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命运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一条小舟顺流而下,河道越来越窄,本以为他会搁浅在石滩之上,可谁知几经周折,穿石绕树,居然三倒两转,汇流入海,一时间,眼前以是一片汪洋,让人不知所措……
命运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一条小舟顺流而下,河道越来越窄,本以为他会搁浅在石滩之上,可谁知几经周折,穿石绕树,居然三倒两转,汇流入海,一时间,眼前以是一片汪洋,让人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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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儿不知道她坐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这个屋子她已经24小时没出去了,心里一片恍惚。她知道她的小伙伴们此时一定很着急,肯定给她来过电话,她也知道小莲子是不会叫她的,弄不好二老爷也会让人替她挡了。如今她只能一个人去应战,谁也帮不了她。每喘一口气,玉儿都觉得胸口上有个大石头压着,但是这气她还得喘,她告诉自己要坚强,至于为什么要坚强?她那会儿闹不清。许多年之后,霍小玉才想明白。自从和三小姐在一处之后,她便有了骨子闯劲儿。有一种勇往直前的闯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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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三小姐在一起,干的每一件事,她都不后悔。和关文萃在一起执行那个大任务,虽说她是临时碰上的。属于帮忙性质。但是,文萃的任务,就是我的任务。要想从我嘴里抠出什么关于那场行动的任何信息,哼。门也没有,即便是赫承树站在面前,即便是他能打我,但那又怎样。我就死咬一个没看见。我没看见关文萃和谁接过头。她那个包,是我们落在弹子房了,然后就下去吃酒席了,再后来,包又回来了,就是这么简单。什么接头。你同共党接头吧!
我不怕你,我告诉你。我人虽小,但也有一份坚定。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你要是再敢欺负我,说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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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小玉往后退了两步,一时间,手头正好碰到了二老爷的那根斯蒂克手杖。前两天老头身体不好,进进出出,总拎着它,现在呢,这两天又缓上来了,所以就把这手杖扔在了家里。此时这把手杖就落到了霍小玉的手里,她把那家伙腾的一下子,举了起。然后啪的一下,摁了崩簧。一只尖尖的匕首,冷森森的就出现在赫承树面前,这把大少爷吓了一跳。没想到的是,这把手杖的底端居然能弹出一只匕首,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小丫头居然敢跟他比划刀剑!
眼前的玉儿,头发一片蓬乱,脸上还有着血迹。那是被掌掴的痕迹,她的嘴唇都破了,面对着这样的一个女孩,大少爷下手却毫不留情,一下子就把她打到了地上。小小的玉儿身子比小猫重不了多少,咕噜咕噜的,愣是咕噜了一下,然后当的一声,撞在了床腿上,血顺着嘴角就往下流。但是,她不怕。一个轱辘爬起来,冲到旁边的小桌那,她本想拿起花瓶,照着大少爷砍去,但无意间手肘碰到了那根斯蒂克,太好了,这就是个家伙,啪的一下,她见过二老爷给她展示这支手杖的机关,这下,全用上了,哼,大不了。我跟你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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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丫头疯了!她变样了。
大少爷此时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不对。这小丫头绝对是跟关文萃陈颖连成一伙了,绝对是当了共党的外围,否则,她哪来的这么大的勇气?以前她见了我耗子见猫似的,吓得说不出话来。现在可倒好,敢跟我比划上了,那接下来呢?这个反抗倒让赫成树僵住了。过河的卒子,小丫头还真有股子勇劲儿。
接下来怎么办?直接把她抓进去,丢给打手。有的是老虎凳,辣椒水来招呼她。但是呢,将脑子右一转,大少爷琢磨这不妥呀,多妈妈的那句劝告就响在他耳边:别跟你老子闹僵,千万别闹僵。要知道在你身边虎视眈眈,有一群人呐,老家那帮穷鬼,一个个眼早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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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老头这一半年来,干了不少糊涂事。比如说从老家叫来了三四个同族兄弟,那些人都是瘪臭虫。满肚子的高粱米,有的是从东北逃荒来的花子,有的是跟玉田种地的小地主,让这帮人的子弟到天津来念商科,什么意思?以后把他们安排在厂子里吗?那可就一下子出了七八个老五了。那更不好斗了。如果真把老头惹急了,背不住他会在糊涂的路上越跑越远。眼前这个女人是不是他也瞧上了。我的个天?这难不成是一报还一报吗?说我这当儿子的混账,你这当老子的干过一点像样的人事吗?
但是偏偏他又是我的老子。
咔咔咔。赫成树这会儿在心里一个劲儿的挠着脑瓜皮。怎么办?卡在这儿了,真把这小丫头带走,老头回头真使起雷霆手段来,想想那株名贵的六月雪,是怎么被他一剪子纹断的?
一想到这儿到溪口凉气。赫处长,这会儿只能放手了,没法子,本以为打几下,吓唬吓唬这小丫头,她就能把一切都吐出来了,可谁知,这也是个不好对付的。该死。哪个也动不了。
关家的那个小共党,很显然是动不了了,一旦把她提来问话,那陈焕章势必认为我又朝他宣战了,眼前这个呢,瞧这架势也动不了,万一她真有点什么冲动之举,再来个撞墙跳楼之类的,老头不得跟我急呀!谁知道他和这丫头是个什么情况?听多妈妈打听来的消息说,俩人早就鼓捣到一个屋子里了,这都什么事儿啊?大少爷一想到这儿,心如乱麻,他那汹涌的脾气也不得不收一收了,但是这会儿,他还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呀。于是赫承树冷着脸,指着霍小玉说道
别以为仗着伺候着老头。我就不敢动你。就可以胡作非为。告诉你,家规大不过国法。一旦让我知道你在外面通共,到时候,我上来直接就抓,谁也拦不住。
说完这话,大少爷转身开门就往外走,可谁知这一走,迎头就碰上了一双凛冽的眼睛,呀!老头回来了。接下来就是雷霆万钧的咆哮。你这个混帐。谁让你过来的。畜生!
阿玛您听我解释。是她自己在外面不规矩。
你混帐!她有什么不规矩,你来同我讲,犯得着你亲自来问。
紧接着就是一掌。
突然闯入的老头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了,立在墙根那的女孩,手里是匕首。满面是血的玉儿铁青着脸,领口松开的儿子……
这边的小玉,那两只手还举着那根斯蒂克手杖呢,她那小身子全都木了,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雕塑,得在那儿上千年呢,可谁知此时敌人已经被自己打跑了,天呐,这是老天在保佑我,也是小伙伴在鼓励我,我,我再也不是个胆小的女孩了。我要像关文萃一样勇敢。一想到,玉儿这身上倒是松快。可这一松,哗啦一下,她瞬间从那个直立炸毛的小野兽,变成了一堆碎石粉末。扑簌簌的纷纷落下,落成了一小撮。搁在墙根,那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只是一堆小小的骨头和一个软软的皮囊,还有两只小辫子,这会儿辫梢早就散了,一大丛头发撒着额前。脸上火辣辣的疼,但那又算什么呢?这一局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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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等老头再出现在屋子里的时候,霍小玉就只是含着眼泪,却也一言不发。但是也一声不哭。她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话来了。当着老头,她能说什么呀!
加害我的人,就是你儿子,第一次他害我,你替我撑腰了吗?这一回呢,我难不成指望你去给我报仇?你的确,对我有恩,帮了我。让我没有成为乱世里的一个小花子,不会冻饿在街头,但是但是,你让我对你儿子无怨无悔,那可能吗?他对我做了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呜呜呜,忍不住了。委屈的小猫终于哭出来了,颤抖着肩膀,蓬乱着头发,脸上的血把鼻子都弄污了,一张小花脸略肿着,两只眼睛都看不清人了,满是泪水。
怎么了?他是不是。
老头儿的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儿落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只受伤的小猫,只能在那里张着双手愣住了。等他回过闷来,都有一会儿了。二老爷站起身来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我去给你拿药,我去给你上点药。可走出去几步之后他又回来了,他伸手把小姑娘架了起来,说道:
走,我先去给你洗洗,得拿凉水洗。凉水才能止血,你鼻子还在流血呀!
等老头扶着她走到浴室的镜前,霍小玉惊呆了。这还是自己吗?镜子里的女孩怪吓人的。脸上全都花了,又是血迹,又是汗渍,又是泪水,还有鼻涕,乌糟糟的,一张圆圆的小脸,格外的红肿,只有那委屈的哭泣,怎么也停不了。小玉越想越恨,越想越气,这叫什么世道啊,为什么我们总被欺负啊,为什么苦人这么多。为什么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以为所欲为呀!踩在我们身上,就像踩个脚垫一样。呜呜呜。不公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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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的确,小玉 是睡在老头身边,不过改了规矩,她躺在大床上了,因为小姑娘在发烧,除此之外,她的后背和肚子上都有青的地方,碗口那么大,还有被踢破的一块皮。老头要给她上药,但玉儿却捂着自己的身子,坚决不让他碰。想了想,赫牧之也没法子了。他把那些药留在了屋里,说道:那我叫丫头莲子上来给你上药好不好?
玉儿听了固执的摇了摇头。
那你自己慢慢抹吧,回你自己的小屋去弄。我让小何上来在卧室里加一个单人床,晚上的时候我躺在那,你就睡在大床上,你腰上有伤,睡大床吧,夜里我还能看着点,可别发烧啊,这个时候,最容易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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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也没有想到 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有这么个儿子?
深夜里,老头跟那自言自语,他碎碎叨叨的说起他儿子,说他小的时候不是这样,那会儿他养了个大狼狗,就像现在的黑子那么大,老和他在一起玩,有一回那狗跑出去了,被车给撞死了,小树伤心的直哭,大伙都说他心善。还有一次在学堂里,程树被人家欺负了,回来也不说,手都肿了,愣说是自己不小心在门那掩的,反正都是他儿子小的时候那些天真可爱的事,老头说的动情入戏,但玉儿一个字,一个字也不想听!
老头口中的赫承树,可能是懵懂的儿童,泛愣的少年,直至现在的反叛青年,但是霍小玉只知道他是个恶魔,他伤害过自己,而且是两次!
这两次伤害呢,对于自己来说,都是弥天大祸,第一次让她失去了老五,失去了那么好的良人。而第二次让她坐实了自己那污糟糟的前途,她成了小老婆。一回头又掉进了旧家庭里。自己曾想往出爬,可结果没爬出去,那些当幼稚园老师,和丁小叶一样,成为一个在社会上能够独立生活的新女性的梦,那些眼瞧着就快要达到了的目标啊,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下面有人一拽,扑通一下,她又掉进了那口枯井里,这回大抵是爬不出去,井口只是一点点的圆。星星点在那里,看着这星星就是她世界的全部。这世界是圆的,夜是黑的,她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大吼着,谁来救救我呀?但每吼一声之后,她又会缄默其口,低声说,算了,谁也别来了,因为谁也帮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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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很是诡异,赫府内外忙忙碌碌的。小何让人订来了很多花,是白色的晚香玉。他还拿出了家里珍藏的三对青花棒槌瓶。分别摆在壁炉两边,大餐桌上和1楼的玄关处。
厨房里又是飞龙又是熊掌,好多名贵食材都是从大饭庄子那兑来的,什么燕春楼,东兴楼,两三个饭庄的大师傅全都来过了,操着南腔北调,吸着烟卷,在厨房里跟范姐那一起商量着怎么做名菜。
大厅里的地毯也换了,浅绿色的地毯被撤下去了。当初五奶奶定的那条繁花藏毯又被隆重的抬了下来,大地毯可大了,得四个人抬着,活像一条大蟒蛇。被搬到了楼下。
蟒蛇翻着身子一展起来,变成了一幅巨大的油画,然后抬起楼梯台阶上的铁绷子,啪啪的。佣人们拿着锤子跟那凿。把地毯固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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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那边也来人了,奇怪吧?本来小玉想回北平,结果呢,没想到自己没回去,倒把那边的人给调来了,来参加喜宴的人有,张牙舞爪的马太太,还有老姑奶奶,还有几个银行界的太太,一个个倒显得喜气洋洋,仿佛要结婚的新娘子是她们。
礼物都先送来了,有段子面的料子,各种颜色,摞起来的有胳膊肘那么高,还有几瓶名贵的洋酒,有葫芦瓶也有宝塔瓶,各式各样的水晶杯子。马太太送的礼物是一对精美的琉璃宫灯,老头瞧着挺高兴,于是让人挂在了院子里。哦。梅珍太太没来,她在看家,而且说头疼,不舒服,想来就算了。
老姑奶奶是带着一个小方匣子来的,丫头小春和老刘妈跟着她也坐着火车来了,到了这儿之后,老姑奶奶先是在屋里和玉儿屈屈咕咕的说了半天,然后当天晚上的时候,俩人也是在一个炕上歇的,这会儿二老爷又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是去外面的饭店了,是去大少爷的小公馆了,还是去德国医院了,闹不清,老何跟着他。
赫家的人似乎都神出鬼没,但是又相应得彰,每一步都不会走乱,他们就像是在跳一个很繁杂的舞蹈,又像是一场年下的祈福活动,几个女太太和二老爷,在一起。她们在3楼打牌,马太太不阴不阳的坐在那儿,来了一句,这叫什么来着?晚香玉呵呵,你和你的那个红颜知己啊,相遇的太晚了,要是再晚一阵子呀,说不定就得改小寡妇哭坟了。
哎呦呦,马大妞,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老赫,你还不打她。对,撕她的嘴,让她胡说八道。
两个女太太一直想努力的调节现场的气氛,但是今天不知怎的,平日里的捧哏逗哏都很蔫儿,反而让观众上了台。可观众这学艺不佳,达不到水平。和老二沉着脸,马太太黑着脸,两个人不情不愤的把这八圈牌打完,然后就分手了。
小玉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有个裁缝到家里来了,说是给她赶制喜府,内外都要全新的,还有鞋,还有头面。两个攒花的大娘也来了,从老姑奶奶带的那一斗珠的小盒子里选出了大小一样的珍珠,然后用细花丝一个一个的穿起来,再扭成蝴蝶,又扭成了花瓣,回头都是要给新人插带起来的。
大红的喜服居然在一夜之间赶出来了。对襟大红缎子衣裳。上身绣着翩翩起舞的彩蝶,而下面呢,除了海水江崖之外,还有只漂亮的凤凰展翅穿梭,裁缝是个40多岁的中年人,但是取样也好,试衣也罢,都是一位30多岁的小媳妇上手的。据说有个讲究,得是全和人,这小媳妇帮着玉儿穿戴,一边穿还一边奉承道:这衣服真华丽,穿在身上简直就像是天上的仙女儿,现在料子都很少见了,这叫波光锦,您看看一抖起来波光粼粼的。
那小媳妇只能就事论事,说自家的手艺好,说主家掏的料子好,绝对不敢多说一句,因为她那眼中,凛然看见,小姑娘的脸红红的。脖子那有一大块被打的痕迹,换衣服的时候也瞧见了,后背上碗大的青,还有浑身上下的淤伤,一身的跌打药酒味儿。
不是我结婚的日子里不叫你呀。文萃,但是我不想让你替我伤心,我脸上都是伤。红肿肿的,身上也有伤,一站起来一坐下浑身都疼。可是在这个日子里,我真想念你呀,真想和你在一起说说话呀。
晚上的时候小玉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写着这封信。
与此同时呢,在另一幢建筑里,在另一个屋子里,也有个小女生趴在灯下写信,她是跪在凳子上写的,每一个字都歪歪扭扭:
小玉姐姐,不是我不去看你呀,是我实在出不去,我的屁股都肿了,身上也有伤,可我还是想你。在这个受伤的日子里,真相跟你说说话呀!
这两个小姑娘似乎心有灵犀,看看镜子,看看镜中的自己,却总是觉得旁边应当还有另一个人,自己现在如此难受,而那个人呢,也肯定不得安生呀。这两只小鸟啊,一个笼内,一个笼外
啾啾的鸣叫着。相互寻找着。嘤嘤的哭这,相互怜惜着……
落日余晖抹不去,雨夜梦语也念君。
来源:宁宁0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