——确是我为遮掩师兄与皇后的私会,才故意引他至此。可如今,这局中人反倒成了最危险的那个。
脚尖狠踹他小腿,却被他轻易制住。下一瞬,他抬起右腿横压在我双膝之间,彻底封死退路。月光从窗隙斜切进来,照见他眼底翻涌的阴鸷。
「怎么,怕隔壁那位心上人听见动静?」他嗓音低哑,带着刀锋般的锐利,「你那羽澈师兄,清修持戒、不染尘俗,若知他捧在掌心的小师妹,早已被朕吻遍唇舌、占尽温存……你说,他还能坐得住吗?」
我的心猛地一缩,仿佛有根细针扎进肺腑。
墙的那一侧,正是羽澈与皇后幽会的寝宫。薄墙如纸,却隔开了两个世界——一边是情欲暗涌,一边是羞辱与挣扎。
「他不会在意的。」我咬牙挤出一句,声音轻得像风里的残絮。
楚翊忽地抬手捏住我下颌,迫使我对视。他的指腹缓缓摩挲过我的眉峰、眼尾,动作温柔得近乎亵渎。
「当真不在意?」他冷笑,「那日你在雪地里跪了一夜,求他为你破例开禁书阁,他却连门都没让你进。如今你为朕解衣宽裳,他若知晓,会不会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话像淬了毒的钩子,勾得我心口一阵阵抽疼。
他盯着我脸上每一寸细微变化,忽然暴怒,一把将我拽入怀中,五指扣住我后颈,吻狠狠落下,蛮横地撬开我的齿关,掠夺呼吸与神志。
「你是谁的人?」他喘息粗重,唇贴着我耳廓质问,「说!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谁的人?!」
「楚翊……你禽兽不如……」我奋力后仰,喉间溢出哽咽,却被他再次按回胸前。
就在此刻——
“吱呀”一声,门轴轻响。
我瞳孔骤缩,本能捂住他嘴,踉跄退至屏风之后,连心跳都不敢太响。
来人果然是羽澈。
他披着素白衣袍,袖口微皱,发带略显松散,显然刚从一场隐秘相会中脱身。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案几空位上,轻笑一声:
「经书未取,人也不见踪影……师妹去了何处?」
屏风后,我屏息凝神,冷汗浸透内衫。
楚翊却缓缓掰开我手指,眸光幽深如渊,嘴角浮起一抹近乎残忍的笑意。
我不敢动,只能以眼神哀求,轻轻摇头。
他却不理会,反而贴近我耳边,气息灼热:「怕什么?让他亲眼看看,你如何在我怀里颤抖。」
说着,一手抚上我脸颊,另一手悄然滑向腰际,动作轻佻而缓慢。
我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漫开,生怕一丝呻吟泄露行藏。
宁可他日后听闻流言,也绝不能亲眼撞破这一幕。
羽澈转身欲走,脚步忽顿。
他微微侧首,鼻翼轻翕,眉头微蹙:「……莲瓣檀香?」
我的心跳瞬间停滞。
糟了——我每日焚香净体,肌肤早已浸透那缕清冽幽香,瞒不过他这般修行之人。
楚翊似乎早有所料,竟闭目吻我,唇舌辗转更深,像是故意挑衅命运。
我睁大双眼,视线穿过屏风缝隙,正对上羽澈转过的脸。
他立在原地,目光如刃,直直刺向屏风阴影处。
「师妹?」他声音平静,却藏着不容忽视的冷意,「是你吗?为何躲在那里?」
5
屏风上的影子在烛火摇曳中逐渐膨胀,仿佛要挣脱木框的束缚。
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青砖上的节奏沉稳而冷峻。
我的呼吸越来越重,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颤抖。
窗棂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像是夜的低语。
羽澈绕过雕花屏风,目光扫来,看清是我后,眉峰骤然收紧,眸色如墨染深潭。
「怎么是你?」他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我背靠着冰凉的窗沿,月光洒在肩头,映出单薄的轮廓。夜风拂面,指尖微颤。
「师兄……是我。」我低声开口,嗓音几乎被风吹散。
一阵疾风忽地卷入屋内,撩起我的长发,几缕黏在唇边——那里还残留着楚翊温热的气息,湿润未干。
我不安地抬手拨开那缕发丝,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羽澈眸光一凝,瞳孔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下一瞬,他strides过来,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让我踉跄。
「你不是去取书了吗?为何躲在这里?」
「我没有躲!」我挣扎着,却被他拖着往前走,脚跟在地上划出浅痕。
宫道幽深,石板泛着冷光,两侧灯笼昏黄,投下扭曲的影。他的步伐极快,衣摆翻飞如刀锋割夜。
我们一路无言,直到回到居所,门扉在他身后“砰”地关上,震落一片尘灰。
「说,是不是偷听了?」他抽出那根熟悉的戒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我怔住,眼中浮起一层薄雾。「我……没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委屈与不可置信,「我为什么要听那些事?」
他不答,只冷冷盯着我,忽然伸手捏住我的手掌,强行将其摊开。
「再问一次——你有没有偷看?」
我喉头一哽,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声。那一瞬的迟疑,已足够说明一切。
羽澈眼神骤冷,声音像淬了霜雪:「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圣女之责,第一条是什么?」
「我不能亲近男子,不得心生妄念,更不可窥探私隐……」我喃喃念出,声音轻若游丝。
「继续背!」他厉声打断,戒尺高高扬起,毫不留情地落下。
啪——
第一下,掌心火辣辣地疼;
第二下,指尖开始抽搐;
第三下,泪水已在眼眶打转;
第四、五、六、七……每一下都精准落在同一位置,皮肉肿胀,血流逆冲。
我咬紧牙关,唇瓣已被齿尖刺破,血腥味弥漫口中。低头看着戒尺在空中划过的残影,像一道道刻进灵魂的烙印。
「我不能喜欢任何男人,不能亲近任何男人,不能好奇任何事情……」我重复着教规,语调机械,却掩不住声音里的破碎。
第七下落定,他将戒尺重重拍在案上,发出一声闷响,惊飞檐角宿鸟。
随后,他缓缓蹲下,握住我红肿的手,俯身吹气,气息温软,与方才的冷酷判若两人。
他又取来热毛巾,一圈圈敷在我掌心,动作轻柔得近乎怜惜。
「师妹,我不是想罚你。」他低声道,声音里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可你知道吗?从小试百草、炼体三年,耗尽珍药,只为守住这一身圣血。若失了贞洁,前功尽弃,不只是你一人之事。」
我垂着眼,睫毛轻颤,心口像被什么狠狠攥住。
如果要用我的血救皇后……那秘密必然暴露,而伤口,终究也治不好。
我鼓起勇气,声音细如蚊呐:「能不能不用我的血?换别的法子……」
「不行。」他立即斩断,抬头盯我,目光如刃,「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因为我和柳婉柔的事,你就心生抵触?」
「我不是——」
「别说了。」他挥手制止,语气决绝,「她是皇后,世俗情爱于她不过寻常。而你是圣女,注定清寂一生。这便是命。」
那句话落下时,他的声音依旧清越动人,却字字如针,扎进我心里。
我怔了许久,忽然笑了,笑得凄然。
「所以……若我出了事,就再也无用了,是吗?」
他猛地抬手,指腹轻轻覆上我的唇,止住后续言语。
「不准这么说。」他声音微哑,「我说过,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我仰头看他,月光照进他眼底,映出复杂难辨的情绪。他呼吸微乱,随即迅速收回手,站起身,转移话题。
「我去见皇后之前,你本想说什么?陛下对你怎样了?」
我抿了抿唇,摇了摇头。
「没什么……只是训斥了几句罢了。」
他眉头稍松,伸手抚了抚我的发,目光落在腕间那只银铃上。铃铛小巧玲珑,雕着古篆符文,是师父临终所赠。
「有它护你,无人敢近你身。别胡思乱想了,早些歇息吧。」
我躺上床榻,轻轻晃了晃手腕。
叮——
清脆铃音穿透寂静。
片刻后,一只通体雪白的猫悄无声息跃上窗台,跳到床边,伸出粉舌,一点一点舔舐我受伤的手心。
暖意顺着伤口蔓延,疼痛似乎也减轻了几分。
我闭上眼,意识渐渐沉入黑暗。
夜风仍在窗外徘徊,吹动帘幕,如同谁未曾说出口的叹息。
6
我从未料到,皇后的头疾竟需开颅施治。
冷风自殿外灌入,吹得烛火摇曳不定,映在金砖上的影子如鬼魅般扭曲跳动。
我惊退半步,肩背“哐”地撞上青瓷花樽,碎裂声刺破寂静, shards飞溅,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柳婉柔蜷在龙袍臂弯里,眉头微蹙,眼睫轻颤,那双原本含情带倦的眼眸骤然掠过一丝嫌恶,快得几乎令人错觉是光影作祟。
楚翊斜倚凤座,指尖摩挲着玉扳指,目光落在我身上,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怎么?连圣女也怕这等疗法?”
“陛下不必忧虑。”羽澈上前一步,衣袖拂过香炉袅袅升起的沉水烟,“我与师妹曾以此法治愈近百病患,无一失手。”
他侧目看我,眼神低垂,带着安抚的意味。
我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翻涌的寒意,声音尽量平稳:“回禀陛下,皇后凤体尊贵,若以汤药缓调,亦可徐徐图之……”
柳婉柔缓缓摘下嵌宝护甲,露出纤长手指,轻轻揉按太阳穴,嘴角扬起讥诮的弧线:“圣女莫非舍不得那一捧血?”
“并非如此……”我急切开口,却被她轻飘飘打断。
“臣妾也曾疑虑。”她抬眸,眼波流转,语气忽转虔诚,“可国师与圣女乃天外高人,尤其有圣女亲临,定能化险为夷。”
楚翊凝视我良久,眸色幽深:“你的血,真能续命疗伤?”
我刚欲答话,羽澈已抢先道:“圣女血脉承自山中秘法,乃天地灵气所钟。”
柳婉柔忽而轻笑一声,向身旁宫婢使了个眼色。
不多时,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被抱了进来,毛色如新雪,眼瞳澄澈如琉璃,在烛光下泛着温润光泽。
我心里猛地一沉,仿佛坠入冰窟。
“别——!”我冲上前一步,脚尖尚未离地,手腕已被牢牢扣住。
羽澈的手劲极大,五指如铁钳:“急什么?待会儿救回来便是。”
我奋力甩手,声音颤抖:“它也是条性命!”
楚翊静坐不动,却将我们之间每一寸神情变化尽收眼底,脸色阴沉如雷雨前夜。
“臣妾亲自操刀,方能确信无疑。”柳婉柔接过银匕,刀锋在灯下闪出一道冷芒,她俯身,毫不迟疑地划过猫颈——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的指尖与裙裾。
她本可浅割验证,却偏偏取其性命。
匕首落地,发出清脆一响。她抬起沾血的手,挑衅地望向我:“圣女,请吧。”
我僵立原地,四肢冰冷,唇齿打战,脸上血色尽褪,如同庙中泥塑神像。
满殿之人屏息凝神,或好奇、或怀疑、或期待,齐刷刷盯着我,仿佛等待一场神迹降临。
羽澈见我不动,默默拾起匕首递来,俯耳低语:“大局为重,先救人再说。皇后性命攸关,她这般试探,也不算过分。”
我缓缓抬头,直视柳婉柔,嘴角扯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娘娘,此术需清净之地,烦请赐偏殿一间,容我独处。”
柳婉柔略一颔首,眼中闪过得意。
我抱起尚温的尸身,走入偏殿,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喧嚣的目光。
片刻后,脚步声轻近。
“要我陪着吗?”羽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低沉温和。
“不必。”我闭眼,“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门未再开。
我跪坐在蒲团上,取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划开左臂静脉。鲜血汩汩流出,滴入小猫口中。它微微睁眼,舌尖轻触我的伤口,一下一下舔舐,像是渴极的孩子。
可呼吸越来越弱,瞳孔渐渐涣散。
我死死盯着它,看着它最后一丝气息消散,身体彻底软下去。
师父的话浮现在耳边——
“云清,那日我在崖边捡到你,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像只冻僵的小猫。”
“你说你羡慕羽澈习武,能自保,而你只会流血救人,手无缚鸡之力。”
他枯瘦的手握住我的腕,递来一只青铜铃铛,上刻古兽纹路,轻晃无声。
“拿着。百兽通灵,唯你不欺。若有一日你孤身一人……它们会认得你。”
泪水终于滑落,砸在猫尸之上。
我轻轻抚过它的脊背,手腕轻摇,铃声微不可闻,似在安抚亡魂。
窗外忽然传来细微抓挠声,像是爪子刮着窗棂。
我猛然抬头,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猫正蹲在窗台,碧绿眼瞳静静望着我。
我怔住,低头看看怀中的尸体,又抬头看向窗外那只活生生的生灵——如此巧合,宛如天意示现
我推窗,它轻盈跃下,落地无声。
绕我三圈,忽而停在尸身旁,嗅了嗅,发出委屈哀鸣,前爪轻拨同伴的身体,似在呼唤。
我迅速关窗,将尸体藏入柜中暗格。
“吱呀——”房门突被推开。
侍女冲进来,一眼看见窗边白猫,惊喜叫道:“真的活了!竟自己走来了!”
她一把抱起猫,搂进怀里抚摸。
柳婉柔紧随而至,眼中难掩激动,快步上前查看猫颈——
猫却突然转身,利爪一挥,狠狠挠过她手背,留下三道血痕。
“这畜生怎如此凶狠?”她皱眉抽手,语气不悦。
我淡淡道:“它记得你杀过它,自然不肯亲近。”
柳婉柔嘴角微抽,似笑非笑:“倒像是通了人性。”
众人纷纷惊叹:“国师与圣女果真神通广大,竟能令死者复生!”
“皇后之疾,必能痊愈!”
羽澈始终沉默,只走近我身边,取出干净布条,一圈圈缠上我手臂的伤口。
“疼吗?”他低声问。
“不疼。”我摇头,声音沙哑。
他动作轻柔,指尖无意擦过我皮肤,引得旁人目光交错,窃语四起。
那些眼神黏腻而灼热,像是要把我们钉在耻辱柱上展览。
楚翊站在门外阴影处,目光如刀,冷冷剜过我们交叠的身影。
柳婉柔走到羽澈面前,指尖轻轻搭上他袖口,声音娇软:“三日后,请国师为我施术。”
她佯装疲乏,扶额蹙眉,趁转身之际,眼角余光悄然扫过羽澈,眸中风情流转,几近挑逗。
“这几日最难熬,还需国师每晚诵经安神,助我入眠。”
7
人群如潮水般退去,夜风卷起落叶,在空荡的庭院中打着旋儿。
我蹲在槐树下,指尖沾满潮湿的泥土,将那只死去的猫轻轻掩埋。月光斜照,树影斑驳,像是谁无声的凝望。
刚起身拍去尘土,几名黑衣侍卫便悄然现身,一言不发地引我穿过回廊,直抵偏殿。
殿门开启时烛火微晃,楚翊坐在案后,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目光却早已锁住我。
“那晚你怕被羽澈撞见,朕翻窗放你走——如今倒好,白日里就在朕眼皮底下与他眉来眼去。”
他缓缓起身,步履沉稳地走近,一只手钳住我的下巴,迫使我的视线迎上他的眸子。
我喉头微动,声音压得极低:“陛下已有皇后,是否该多些关怀于她?”
楚翊盯着我良久,忽然轻笑出声,指腹在我唇边掠过,带着几分戏谑:“还没入宫,就学会吃醋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圣旨,递到我眼前。金线绣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像一道无法回头的诏令。
“这是册封皇妃的诏书,朕亲笔所拟。你看一看,可还满意?”
我伸手接过,掌心触到那滚烫的绸缎,仿佛握住了命运的刀锋。
只要点头,三日后天下皆知——我云清,将不再是羽澈的师妹。
我攥紧卷轴,指节泛白:“陛下……可否容我等到三日后?那时我还要陪师兄为皇后治病。”
楚翊眸色微深,忽而俯身,在我额前落下一吻,温热的气息拂过眉心:“只要你愿意,等多久都行。”
我向后退了半步,定定望着他:“陛下对我,当真是真心?”
烛焰跳了一下,映得他侧脸明暗交错。
我低声续道:“我自幼无父无母,唯有师兄护我周全……若非他,我早死在雪夜里。”
楚翊勾唇一笑,抬手轻抚我的脸颊,指尖带起一阵微痒:“小傻子,没见过世面的圣女。你师兄能给你什么?这江山万里,珍宝无数,朕尽数予你,还不够么?”
我没有躲,反而向前一步,靠进他怀里,仰头望他:“那……我想看老虎。”
楚翊一怔,随即失笑:“就这个?”
“嗯。”我点头,“想亲眼看看真正的猛虎。”
“好。”他应得干脆,“明日午时,高台观兽。”
回到居所时天已全黑,我推门而入,灯芯刚点亮,便看见那人影立在窗畔。
“师兄?”我的心猛地一缩。
羽澈缓缓转身,脸上没有表情,唯有眼中寒光一闪。
“我等了半个时辰。”他的声音像结了霜,“你去了哪里?”
我低头避开他的目光,从他身侧走过:“只是出去走了走。”
他忽然伸手,攥住我垂落的衣袖,力道不大,却让我无法挣脱。
“三日后给皇后施针,事成之后,我们立刻离开。”
“你和皇后的那段情缘,也该画句号了?”我试探着问。
羽澈眉头微蹙,抬手戳了下我的额头,语气略带责备:“你一个小姑娘,整日挂在嘴边这些话,成何体统?”
我咬紧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终于用力抽回衣袖,一言不发。
翌日午后,高台之上设宴。
朱漆栏杆外,铁笼森然,驯兽师们手持长钩与铁链,神情紧绷。
一声锣响,笼门开启,一头斑斓猛虎缓步而出,皮毛在阳光下泛着金铜般的光泽,尾尖轻摆,每一步都震得地面微颤。
楚翊与柳婉柔并肩立于最高处,我与羽澈则站在下阶阴影里。
我藏在袖中的手悄然晃动铃铛,银铃轻响,几不可闻。
那虎猛然抬头,鼻翼翕张,浑浊的眼珠骤然清明,直直望向高台。
我又摇一次铃,它低吼一声,四肢发力,如离弦之箭冲来!
“快闪开!”有人大喊。
驯兽师纷纷扑上,却被它甩飞数丈,铁钩断裂,长枪折断。
混乱中瓜果倾覆,杯盘碎裂,人群尖叫四散。
猛虎直扑高台,利爪撕风,目标正是楚翊与柳婉柔!
电光石火间,我纵身跃出,一把抱住楚翊滚倒在地。
“陛下小心!”
后肩传来剧痛——虎爪擦过,布料撕裂,血痕渗出。
我伏在他胸前,听见他急促的心跳。
楚翊睁大双眼,瞳孔里倒映着我苍白的脸:“云清……你疯了吗?”
那虎跃上宫墙,回首望我一眼,咆哮震天,随即消失在宫阙深处。
楚翊一把将我打横抱起,手臂颤抖:“传太医!立刻!”
我这才看清,羽澈不知何时已冲至前方,将柳婉柔牢牢护在身后,肩头染尘,袍角破损。
他冷冷扫视全场,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眼神幽深如井。
他走上前,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陛下,云清伤重,还是交由我来照料。”
楚翊收紧怀抱,冷声道:“滚。”
“她是医者,不是你的玩物。”羽澈未退半步。
“她是朕的人。”楚翊一字一顿,“谁也不许碰。”
8
我在皇帝寝宫的雕花木床上静养,窗外秋雨淅沥,打湿了檐下铜铃。
楚翊褪去了往日的暴戾,竟亲自端药喂我,指尖轻颤地托起瓷碗,目光里藏着从未有过的温软。
“云清,封你为贵妃,可愿?”他低声问,龙袍广袖拂过我的唇边,替我拭去溢出的药痕。
那道曾令我心碎的废后圣旨早已化作灰烬,在炉中燃尽,余烬飘散如雪。
他重新拟了诏书,落笔时墨迹未干便递到我面前:“何时宣之于众,由你定。”
我望着他,脸色苍白似纸,嘴角却浮起一丝极淡的笑。
“陛下如今才真心待我,是吗?”
楚翊怔住,眸光微闪,终是轻轻颔首,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是。”
我也只是静静回望,语调平缓得像一潭死水:“那便好。”
两个字,轻如落叶,却沉入心底最深处。
皇后开颅之日终于来临,天色阴沉,宫道上鸦声凄厉。
羽澈趁众人不备悄然寻来,一进门便猛地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
他的视线死死盯住我腕间的御兽铃铛,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压抑的怒意:“你究竟想做什么?你以为别人不知,我会看不透你?”
“我只是想放走那只被困的老虎。”我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动作缓慢而坚决。
“师兄,”我抬眼看他,眼中无波,“我自幼连蝼蚁都不忍踩死,何曾害过谁?”
羽澈松了手,退后半步,神色复杂难辨。
我揉着泛红的手腕,静静望着他:“你在怀疑我要加害柳婉柔?”
“所以当时,你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将我视作仇敌,对吗?”
我凝视着他,一字一句戳破他藏匿的心思。
羽澈沉默良久,终是避开了我的目光,转而低声道:“这铃铛是师父临终所赠,用以护你性命。若被陛下察觉其异,恐会疑你弑君——那时,谁都救不了你。”
“可这秘密,只有你知道。”我看进他的眼底,“你会出卖我吗?”
他猛然抬头,声音斩钉截铁:“绝不会!”
殿内已铺好素白绢席,柳婉柔静静躺于其上,眉目安详,仿佛即将赴一场清梦。
太医与侍女守在外廊,烛火摇曳,映得影子在墙上扭曲晃动。
皇帝尚未来临,唯有冷风穿堂而过,吹动帷帐一角。
羽澈正俯身整理刀具,银刃逐一排列,寒光森然。烈酒倾入玉盏,他以布巾蘸取,细细擦拭每一件器械。
我盯着那柄即将切入头颅的利刃,喉间发紧,忍不住轻声问:“真非得开颅不可?当真没有别的法子?”
羽澈抬眸看我一眼,未答,只将最后一把小刀摆正位置。
我端起麻沸汤走近床畔,指尖微凉。
柳婉柔缓缓睁眼,忽然勾唇一笑,朝我招手:“近前来。”
我俯身,她冰凉的手指抚上我耳侧,气息幽幽送入耳中:“我一直都知道……你为了救我们,被陛下凌辱至伤。”
我浑身一僵,血色瞬间褪尽,连呼吸都滞住了。
她却笑得更深,眼底掠过一丝讥诮:“可你还敢站在这里?也难怪——除了你和羽澈,没人知道这续命之血,须得出自完贞之躯。”
“他就在身后,你还有机会逃。”
她歪头打量我神情,像看一只困兽,语气轻佻:“我不说破,只因羽澈似乎格外护你。倒是没想到,你竟真的动了情,甘愿为楚翊赴死。”
“往后,你就带着你师兄留在宫中吧。”
话音落下,她接过汤碗,仰头饮尽,动作干脆利落,仿佛饮的不是毒药,而是春日清酒。
片刻后,她闭目昏睡,唇角仍挂着那抹令人厌恶的弧度。
我立在原地,心口如压巨石,久久不能动弹。
直到羽澈走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还在犹豫?要不要换法子?”
我咬破舌尖,尖锐的痛感刺穿迷惘。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渗出,染红了指缝。
“不必了。”我终于开口,声音冷静如霜,“就这样。”
羽澈不再多言,转身走到柳婉柔身后,双手稳稳扶住她的头颅,调整角度。
亮银刀尖轻抵额心,寒芒映着烛火,宛如星坠人间。
我退至外室,点燃一炉莲瓣檀香,青烟袅袅升起。
我伸手缓缓挥散香气,指尖划过空气,如同送别亡魂。
“皇后娘娘,”我无声呢喃,“一路安息。”
不知过了多久,门扉轻响,羽澈走了出来,双手已在铜盆中洗净,水面上浮着淡淡的红丝。
他抬眼望我,声音低哑:“准备血吧。”
9
那柄细如发丝的刀刃,在我手臂上划开一道浅痕,血珠缓缓渗出,顺着腕骨滑落,滴入碗中,半盏鲜红悄然积满。
羽澈捧着那碗血,脚步沉重地走向内室,衣袖拂过门槛时微微一颤。
许久之后,屋内传来他压抑而颤抖的声音:“为何她的伤口迟迟不愈?”
我倚在门框边,指尖轻抵冰凉的木纹,目光冷得像冬夜的霜。
柳婉柔终于睁开了眼,瞳孔涣散如雾中残月,唇瓣微动,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羽澈只得折返,神色焦灼地望向我:“师妹……再试一次吧。”
我抬眸看他,嘴角浮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仿佛风掠湖面:“好。”
我缓缓坐下,圈椅的扶手硌着肘弯,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又喂了一碗血进去,可柳婉柔的气息依旧微弱,毫无起色。
“不可能……不该如此……”羽澈喃喃自语,额角沁出汗珠,声音里透出几分崩溃的边缘。
他再次走来,目光在我身上逡巡,像是要从我皮肉里挖出答案。
我抬起手臂,刀刃在指间轻轻转动,寒光映着窗棂投下的斑驳光影,语气平静无波:“师兄,还要再割吗?”
他猛地扑上前,双手狠狠扣住我的肩胛,力道之大几乎将我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羽澈俯身盯着我,眼底翻涌着阴鸷与恐惧,额头青筋跳动,呼吸急促得如同野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察觉到他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我不知道。”
他脸色骤变,仿佛被什么惊雷劈中,眼中闪过一丝彻悟,随即陷入癫狂。
他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刀,刀尖直指我的肌肤。
就在那冰冷的金属触碰到皮肤的一瞬,我轻声开口,声音如雪落枯枝:
“没用的,我已经失贞了。”
刀刃倏然滑脱,坠地发出清脆一响。
羽澈整个人僵住,双膝一软,竟跪了下来,头深深垂下,肩膀剧烈起伏。
良久,他缓缓抬头,双眼赤红如燃尽的炭火,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
“和谁?”
柳婉柔尚存最后一口气,她艰难地侧过头,眼中布满血丝,嘴唇干裂发白,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断续的气音。
我起身走近床榻,俯视着她惨白的脸。
“你没想到吧?是你自己逼出来的结局。若你曾有一念之善,何至于此?”
羽澈几乎失控,手背青筋暴起,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
“我问你——你到底和谁!”
他扬起手,掌风呼啸而来,却又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住。
我直视着他,睫毛都未眨一下。
“是那个男人吗?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他的手臂悬在空中,眼神空洞,仿佛魂魄已被抽离。
就在此时,殿门被猛地推开——楚翊大步闯入,目光扫过眼前一幕,瞬间怒意翻腾。
他几步冲到我面前,一手攥住羽澈的手腕狠狠甩开,另一手将我揽入怀中,动作极尽保护之意。
“国师!你在做什么?她是朕未来的贵妃!”
羽澈怔立原地,眼神茫然,仿佛听不懂这世间言语。
我靠在楚翊怀里,气息平稳,声音清晰如泉流石上:
“师兄可还记得,我曾想告诉你的话?陛下倾心于我,我以圣女守身为由婉拒;而你当众污蔑我清白,使我犯下欺君之罪——幸而,我终究证明了自己的贞洁。”
楚翊低头看我,随即转向羽澈,语气沉沉压下:
“当初是朕强迫了她,你不该以师兄之名苛责于她。”
羽澈面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震痛交织,嘴唇微微颤抖。
“那时她心中所念之人是你,朕以你的性命相胁,才换得她屈从。可如今看来……你待她,也不过如此。”
羽澈猛然暴起,一拳砸向楚翊面门。
楚翊并未闪避,硬生生受了这一击,踉跄后退数步,抬手抹去唇角鲜血,却不还手。
他凝视着我,眼中泛起深重悔意:
“或许一切始于错误,但从今往后,朕定不负你。”
话音未落,内室忽传一声闷响,似有重物坠地。
楚翊神色一凛,快步冲入,只见床上血迹蔓延,染红了整片锦褥。
柳婉柔仰面倒在地面,一只手臂伸向前方,指尖犹带挣扎痕迹,已然气绝。
“皇后!皇后!”楚翊跪地将她抱起,却发现她早已没了呼吸。
羽澈默默走入,看着那具冰冷的躯体,低声说道:
“此事因我而起,罪责由我一人承担。”
太医匆匆赶来为我包扎伤口,纱布一圈圈缠绕着手臂,渗出血痕点点。
楚翊始终坐在我身旁,十指紧扣,掌心滚烫。
羽澈已被禁军押至角落,双手反绑,剑锋抵颈,跪伏于地。
他始终望着我,一句话不说,眼眶通红,泪光隐现,像一头困兽。
太医跌撞而出,跪地禀报:“陛下……皇后临终前,脉象显示已有喜讯。”
楚翊浑身一震,脸色煞白:“你说什么?她……她竟怀了龙嗣?”
我不自觉地看向羽澈。
他也怔住了,神情复杂难辨,显然毫不知情。
楚翊当即下令封锁宫殿,召集所有宫人审讯,严刑逼供之下,真相迅速浮出水面——
羽澈与皇后私通已久,情愫暗生,甚至密谋篡位。
他怒极反笑,一脚踹翻案几,杯盘碎裂四溅。
他亲手揪起羽澈衣领,一拳轰在其胸口,鲜血喷洒而出。
“你好大的胆子!连朕的皇后也敢染指!”
盛怒之下,他抄起那把取血的刀,狠狠划过羽澈脸颊,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羽澈倒在地上,半边脸血肉模糊,却忽然笑了,笑声低哑而凄厉:
“柳婉柔从来就不爱你……陛下,我说这些,是怕你伤心。可你身边的人,又有谁真心待你?”
他目光转向我,眼神晦暗不明,既有悔恨,又似疯魔,低头喃喃:
“是我错了……可你也骗了我,是不是?”
笑声戛然而止,却又再度响起,回荡在空旷殿堂之中,令人毛骨悚然。
楚翊怒不可遏,掀翻整张桌子,碎片横飞。
禁军将羽澈拖走,宣判凌迟处死。
满室狼藉,我静静站在角落,目光追随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而后,我缓缓转身,望向楚翊。
他正盯着我,脸色苍白,情绪紧绷如弓弦。
“你想为他求情?”
我缓步上前,伸手挽住他的臂弯,声音温柔似水:
“陛下,别生气了。”
楚翊顺势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头埋进我颈窝,身体微微颤抖,仿佛怕失去什么。
皇后病逝当日,国师羽澈亦亡。
本应凌迟示众,可当他被缚于刑架之上,天际骤然俯冲而下一只巨鹰,利爪撕开其咽喉,鲜血喷涌,顷刻毙命。
楚翊陪我在御花园荡秋千时,听闻此讯。
他轻嗤一声:“便宜他了。”
我晃着脚,铃铛叮当作响,笑着回应:
“听说那虎鹰扑来时,他还微笑着,主动仰起了脖子呢。”
我仰头看他,阳光洒在脸上,笑容明媚如春花绽放:
“陛下,能不能推高一点?”
楚翊一笑,不再理会往事,专注地推动秋千,一次次送我飞向高空。
我闭目感受风拂过耳畔,手腕上的银铃清脆悦耳。
天空之上,虎鹰展翅盘旋,长鸣划破云层。
第三年,我诞下一子一女,正式册封为后。
楚翊立我的儿子为太子——那是他唯一的嫡子。
那年春日晴好,我们在御花园缓步而行。
楚翊牵着我的手,我牵着女儿的小手,身后宫人抱着刚满周岁的太子。
他望着我们三人,眼中满是柔情:
“我从未想过,会有今日这般光景——儿女双全,夫妻和睦。”
这一年,他已不再自称“朕”。
我淡淡一笑,未作回应。
“世事难料,朝夕之间便可天翻地覆。”
他摘下一朵盛开的牡丹,亲自递到我手中:
“花无重开日。云清,若早知今日,我绝不会那样开始。”
我指尖捻着花瓣,缓缓旋转,视线有些模糊:
“陛下,是花有重开日。”
我抬眼看他,唇角微扬。
楚翊凝视着我,故作轻松地叹口气,握紧了我的手,回头看向一双儿女。
就在这温馨一刻,女儿忽然呆呆开口:
“娘亲,墙上有老虎……真的老虎。”
楚翊猛然转身,双臂张开护在我身前,厉声喝道:
“云清,小心!”
我心头一震,立刻抱起女儿,抱着小太子仓皇后撤,宫人们四散奔逃。
那只猛虎跃下高墙,直扑楚翊而去。
刀枪齐出,却无法撼动它分毫,它的利齿深深嵌入楚翊肩胛,鲜血狂涌。
不知过了多久,老虎松口离去,翻墙遁入夜色,踪迹全无。
楚翊被抬回寝殿,奄奄一息,全身浴血,多处伤口露出森森白骨。
他嘴唇翕动,无声呼唤。
我读懂了他的口型——“救我。”
他颤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眼中满是不舍与哀求。
我俯身贴近他耳边,声音轻得如同梦呓:
“陛下有所不知,我既破色戒,血便再不能救人。”
楚翊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取出帕子,一点点替他擦拭血污,语气平静如叙家常:
“当年师兄替我隐瞒了许多秘密。陛下,想听吗?”
他突然用力抓住我的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微弱如游丝:
“云清……别说那些。”
他喘息粗重,眼角蓄满泪水:
“我只想知道……这些年,你……爱过我吗?”
我坐直身子,低头看他,冷冷掷下沾血的帕子:
“你说呢?楚翊。”
他仍不肯松手,嘴角竟扯出一丝苦涩的笑:
“你说过……花有重开日。”
我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声音冷如寒霜:
“陛下,人无再少年。”
他终于无力地松开手,目光渐渐涣散,望着帐顶,泪珠滑落。
我伸手,轻轻合上他的双眼。
“楚翊,好好睡吧。”
后来,太子登基。
十年后,少年帝王稳握江山。
我功成身退,归居后宫,养了一头威风凛凛的猛虎。
亲手为它打造项圈,镶嵌银铃。
侍女们战战兢兢,远远躲开:
“太后娘娘,快下来吧!先皇便是死于虎口啊!”
我翻身骑上虎背,居高临下地睨视她们:
“本宫偏要驯服这猛兽。”
脚下猛虎奔腾而出,四蹄踏风。
御兽铃铛声清脆回荡,响彻宫闱深处。
叮——叮叮——
完结
来源:清爽西柚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