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布宜诺斯艾利斯，2023年9月。数百人簇拥着挥舞旗帜，用手机拍摄。人群中那位头发蓬乱、留着络腮胡的男子，身着黑色皮夹克，将一把轰鸣的链锯高举过头顶。
布宜诺斯艾利斯，2023年9月。 数百人簇拥着挥舞旗帜，用手机拍摄。人群中那位头发蓬乱、留着络腮胡的男子，身着黑色皮夹克，将一把轰鸣的链锯高举过头顶。
这是一个多月前阿根廷总统选举前，在首都圣马丁区举行的一场竞选集会——其隐喻不言自明。
候选人哈维尔·米莱认为国家机构过于臃肿，年度债务甚至超过了阿根廷的全年经济产出。
他宣称，不会像某些政客委婉表述的那样“修剪赘肉”，而是要拿起链锯，大刀阔斧地削减政府部门、取消补贴，并对他所嘲笑的统治政治阶层——“la casta”（种姓阶层）——进行改革。
米莱此前已有制造噱头的先例。2019年，他穿上“自由意志主义超级英雄”的服装，自称来自一个无需纳税的“自由之地”。2018年，他在电视直播中砸碎了代表中央银行的皮纳塔玩偶。
官方数据显示，2023年通胀率年率超过211%——米莱于当年12月就职。约40%的人口生活在贫困中。多年来的高额公共支出，以及依赖增发货币和借贷来弥补赤字，使该国陷入了债务与通胀的恶性循环。
然而近两年过去，关键数据已大不相同：阿根廷录得14年来首次财政盈余，通胀率——此前年率曾达三位数——已大幅降至约36%。
英国保守党领袖凯米·巴德诺克称米莱采取的措施为未来保守党政府提供了“模板”。在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称米莱为“我最欣赏的总统”。
两人将于周二在华盛顿会面。
外国投资者也重拾对阿根廷的信心。尽管近期信心有所下滑，但华盛顿上周决定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支持下，用200亿美元（150亿英镑）兑换比索，实质上支撑了阿根廷货币，这表明米莱的财政休克疗法已安抚了国际贷方。特朗普与米莱的会晤将庆祝这笔交易。
然而，尽管获得诸多国际赞誉，这仅是故事的一面。街头针对米莱改革的抗议活动激烈，冲突中警方动用了催泪瓦斯、橡皮子弹和水炮。
“他在竞选中说，这次调整将由‘la casta’——富人、政客、邪恶商人——来承担，”左翼经济学家、参议员候选人梅赛德斯·达历山德罗表示。
但她认为，结果是养老金领取者和医院获得的资金减少。“最终的调整矛头指向了工人阶级，而非种姓阶层。”
米莱的批评者指出，其改革的代价是经济衰退、失业增加、公共服务削弱和家庭预算缩水。如今一些经济学家表示，该国可能即将陷入衰退。
米莱制造了一个悖论。从纸面上看，他的“链锯”已在实现其设定的部分宏观经济目标上取得了成功。但米莱失去了政治支持，这惊吓了市场，进而动摇了他的经济计划。
随着10月26日中期选举临近，阿根廷即将给出其裁决：米莱会因践行其初衷而受到惩罚吗？失去政治支持会彻底瓦解其经济成果吗？
在距首都约700英里的米西奥内斯省，茶农伊戈尔·索博尔面露焦虑。“我们在经济上都在倒退，”他说，“我不得不停发工资。现在我完全没有雇员了。”
他家三代人都种植阿根廷人喜爱的饮料马黛茶，但自从米莱取消最低价格、放开行业管制后，他说他的作物价值已低于生产成本。
现在，索博尔表示他负担不起清洁和给种植园施肥等基本工作。由于生意亏损，他正在决定他的家人将不得不放弃哪些开支。
阿根廷价值数十亿美元的纺织业也受到影响。行业非营利组织Pro Tejer基金会主席卢西亚诺·加尔菲奥内描述了“每日”发生的企业关闭和失业情况。
与特朗普提高关税以推动“美国优先”的做法不同，米莱削减了关税和其他进口标准。
“我们有环境控制、劳动控制——我们不会像孟加拉国或越南等地可能允许的那样，每月只付给人80美元（60英镑），或实行16小时工作制。这造成了不公平的竞争环境，”加尔菲奥内先生辩称。
他认为，增加进口打击了国内生产商。“我们行业失去了超过1万个直接工作岗位。如果算上间接工作岗位，那就更多了。”
特朗普正在救助阿根廷。“美国优先”怎么了？
加尔菲奥内先生还指责公用事业、医疗和教育成本上升，减少了普通人的可支配收入，进而降低了他们购买衣服的意愿。
然而，在这一切之中，米莱坚信他的措施将改善普通阿根廷人的生活。
在选举前的准备阶段，米莱曾表示，除了大幅削减开支，别无选择。
除了飙升的通胀，大量的政府补贴压低了能源和交通价格。甚至在新冠疫情之前，公共支出就已很高。价格管制为某些商品设定了固定价格。阿根廷仍欠国际货币基金组织310亿英镑债务。
“对公共支出的需求是残酷的，”咨询公司Econométrica的经济学家、米莱的支持者拉米罗·卡斯蒂涅拉认为。
“社会似乎愿意忍受如此高的通胀。或者没有认识到通胀是巨额公共支出的产物。”
通胀侵蚀了比索的购买力。许多普通阿根廷人担心他们的钱会一夜贬值，不惜将不成比例的比索交给非法街头交易商来购买美元。
“一切都一团糟，”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经济学教授、智库Equilibria执行主任马丁·拉佩蒂解释道。
“人们感觉钱像水一样从指缝中流走。”
对许多经济学家而言，剧烈的变革（即使痛苦）对于恢复信誉至关重要。而米莱承诺进行激进变革。
他因从白板上撕下文化和妇女等政府部门标识，并高喊“afuera！”（出去！）而走红网络。
在其他紧缩措施中，他将政府部门减半，削减了数万个公共工作岗位，大幅减少了包括教育、医疗、养老金和基础设施在内的预算，并取消了补贴——导致公用事业和交通价格飙升。
他最初将比索贬值50%导致通胀飙升，但随着人们减少支出、需求下降，通胀随后回落。
当我在2024年4月于他的办公室见到他时，那里陈列着他手持链锯的雕塑，以及印有玛格丽特·撒切尔头像的杯垫。由于福克兰群岛战争，撒切尔在阿根廷被许多人憎恨，但米莱告诉我他钦佩她，认为她“才华横溢”。
上月一家英国报纸将米莱自己的做法描述为具有“撒切尔主义的回响”。
米莱经济咨询委员会的经济学家米格尔·博吉亚诺对米莱降低通胀和减少赤字赞不绝口。“当你考虑到起点时，这就是一个巨大的成就，”他说。
他相信从长远来看，这将有助于缓解贫困并实现减税，同时由于目前通胀波动较小，也能帮助人们更轻松地规划自己的支出。
但独立经济学家、前教授艾伦·西比尔斯警告说，降低通胀只有在持续下去的情况下才算成功，而他认为情况不会如此。
哈维尔·米莱并非职业政客。在成为总统之前，他仅在阿根廷国会担任过两年议员。
“如此超脱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了他，”拉佩蒂教授评论道，并指出他在“公共生活中缺乏同理心的迹象”。
9月7日，米莱的政党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省选举中意外惨败。他的车队在竞选途中遭到石块袭击。市场陷入恐慌：外国投资者抛售比索和阿根廷政府债券。
金融市场普遍支持他的经济计划。但中期选举即将到来，150亿英镑的债务偿还也将在明年到期。
特朗普150亿英镑的货币互换生命线提供了一些稳定性：消息宣布后，阿根廷债券和比索应声上涨。但达历山德罗认为，尽管美国的干预可能解决更广泛的问题，但“人们的真实生活”不会改变。
“我们将继续没有对医院、教育、社会项目的投资。来自美国的这笔钱不会改善阿根廷的基础设施。”
米莱的一些支持者——如博吉亚诺先生——认为，在对总统的全面批评中还有其他因素在起作用：按照这种观点，其中大部分可归结为反对派试图“打破”米莱的成果，以便重新掌权。
“一旦所有人都开始相信稳定会持续下去，投资就会回来，”博吉亚诺先生说。“我认为米莱将成为其他国家的榜样。”
其他人则不确定。“有一定的稳定性有助于事情不爆炸，”西比尔斯先生说。“但我认为这种稳定性也是海市蜃楼。”
米莱还通过动用国家储备支撑比索以防其崩溃，从而控制了通胀。与此同时，阿根廷明年欠有200亿美元债务。
一位希望匿名发言的前央行经济学家警告说，如果阿根廷无法偿还债务，米莱控制通胀的策略可能会瓦解。
“如果在最后我们发生金融危机，部分地抵消了所有努力，那就是失败。如果以社会动荡告终，任何已取得的好处都将被逆转，”这位经济学家说。
布宜诺斯艾利斯省的左翼省长阿克塞尔·基西洛夫已被吹捧为未来的总统候选人，远在2027年大选之前。他发言支持福利国家。一些投资者正在盘算这是否可能意味着回归大支出的日子。
至于米莱是否成功的问题，答案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如何定义成功——以及为谁定义成功。
许多工人看到的是工厂关闭、账单飞涨和安全网消失。
与此同时，一些投资者看到的是财政纪律的成功故事、被驯服的通胀、在华盛顿的盟友，以及简单的“正常化”。
但即使外国领导人着迷地观察着米莱的实验，政治因素可能解释了为何几乎无人可能效仿。
如果普通人对他所做的一切失去信心，市场也将对他的计划可持续性失去信心——而这甚至可能抹去那些‘宏观’层面的成功。
“他没有政治专长，而我认为你需要它，”拉佩蒂教授认为。
不过，他相信现在判断还为时过早：“我们正处在他任期的中期……故事还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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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忧郁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