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彼时北京香山的枫叶正烧得热烈,会场里三十七位青年学者中,唯有你与我同时注意到会议手册扉页印着的里尔克诗句:"我认出风暴而激动如大海"。
霜叶红时:一封信札里的二十年
每至枫叶翻红,我总要从书架最上层取出那只斑驳的檀木匣子。
里面躺着九枚形态各异的枫叶标本,叶脉间沉淀着从朱砂到赭石的色谱变迁。
最底下压着三封未曾寄出的信,钢笔字洇着岁月的晕痕,开头一律写着"见字如晤"。
我们相识于千禧年初的学术论坛。
彼时北京香山的枫叶正烧得热烈,会场里三十七位青年学者中,唯有你与我同时注意到会议手册扉页印着的里尔克诗句:"我认出风暴而激动如大海"。
那天傍晚我们沿着防火道漫步,你拾起一片完整的五角枫夹进笔记本,说这是北地写给南国的情书。
往后的七年里,我们保持着旧式文人般的交往频率。每至深秋,必会收到你从金陵寄来的挂号信。
素白信笺里总夹着栖霞山的红叶,有时还附着小楷誊抄的韦应物《寄全椒山中道士》。
03年你用云龙纹宣纸写信,说孝陵神道两侧的榉树红得惊心动魄;06年的信封上贴着桂花香片,内文感叹玄武湖的残荷比朱耷的画更见风骨。
转折发生在智能手机普及的2010年代。
某年霜降,我照例在琉璃厂选了洒金信笺,却收到你发来的微信照片——中山植物园的枫香树下来了一群直播的网红。
我们依然每年互报秋讯,但文字渐渐简化为"已红五分""落叶纷纷"的天气预报式短句。
有次视频通话,你突然问我:"还记不记得以前咱们争论枫香和三角枫的区别?"镜头里你身后书架上的《植物志》,与我案头那本覆着同样的尘灰。
最近整理旧物,发现07年你寄来的明信片背面用铅笔写着小字:"建议实测气孔密度验证纬度差异"。
这提醒了我们最初是以同行身份相识的。如今你主持国家重点实验室,我在期刊社做学术编辑,去年审稿时偶然遇到你学生的论文,改了三处数据标注才通过终审。
我们谁都没提起这事,就像当年不曾讨论各自婚姻状况一样保持着默契。
上月在杭州出差,虎跑泉边的鸡爪槭红得正好。我下意识摸出手机要拍照,却最终买了张牛皮信纸。
坐在茶室里写了又撕,终究没复现出当年那种"见叶如晤"的笔意。
临走时捻了片红叶夹进钱包,后来在机场给你发了条消息:"灵隐路的槭树比法源寺的早红一周"。
前日突然收到快递,打开是你在鸡鸣寺求的银杏叶书签。附言写着:"寺里老和尚说这棵银杏见过姚广孝"。
我蓦然想起99年深秋在潭柘寺,我们曾并肩看过那棵被称为"帝王树"的千年银杏。
原来有些记忆从不需要刻意提起,就像北方人永远比南方人先看见红叶——这不过是地球公转的平常事,却让我们在经纬度差异里,尝到了双倍秋光的奢侈。
此刻书桌上的镇纸压着今年第一片红叶,来自奥林匹克森林公园的挪威槭。
我铺开最后一张故宫文创的梅花笺,想了想又折成纸船模样。或许明天会改成千纸鹤,谁知道呢?
来源:富足明月谈三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