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看着手机上这两个刺眼的数字,我站在医院缴费处的嘈杂队伍里,周围是焦急的催促和机器的蜂鸣,我却只感到一阵耳鸣般的死寂。
我哥陈斌转了三百,我姐陈娟转了四百。
看着手机上这两个刺眼的数字,我站在医院缴费处的嘈杂队伍里,周围是焦急的催促和机器的蜂鸣,我却只感到一阵耳鸣般的死寂。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们这个家,可能早就散了。
十年。整整十年,我守在爸妈身边,看着他们鬓角的白发一根根增多,看着哥和姐的生意越做越大,车子越换越好,房子越买越远。我以为我们只是生活在不同的城市,被距离隔开了寻常的相聚,但原来,我们早已活在不同的世界。我一直以为,血缘是扯不断的线,可现在才明白,有些线,早就被时间和人心磨得只剩下一吹就断的细丝。
而这一切的爆发,都源于半个月前,我妈那个平平无奇的午后摔倒。
第一章 午后的摔倒
那天下午,我正在公司跟一个难缠的客户磨合同细节,手机嗡嗡震动个不停,屏幕上闪烁着“爸”的名字。我心里咯噔一下,我爸陈卫国是个极其“省事”的人,信奉“天大的事自己扛”,若不是真有事,他绝不会在工作时间这样连环夺命call。
我赶紧跟客户说了声抱歉,跑到楼梯间接起电话。
“小磊,你快回来一趟!……摔了!”我爸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慌乱。
我脑袋“嗡”的一声,也顾不上请假,抓起车钥匙就往楼下冲。一路闯了几个黄灯,心跳得像擂鼓。赶到家时,单元楼下已经围了几位邻居,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我挤进去,看到我妈赵秀兰半躺在地上,脸色煞白,左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我爸蹲在她身边,一个劲儿地用那双粗糙的手给她擦着额头的冷汗,嘴里反复念叨着:“没事的,秀兰,没事的,小磊马上就回来了……”
看到我,我爸像是看到了救星,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快,快叫救护车!”
在等待救护车的几分钟里,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我妈疼得嘴唇都发白了,却还反过来安慰我们:“我没事,就是脚滑了一下,你们别慌。”
我知道她是在硬撑。我们这个家,她撑了一辈子。
我第一时间在“陈家大院”这个我们三兄妹的微信群里发了消息:妈摔倒了,腿可能骨折了,我正送她去市医院。
几乎是秒回。
我哥陈斌先发来一个“震惊”的表情,接着是一段语音:“怎么这么不小心?严重吗?小磊你先别慌,找最好的医生,钱不是问题!”声音听起来很沉稳,像是在指挥一个项目。
紧接着,我姐陈娟也发来消息:“天哪!妈怎么样了?小磊你先垫着钱,一定要用最好的药,千万别省!”
看着手机屏幕上他们“情真意切”的关心,我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仿佛落了地。是啊,我还有哥有姐呢。我哥陈斌在省城做建材生意,听说一年流水上千万;我姐陈娟嫁得好,自己也开了家美容院,朋友圈里不是爱马仕就是欧洲游。我们家,早就不缺钱了。
到了医院,急诊、拍片、会诊,一通忙乱下来,结果出来了:股骨颈骨折,必须马上手术,植入人工关节。
医生把我叫到办公室,指着片子,语气严肃:“老人家这个部位骨折很麻烦,保守治疗基本等于瘫痪在床,并发症很多。建议做全髋关节置换术,用进口的陶瓷关节,虽然贵一点,但耐用,恢复得也好。手术费加上后期康复,你们先准备十五万吧。”
十五万。
这个数字像一座山,瞬间压在了我的心口。我是一家小设计公司的职员,一个月工资七千多,老婆是小学老师,我们俩的存款加起来,也就刚过六位数,还得预留孩子上兴趣班和家里日常的开销。这笔钱,对我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但我没有丝毫犹豫。我走出医生办公室,对我爸说:“爸,你别担心,医生说能治好,就是得做个手术。钱的事,你别管,有我们呢。”
我爸浑浊的眼睛里泛起点点泪光,点了点头。
安顿好我妈住进病房,已经是深夜。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再次点开那个名叫“陈家大院”的群。我把医生的诊断书和费用预估单拍了照片发上去,然后小心翼翼地编辑了一段文字:
“哥,姐,诊断结果出来了,股骨颈骨折,需要手术。医生建议用进口材料,总费用大概要十五万。我们三个人分一下吧?”
发完之后,我死死地盯着屏幕,等待着回复。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过去了,群里一片寂静,仿佛我刚刚扔进去的是一颗哑炮。
我安慰自己,他们可能在忙,生意那么大,应酬那么多,肯定没空看手机。
那一晚,我守在病床边,听着我妈因为疼痛而发出的轻微呻吟,一夜无眠。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可我却觉得,有一股寒气,正从手机屏幕里,一点点地渗进我的骨头里。
第二天一早,我姐陈娟的电话打了过来,但不是在群里回复。
“小磊啊,妈怎么样了?昨晚睡得好吗?”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关切。
“还行,用了止痛泵,情绪还算稳定。”我压着声音,怕吵醒刚睡着的我妈。
“那就好。”她顿了顿,话锋一转,“那个费用单我看了,十五万?现在的医院也太黑了吧?这个能走医保报多少啊?你问清楚没有?还有,那个进口关节是不是必须的?国产的怎么样?差很多吗?”
一连串的问题,像机关枪一样射过来,句句不离钱,却唯独没有一句“你一个人在医院累不累”。
我心里有点堵,耐着性子解释:“医生说进口的磨损率低,能用二十多年,国产的可能十年左右就要翻修,妈这个年纪,再经不起第二次手术了。医保能报一部分,但具体比例要出院结算才知道,前期手术费得我们自己先垫上。”
“哦,这样啊……”陈娟沉吟了一下,“那你先问问,能不能找找熟人,看这个费用能不能打个折什么的。我这边……最近手头也有点紧,美容院刚进了一批新设备,几十万砸下去了。你先顶着,我跟你哥商量一下。”
电话挂断了,我的心也跟着凉了半截。手头紧?前两天她还在朋友圈晒新买的卡地亚手镯。
我哥陈斌则是在中午才回了条微信,同样是私聊:“小磊,爸妈的医保卡和存折不是都在你那儿吗?先用他们的钱,不够的你再垫上,我们过阵子周转开了给你。公司最近在竞标一个大项目,正是用钱的时候,我实在抽不出整块的钱。”
我看着这条信息,感觉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爸妈能有多少存款?老两口就那点退休金,平时买菜都挑打折的,攒了一辈子的钱,也就七八万,那是他们的养老钱,是他们的棺材本!我怎么能动?
更何况,当初他们是怎么说的?“小磊你就在家好好陪着爸妈,钱的事有我们呢!”这句话,言犹在耳。
我没有回复他们。
我默默地走出病房,到楼下的ATM机,把我跟老婆攒了三年的十万块钱,全部取了出来,交了八万块的手术押金。剩下的两万,我攥在手里,那是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妈在医院的吃穿用度。
拿着缴费单回到病房,我妈醒了,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歉意:“小磊,又让你花钱了……都怪我,不中用了……”
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握住她布满老年斑的手:“妈,说啥呢!钱花了还能再挣,你身体好好的比啥都重要。你放心,哥和姐都说了,让你用最好的,他们那边有钱。”
我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心虚。
我不敢告诉我妈,她的那对“年入百万”的儿女,在她躺在病床上最需要钱的时候,一个让我去“找熟人打折”,一个让我先动用她的“棺材本”。
我只能选择撒谎,用一个虚假的温暖,去维护她心中那个“儿女孝顺,家庭和睦”的美好世界。因为我知道,如果让她知道真相,那份失望和心寒,会比骨折的疼痛,更让她难以承受。
第二章 七百块钱
手术安排在三天后。这三天,像是一场漫长的煎熬。
我每天公司、医院、家三点一线地跑。白天在公司强打精神应付工作,下了班就冲到医院,给我妈擦身、喂饭、陪她说话。晚上回家,还要打起精神辅导上小学的儿子做作业,再给老婆搭把手做点家务。我爸年纪大了,经不住熬夜,我让他晚上回家休息,医院这边我一个人守着。
每到夜深人静,我坐在陪护床上,听着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我妈平稳的呼吸声,疲惫就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常常会拿出手机,点开那个沉寂的“陈家大院”群,一遍遍地看那张我发上去的费用单,像个傻子一样期待着能有新的消息跳出来。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哥陈斌和姐陈娟,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他们没有再打来一个电话,没有再发来一条微信,甚至连一句“妈今天怎么样了”的问候都没有。他们的朋友圈倒是更新得勤快。我哥晒出了一张在高档会所谈笑风生的照片,配文是“合作愉快”;我姐则发了九宫格的美食图片,定位是一家新开的米其林餐厅。
看着那些光鲜亮丽的图片,再看看眼前病床上脸色苍白的我妈,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愤怒,在我胸中翻涌。
我不是没想过再给他们打电话,甚至想在电话里质问他们,但每次拿起手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怕什么呢?我怕撕破脸,怕这个家最后连一点表面的和气都维持不住。我更怕我妈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儿子女儿,原来是这副模样。
手术前一天,主治医生找到我,说手术很顺利,但后续的康复治疗和护理非常关键,让我做好长期准备。他还特意提了一句:“你家里其他人呢?这么大的手术,怎么就你一个人跑前跑后?”
我尴尬地笑了笑:“他们……工作忙,在外地,赶不回来。”
医生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辛苦你了。”
这句“辛苦你了”,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我强撑起来的坚硬外壳,眼泪差点就掉下来。我赶紧低下头,快步走开。
我不能倒下,我身后是我的父母。
手术当天,我妈被推进手术室,那扇厚重的大门缓缓关上,隔绝了我的视线。我爸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看着手术室上方亮起的红灯,心里空落落的。
我想,在这样重要的时刻,作为子女,难道不应该陪在身边吗?
我终于还是没忍住,在群里发了一句:“妈进手术室了。”
这次,回复倒是很快。
陈斌:“一切顺利!”后面跟了个“合十”的表情。
陈娟:“妈一定会没事的!加油!”后面跟了个“奋斗”的表情。
然后,又没了下文。
我盯着那两个冰冷的表情,感觉自己像个小丑。我在前线冲锋陷阵,他们在后方敲锣打鼓,喊着“加油”,仅此而已。
几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对我们说:“手术很成功,老人麻药劲儿过了就能醒。”
我和我爸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看着我妈被推回病房,挂着各种仪器,虽然虚弱,但生命体征平稳,我积压了数日的疲惫和焦虑,在那一刻达到了顶点。而压垮骆驼的,往往是最后一根稻草。
我的稻草,在那天下午来了。
缴费处通知我,账户余额不足,需要补缴费用。之前交的八万押金,在昂贵的进口材料和手术费面前,已经所剩无几。我算了算,后续的住院费、药费、护理费,至少还需要七万块。
我自己的钱已经掏空了,老婆那边也挤不出更多了。我不得不再次面对现实,向我的哥哥姐姐开口。
这一次,我没有在群里说,而是选择了一对一地打电话。我先打给我姐陈娟。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背景音很嘈杂,似乎是在KTV。
“喂,小磊啊,什么事?”我姐大着舌头问。
“姐,妈手术做完了,很成功。但是……医院催缴费用了,我这边钱不够了,你看你和哥那边……”
“哦哦哦,要钱是吧?行,要多少?”她问得很爽快。
我心里燃起一丝希望:“总共还差七万左右,我们三家平摊,一家两万三。你看……”
“两万三?”她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怎么那么多?不是说有医保吗?你是不是被医院坑了?”
又是这一套说辞。我耐着性子把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她不耐烦地打断我,“我这会儿正陪客户唱歌呢,走不开。我先给你转点,你先用着。”
说完,不等我再说话,就挂了电话。
我还没从错愕中回过神来,手机“叮”的一声,收到一条银行短信。
“您的账户收到转账人民币肆佰元整。”
四百块。
我盯着那个数字,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四百块?现在KTV一个果盘都不止这个价吧?她是在打发一个乞丐吗?
我的手开始发抖,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
我强压下怒火,拨通了我哥陈斌的电话。这次接得很快。
“小磊?妈手术怎么样?”
“很成功。”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哥,医院要补缴费用,还差七万。”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知道了。”陈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我这边项目正在关键时期,资金链很紧张。这样,我先给你转点过去应急,等我这个项目拿下来,钱一次性给你补上。”
他的话听起来似乎比我姐要靠谱一些。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行,哥,那你先……”
“叮。”
又是一声短信提示音,打断了我的话。我下意识地滑开屏幕。
“您的账户收到转账人民币叁佰元整。”
三百块。
我哥,那个开着百万豪车,声称“钱不是问题”的亲哥哥,给我转了三百块。
三百加四百,一共七百块。
我拿着手机,站在医院缴费处嘈杂的队伍里,周围是焦急的催促和机器的蜂鸣,我却只感到一阵耳鸣般的死寂。
我哥在电话那头还在说着什么,“小磊,你先担待一下,哥哥的难处……”
我听不清了,也不想听了。
我默默地挂断了电话。
原来,在他们眼里,妈妈的一条腿,一场关乎晚年生活质量的大手术,就值这七百块钱。
原来,我这些天的奔波劳累,我的窘迫和求助,在他们看来,就像一个笑话。
原来,我们这个家,早已不是一个家,而是一个分崩离析的利益团伙,而我,是那个还没认清现实的傻瓜。
我抬起头,看着缴费窗口上方冰冷的电子屏,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这不是委屈的泪,是心死的泪。
第三章 我不是来要钱的
那一刻,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没有再去排队缴费,而是转身走出了医院。我找了一家路边的打印店,把我手机里存着的,这些年我哥我姐生意开业、买房换车时,我爸妈拿出积蓄给他们凑份子钱的转账记录,一条条截图,打印了出来。不多,加起来也就五六万,但那几乎是爸妈当时所有的积蓄了。
然后,我又去了趟银行,拉了一张我自己的银行卡流水。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过去十年,我每个月固定给我爸妈转两千块钱生活费的记录,从未间断。
做完这一切,我给老婆打了个电话,让她去她父母家借七万块钱,告诉她,这是我最后一次为这个家借钱。我老婆没有多问,只说了一句:“陈磊,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有她这句话,我心里就有了底。
第二天,我请了一天假。我没有告诉我爸妈,只说公司有急事要出差一天,请了个护工阿姨暂时照顾。然后,我开着我那辆十万块的国产车,先去了我姐陈娟所在的城市。
我到她那家装修得富丽堂皇的美容院时,她正穿着精致的套裙,优雅地给一位VIP客户介绍着最新的美容项目。看到我突然出现,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小磊?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她把客户交给店员,把我拉到一间休息室。
“姐,我来跟你谈谈妈的医药费。”我开门见山,把那张打印出来的转账记录和我的银行流水,拍在了她面前的茶几上。
陈娟愣了一下,拿起那几张纸,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平静地看着她,“姐,你昨天给我转了四百块钱。我就是想来问问你,在你心里,妈就值这个价吗?”
“我……我不是说了我手头紧吗!”她有些恼羞成怒,声音也拔高了,“你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出来干嘛?当年爸妈是给了我点钱,可那才多少?我做生意不也全靠自己打拼吗?”
“是,全靠你自己。”我冷笑一声,“你开这家店的启动资金,有两万是爸妈给的吧?你换第一辆车,爸妈又给了你一万。这些钱,对你现在来说不算什么,但那是他们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我每个月给他们两千生活费,十年,二十四万。我没说我功劳多大,这是我做儿子的本分。但是姐,你呢?你给过他们一分钱吗?你上次回家看他们是什么时候?去年过年,你待了不到半天就走了,说是要去马尔代夫度假。”
我的话像一把把刀子,戳得陈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陈磊,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跟我算账吗?”她激动地站了起来,“你守在爸妈身边,你就了不起了?你别忘了,爸妈那套老房子,现在是谁在住?那房子要是卖了,至少也值一百多万!我们没跟你争,还不够吗?”
老房子?
我愣住了。我们现在住的,确实是爸妈单位分的旧房子,两室一厅,很老旧。但我从来没想过这房子跟他们出钱有什么关系。
“你的意思是,我照顾爸妈,就是为了图这套房子?”我气得浑身发抖。
“我可没这么说!”陈娟眼神躲闪,“反正,你离得近,多照顾是应该的。我们离得远,出点钱也是应该的。但你不能道德绑架,我们也有自己的难处!”
“好,好一个‘自己的难处’。”我点了点头,收起桌上的纸,“我明白了。姐,我今天来,不是来跟你要钱的。”
我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她面前。
“这里面是四百块钱,我还给你。从今以后,我妈,由我一个人来养。她的医药费,我一分钱都不会再问你们要。但是,”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从此以后,我妈也只有我这一个儿子了。你们,就当没这个妈吧。”
说完,我转身就走,不再看她一眼。
我能感觉到她震惊的目光一直跟在我身后,但我没有回头。
离开姐姐的城市,我马不停蹄地开往省城,我哥陈斌的公司就在那里。
他的公司在一栋气派的写字楼里,规模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前台小姐拦住我,说没有预约不能见陈总。我直接告诉她:“你跟他说,他弟弟陈磊来了,是来跟他断绝关系的。”
前台小姐被我吓到了,赶忙打了个内线电话。没过多久,陈斌的秘书就把我领进了他宽敞的办公室。
陈斌正坐在大班台后面,看到我,眉头紧锁。
“胡闹什么!在公司大堂嚷嚷,像什么样子!”他一开口就是训斥。
我没有理会他的态度,重复了在姐姐那里的动作,把打印的单据和那个装着三百块钱的信封,一起放在了他面前。
“哥,我不是来要钱的,我是来还钱的。”
陈斌的表情比我姐还要震惊,他拿起那些纸,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陈磊,你翅膀硬了是吧?跑来我公司跟我闹这一出?”
“我闹?”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这些年积压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哥,你年入百万,给我妈三百块钱看病,你觉得光彩吗?你还记得你刚开始做生意,被人骗了,是谁连夜坐火车给你送去的三万块钱救急吗?是我爸!他把准备给我结婚买房的钱,全都给了你!你还记得你儿子上重点小学,差个指标,是谁托了老战友的关系,跑前跑后一个月才办下来的吗?还是我爸!这些年,你们只看到自己在外打拼的风光,你们什么时候回头看过家里这两个老人?”
陈斌被我说得哑口无言,脸色铁青。
“那套老房子……”他憋了半天,也说出了和我姐一样的话,“那套房子,我们没跟你们争,就当是孝敬爸妈的了。”
又是房子!
为什么他们都揪着这套房子不放?
我突然觉得无比的可笑和悲哀。在他们眼里,亲情、孝道,原来都是可以用一套房子来衡量的。
“好,房子是吧?”我深吸一口气,“哥,你听清楚了。等妈出院,我就带爸妈搬出去,租房子住。那套老房子,你们俩想怎么分就怎么分,卖了也好,租出去也好,都随你们。我陈磊,什么都不要。”
“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们一声。我妈,以后就是我一个人的妈。你们逢年过节,不用回来了,也别假惺惺地打电话问候了。你们的钱,你们自己留着,好好过你们的富贵日子吧。”
我把那个信封推到他面前:“三百块,还给你。从此,我们两清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
“陈磊,你给我站住!”陈斌在我身后怒吼。
我没有停下脚步。
走出那栋冰冷的写字楼,站在省城繁华的街头,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我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突然觉得无比的轻松。
是的,轻松。
虽然我背上了七万块的债务,虽然我未来的生活压力会更大,但我的心,却前所未有的敞亮。
我终于不用再活在那个虚伪的“家庭和睦”的假象里了。我终于可以不用再看他们的脸色,不用再乞求他们那点可怜的施舍了。
从今天起,我为我的父母负责。这就够了。
我开着车,往家的方向驶去。车里放着一首老歌,唱的是“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是啊,路,就在脚下。
第四章 尘封的账本
我回到医院时,天已经黑了。
护工阿姨正准备离开,看到我,交代了几句我妈的情况,说她今天精神不错,还念叨了我好几次。我付了钱,送走阿姨,走进病房。
我妈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我爸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就着昏暗的床头灯,在看一份旧报纸。看到我回来,他立刻站了起来。
“小磊,回来了?公司的事忙完了?”
“嗯,忙完了。”我不想让他担心,挤出一个笑容,“爸,你快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我不累。”我爸摇摇头,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些欲言又止,“小磊,你……是不是去找你哥和你姐了?”
我心里一惊,没想到他会猜到。
“你别瞒我了。”我爸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今天下午,你姐给打了个视频电话,哭得稀里哗啦的,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说什么对不起我们。然后没多久,你哥也打电话过来,把我好一顿说,问我是不是在你面前嚼舌根了,说你们不孝顺。”
我沉默了。我没想到,我的冲动之举,会这么快就传回了父母这里。
“你把钱还给他们了?”我爸又问。
我点了点头。
“糊涂啊你!”我爸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懊悔和痛心,“家丑不可外扬,你这样一闹,以后还怎么见面?这亲戚还怎么做?”
“爸,”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从他们给我妈转那七百块钱的时候起,这个亲戚,就已经做不下去了。我不是去闹,我是去告诉他们我的态度。我不想再被他们当成傻子,更不想让你和妈受委屈。”
“我们受什么委屈了?”我爸的眼圈红了,“我们最大的委屈,就是看着你们三兄妹,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一晚,我和我爸在病房外的走廊里,进行了一次长谈。这是我们父子之间,第一次如此坦诚地对话。
在我的追问下,我爸才终于说出了那个被他们隐藏了多年的秘密,一个关于那套老房子的秘密。
原来,在我大学毕业那年,准备和现在的老婆结婚时,女方家里要求必须有套婚房。那时候,我哥我姐的生意都刚起步,正是最缺钱的时候,家里根本拿不出钱给我买房。
为了不让我为难,也为了能把我留在身边,我爸妈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们瞒着我哥我姐,偷偷卖掉了他们名下唯一的一套,也是他们准备养老的,位于市中心的一套小户型商品房。那套房子,是他们年轻时省吃俭用买下的,地段很好,很有升值潜力。
他们用卖房的钱,加上所有的积蓄,给我付了现在住的这套房子的首付。而他们自己,则搬回了单位分的这套又老又破的旧房子里。
为了不让我哥我姐心里不平衡,他们对外只说,是拿积蓄给我付的首付,绝口不提卖房子的事。
“那……那他们怎么会知道房子的事?”我震惊地问。
“是我说的。”我爸低下头,声音沙哑,“前几年,你哥生意上遇到一个大坎,急需一百万周转。他打电话回来,几乎是求我了。我实在没办法,就把卖房子的事跟他说了,告诉他,家里所有的钱都给你买房了,实在是帮不了他了。后来,他估计又告诉你姐了……”
我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
我终于明白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哥我姐都揪着那套“老房子”不放。在他们眼里,爸妈早就把最值钱的资产给了我,我这个留在身边的儿子,才是最大的受益者。他们觉得自己在外打拼,无依无靠,而我,坐享其成,理所应当该承担起所有赡养老人的责任。
那三百块和四百块,不是施舍,而是一种表态。他们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剩下的,是你这个“拿了好处”的儿子该做的。
原来,在他们心里,有一本尘封的账本。账本上,清清楚楚地记着父母的偏爱,记着我的“不劳而获”。
而我,却对此一无所知。我一直以为,我留在父母身边,是一种牺牲和付出。却不知道,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的父母早已为我付出了他们的所有。
“爸,你们……你们怎么这么傻啊!”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跟他们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我爸苦笑一声,“手心手背都是肉。帮你,就觉得亏欠了他们;帮他们,又怕你在这边受委屈。我们……我们总想一碗水端平,可这世上,哪有真正端得平的水啊。”
他从口袋里颤颤巍巍地摸出一张银行卡,塞到我手里。
“这里面,有八万块钱。是存的,她说是留着给你儿子上大学的。你先拿去,把医院的钱交了。别再去求他们了,也别再跟你老婆家里借钱了。我们老两口,还没到要靠借钱过日子的地步。”
我握着那张冰冷的卡,感觉它有千斤重。
这张卡里,是我妈一分一分攒下的爱,也是我们这个家庭,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爸,这钱我不能要。”我把卡推了回去。
“拿着!”我爸的态度异常坚决,“这是我们欠你的。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
那一刻,我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走廊尽头的窗户吹来一阵冷风,吹得我眼睛生疼。
我一直以为,我是这个家里最孝顺、付出最多的那个人。直到今晚,我才发现,我才是最自私,最无知的那一个。我享受着父母最沉重的爱,却心安理得地指责着远方的哥哥姐姐。
我们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计算着得失,抱怨着不公。我们都忘了,在天平的另一端,是父母那份从不计较、倾其所有的爱。
那本尘封的账本,错记的不是父母的偏爱,而是我们三兄妹各自的狭隘和自私。
第五章 病床前的对峙
拿着我爸给的卡,我一夜没睡。
第二天一早,我没有去缴费,而是做了一个更大胆的决定。我给我哥陈斌和我姐陈娟,分别发了同一条信息:
“妈想你们了,想见见你们。今天下午三点,市医院住院部B栋703病房。如果你们还认她这个妈,就过来。有些事,我们当着爸妈的面,一次性说清楚。”
发完这条信息,我就关了机。我知道,这像是一场,赌的是他们心里,对父母是否还存有最后一丝情分。
一整个上午,我都在忐忑中度过。我爸看出了我的心事,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帮我妈擦拭着身体,整理着床铺。
下午两点半,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我姐陈娟第一个走了进来,她眼睛红肿,看起来一夜没睡好,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果篮。她看到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只是默默地走到病床边,轻声叫了句:“妈。”
正在午睡的我妈被惊醒,看到女儿,浑浊的眼睛里瞬间亮起了光:“娟儿?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忙吗?”
“再忙也得来看看您啊。”我姐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几分钟后,我哥陈斌也到了。他还是那副严肃的表情,但眼神里的疲惫却掩饰不住。他手里提着一堆高级补品,进来后,目光复杂地扫了我一眼,然后对我爸妈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人,到齐了。
我关上病房的门,拉上了帘子,隔绝了外面的喧闹。
“既然都来了,那我们就把话说开吧。”我打破了沉默,目光从我哥脸上,移到我姐脸上,“昨天,爸把当年的事都告诉我了。关于卖房子给我付首付的事。”
我哥和我姐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我妈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们:“什么卖房子?你们在说什么?”
我爸叹了口气,把头转向了一边。
“哥,姐,”我看着他们,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我知道,在你们心里,一直觉得爸妈偏心我,把家里最值钱的东西都给了我。所以你们觉得,给爸妈养老,主要责任就在我身上。你们出钱,是情分,不出,是本分。对吗?”
陈斌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陈娟咬着嘴唇,低声说:“小磊,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是不是那个意思,你们心里清楚。”我打断她,“那三百块和四百块,就是你们的态度。我收到了,也看懂了。”
“陈磊!”我哥终于忍不住了,沉声喝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当着爸妈的面,闹给谁看?”
“我就是想当着爸妈的面,把这本账,算清楚!”我从包里拿出那张我爸给我的银行卡,和我自己的银行卡,一起拍在了床头柜上。
“这张卡,是爸昨天给我的,里面有八万,说是妈给我儿子存的大学学费,让我先拿去交医药费。”
“这张卡,是我的。里面现在还有两万多,是我这个月的生活费。我老婆那边,又借了七万。加起来,足够支付妈这次所有的费用了。”
我妈听得一头雾水,急道:“小磊,你借钱了?你这孩子,怎么不跟我们说……”
我握住我妈的手,示意她安心。然后,我抬起头,直视着我哥我姐。
“哥,姐。我知道,你们觉得我占了天大的便宜。一套房子,在你们看来,就是爸妈的全部。但是,你们有没有算过另一笔账?”
“这十年来,我每个月给爸妈两千生活费,十年,是二十四万。爸妈平时有个头疼脑热,去医院买药,水电煤气,物业费,哪一笔不是我出的?我老婆,你们的弟媳,十年如一日,给爸妈买换季的衣服,买他们爱吃的菜,周末带他们出去散心。这些,折合成钱,又是多少?”
“你们只看到我住着爸妈‘买’的房子,你们怎么没看到,这十年,是我和你们弟媳,在替你们尽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的责任!你们过年回家,吃的是现成的饭,收的是爸妈给你们孩子准备的压岁钱,走的时候,后备箱塞满了家乡的特产。你们享受了所有作为子女的福利,却逃避了所有应尽的义务!”
“你们觉得我得了房子,所以赡养父母是应该的。那我问你们,如果当初爸妈没有给我买房,你们会管他们吗?如果今天躺在这里的不是我妈,而是我,需要十五万手术费,你们会拿钱出来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哥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紧紧地抿着。
我姐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掉。
我妈愣愣地看着我们,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她伸出干枯的手,想要抓住什么,嘴里喃喃道:“别吵了……别吵了……都是我的错……”
“不,妈,不是你的错。”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是我们三个人,都有错。”
我转向我哥:“哥,你是一家之主,是我们的榜样。可是你只想着自己的生意,自己的家庭,你忘了,这个家,才是你的根。你觉得爸妈偏心,可你忘了,你创业最难的时候,是谁把养老钱都给了你。”
我又转向我姐:“姐,你总说自己不容易,可你有没有想过,妈有多不容易?她一辈子没穿过什么好衣服,没用过什么好东西,她把最好的,都给了我们。你一个手镯几万块,却舍不得给她买一件好点的羊毛衫。”
最后,我看着我自己,或者说,看着他们眼中的我。
“我也有错。我错在,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爸妈的照顾,以为自己陪在身边就是最大的孝顺。我忘了,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我应该主动去沟通,去化解矛盾,而不是等到矛盾爆发,才用最伤人的方式去解决。”
说完这番话,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病房里,只剩下我姐压抑的哭声。
过了很久,我哥陈斌,这个一直以来都无比强势的男人,缓缓地走到了病床前。他看着病床上虚弱的母亲,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妈,对不起。”
他声音嘶哑,这个年近四十的男人,在这一刻,哭得像个孩子。
第六章 迟到的团圆
我哥的那一跪,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我们所有人心中那把生了锈的锁。
我姐也走过去,和我哥并排跪下,哭着说:“妈,爸,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
我妈挣扎着想坐起来,我爸赶紧扶住她。老两口的眼泪,也无声地流了下来。这不是悲伤的泪,而是释然的泪。
“起来,快起来……”我妈哽咽着,“一家人,说什么对不起……不怪你们,都怪我和你爸,没把事情处理好……”
那天下午,小小的病房里,上演了一场迟到了十年的家庭会议。我们第一次,把所有藏在心里的话,所有的误解、委屈和不满,都摊开在了阳光下。
我哥说,他不是真的在乎那套房子,他在乎的,是父母“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态度。他一个人在外面打拼,无数个夜里,因为资金周转不开而愁得睡不着觉,他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他,包括他的家人。所以当他知道父亲把家里最后的钱都给了我时,那份被抛弃的感觉,让他心里彻底失衡了。
我姐说,她嫁得好是事实,但婆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处处看人脸色。她拼命开美容院,就是想证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她不是不爱父母,只是她习惯了用“忙”来做借口,逃避家庭的责任,也逃避自己内心的亏欠感。她觉得只要我们在父母身边,一切就都好。
而我,也坦诚了我的想法。我承认我享受了父母最多的陪伴和照顾,但我也告诉他们,这份陪伴,有时候也是一种负担。我不能像他们一样,自由地去追求自己的事业和生活。我的世界,被牢牢地拴在了这个小城,拴在了父母身边。
我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委屈的。
但当所有的委屈都说出来之后,我们才发现,原来我们每个人,都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画地为牢。
那天,我哥当着所有人的面,拿过我的手机,直接给我转了十万块钱。
“小磊,这十万,五万是妈这次的医药费,另外五万,是哥这些年欠你的。你替我们尽孝了,我们不能让你又出钱又出力。”
我姐也抹了抹眼泪,给我转了五万。
“姐没哥那么有钱,这五万你拿着。以后爸妈的开销,我们三家平摊。小磊,辛苦你了。”
我看着手机上多出来的十五万,心里五味杂陈。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钱。
我把钱退了回去,只各自收了两万三,这是我们之前说好的,妈这次医药费平摊的数额。
“哥,姐,钱不重要。”我看着他们,认真地说,“重要的是,以后我们这个家,别再用钱来衡量感情了。多回家看看,多打个电话,比什么都强。”
我哥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场对峙之后,我们家的氛围,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我哥和我姐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都在医院多待了两天。我哥推掉了所有应酬,每天来医院给我妈送饭,陪我爸下棋。我姐则承包了给我妈擦身、按摩的工作,她美容院的手法,用在这里,倒也专业。
看着他们笨拙却认真地照顾着母亲,我爸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我妈的身体,也在一天天好转。或许是心情舒畅的缘故,她的恢复速度比医生预期的还要快。出院那天,是我哥开着他的奔驰车来接的。我们三兄妹,一起把爸妈接回了那个我们争执了很久的“老房子”。
回到家,我姐抢着下厨,我哥则在客厅里陪我爸看电视,我帮着收拾东西。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客厅那台老旧的“蝴蝶牌”缝纫机上。那是我妈的嫁妆,当年我们三兄妹的衣服,都是她在这台缝纫机上,一针一线做出来的。
我看着那台缝纫机,突然明白,它就像我们的家,虽然老旧,甚至有些零件已经失灵,但它承载了我们所有的成长记忆。只要我们用心去维护,它就永远不会散架。
晚饭的时候,我哥突然宣布了一个决定。
“爸,妈,小磊。我和你姐商量了一下。这套老房子,我们不要。”他看着我,“小磊,这房子,就过户到你名下吧。算是我们对你这些年照顾爸妈的一点补偿。”
我愣住了,连忙拒绝。
“哥,这不行……”
“没什么不行的。”我姐也说,“这是你应得的。我们以后,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家,是大家的,不能只压在你一个人身上。”
我爸妈没有说话,只是欣慰地看着我们。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一顿真正意义上的团圆饭。饭桌上,没有了抱怨和算计,只有久违的欢声笑语。
我知道,那七百块钱带来的裂痕,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完全愈合。我们每个人心里,都留下了一道疤。但我也知道,从今天起,我们都在努力地,让这道疤痕,慢慢淡化,长出新的血肉。
家庭,或许就像一艘在岁月长河中航行的船。有风平浪静,也必然会遇到狂风暴雨。有时候,一场剧烈的颠簸,虽然会让我们惊慌失措,但也会让我们更加抓紧彼此,重新找到航向。
而爱与沟通,就是那座永远不会熄灭的灯塔。
来源:心动之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