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我是侯府的丫鬟,当初是世子救了我

B站影视 韩国电影 2025-10-16 09:22 1

摘要:我是女娃,在爹娘眼里,生来就是赔钱货。家里的活计,从灶台到地里,从带弟妹到伺候牲口,哪样都落不下我。我手脚麻利,力气也不小,可爹娘的巴掌和呵斥,从来就没少过。他们说我倔,像头拉不回的驴子。

我曾是赤土塬上能被一袋黍米换掉的柳丫。

逃婚那夜,风雪很大,我几乎冻死在路上。

直到我撞见了他的马车,拽住了那角昂贵的衣袍。

他给了我一个名字:青禾。

从此,镇北侯府多了个烧火丫头。

他们都笑我痴心妄想,一个丫鬟也敢肖想世子?

当侯府倾覆,树倒猢狲散。

唯有我,留在了他被圈禁的宅院外。

世子,这一次,换我来救你。

01

我叫柳丫,生在赤土塬。

这地方,名儿就带着股焦渴。天公爷像是忘了这儿,连着三年,没舍得往下掉几滴像样的雨珠子。

地裂得跟龟壳似的,放眼望去,一片焦黄,莫说庄稼,连点像样的绿草都难寻见。

村里人,眼睛都快饿绿了。

我爹说我命好,葛家坳的葛老憨瞧上我了,说我虽然瘦嘎嘎的,但骨头结实,是个能生养的。

聘礼是一袋黍米,两只不下蛋的老母鸡。

我爹搓着手,眼睛盯着那黄澄澄的黍米,喉结上下滚动,说这够咱一家子撑过这个冬了。

葛老憨我知道,比我爹岁数都大,一脸褶子能夹死苍蝇。前头娶过三个婆娘,都没挺过两年,说是病死的。

村里人私下都传,是让他给打死的,磋磨死的。

我是女娃,在爹娘眼里,生来就是赔钱货。家里的活计,从灶台到地里,从带弟妹到伺候牲口,哪样都落不下我。我手脚麻利,力气也不小,可爹娘的巴掌和呵斥,从来就没少过。他们说我倔,像头拉不回的驴子。

唯一让我觉得日子还有点盼头的,是石墩儿。

他是村尾石匠家的独苗,家里光景稍好些,能送他去邻村老童生那儿识几个字。

石墩儿心善,常偷偷省下自己的口粮,掰半个窝头,揣块麸饼给我。

“柳丫,你不该困死在这赤土塬。”他总这么说,眼睛亮晶晶的。

得知爹娘真要把我卖给葛老憨那天,我头一次顶了嘴。

换来的,是我爹抡起的烧火棍,和我娘掐在胳膊上的青紫印子。

“反了你了!爹娘老子的话都敢不听?那葛老憨怎么了?有吃有穿!嫁过去是你的造化!你还想找个啥样的?状元郎吗?我呸!做梦去吧!”我娘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

我跑到村尾找石墩儿。他气得脸通红,拳头攥得紧紧的。

“柳丫,跑!必须跑!往北边跑,听说那边年景好,城里缺干活的人!”他咬着牙,“那葛老憨不是好东西,你不能往火坑里跳!”

成亲那天,所谓的喜宴,也就是葛家凑合摆了两桌,菜里不见几点油星。我穿着不知从哪个死鬼婆娘身上扒下来的、带着股霉味的红褂子,被推搡着进了葛老憨那间黑黢黢的土坯房。

屋里一股子汗臭和烟油子混合的味儿。葛老憨咧着一口黄牙凑过来,我胃里一阵翻腾。

幸好,石墩儿提前偷偷塞给了我一小包蒙汗药,是他从老童生那儿弄来的。我瞅准机会,把药下在了葛老憨喝的那碗兑了水的浊酒里。

他咂摸着嘴,没过多久,就鼾声如雷,像头死猪。

我心跳如鼓,扒着窗户缝往外看。守夜的人也在打盹。我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石墩儿给我的、磨得锋利的半截镰刀片,割断了窗棂上早已腐朽的草绳,又用他教我的法子,把几块活动的土砖抽开,瘦小的身子勉强钻了出去。

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我却觉得无比清醒。

石墩儿猫在屋后阴影里,飞快地往我怀里塞了个包袱,里面是他攒下的几张干饼,还有他娘给他新做的一件厚实棉坎肩。

“快走!沿着北斗星指的方向,一直往北!别回头!”他用力推了我一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哽咽,“柳丫,好好活!”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把那份情谊死死摁在心底,转身扎进了无边的黑暗里。

雪,不知何时开始下了起来。大片大片的,落在干裂的土地上,落在我的头上、身上。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不敢停。脚上的破草鞋早就跑丢了,脚底板被冻土和碎石硌得生疼,后来就麻木了,只凭着一股本能往前挪。

饿了,啃一口硬得像石头的干饼;渴了,抓一把冰冷的雪塞进嘴里。怀里的饼越来越少,身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少。我不敢想爹娘发现我跑了会怎样,不敢想葛老憨醒了会如何暴怒,更不敢想石墩儿会不会被牵连。

我只知道,不能停。

跑了不知多久,一天?两天?或许更久。我的脚早就冻裂了,每走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一个淡淡的血印子。眼皮沉重得像是坠了铅块,好几次我都想就这么躺下去,睡过去。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身后远远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晃动的火把。

“在那!快追!”

“死丫头,看你能跑到天边去!”

是葛老憨和他本家的几个侄子!他们追来了!

绝望瞬间攫住了我。我拼尽最后力气,连滚带爬地往前冲。拐过一个山坳,眼前竟出现了一条还算平整的官道。而更让我心跳几乎停止的是,道旁停着一行车马!

那马车,是我从未见过的华贵。黑漆车厢,鎏金镶边,拉车的马匹高大神骏,皮毛油亮。车旁侍立着几名劲装护卫,眼神锐利。

前有贵人,后有追兵。我几乎没有犹豫,用尽生平最后的力气,跌跌撞撞地扑向那辆最华丽的马车。

“拦住她!哪来的疯丫头!”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厉声喝道,有护卫上前欲拦。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扑倒在马车前,积雪被溅起。我抬起头,双手死死抓住车辕,朝着那垂着流苏锦缎的车帘,嘶哑地喊出了积压已久的恐惧与祈求:

“贵人!救命!救救我!”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掀开一角。

寒风卷着雪花灌入车内,也让我看清了车内人的侧影。那是一个极年轻的公子,披着银狐裘,面容在晃动的光影里有些模糊,却自带一股清贵高华之气。他微微垂眸,目光落在我狼狈不堪、冻得发紫的脸上和那双血迹斑斑的赤脚上。

那双眼睛,深邃,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身后的追骂声越来越近。

“贵人……我爹娘为了一袋黍米……把我卖给邻村会打死婆娘的葛老憨……我不愿……求您……救救我……”泪水混着雪水,糊了满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年轻的公子尚未开口,葛老憨他们已经追到了近前,看到这阵仗,气焰矮了几分,但依旧嚷嚷着:“那是俺婆娘!偷了俺家东西跑的!贵人莫管闲事!”

那公子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淡淡地扫了葛老憨一眼,那眼神并不凌厉,却让葛老憨的嚷嚷声戛然而止。

随即,他目光落回我身上,声音清润,在这风雪夜里,竟奇异地带来一丝安定:

“倒是个烈性女子。”

他顿了顿,对那管家模样的人吩咐道:“忠叔,带上她吧。”

说完,便放下了车帘,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与喧嚣。

我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忠叔似乎有些意外,但并未多言,只是示意旁边一个护卫将我扶起。

“小姑娘,算你造化。跟上吧。”

我被人搀扶着,裹紧了石墩儿给的坎肩,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马车后面。每一步都踩在雪地里,冰冷刺骨,但心里却仿佛有一簇微弱的火苗,顽强地燃了起来。

我回头望了一眼赤土塬的方向,那里有我十四年的苦难,也有石墩儿亮晶晶的眼睛和那句“好好活”。

然后,我转过头,目光追随着前方那辆华贵的马车,踏上了未知的、却充满希望的前路。

雪,还在下。

马车并未直接驶入城中最繁华的地段,而是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处气势恢宏的府邸侧门。门楣上高悬的匾额,龙飞凤舞地写着“镇北侯府”四个鎏金大字。朱漆大门上的铜环,都有海碗口那么大,在雪光映照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我,柳丫,赤土塬的逃荒女,如今站在这高门大户前,只觉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身上的破旧棉坎肩,与这府邸的威严富贵格格不入。

忠叔,也就是那位管家,安排了一个姓王的嬷嬷领我进去。王嬷嬷约莫四十上下,面相严肃,眼角有着细细的纹路,打量我的目光带着审视,却并无太多鄙夷。

“既是世子爷开口带回来的,府里自有府里的规矩。”她声音平板,边走边说,“往后,你就叫青禾吧。青草的青,禾苗的禾。入了侯府,前尘旧事,都需放下。”

青禾……我默默念着这个名字。不再是柳丫,那个可以被一袋黍米换掉的柳丫。我是青禾,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青禾。很好。

我被带到了浣衣房。院子里,十几个粗使婆子和丫头正埋头在巨大的木盆前,搓洗、捶打着堆积如山的衣物。空气中弥漫着皂角和潮湿的水汽味道。寒冬腊月,井水冰冷刺骨,她们的手大多红肿不堪,有的甚至裂开了口子。

王嬷嬷指着一个空着的木盆和一堆待洗的衣物,对我说:“以后,你就在这儿干活。每日卯时起身,亥时歇息,活计做完为止。吃食由大厨房统一派发,每月……暂定三百文钱,做得好,日后再说。”

三百文!我心头一跳。在赤土塬,这几乎是一户庄户人家小半年的嚼用。我连忙低下头,应了声:“是,嬷嬷,青禾记住了。”

我的住处,是浣衣房后院的一间大通铺。屋里挤着七八张板床,被褥虽旧,却浆洗得干净。和我同屋的,多是些年纪相仿或稍长几岁的丫头。她们好奇地打量着我这个新来的,目光里有好奇,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

初来乍到,我深知谨言慎行的道理。每日天不亮就起身,抢着去挑水、生火,把最脏最累的活儿揽在自己身上。搓洗衣物时,格外用力,不敢有丝毫懈怠。我的手很快也和其他人一样,变得又红又肿,生了冻疮,又痒又痛。但比起在赤土塬的饥寒交迫,比起差点落入葛老憨手中的恐惧,这点苦楚,实在算不得什么。

侯府的饭食,是定量的。早晚是稀粥咸菜,中午有一顿干饭,偶尔能见到几点油荤。对我来说,这已是神仙般的日子。每顿饭,我都吃得干干净净,珍惜每一粒粮食。

闲暇时,我默默观察着侯府的一切。规矩繁多,等级森严。下人们行走、回话,都有一定的章法。我暗暗记在心里,生怕行差踏错。

偶尔,我会听到其他丫鬟低声议论府里的主子们。侯爷镇守边关,常年不在府中。侯夫人身体不大好,常年礼佛,不大管事。府里如今是世子在帮着打理。世子……陆瑾珩。

原来他叫陆瑾珩。救了我的那位清贵公子,是这镇北侯府的世子。

有一次,我去后院晾晒洗好的床幔,远远看到一行人从前院走过。为首的那人,身披墨色大氅,身姿挺拔,正是陆瑾珩。他似乎在听身旁的管事回话,侧脸线条清晰冷峻,与那日雪夜马车里的温和判若两人。

他似乎察觉到了视线,目光淡淡扫了过来。我心头一慌,连忙低下头,假装用力抖开手中的床幔,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

他大概……早已不记得我了吧。对他而言,救下我,或许只是举手之劳,如同拂去衣襟上的一片雪花。

日子就这样在忙碌和小心翼翼中流过。直到那日,管事嬷嬷为着一件急等着要的锦袍发了火。那锦袍不知沾了什么污渍,用了寻常的皂角水搓洗多次,依旧留下一片暗黄的痕迹。若是洗不净,耽误了主子的事,整个浣衣房都要受罚。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我盯着那污渍看了半晌,忽然想起在赤土塬,有一种常见的野草,汁液带有淡淡的酸味,我们小时候顽皮,弄脏了粗布衣服,不敢回家,曾偷偷用那草汁搓洗过,似乎有些效果。

犹豫再三,我鼓起勇气,小声对愁眉不展的管事嬷嬷说:“嬷嬷……我、我或许有个法子,可以试试。”

嬷嬷狐疑地看向我:“你能有什么法子?”

“需要……需要一种野草,或许后园墙角有……”我描述着那野草的样子。

嬷嬷将信将疑,但还是派了个小丫头跟着我去找。运气不错,果然在僻静的墙角找到了几株。我捣烂草叶,挤出汁液,混合着少量皂角水,小心地涂在污渍处,轻轻揉搓。

过了一会儿,再用清水漂洗,那顽固的暗黄痕迹,竟然真的淡去了大半!

管事嬷嬷拿起锦袍对着光仔细看了看,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长长舒了口气。她看向我的目光里,第一次带上了些许不同的意味。

“倒是没想到,你还有这点机灵劲儿。”她顿了顿,“往后,精细些的衣物,你也跟着学学怎么打理。”

“是,谢谢嬷嬷。”我低下头,心中并无多少欢喜,只是庆幸又过一关。但我知道,在这个深宅大院里,光会埋头苦干是不够的。一点点微末的技能,或许就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那日之后,同屋的丫头们对我的态度似乎也悄然改变了些,偶尔会主动与我搭话。我依旧少言寡语,默默做着自己的事,但心里清楚,我在这镇北侯府的第一步,算是勉强站稳了。

在浣衣房待了月余,我逐渐摸清了这里的一些门道。

管事的张嬷嬷看似严厉,实则还算公允,只要活计不出错,她并不多加为难。同屋的丫头里,有个叫春桃的,性子活泼,最爱打听和传播各院的消息;还有个叫秋桂的,沉默寡言,但手脚最是麻利,洗的衣物也格外干净。

我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春桃问起我的来历,我只含糊说是北边逃难来的,幸得府里收留。她们见我不多言,也就失了深究的兴趣。

侯府很大,人员也杂。除了各房主子身边得脸的大丫鬟、管事妈妈,更多的是像我们这样的粗使下人。彼此之间,虽无明争,但也少不了暗斗。比如,谁分到的活计轻省些,谁领的月钱被克扣了几文,谁又巴结上了哪位管事,都能引来一阵窃窃私语或眼红嫉妒。

我尽量避开这些是非,只专心做自己的事。因着上次解决锦袍污渍,张嬷嬷有时会将一些需要特别处理的衣物交给我,我也愈发小心,力求做得妥帖。

这日,我奉命去给二小姐院里的丫鬟送洗好的夏衣。二小姐陆瑾瑜是世子的嫡亲妹妹,年方十二,是侯爷夫人的心头肉。她的院子自然是精致富丽,连丫鬟们都穿得比别处体面些。

我刚将衣物交给管事的大丫鬟,就听见内室传来一阵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二小姐带着哭腔的怒斥:“没用的东西!连盆花都照看不好!这可是外祖母特意送我的‘玉版白’!”

我垂首立在廊下,只听里面丫鬟跪地求饶的声音瑟瑟发抖。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体面的妈妈皱着眉头出来,对那大丫鬟道:“快去禀告夫人,再请外面懂花木的来看看,小姐正伤心呢。”

我心中微动。玉版白?似乎是牡丹的一个稀有品种,极难伺候。在赤土塬,花草是奢侈物,但我曾听石墩儿说过,他爹给镇上一位爱养花的老秀才打过石盆,老秀才念叨过几句,说牡丹娇贵,水多烂根,水少枯叶,光照肥土皆有讲究。

那妈妈目光扫过廊下,看见我捧着换下来的旧床单,随口问:“你是哪个房的?”

我忙回道:“回妈妈,奴婢是浣衣房的,来送二小姐院里的衣物。”

妈妈“嗯”了一声,没再多问,匆匆走了。

我退回浣衣房,心里却记下了这事。过了两日,春桃果然带来了最新消息:“……二小姐那盆宝贝牡丹,眼看着是不行了,请了几个花匠来看,都说根子坏了,救不活了。二小姐哭了好几场,夫人也跟着上火,咱们可得小心些,别触了霉头。”

众人唏嘘一番,也就散了。唯独我,心里存了个念头。

又过了几日,我借着去后院倒脏水的机会,绕到二小姐院墙外。果然看见角落里扔着一盆凋败的牡丹,枝叶耷拉着,花瓣落尽,泥土湿漉漉的。

我仔细观察那泥土的颜色和状态,又看了看植株根部,心中那个念头愈发清晰。这分明是水浇多了,沤坏了根!若是能及时控水,疏松土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我一个浣衣房的粗使丫头,人微言轻,凭什么去说?说错了,只怕立刻就会被赶出府去。

挣扎了几日,那盆牡丹的状况似乎更差了。我想起石墩儿说的“人总要试试”,想起世子救我时那平静却给予我希望的眼神。

最终,我找到了一次张嬷嬷心情稍好的时候,跪在她面前。

“嬷嬷,青禾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嬷嬷皱了眉:“什么事?”

“关于……关于二小姐那盆牡丹。青禾以前在乡下,见过类似的花草……或许,或许有法子试一试……”

张嬷嬷吓了一跳,瞪着我:“你?你可知道那花多金贵?多少老师傅都没办法,你一个丫头片子胡说什么!”

“青禾不敢胡说!”我抬起头,眼神恳切,“青禾只需动那花盆边的土,绝不损伤植株。若……若不成,甘愿受任何责罚!若侥幸成了,也是嬷嬷管教有方……”

我将观察到的迹象和自己的推断低声说了。张嬷嬷将信将疑,盯着我看了半晌。或许是死马当活马医,或许是我眼中的笃定让她动摇了,她最终叹了口气。

“罢了,我去跟二小姐院里的李妈妈说说看。成不成,看你造化。不过青禾,你可想清楚了,若是出了差池……”

“青禾明白,后果自负。”

出乎意料,二小姐那边竟然同意了。或许是真的无人能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我被带到那盆濒死的牡丹前,在李妈妈和几个丫鬟的紧盯下,小心翼翼地用木片松动板结湿黏的土壤,又在花盆底部垫高,利于排水。我不敢多做其他,只反复强调,接下来半月,断不可再浇水,需放在通风略有遮阴处。

做完这一切,我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接下来的日子,我度日如年。每次去二小姐院里送东西,都忍不住瞥向那个角落。

十天过去了,那牡丹依旧半死不活。

十五天过去了,耷拉的叶片似乎……挺立了一点点?

快到二十天时,春桃兴冲冲地跑回来,大声宣布:“奇了!真是奇了!二小姐那盆牡丹,竟然抽了新芽!”

整个浣衣房都轰动了。

张嬷嬷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很快,我被叫到了侯夫人面前。

侯夫人坐在暖榻上,面容慈和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仪。她细细问了我的来历,如何懂得这些。

我依旧只说自己是北边逃难来的,家中长辈曾粗通些花草习性,自己只是偶然记得。

侯夫人并未深究,只是温和地说:“倒是个有心、胆大的孩子。那盆‘玉版白’是瑜儿的念想,你能救活,很好。往后,不必在浣衣房了,就去花房当差吧,跟着老师傅们好好学。”

“谢夫人恩典!”我压下心中的激动,恭敬地磕头。

从夫人院里出来,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我知道,这不仅仅是从浣衣房到了花房那么简单。这是一次机遇,让我终于有机会,接触到更广阔的天空。

花房位于侯府花园的东南角,由几间明亮的暖房和一片精心打理的花圃组成。这里的气息与浣衣房截然不同,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和百花的馥郁。

管花房的是一位姓宋的老花匠,头发花白,精神矍铄,据说祖上几代都是伺候花木的。他对我这个“空降”来的小丫头并未表现出太多热情,只指派了一个叫小菊的丫头带我熟悉活计。

“既然是夫人吩咐来的,就好好学,别偷懒。”宋师傅话不多,语气平淡。

我深知机会来之不易,比在浣衣房时更加勤勉。浇水、施肥、松土、修剪、除虫……每一样都用心去做,仔细观察宋师傅和小菊是如何操作的,默默记下不同花木的习性。

花房的活计虽也辛苦,但比起浣衣房终日与冷水污物打交道,已是天上地下。而且,这里有太多的东西可以学习。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拼命汲取着关于植物的知识。

宋师傅起初只是冷眼旁观,见我确实肯下功夫,悟性也不差,偶尔才会指点一两句。比如,“这兰草喜润畏湿,通风最重要”;“那山茶花孕蕾时,肥水要足,但不可过浓”……

我一一记在心里,反复琢磨。

在花房,我识字的愿望也得以实现。小菊认得几个字,是跟她那在府里做账房先生的爹学的。我常用帮她多干些活作为交换,请她教我认字。从最简单的花名开始,再到一些养护要诀上的字句。晚上回到住处(花房有单独的小厢房,我与小菊同住),我就在地上用树枝比划,反复练习。

陆瑾珩,世子的名字,我就是这样学会写的。那三个字,在我心中有着不一样的分量。

世子偶尔会来花园散步,或是陪同夫人小姐过来赏花。每次见到他,我都会远远地避开,或者低头专注于手中的活计。但我知道,他或许已经不记得雪夜里那个狼狈的少女,我却始终记得那份救命之恩。

在花房,我发现自己对植物的感知似乎格外敏锐。我能通过叶片的颜色、脉络的状态,判断出它是否健康,缺肥还是多水。我能分辨出不同花朵细微的香气差异,甚至能隐约感觉到某些花草带有特殊的药性。

这让我想起了赤土塬上那些看似不起眼,却能在干旱中顽强生存,甚至有些还能治些小毛病的野草。或许,这种天赋,早已埋藏在我的血脉里,只是在侯府这片更广阔的天地里,才被激发出来。

我开始利用闲暇时间,偷偷尝试。采集一些常见的、确认无毒的花瓣、草叶,试着晾干,或者用简单的法子萃取汁液。我做了几个粗糙的香囊,放在枕边,闻着淡淡的花草香气入睡,竟觉得格外安稳。我还试着用捣烂的芦荟汁混合些油脂,涂抹在冬日生冻疮的手上,那红肿痒痛似乎也缓解了些。

这些小小的尝试,成了我枯燥生活中的一抹亮色和秘密乐趣。

平静的日子被一次意外打破。

那日,世子陆瑾珩陪同几位友人去京郊秋狩。傍晚时分,府里突然一阵忙乱,气氛紧张。消息很快传开:世子不慎被林中一种罕见的毒虫蜇伤,随行的府医束手无策,宫中的太医也被请了去,但情况似乎并不乐观。

侯夫人急得当场晕厥,府内一片愁云惨淡。

我听到消息时,心猛地一沉。毒虫……赤土塬干旱,毒虫蛇蚁也不少。我们那里有种土方子,用一种叫做“七叶一枝花”的野草捣烂外敷,对付某些毒虫叮咬有奇效。那“七叶一枝花”长得独特,七片叶子轮生,顶开一朵紫红色小花,我曾跟着村里老人辨认过。

可是,京城附近,会有这种草吗?就算有,我能找到吗?我说出来,会有人信吗?

风险极大。若认错了草,或用错了方,世子若有任何差池,我万死难赎其罪。

但一想到那雪夜中给予我生机的清贵公子此刻可能危在旦夕,想到侯府可能因此蒙受的巨大损失,我坐立难安。

“人总要试试……”石墩儿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我深吸一口气,找到了焦急万分的忠叔。

“忠叔……奴婢……奴婢或许知道一种草药,可以试试……”

忠叔正忙得焦头烂额,闻言猛地看向我,眼神锐利:“你说什么?你懂医术?”

“奴婢不懂医术!”我连忙跪下,“只是……只是家乡有种土方,对付毒虫很有效。那草药奴婢认得……或许,或许京郊山上也有……”

忠叔死死盯着我,像是在权衡。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世子的情况耽搁不起。

“你需要什么?”他终于沉声问道。

“需要人手,立刻去京郊阴凉潮湿的山坡、石缝处寻找一种七片叶子轮生,顶开紫红色小花的植物!要快!”

忠叔不再犹豫,立刻点了几名得力护卫,让我描述清楚那植物的样子,快马加鞭出城寻找。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每一刻都像在油锅里煎炸。

终于,在天色将明未明之时,一名护卫浑身尘土、手里攥着几株带着泥土的植物冲了回来!

“找到了!可是这个?”

我扑过去一看,心脏几乎跳出胸腔——正是“七叶一枝花”!

我立刻在宋师傅的帮助下,将草药小心捣烂成泥。

“奴婢……奴婢需亲自为世子敷药。”我鼓起勇气对忠叔说。我必须确保用法无误。

忠叔深深看了我一眼,领着我快步走向世子的寝院“听松苑”。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侯府核心主子的院落。屋内药气弥漫,气氛凝重。陆瑾珩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唇色泛紫,额头上布满冷汗,左臂肿胀,伤口处一片乌黑,看起来触目惊心。几位太医围在一旁,摇头叹息。

我强压住心中的恐惧和酸楚,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走上前去。我用温水小心清理了伤口周围,然后将捣好的药泥均匀敷在肿胀乌黑的伤处。

做完这一切,我退到一旁,垂首跪下,轻声道:“此药需每隔两个时辰更换一次。若能退肿消乌,便有效验。”

无人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世子的伤臂上。

时间缓慢流逝。

约莫一个时辰后,一位一直紧盯着伤口的太医忽然低呼一声:“咦?这乌黑色……好像……好像淡了一些?”

众人立刻围拢过去。

果然,那骇人的乌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缓缓消退!肿胀也开始略有减轻!

屋内凝滞的气氛瞬间松动。

忠叔长长舒了一口气,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侯夫人闻讯赶来,看到儿子情况好转,激动得泪流满面,拉着我的手连声道:“好孩子!好孩子!你救了珩儿,救了我镇北侯府啊!”

我连忙跪下:“夫人言重了,是世子洪福齐天,奴婢只是侥幸……”

陆瑾珩在次日清晨彻底清醒了过来。毒性被控制住,后续只需调理即可。

他醒来后,忠叔将事情经过禀明。

当我再次被叫到听松苑时,他靠坐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他看着我,目光深邃,带着一丝探究和……感激。

“青禾?”他准确地叫出了我的新名字,声音因虚弱而有些低哑,“这次,多亏了你。”

我低下头,心跳如擂鼓:“奴婢分内之事,世子无恙便好。”

他沉默片刻,对忠叔吩咐道:“传我的话,青禾擢升为听松苑二等丫鬟。”

我愕然抬头。

陆瑾珩看着我,唇边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你既懂些药草,又识得几个字,留在我院里,或许更有用处。”

我知道,我的人生轨迹,从这一刻起,再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赤土塬到浣衣房,再到花房,如今,我终于要踏入这镇北侯府真正的核心之地了。前路或许依旧未知,但我知道,我抓住了命运递来的又一根绳索。

成为听松苑的二等丫鬟,意味着我正式进入了镇北侯府的核心圈层。

听松苑是世子陆瑾珩的居所,位于侯府中轴线东侧,环境清幽,庭院里遍植苍松翠柏,即使在冬日也带着一股不屈的生机。这里的规矩比花房、浣衣房严谨得多,丫鬟仆役各司其职,行走无声,回话简洁。

我的主要职责是整理书房、伺候笔墨,以及……照管世子用药期间的饮食起居。因着我“懂些药草”,世子日常的汤药煎煮、饮食禁忌,忠叔也吩咐我多留心。

初来乍到,我更加谨小慎微。书房里的书籍、公文,我从不窥看,只按吩咐擦拭整理,动作轻缓,生怕损坏分毫。伺候笔墨时,我凝神静气,研磨的浓淡、快慢,都仔细观察世子的习惯,很快便能做得恰到好处。

陆瑾珩毒伤初愈,需要静养,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看书或处理一些简单的文书。他话不多,气质清冷,但对待下人并不严苛,只是要求极高,眼里容不得沙子。

偶尔,他会问我一些关于草药的问题,或是让我辨认他不知从何处找来的一些植物样本。我尽己所知,谨慎回答,若是不懂的,便老实承认,绝不妄言。他似乎对我的“乡土知识”颇感兴趣,但也仅止于此。

同院的丫鬟,以一等丫鬟揽月和追星为首。揽月沉稳干练,主要负责世子的衣物配饰和院内事务;追星伶俐活泼,常随世子出门,负责传递消息、打点外务。她们二人是世子身边最得力的臂膀。对我这个“空降”的,她们表面客气,但眼神里总带着几分审视和距离。

我明白,想要在这里真正立足,仅靠一次救命之恩是远远不够的。我必须展现出自己的价值。

机会很快来了。

陆瑾珩伤愈后,开始重新接手府外事务。一日,他需查阅一份旧年关于北地粮草调拨的卷宗,但在书房翻找许久未果。揽月、追星带着我们几个二等丫鬟将书房几乎翻了个底朝天,依旧不见踪影。

“定是去年底整理库房时,混在其他旧文书里一并收进去了。”揽月蹙着眉,“库房里卷帙浩繁,这要找起来……”

陆瑾珩揉了揉眉心,神色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世子,奴婢或许……可以试试。”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追星挑眉:“青禾,你知道那卷宗在哪儿?”

“奴婢不知。”我老实回答,“但奴婢在整理书房时,曾按年份和类别,在心里大致给书架和存放的箱笼编过序。若那卷宗是关于北地粮草,按时间推算,应是与去岁秋赋、边关军需类的文书放在一处。库房西侧第三个架子的第二层,似乎收着那段时间的文档……”

陆瑾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看向忠叔,忠叔立刻带人去了库房。

不过一刻钟,忠叔去而复返,手中果然拿着一份卷宗!

“世子,找到了!正是在青禾说的那个位置!”

揽月和追星看向我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惊讶和一丝佩服。

陆瑾珩接过卷宗,翻看了一下,确认无误。他抬眸看我,目光深邃:“你何时做的这些?”

我低下头:“奴婢闲暇时整理,便顺便记下了。觉得……或许有用。”

他没有再多问,只淡淡道:“有心了。”

自此之后,我在听松苑的地位悄然发生了变化。揽月开始将一些需要细心和记性的活计交给我,追星外出时,有时也会让我帮忙整理她带回来的零散信息。我不仅整理书房,也开始接触一些不涉及核心机密的文书分类和归档工作。

我如饥似渴地学习着一切。通过那些文书,我了解了北地的风土人情,知道了粮草辎重如何运转,甚至隐约触摸到朝堂局势的一角。我识的字越来越多,写的字也在陆瑾珩偶尔的指点下,渐渐有了些模样。

他似乎默认了我这种悄然的“进取”,有时甚至会丢给我一本浅显的史书或地理志,让我“无事时翻翻”。

日子在忙碌与充实中飞逝。我的月钱涨了,穿戴也体面了些,但我始终记得自己来自何处。我将大部分月钱都悄悄攒下,只留少许必要的花用。那个救了我、给了我新生的世子,那个虽然清冷却给予我学习机会的院子,让我心生归属与感念。

我知道,我不再是那个只能靠蛮力干活的粗使丫头,也不再是只懂得伺候花木的花匠助手。我在一点点地成长,用我的细心、记性和不愿辜负这份机遇的决心,在听松苑,在这镇北侯府,真正地扎下了根。

就在我以为日子会这样平稳而充实地过下去时,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了整个镇北侯府。

边关传来急报,北狄犯境,镇北侯率军迎敌,初战失利,损兵折将。这原本是军情常态,胜败乃兵家常事。然而,紧接着,朝中便有御史联名上奏,弹劾镇北侯“刚愎自用,轻敌冒进”,“克扣军饷,中饱私囊”,甚至影射其“拥兵自重,心怀异志”。

一道道奏折,如同淬了毒的利箭,射向远在边关的侯爷,也射向了京城的侯府。

皇帝年迈,近年来愈发多疑。弹劾一出,龙颜震怒,虽未立刻下旨夺爵问罪,却下令彻查,并收回了侯府的部分兵权。一时间,镇北侯府门庭冷落,往日里车水马龙的景象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府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侯夫人忧心如焚,旧疾复发,卧床不起。陆瑾珩作为世子,不得不强打精神,一面安抚母亲,一面应对来自各方的质询和窥探,还要设法与父亲旧部联络,打探真实军情,忙得脚不沾地。

听松苑成了风暴的中心。往来传递消息的人神色匆匆,书房里的灯火常常亮至深夜。我能感觉到陆瑾珩身上的压力,他清瘦了许多,眼神却愈发锐利沉静。

就在这紧要关头,府内竟也起了波澜。

那日,忠叔阴沉着脸,带着两个婆子,径直来到听松苑下人居住的后罩房,在我们几人面前停下。

“搜!”忠叔一声令下,两个婆子立刻开始翻查我们的床铺和箱笼。

众人都吓了一跳,不明所以。我心中也是一紧,但自问行事坦荡,并无不可见人之物,便垂首静立。

突然,一个婆子从我枕下摸出了一块成色极好的羊脂白玉佩,玉佩上刻着复杂的蟠龙纹样!

“忠叔,找到了!在这里!”婆子高声叫道,将玉佩呈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我身上,充满了惊疑、鄙夷和不敢置信。

揽月失声道:“这……这是侯爷随身的配饰!去年年宴时我还见过!怎么会……”

追星看着我,眼神冰冷:“青禾,你作何解释?”

我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这玉佩我从未见过!它怎么会在我枕下?

忠叔拿着玉佩,脸色铁青,目光如刀般射向我:“青禾!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盗侯爷贴身之物!说!你是何人所派?潜入侯府意欲何为?”

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是陷害!有人要趁乱将我,或者说,是想通过我这个世子身边新晋的、来历有些不明的丫鬟,来打击世子!

“忠叔明鉴!奴婢从未见过此玉佩,更不知它为何会在奴婢枕下!”我抬起头,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但眼神竭力保持镇定,“奴婢入府以来,承蒙世子与夫人恩典,才有今日,断不会做此背主忘恩之事!请忠叔、揽月姐姐、追星姐姐细想,若真是奴婢所偷,如此贵重之物,岂会随意塞在枕下,等人来搜?”

忠叔眉头紧锁,显然也在思索。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这块玉佩……奴婢瞧着,似乎比寻常玉佩更……更温润些?”我其实不懂玉,但此刻必须抓住任何可能的线索。

忠叔闻言,将玉佩凑近看了看,又用手摩挲了一下,脸色微变。他立刻吩咐:“去取一盆清水来!”

水端来后,忠叔将玉佩浸入水中,片刻取出。只见那玉佩上,竟隐隐浮现出几缕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色丝线!

“这是……”揽月惊呼。

“是‘暖血丝’。”忠叔声音低沉,“一种特殊的药水浸泡后,遇水方显。这玉佩,是假的!”

众人哗然。

我心头一松,背后已被冷汗湿透。

“有人用假玉佩栽赃!”追星立刻反应过来,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众人,“是谁?谁进过这屋子?”

我定了定神,忽然想起一事:“今日巳时初,奴婢曾去小厨房查看世子的药膳,离开约莫一刻钟。回来时,似乎看到……看到浆洗房的一个小丫头在附近探头探脑,当时并未在意……”

忠叔立刻派人去浆洗房查问。很快,消息传回,那个小丫头支支吾吾,最后扛不住讯问,招认是受了外院一个管事嬷嬷的指使和银钱,趁我不在时,将玉佩塞入我枕下。而那管事嬷嬷,与侯府一位素来与世子不太和睦的族老,走得颇近。

真相大白。

忠叔看着我,目光复杂,带着一丝歉意和更多的赞赏:“青禾,受委屈了。你临危不乱,心思缜密,很好。”

陆瑾珩得知此事后,并未多言,只是当夜吩咐,将我的月钱提至一等丫鬟的份例,并允许我自由出入他的书房,协助整理机密文书。

我知道,经过此事,我不仅洗清了嫌疑,更赢得了世子更深一层的信任。在这风雨飘摇之际,我与他,与这镇北侯府,捆绑得更加紧密了。

侯府的危机并未因一次内部的陷害而解除。朝中的攻讦愈演愈烈,边关的战事也迟迟没有转机。皇帝的态度暧昧不明,镇北侯府仿佛悬于一线。

终于,最坏的消息还是传来了。

镇北侯因“指挥失当,贪墨军资”的罪名被褫夺爵位,押解回京候审。侯府被查抄,所有产业充公。昔日煊赫的镇北侯府,一夕之间,大厦倾颓。

府中仆役,除了少数几房世仆自愿留下陪伴主家,其余皆被遣散。侯夫人受此打击,一病不起,被送往京郊一处陪嫁庄子养病。陆瑾珩作为世子,虽未被直接下狱,却被削去所有职衔,圈禁在已被查封的侯府旧宅中,非诏不得出。

忠叔和揽月、追星等几个最忠心的仆人,选择留下照顾被圈禁的陆瑾珩。

而我,青禾,一个签了活契的丫鬟,也在遣散之列。

站在侯府那扇曾经威严、如今却贴着封条的朱漆大门外,我心中五味杂陈。这里有我逃离苦难后的安稳,有我学习的成长,有我倾注的忠诚,也有那雪夜之中,永世难忘的救命之恩。

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陆瑾珩被圈禁,处境艰难。侯夫人病重,需要银钱调养。侯爷还在狱中,需要打点。这一切,都需要有人在外部奔走。

我摸了摸怀中这近两年攒下的、为数不多的银钱,又想起自己那尚未完全摸索成熟的手艺,下定了决心。

我在京城南城,靠近贫民区与市井交汇处,租下了一间临街的、极其简陋的小铺面。后面住人,前面开店。这里鱼龙混杂,租金便宜,不易引人注意。

我给我的小店取名“青蘅小铺”。“青”取自我的名字,“蘅”是一种香草,寓意清幽、坚韧。我打算,就从我最熟悉的、也是成本最低的香草制品开始。

我将大部分银钱都用来购买了最基本的花草、油脂、陶罐等原料。白天,我闭门钻研,反复试验如何将我在花房和自学中学到的香草知识,转化为可以售卖的成品。我尝试制作简单的香囊、驱蚊药草包、润手的香膏。晚上,我则借着微弱的油灯,偷偷整理我从侯府带出来的、关于北地风物和某些朝中人脉关系的零碎记忆——这些,或许将来能派上用场。

起初,生意极其惨淡。我做的香囊、药包虽然有效,但样式普通,在这市井之地,并不起眼。偶尔有顾客上门,也多是讨价还价,利润微薄。

但我没有气馁。我不断改进配方,让香气更持久,让药效更显著。我尝试用不同的布料缝制香囊,虽然廉价,但力求针脚细密整洁。我还根据季节变化调整产品,夏日主推驱蚊避秽,秋冬则推出滋润防裂的香膏。

慢慢的,开始有了回头客。隔壁杂货铺的崔大嫂,用了我的驱蚊包,觉得效果奇好,主动帮我宣传。街口脚店的掌柜,买了我做的提神香囊挂在柜台,也说客人多了些精神。

“青蘅小铺”的东西,便宜,实在,好用。这名气,就这么一点点在底层百姓中口耳相传开来。

我将赚来的每一个铜板都仔细收好,除去最基本的生活开销和购买原料的成本,将盈余分成三份。一份继续投入小店,扩大经营;一份悄悄托人带给在庄子上养病的侯夫人身边的老仆;最后一份,也是最少的一份,我小心翼翼地存起来,作为将来或许能用来打点狱卒、打探侯爷消息的“活动经费”。

我知道,我力量微薄,能做的不多。但每多卖出一个香囊,每多攒下一文钱,我都觉得,自己离那个风雨飘摇的镇北侯府,离那个被圈禁的清冷世子,更近了一点。

我不再是依附于侯府的丫鬟青禾。

我是黎青禾,一个在逆境中,试图用自己的双手,挣出一片天地,并默默守护着那份恩情与忠诚的独立女子。前路依旧艰难,但我知道,我必须走下去。

“青蘅小铺”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我不再满足于简单的香囊和药草包,开始尝试制作更复杂的香品。利用在花房学到的知识,我调配出几种独特的香粉和头油,虽然用料寻常,但香气清雅持久,很受附近一些爱俏又手头不宽裕的大姑娘小媳妇欢迎。

攒下的银钱慢慢多了起来,我换了个稍大一点的铺面,依然在南城,但位置好了些。新铺子有了个小后院,可以晾晒草药,也让我有了更多试验的空间。

生意上了轨道,我便开始着手另一件更重要的事——设法与陆瑾珩取得联系。

他被圈禁在旧宅,外有兵丁把守,寻常人难以靠近。但我记得追星有个表兄在五城兵马司当差,或许能帮上忙。我几经周折,通过崔大嫂的远房亲戚搭上了线,花了不少银钱,才让那人答应冒险替我传递消息。

第一次收到陆瑾珩的回信,是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傍晚。信纸被叠得很小,字迹是他亲笔,瘦硬有力,只有寥寥数语:“安好,勿念。母病如何?北地可有消息?”

看着那熟悉的字迹,我眼眶微热。他自身难保,却还惦记着母亲的病情和远在北地的父亲。我立刻回了信,详细告知了夫人近况(我定期托人送去银钱和药材,夫人身边的老仆会传回消息),并附上我打听到的、关于北地战事的零星市井流言——虽然真假难辨,但总比没有强。

从此,这条脆弱的联络线便建立起来。我成了他在外界的一只耳朵,一双手。

我利用“青蘅小铺”作为掩护,接触三教九流的人。来买香料的货郎,走南闯北的脚夫,甚至茶楼酒肆里高谈阔论的闲汉……我都留心听着他们的话,从中筛选可能有用的信息。关于朝中官员的动向,关于边关的战况,关于狱中侯爷的零星消息……我将这些碎片小心整理,连同我赚取的大部分银钱,一并设法送进那座被圈禁的宅院。

陆瑾珩则在里面运筹帷幄。他通过我传递出去的信息和指令,联络父亲的旧部,暗中收集证据,寻找翻案的契机。他的信,指令清晰,条理分明,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刻,也不见丝毫慌乱。我知道,他正在下一盘大棋。

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几个来买驱蚊药的商贩议论,说北地今年气候反常,冬雪来得早,朝廷运去的部分粮草因保管不善,在途中受潮霉变,押运的官员却隐瞒不报。我将此事写入信中。

不久后,陆瑾珩回信,让我想办法查证此事,并留意一个姓王的粮草官。我借着给城中几家酒楼供应特制驱味香包的机会,旁敲侧击,又从几个常往来北地的行商那里打探,终于确认了消息属实,并且那姓王的粮草官,正是弹劾侯爷的某位御史的门生!

这条信息,后来成为了反击构陷者的有力证据之一。

我的“青蘅小铺”也因为货真价实和独特的配方,名气渐渐传开。开始有一些小富之家,甚至个别小官家的仆役前来光顾。我谨慎地把握着分寸,不张扬,不冒进,将赚来的钱大部分都用于支持陆瑾珩的计划。

生活忙碌而充实。白天,我是辛勤经营小店的老板娘黎青禾;夜晚,我是为那座被圈禁的宅院传递消息、筹措资金的暗线。我知道风险很大,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但每当想到雪夜中的那份生机,想到他此刻的困境,我便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秋去冬来,又是一年。

“青蘅小铺”已经小有名气。我新研制的“雪中春信”香膏和“岁寒三友”香囊,因为应景且香气清冽独特,在年关前卖得极好,让我攒下了一笔不小的款项。

陆瑾珩那边的计划,也在稳步推进。通过我传递出的信息和银钱,他在外界的旧部暗中活动,已经收集到不少关于粮草霉变、军械以次充好等问题的实证,这些都直指当初弹劾侯爷的几位官员。

然而,对方也并非毫无察觉。几次针对侯爷旧部的暗中清查,以及市面上出现模仿“青蘅小铺”香品的劣质货,都显示暗流涌动。

我更加小心,减少了与陆瑾珩的直接通信频率,转而采用更隐蔽的方式。我利用调制香品的机会,研究出一种用特定植物汁液书写的密信,字迹干后无色,需用我特制的显影药水才能显现。这方法比之前稳妥了许多。

这日,店里来了位面生的客人,是个穿着体面、眼神精明的中年管事。他并未多看柜台上的香囊香膏,而是直接问我:“店家可会调制安神助眠的香?”

我心中微动,面上不动声色:“客人想要什么样的?小店有几款安神香囊,用的是茉莉、合欢皮等寻常材料。”

那管事摇了摇头:“寻常的不管用。我家主人近日心绪不宁,夜不能寐,需要效用强些的。价钱不是问题。”

我沉吟片刻,道:“效用强的方子倒是有,但需用到一些特殊的药材,价格不菲,而且……需要根据主人家的具体体质稍作调整,否则恐有不适。不知贵主人是……”

那管事打量了我几眼,才低声道:“是……刑部李侍郎府上的老夫人。”

刑部李侍郎?我心中一震。这正是当初弹劾侯爷最卖力的几人之一!也是目前主管侯爷案子的官员之一!

这是个机会!一个可能接触到对方内部,甚至获取关键信息的机会!

我压下心中的激动,谨慎回道:“原是如此。老夫人金贵之躯,确需谨慎。若信得过小店,我可先配制一小份试用,请老夫人试试效果。若觉合用,再配制正式的。”

那管事似乎对我的谨慎很满意,点头应下,付了定金离去。

我立刻通过秘密渠道将此事告知陆瑾珩。他的回信很快,只有四个字:“谨慎接触,伺机而动。”

我精心调配了一份安神香,用料上乘,效果温和,但并未添加任何特别的东西。第一次,只是博取信任。

果然,几天后,那管事再次上门,脸上带了点笑意:“老夫人用了香,说这几日睡得安稳了些。劳烦店家再配一些,分量足些。”

这一次,我依旧没有妄动。直到第三次,那管事已成为熟客,言语间透露出更多府中信息,比如老夫人信佛,侍郎大人近日为公务烦忧等。

我意识到,时机或许成熟了。在又一次配制安神香时,我极其小心地在其中加入了一味极其罕见的“无忧草”的根茎粉末。此物本身无毒,甚至有轻微的宁神效果,但若与李侍郎书房中常点的一种名为“龙涎香”的珍贵香料混合,便会产生一种极淡的、能让人心神松懈、易于吐露真言的香气。

这方子,是我在一本偶然得到的残破药典上看到的,从未试过。风险极大,若被识破,万劫不复。

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找到突破口的机会。李侍郎是核心人物,若能在他心神松懈时,套出些关键信息,或者找到他存放证据的地方……

我将配制好的香交给那管事,并再三嘱咐:“此香效用较强,点燃时需保持室内通风,尤其……最好不要与其他浓烈的香料同时使用,以免药性相冲。”我特意点出“浓烈香料”,希望他能联想到书房常用的龙涎香。

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煎熬地等待了数日。期间,我照常经营店铺,内心却如同绷紧的弓弦。

直到那管事再次出现,他神色如常,只是递给我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说是老夫人赏的。在他转身欲走时,却仿佛不经意般,低声快速说了一句:“大人昨夜在书房……似乎梦呓,提到了‘雁门关’和……‘账册’。”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瞬!

雁门关!那是粮草转运的关键地点!账册!

我强忍着激动,面色平静地送走管事。当夜,我立刻将这个消息传给了陆瑾珩。

不久后,陆瑾珩传来消息,他的人根据这条线索,果然在雁门关一处废弃的驿站中,找到了记录粮草真实数量和损耗情况的秘密账册副本!上面清晰记载了粮草霉变、军械问题的真实数据,与当初弹劾侯爷的罪名完全不符!

这份账册,成为了扭转乾坤的关键证据之一!

找到秘密账册的消息,如同在暗夜里点燃了一把火。

陆瑾珩在外界的旧部立刻行动起来,联络仍在朝中、保持中立的官员,暗中呈递证据。同时,关于当初弹劾侯爷的几位御史和李侍郎等人勾结、贪墨军资、构陷忠良的种种劣迹,也开始在市井间悄然流传。

舆论开始转向。

与此同时,北地战局也出现了转机。一位忠于侯爷的副将临危受命,稳住阵脚,并打了几场漂亮的反击战,遏制住了北狄的攻势。捷报传回京城,与朝中的暗流相互呼应。

皇帝虽然年老多疑,却并非昏聩到底。边关的胜利和朝野的议论,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镇北侯一案。

时机成熟了。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朝日,一位素以刚正著称的老御史,当庭呈上了那份从雁门关找到的秘密账册,以及侯爷旧部收集到的其他确凿证据,慷慨陈词,为镇北侯辩诬。

铁证如山!

当初跳得最欢的几位御史和李侍郎等人,面如死灰,哑口无言。

皇帝勃然大怒,当庭下令彻查。很快,构陷忠良、贪墨军资的罪名被坐实,李侍郎等人被打入天牢,抄家问罪。

镇北侯的冤屈,终于得以昭雪!

圣旨下达:恢复镇北侯爵位,官复原职,加封太子太保,赏赐金银绢帛无数,以慰其冤屈。侯府发还,查封解除。

消息传到我的“青蘅小铺”时,我正在后院晾晒药材。崔大嫂满脸喜色地冲进来,大声嚷嚷着:“青禾!青禾!天大的好消息!镇北侯府平反了!侯爷官复原职了!”

我手中的药筛“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药材撒了一地。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模糊了视线。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几个月来的提心吊胆,殚精竭虑,在这一刻,都有了回报。我不是为了奖赏,只是为了那份恩情,为了那个清冷坚毅的人,能够重见天日。

侯府平反,陆瑾珩自然也解除了圈禁。

他出府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亲自来到了我这间位于南城的“青蘅小铺”。

那天,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依旧是那般清瘦,但眉宇间的阴郁已然散去,恢复了往日的清贵与从容,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历经磨难后的深沉与锐利。

他站在我这间不算宽敞,甚至有些简陋的店铺里,目光缓缓扫过柜台上的香囊、药包,以及后面架子上我新研制的各种香膏、头油。

“黎老板,别来无恙。”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般清润,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我看着他,百感交集,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深深福了一礼:“世子……安好。”

他虚扶了我一下,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审视,也带着赞赏:“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忠叔都跟我说了,若无你在外奔走,搜集信息,筹措银钱,我在里面,怕是寸步难行。”

“奴婢……我只是做了该做之事。”我低声道。

“不必再自称奴婢。”他纠正我,“镇北侯府欠你一份天大的人情。从今往后,你是我陆瑾珩的恩人,是侯府的座上宾。”

他顿了顿,又道:“母亲那边,也多亏你一直暗中接济,送药送银,她的病情才得以稳定。这份情,陆家铭记于心。”

我摇了摇头:“夫人吉人天相,世子洪福齐天,青禾不敢居功。”

他看着我,良久,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青禾,你总是这般……懂事得让人心疼。”

这句话,像一根羽毛,轻轻搔过我的心尖。我垂下眼睫,不敢与他对视。

他在店里坐了一会儿,喝了我沏的粗茶,问了些店铺的经营情况,并未久留。临走时,他留下一个锦盒。

“一点心意,聊表谢意,万勿推辞。”

他离开后,我打开锦盒,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以及……一纸地契。地契上写着的,是我这间“青蘅小铺”铺面的地址,以及产权人——黎青禾。

他竟将这铺子买下来,送给了我。

握着那张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地契,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黎青禾,真正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立身之本。而我和他,和镇北侯府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联系,也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

镇北侯府沉冤得雪,重获荣光,一时间门前车马再次络绎不绝。侯爷虽尚在返京途中,但侯府已然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与威严。

我被陆瑾珩正式请回了侯府,但不再是作为丫鬟,而是以客卿的身份。侯夫人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反复念叨着:“好孩子,苦了你了,若不是你,我们陆家怕是……”她执意要认我做义女,我婉拒了。我感念她的心意,但我更想以黎青禾的身份,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陆瑾珩尊重我的选择。他拨了侯府旁一个清静雅致的小院给我居住,但我大部分时间,依旧留在南城的“青蘅小铺”。这里是我的根基,是我事业的起点。

有了侯府的支持,“青蘅小铺”不再仅仅是一家市井小店。陆瑾珩帮我引荐了京城几位有名的调香师傅和药材商人,让我有机会接触到更优质的原料和更精湛的技艺。我潜心学习,不断改良我的香方。

不久,我推出了以“青蘅”为名的系列香品,包括功效各异的香膏、香露、香丸,甚至开始尝试制作更高级的合香。因为配方独特,效果显著,加之有镇北侯府这层若有若无的关系背书,“青蘅”香品很快在京城贵女圈中打开了市场,甚至有位郡主打发人来订制专属的四季香。

我的生意越做越大,原来的小铺面已然不够用。我在京城更繁华的地段盘下了一间两层的铺面,挂上了“青蘅阁”的匾额,陆瑾珩亲自题字。一层售卖成品香,二层则设为雅室,供贵客品香、定制。

我并未忘记初心。在“青蘅阁”步入正轨后,我回到南城,将原来的小铺面改成了教授贫苦女子辨识草药、学习简单香品制作的手工作坊,给予她们一技之长,换取生计。崔大嫂成了作坊的第一任管事,整日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日子忙碌而充实,我实现了曾经对石墩儿许下的“好好活”的承诺,也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

与陆瑾珩的相处,也变得自然了许多。他常会来“青蘅阁”坐坐,有时是带朋友来品香,有时只是独自过来,在我处理账目或调配香方时,安静地在旁边看一会儿书。

我们之间,似乎有一种无言的默契。他欣赏我的独立与坚韧,我敬佩他的担当与智谋。过往的恩情与共患难的经历,早已将我们紧密相连,但谁都没有轻易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直到那天,边关彻底平定,镇北侯凯旋回朝。皇帝为彰其功,在宫中设宴庆贺。

那晚,陆瑾珩从宫中回来,径直来到了我的小院。他穿着参加宫宴的正式礼服,玉冠锦袍,风姿卓绝,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眼神却异常明亮。

他屏退了左右,院内只剩下我们二人。月光如水,洒在院中的青石板上。

“青禾,”他唤我,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今日宫宴,陛下问起我的婚事。”

我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

他走近两步,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方家小姐早已另嫁,父亲母亲的意思,是想为我择一门当户对的亲事。”

我垂下眼帘,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世子……确实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是啊,”他轻轻叹了口气,抬手,用指尖拂开我额前一缕被夜风吹乱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所以,我告诉陛下,告诉父亲母亲,我心有所属,非卿不娶。”

我愕然抬头,撞入他深邃如星海的眼眸中。

“青禾,我陆瑾珩此生,从未如此确定过。”他执起我的手,他的手心温热,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我知道,你并非攀附之人。我也从未将你视为附庸。我爱的,是赤土塬上那个坚韧不屈的柳丫,是浣衣房里那个细心机敏的青禾,是花房中那个好学不倦的丫头,是危难时对我不离不弃、智勇双全的黎青禾。”

他的话语,一字一句,敲在我的心坎上。

“我不需要你放弃你的‘青蘅阁’,不需要你改变什么。我只希望,未来的路,能与你并肩同行。你愿意吗?”

泪水毫无征兆地滑落。这一刻,所有的顾虑、所有的身份差异,在他真挚的目光和话语面前,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我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哽咽却清晰:“我愿意。”

他笑了,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春风拂面,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我们的婚事,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镇北侯世子,竟要娶一个毫无家世背景、曾为丫鬟、如今是商贾的女子为正妻。流言蜚语自是不少,但陆瑾珩态度坚决,镇北侯夫妇感念我的恩情与付出,也欣然接纳了我这个儿媳。

大婚之日,十里红妆,风光无限。“青蘅阁”的产品,也作为我的嫁妆之一,名正言顺地成为了侯府产业的一部分,但依旧由我全权打理。

许苏子收到了我寄去的信和厚厚的银票、衣料,她欢喜得不得了,回信说家里日子好过了许多,她爹娘再也不提随便把她嫁人的事了。信的最后,她写道:“酒儿(她依旧习惯叫我旧名),我就知道,你定会过上全天下最好的日子!”

婚后,我与陆瑾珩相敬如宾,鹣鲽情深。我继续经营着我的“青蘅阁”,并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南城的女子作坊,帮助更多贫苦女子自立。陆瑾珩则在朝堂之上步步稳健,继承了父亲的衣钵,成为新一代的国之栋梁。

我们携手走过无数春秋,共同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家国安宁与幸福。

很多年后,每当有人问起镇北侯夫人,当年为何会选择那样一条充满荆棘的路,她总是微微一笑,目光掠过窗外盎然的生机,轻声道:

“或许,只是因为那个雪夜,有人给了我一件遮风的坎肩,和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而我想做的,不过是凭借自己的双手,挣得一片立足之地,然后,有资格站在那个给予我光明的人身边,与他并肩,看尽这世间繁华。”

来源:冬瓜看故事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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