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冬日的风,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从老旧小区的穿堂风里灌进来,割在脸上。
我装成乞丐回家试探,儿女都躲着我,只有养女给我一碗热汤
(一)
冬日的风,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从老旧小区的穿堂风里灌进来,割在脸上。
我缩在楼栋入口的阴影里,身上那件捡来的、散发着霉味的破棉袄,根本挡不住这透骨的寒意。
头顶那盏声控灯,忽明忽暗,像个濒死病人的喘息。
光打在我面前那个破了一角的搪瓷碗上,碗里空空如也。
我低着头,花白的假发乱糟糟地垂下来,遮住了我大半张脸。这张脸,两天前还出现在财经杂志的封面上,标题是《林岚:用十年构建商业帝国的铁娘子》。
而现在,我只是一个蜷缩在自家楼下的乞丐。
我在等我的家人回家。
等我的丈夫,周明。
等我的龙凤胎儿女,周远和周薇。
也等我的养女,安安。
我在做一个实验,一个荒唐、残忍,却又无比必要的实验。
我想看看,在我一无所有、跌落尘埃的时候,这个我用半生心血浇筑的家,究竟还剩下几分温度。
或者说,我想亲自验证一个已经盘踞在我心里很久的答案。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由远及近的声音,一束雪亮的车灯划破了小区的昏暗。
是周明的车。
我的心,像被那车灯直直刺穿,骤然一紧。
(二)
时间拉回到两天前。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三,我提前结束了一个视频会议,驱车回家。
车库里,周明的车停在我的车位上。他最近迷上了环保出行,总说坐地铁能让他“接接地气”,思考一下他那个半死不活的文化工作室的新方向。
我没在意,换了他的车去取一份落在公司的文件。
车载系统自动连接了我的手机蓝牙,屏幕上跳出的不是我熟悉的导航界面,而是一条“常用同行人”的推送。
系统默认的,无法删除。
那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小安。
后面跟着一行小字:已同行17次,平均每周2-3次。
我的血,在那一瞬间,凉了下去。
我们家有个安安,我的养女。可她今年高三,晚自习要到九点半,周明接她的次数,一个学期屈指可数。
而且,我绝不相信,周明会给自己的女儿,用这样一个带着几分亲昵、几分暧昧的备注。
“小安”。
我坐在驾驶座上,车库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擂鼓般的声音。
我点了进去。
没有电话,没有更详细的信息,只有一个模糊的头像,像是个年轻女孩的侧影,背景是某个咖啡馆的暖色灯光。
我盯着那个名字,胃里像被灌了一整瓶冰水,绞着疼。
我和周明结婚二十年。
从一无所有,到如今的万贯家财。
我以为我们的婚姻,即便没有了最初的激情,也该沉淀为最坚固的亲情。
我们有一个共同打造的家,有一双引以为傲的儿女。
我们之间,像一台精密运转了二十年的机器,每个齿轮都严丝合缝。
可现在,这台机器的内部,似乎钻进了一粒我不知道的沙子。
我没有立刻发作。
愤怒是一把钝刀,伤人之前,会先把自己割得鲜血淋漓。
我需要证据。
我不是一个情绪化的女人,我是林岚。我的商业帝国,是靠着冷静、逻辑和铁一般的事实堆砌起来的。
处理家庭危机,也一样。
(三)
车门打开的声音,将我从回忆里惊醒。
周明先下了车,他今天穿了一件驼色的羊绒大衣,衬得他愈发儒雅。他是我亲手从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打造成今天这个温润如玉的“周先生”。
他皱着眉,看了一眼蜷缩在角落的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他快走了两步,似乎想赶紧离这个“污染源”远一点。
我的心,沉了下去。
紧接着下车的是我的儿子周远,他戴着耳机,一边走一边低头打游戏,嘴里骂骂咧咧。
他路过我身边时,甚至还往旁边啐了一口,嘟囔着:“晦气。”
然后是我的女儿周薇,她穿着最新款的羽绒服,手里拎着几个奢侈品购物袋。她看到了我,像看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立刻夸张地用手捂住鼻子,绕了一个大圈,快步跑进了楼栋。
“爸,快点!这里味道好难闻!”她的声音尖利地传来。
我低着头,看着他们一个个从我身边走过,没有一个人,哪怕是多停留一秒。
他们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是我用无数个日夜的奋斗,为他们换来优渥生活的孩子。
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碍眼、肮脏、需要被迅速清理掉的垃圾。
心口像是被凿开一个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原来,剥去“林总”和“妈妈”这层光鲜的外壳,我在他们眼中,竟是这般模样。
我几乎要撑不住了,身体因为寒冷和心冷,控制不住地发抖。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停在了我的面前。
一双洗得发白的运动鞋。
我缓缓抬头。
是安安。
她背着一个沉甸甸的书包,额头上还带着一层薄汗,显然是一路跑回来的。
她看着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嫌恶,没有鄙夷,只有一丝不忍和担忧。
“婆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少女特有的软糯,“您……是不是没吃饭?”
我愣住了。
她把我当成了一个需要帮助的陌生老太太。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小心翼翼地放进我的搪瓷碗里。
“我……我只有这么多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您先去买个包子吃吧,天太冷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我看着碗里那几块钱,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这两天,我动用了一切手段,查清了那个“小安”的身份。
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在周明的工作室实习。年轻,漂亮,眼睛里有光。
我看到了他们的消费记录,看到了周明送她的礼物,看到了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
每一条,都像一根针,扎进我的心脏。
我以为我的世界已经崩塌了。
可此刻,安安放进碗里的这几块钱,像一滴滚烫的岩浆,落在我冰封的心湖上。
“等等。”我用沙哑的、伪装过的声音叫住了她。
她回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忽然觉得,我做的这个实验,或许还有另一层意义。
它不仅是为了看清背叛,也是为了找到仅存的温暖。
安安跑上了楼。
我以为她不会再下来了。
我蜷缩在角落里,感觉自己快要冻僵了。声控灯又灭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楼道里的灯光再次亮起。
脚步声很轻,很急。
安安端着一个碗,小心翼翼地走了下来。
碗里冒着腾腾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出一团温暖的白雾。
“婆婆,”她蹲下身,把碗递到我面前,“家里没什么吃的了,我给您下了一碗面。您快趁热吃。”
是一碗清汤面,上面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还撒了几粒翠绿的葱花。
我看着那碗面,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一滴一滴,砸进碗里。
周远和周薇,是我亲生的。
我给了他们生命,给了他们最优越的物质条件。
安安,是我八年前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
那时候,我刚经历了一次失败的投资,公司濒临破产,周明劝我把孩子送回去,说我们养不起。
是我咬着牙,把她留了下来。
我以为,血缘是这世界上最牢固的纽带。
可今天,现实给了我一记最响亮的耳光。
在我最落魄的时候,躲着我、嫌弃我的,是我血脉相连的儿女。
而向我伸出援手的,是这个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
我端起碗,喝了一口汤。
那温热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一路熨帖到胃里,驱散了盘踞在我身体里许久的寒意。
那一刻,我做了一个决定。
这个家,需要一场彻底的清算。
(四)
我吃完了面,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安安一直安静地蹲在我身边,等我吃完,才接过空碗。
“婆婆,您晚上住哪里?”她担忧地问。
“我有地方去。”我低声说。
“那……您保重。”她站起身,准备上楼。
“安安。”我叫住了她。
这一次,我用的是我自己的声音。
安安的身体猛地一僵,她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困惑。
我缓缓地抬起头,摘掉了头上的假发,露出了我本来的面目。
楼道里的灯光,惨白地照在我的脸上。
“妈?”安安的声音都在发抖,她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没有理会她的震惊,径直走进了楼道。
用指纹打开了家门。
客厅里灯火通明,温暖如春。
周明坐在沙发上看财经新闻,周远和周薇一人抱着一个平板,戴着耳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听到开门声,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
当他们看到我这一身装扮时,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林岚?你……你这是干什么?”周明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惊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脸上是无法掩饰的错愕。
周远和周薇也摘下了耳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妈?你疯了?”周薇尖叫起来,“你穿成这样,被邻居看到,我们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是啊妈,你这是玩哪一出?行为艺术吗?”周远皱着眉,语气里满是嘲讽。
我没有理会他们,一步一步,走到客厅中央。
我脱下那件肮脏的棉袄,扔在光洁的地板上,就像扔掉一件垃圾。
然后,我看向周明。
我的眼神,一定很冷,冷得像窗外的寒风。
“周明,”我一字一顿地说,“我们谈谈。”
安安跟在我身后,怯生生地走了进来。她看着地上的碎碗片,又看看我们,不知所措。
“安安,回你房间去。”我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她看了我一眼,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一家四口。
不,或许,是三口。
“你们两个,也回房间。”我看着我的儿子和女儿。
“凭什么?妈你到底怎么了?”周薇不服气地嚷嚷。
“回、去。”我加重了语气。
他们或许不爱我,但他们怕我。
这种畏惧,源于我多年来在这个家绝对的经济主导地位。
他们不情不愿地站起来,磨磨蹭蹭地回了房间。
客厅里,终于只剩下我和周明。
空气,仿佛凝固了。
(五)
“林岚,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样子,有多丢人?”周明率先发难,语气里带着一丝恼羞成怒。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我走到他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
那是一张ETC的通行记录单,我花了两天时间,托人调出来的。
我把它拍在茶几上。
“这个地址,眼熟吗?”我问。
周明的目光落在纸上,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在过去半年里,他的车,有三十七次,在深夜,从同一个高速出口驶出。
那个出口,通往大学城。
“我……我一个朋友住在那边,我去找他谈事情。”他的声音有些干涩,眼神开始闪躲。
“朋友?”我冷笑一声,“是叫‘小安’的朋友吗?”
这三个字,像一颗炸弹,在周明耳边轰然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眼里的儒雅和从容荡然无存,只剩下惊慌和恐惧。
“你……你怎么知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周明,我们结婚二十年了,我以为,我足够了解你。”
“我以为你只是有些不思进取,有些安于现状,但我从没想过,你会背叛我。”
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越是愤怒,我越是冷静。这是我多年在商场上练就的本事。
“我没有!”他急切地辩解,“岚岚,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她……”
“她叫什么?”我打断他。
他噎住了。
“我问你,她叫什么?”我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安琪。”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多大?”
“二十二。”
“在哪上学?”
“南城传媒大学,大四,实习生。”
“长得好看吗?”
“岚岚,你别这样……”他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回答我。”
“……好看。”
我点了点头,像是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
“很好。”我说,“周明,你很诚实。”
我的平静,让他更加恐惧。
他宁愿我歇斯底里地哭闹,打他,骂他。
可我没有。
我只是像一个法官,在冷静地审问一个犯人。
“我累了,林岚。”他忽然颓然地坐倒在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累。”
“跟你在一起的这二十年,我像活在一个巨大的影子里。所有人都说,我是林总的先生,我是靠老婆的软饭男。我没有自己的名字,没有自己的事业,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
“我开那个工作室,我想证明自己,可我失败了。我做什么都不行,在你耀眼的光芒下,我就是一个废物。”
“安琪不一样,”他抬起头,眼睛里竟然有了一丝光亮,“在她眼里,我不是谁的丈夫,我就是周明。她崇拜我,她觉得我很有才华,她能看到我的价值。跟她在一起,我才感觉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附属品。”
我静静地听着。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插在我的心上。
原来,我用尽全力为他撑起的一片天,在他看来,却是一个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牢笼。
我以为我给了他最好的生活,却原来,我剥夺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
“所以,”我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这就是你背叛我们婚姻的理由?”
“我没有想过要背叛你,更没想过要离婚。”他急忙说,“我只是……需要一个可以呼吸的地方。”
“呼吸?”我笑了,笑得有些凄凉,“你的呼吸,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周明,你真自私。”
“对不起,岚岚,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保证,我跟她断得干干净净。”他爬过来,想要抓住我的手。
我躲开了。
“晚了。”我说。
他的脸色,瞬间死灰。
“你要……离婚?”
“不。”我摇了摇头,“离婚,太便宜你了。”
我从包里,拿出了另一份文件。
那是我让公司的法务,连夜赶出来的。
“这是什么?”他颤抖着问。
“婚姻忠诚协议,以及……财产分割补充协议。”我把文件推到他面前,“签了它。”
(六)
周明看着那份协议,像是看着一份死亡判决书。
协议的内容,很简单,也很苛刻。
第一,他,周明,自愿放弃名下所有夫妻共同财产的百分之九十,包括房产、车辆、股权和存款。这部分财产,将转入一个信托基金,受益人是我们的三个孩子。
第二,他必须立刻辞退安琪,并赔偿其实习期间的所有损失,同时签订保密协议,保证此事永不外泄。所有费用,由他个人承担。
第三,从协议签订之日起,他必须严格遵守婚姻的忠诚义务。一旦再次出现任何形式的出轨行为,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他将净身出户,并需要支付我一笔巨额的精神损失赔偿金。
第四,他需要承担起作为父亲和丈夫的家庭责任。每天晚上九点前必须回家,每周至少有三天和家人共进晚餐,每年至少有一次家庭旅行。
……
条款一条一条,清晰,冰冷,不带任何感情。
“林岚,你这是要囚禁我!”他看完协议,激动地站了起来,将文件狠狠地摔在地上。
“囚禁?”我捡起文件,抚平上面的褶皱,重新放到他面前,“周明,你搞错了一件事。”
“忠诚,不是对你的额外要求,而是婚姻最基本的义务。回家吃饭,陪伴家人,不是对你的束缚,而是你作为丈夫和父亲,早就应该履行的责任。”
“我没有在囚禁你,我只是在把你早就抛之脑后的‘规则’,白纸黑字地写出来,提醒你,不要越界。”
“至于财产,”我看着他,“你刚才不是说,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吗?现在,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他被我堵得哑口无言。
他知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占着理。
我们现在的家,我们开的车,孩子们上的国际学校,他那个赔钱的工作室……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手打拼出来的。
他,只是坐享其成的那一个。
“你如果不签,”我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而坚定,“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净身出户’。我的律师团队,会让你连一根针都带不走。”
这不是威胁。
这是陈述一个事实。
他了解我,我从不说空话。
他颓然地坐下,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怨恨,有不甘,但更多的是恐惧。
“你……还是这么狠。”他喃喃地说。
“我不是狠。”我纠正他,“我只是不喜欢我的东西,被弄脏。”
“婚姻就像一间我亲手布置的房子,我花了二十年的心血,把它打扫得干干净净。现在,你从外面带了泥进来,弄脏了我的地毯。我没有把你和地毯一起扔出去,只是让你签一份保证书,保证以后会穿鞋套进门。你觉得,我过分吗?”
他沉默了。
良久,他拿起笔,在协议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笔迹,潦草而无力,像一个被判了刑的囚犯,在文书上画押。
我收起协议,一式两份,一份放进我的包里,一份留给他。
“从今天起,”我说,“游戏规则,变了。”
(七)
第二天,周明就去工作室处理了安琪的事情。
他回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一句话也没说,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我没有问过程。
我只需要结果。
从那天起,我们的家,进入了一种诡异的“新常态”。
周明真的变了。
他开始准时回家,开始坐上餐桌吃饭,开始关心孩子们的学习。
他会给周远分析篮球赛,会陪周薇看无聊的偶像剧,会记得在安安晚自习回来时,给她留一盏灯。
他对我,也变得殷勤起来。
他会给我倒水,会给我夹菜,会在我工作疲惫时,给我捏捏肩膀。
他做着一个“模范丈夫”应该做的一切。
可我知道,这都是假的。
他的殷勤背后,是恐惧。他的顺从背后,是算计。
我们之间,隔着那份冰冷的协议,像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们像两个在同一屋檐下演戏的演员,维持着一个家庭和睦的假象。
而我的两个孩子,周远和周薇,对我那天“发疯”的行为,依然耿耿于怀。
他们觉得我让他们丢了脸。
他们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我,和我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
有时候我坐在客厅,他们宁愿绕路走,也不愿意从我面前经过。
这个家,看似恢复了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唯一没有变的,是安安。
她依然每天早出晚归,刻苦学习。
她依然会在我回家时,给我递上一双拖鞋。
她依然会在我吃饭时,默默地给我盛一碗汤。
那天晚上的事情,她一个字都没有再提过,仿佛从未发生。
但我们之间,似乎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我开始更多地关注她。
我发现,她穿的衣服,大多是周薇淘汰下来的。
我发现,她的书包,背带已经磨破了。
我发现,她每天的午饭,只有一个面包和一瓶水。
而我每个月给足了家里的生活费,周明给周远和周薇的零花钱,也从来都是我的数倍。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这些年,我忙于事业,我以为我给了孩子们最好的物质生活,就是尽到了一个母亲的责任。
我却忽略了,安安在这个家里,一直过着怎样小心翼翼、寄人篱下的生活。
周明把她当成一个外人。
周远和周薇,把她当成一个抢走他们母爱的“入侵者”。
只有我,是她在这个家里唯一的依靠。
可我这个依靠,却当得如此不称职。
(八)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提前回了家。
客厅里没人。
我听到周薇的房间里,传来争吵声。
“安安,你凭什么用我的香水?你知不知道这瓶香水多贵?把你卖了都赔不起!”是周薇尖利的声音。
“我没有,我只是路过,不小心碰倒了。”安安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委屈和无助。
“你还敢狡辩!你就是嫉妒我!嫉妒我爸妈疼我,嫉妒我什么都比你好!你一个没人要的孤儿,有什么资格待在我们家?”
“啪”的一声脆响。
我猛地推开了房门。
周薇扬起的手,还停在半空中。
安安的脸上,一个清晰的巴掌印,迅速地红肿起来。
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看到我,周薇吓了一跳,但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妈,你来得正好!她偷用我的东西,还死不承认!”
我没有看周薇。
我走到安安面前,轻轻地抚摸着她红肿的脸颊,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控制不住的颤抖:“疼吗?”
安安的眼泪,终于决堤了。
她扑进我怀里,放声大哭。
这些年,她在这个家里受的委屈,仿佛都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我抱着她瘦弱的肩膀,心如刀割。
我抬起头,看向周薇。
我的眼神,一定比那天晚上看着周明时,还要冷。
“周薇,”我说,“给安安道歉。”
“凭什么?”周薇不服气地叫道,“是她先偷我东西的!”
“道歉。”我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周薇被我的气势吓住了,但还是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我今天,就教你一件事。”我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在这个家里,安安,和我,是平等的。你拥有的一切,她都有资格拥有。你没有的,我会加倍补偿给她。”
“从今天起,安安所有的开销,由我个人直接负责。我会给她请最好的家教,送她去最好的大学,让她过上和你一样,甚至比你更好的生活。”
“至于你,”我看着周薇,“在你学会尊重家人之前,你所有的零花钱,停掉。你名下的那张信用卡,我会注销。你想要买的任何东西,都必须写申请,经过我的批准。”
“妈!”周薇难以置信地尖叫起来,“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才是你亲生的!”
“亲生的,不是你恃宠而骄、欺凌弱小的资本。”我说,“我生了你,就有责任教你,什么叫善良,什么叫尊重。”
我拉着安安的手,走出了房间。
身后,是周薇气急败坏的哭喊声。
那天晚上,周明回来后,周薇向他告状。
周明想来找我理论。
我只对他说了一句话:“你如果觉得我的决定有问题,那份协议,我们可以重新谈谈。”
他立刻闭上了嘴。
从那以后,周薇和周远,对我更加冷漠了。
他们把我当成了偏袒“外人”的暴君。
而周明,则像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继续扮演着他的“好丈夫”、“好父亲”。
这个家,变得越来越像一个冰冷的牢笼。
但我不在乎。
因为,我怀里,抱着一团温暖的火。
安安,就是我的火。
(九)
我开始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安安身上。
我亲自给她辅导功课,带她去买新衣服,周末带她去听音乐会,看画展。
我把我过去二十年,亏欠一个母亲应该给予女儿的所有陪伴,都一点一点,补偿给她。
安安很聪明,也很敏感。
她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但她从不多问。
她只是用她自己的方式,默默地温暖着我。
她会在我工作到深夜时,给我端来一杯热牛奶。
她会在我心情不好时,安静地陪我坐着,给我讲学校里的趣事。
她会用自己省下来的零花钱,给我买一支我喜欢的护手霜。
我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越来越像一对真正的母女。
而我和周明,以及那双儿女,则渐行渐远。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隔着两个世界。
周明依然恪守着协议上的每一条规定,不敢有丝毫逾越。
他的工作室,在我暗中的帮助下,也渐渐有了起色。
他开始变得忙碌,回家的时间,偶尔会超过九点。
但他每次都会提前给我打电话报备,语气谦卑而恭敬,像一个向下属汇报工作的员工。
我们的婚姻,变成了一纸冰冷的契(qi)约,一份权(quan)力与义务的交换。
没有爱,只有规则。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不好不坏地过下去。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安琪的短信。
是的,安琪。
那个我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女孩。
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搞到了我的号码。
短信的内容,很短。
“林总,周明说他爱你,他说他离不开你。他说他跟我在一起,只是因为我长得,有几分像你年轻的时候。”
我看着那条短信,愣了很久。
然后,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周明,我的好丈夫。
他真是个天生的演员。
在我面前,他扮演着一个悔过自新的丈夫。
在情人面前,他又扮演着一个为爱所困的痴情男人。
他把我们两个女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没有回复那条短信。
我只是把它默默地删掉了。
因为我知道,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
(十)
高考结束了。
安安考得很好,被她心仪的大学录取了。
我为她办了一场盛大的升学宴。
宴会上,我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宣布了一个决定。
我将把我名下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转到安安名下。
这个决定,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炸开。
所有人都惊呆了。
周明、周远、周薇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林岚,你疯了!”宴会结束后,周明在停车场拦住了我,“那是我们公司的股份!你怎么能给一个外人!”
“外人?”我看着他,“周明,你到现在还觉得,安安是外人?”
“在我最冷、最饿、最绝望的时候,是她,给了我一碗热汤。是她,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温暖。”
“而你,我的丈夫,我的亲生儿女,你们给了我什么?”
“你们给我的,是嫌恶,是冷漠,是背叛。”
“股份,是我自己的。我想给谁,就给谁。你没有资格置喙。”
我甩开他的手,准备上车。
“你这么做,就不怕寒了远儿和薇薇的心吗?”他在我身后喊道。
我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他。
“心?”我冷笑,“他们如果有心,就不会在我扮成乞丐的时候,对我视而不见。”
“周明,你也是。如果你有心,就不会在享受着我带来的一切时,还去外面寻找所谓的‘呼吸’。”
“你们的心,早就被名利和欲望,喂得又冷又硬了。”
“而安安,她的心,是热的。”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发动,绝尘而去。
后视镜里,周明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我知道,从我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起,我亲手搭建的这个家,已经彻底分崩离析了。
但我一点也不后悔。
有些东西,碎了,就让它碎了吧。
至少,我护住了我生命里,最后的那一束光。
(十一)
日子还在继续。
周远和周薇,彻底与我决裂。他们搬了出去,住进了周明给他们买的公寓,花着周明的钱,再也没有回过家。
周明,则变得更加沉默。
他依然遵守着那份协议,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只是他的眼神,越来越空洞。
我们之间,连演戏都懒得演了。
我们成了一对最熟悉的陌生人。
安安上了大学,搬进了宿舍。
但她每个周末,都会回家来看我。
她会陪我吃饭,陪我散步,陪我聊她在大学里的新鲜事。
有她在,那个冰冷的家,才有了几分人气。
我把公司的大部分事务,都交给了副总打理,自己落得清闲。
我开始学着放慢脚步,享受生活。
我报了瑜伽班,学了插花,还养了一只猫。
我以为,我的下半生,就会这样平静地度过。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苍老。
“请问,是林岚女士吗?”
“我是。”
“我是市公安局的,有点事情,想跟您核实一下。”
我的心,咯噔一下。
“您丈夫,周明,您认识吗?”
“认识。”
“他今天下午,出车祸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怎么样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人……没了。”
电话,从我手中滑落。
(十二)
周明的葬礼,办得很简单。
周远和周薇回来了,他们穿着黑色的衣服,脸上没有太多悲伤,更多的是一种麻木和茫然。
他们大概还没想明白,这个一直为他们提供物质享受的父亲,怎么就突然没了。
葬礼上,我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
她站在角落里,哭得梨花带雨。
我想,她应该就是安琪。
我没有过去打扰她。
人死如灯灭,一切恩怨,都该了了。
处理后事的时候,律师告诉我,周明留下了一份遗嘱。
遗嘱是早就立好的,在我逼他签下那份忠诚协议之后。
遗嘱的内容,让我很意外。
他把他名下仅剩的那百分之十的财产,分成了三份。
一份,给了周远和周薇。
一份,给了安安。
最后一份,他留给了我。
他在遗嘱的最后,写了一段话。
“林岚,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我这一生,都活在你的光环之下,活得不像个男人。我出轨,不是因为不爱你,恰恰是因为太爱你了。你的光芒太盛,我只能用那种卑劣的方式,去寻找一点点可怜的存在感。”
“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那份协议,是我应得的惩罚。我每天都在赎罪,希望有一天,能得到你的原谅。”
“我名下已经没什么东西了,这点钱,是我工作室这几年赚的,是我唯一凭自己的能力,得到的东西。把它留给你,不是为了弥补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我周明,也曾为你,努力过。”
“如果还有来生,我希望,我们能在一个普通的小城相遇。没有万贯家舍,没有商业帝国。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我们一起,过最平凡的日子。”
我看着那段话,眼泪,再一次模糊了视线。
周明,这个我爱过,也恨过的男人。
他用他的一生,给我上了一堂最深刻的课。
关于婚姻,关于人性,也关于爱。
(十三)
葬礼结束后,安琪找到了我。
她约我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就是她头像背景里的那家。
她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年轻,也更憔悴。
“林总,”她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不敢看我,“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我说。
“不,”她摇了摇头,“我骗了你。”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那天,我给你发的那条短信,是假的。”她说,“周明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他爱你。他跟我说的,全都是你的不好。他说你强势,说你独断,说你把他当成一个没用的废物。”
“他也没有说过,我像你年轻的时候。他说,我身上的活力和天真,是你从来没有过的东西。”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那你为什么……要那么说?”
“因为我不甘心。”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泪光,“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心事重重。他会给我买很贵的东西,但他的眼神,从来没有真正地落在我身上。”
“我能感觉得到,他心里,一直装着一个人。那个人,不是我。”
“我嫉妒你,林总。我嫉妒你拥有他全部的过去,嫉妒你就算把他伤得体无完肤,他心里还是放不下你。”
“所以我才编了那样的谎话,我想刺激你,我想让你们离婚,我想把他从你身边,彻底地抢过来。”
“可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泣不成声。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周明对我,也并非全是怨恨。
原来,在那段看似背叛的关系里,他也一直在挣扎。
我们三个人,都被困在各自的执念里,互相伤害,无法自拔。
“都过去了。”我递给她一张纸巾,“他还年轻,以后,好好生活吧。”
她点了点头。
临走时,她忽然又叫住了我。
“林总,还有一件事。”她犹豫了一下,说,“周明的工作室,其实……一直在亏损。他跟我说,他不想让你知道,不想让你觉得他更没用。”
“那他的钱……”我愣住了。
“是他把您以前送他的那块玉佩,当掉了。”她说,“他说,那是他身上,唯一一件,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值钱的东西了。”
我的身体,猛地一晃。
那块玉佩,是我们刚结婚时,我用第一个月工资,给他买的生日礼物。
那时候,我们很穷,住在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出租屋里。
但我还是咬着牙,给他买了那块玉。
我跟他说,男人,要有一块玉压身。
他当时,抱着我,哭了。
他说,这是他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这么多年,他一直贴身戴着,从未离身。
我以为,他早就忘了这块玉的来历。
我以为,在他眼里,这不过是众多奢侈品中,不起眼的一件。
却原来,在他心里,这块玉,有着那么重的分量。
他宁愿当掉我送他的定情信物,也不愿意再向我伸手要一分钱。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维护他那所剩无几的,可怜的自尊。
我走出咖啡馆,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抬头看着天空,忽然觉得,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周明。
我了解的,只是那个活在我光环之下,被我亲手塑造的,“林总的先生”。
(十四)
周明的死,像一块巨石,投入我们这个本已波涛汹涌的家庭,激起了最后的涟漪。
周远和周薇,在拿到遗产后,变得更加挥霍无度。
他们没有了父亲的管束,也没有了我的经济支持,很快就陷入了困境。
他们来找过我。
不是来认错,是来要钱。
我没有给他们。
我告诉他们,路是自己选的,苦果,也要自己尝。
他们骂我冷血,骂我无情,然后摔门而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没有心痛,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我知道,我这两个孩子,已经被我前半生的“富养”,彻底养废了。
我给了他们最好的物质,却没有教给他们最基本的人格。
这是我作为母亲,最大的失败。
而安安,则成了我唯一的慰藉。
大学毕业后,她拒绝了我让她进公司工作的提议,选择去了一家公益组织,帮助那些和她一样的孤儿。
她说,她想把她得到的温暖,传递给更多的人。
看着她,我常常会想,到底什么是家人?
是血缘,是名分,还是日复一日的陪伴与扶持?
或许,都不是。
真正的家人,是在你跌落谷底时,依然愿意为你端上一碗热汤的人。
是在所有人都离你而去时,依然紧紧握住你双手的人。
从这个意义上说,安安,才是我唯一的家人。
(尾声)
五年后。
我的公司,已经成功转型,交给了专业的经理人团队。
我彻底退休了。
我卖掉了那栋承载了太多冰冷回忆的别墅,换了一间市中心的小公寓。
安安偶尔会回来看我,给我讲她又帮助了哪个孩子。
周远和周薇,在外面碰壁多次后,也渐渐懂得了生活的艰辛。他们虽然没有回来,但逢年过节,会给我发一条问候的短信。
我们的关系,没有修复,但也不再剑拔弩张。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一个平静的、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那天,我整理周明的遗物时,在他书房的一个暗格里,发现了一本日记。
日记本很旧了,里面的字迹,是周明熟悉的笔迹。
我翻开了第一页。
日期,是二十年前。
“今天,我和林岚结婚了。她真好,像一道光,照亮了我灰暗的人生。我发誓,我一定要努力,给她最好的生活,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
日记里,记录了他创业的艰难,记录了他对我的爱恋,记录了他看着公司一步步壮大时的喜悦。
也记录了,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到了压力,感觉到了自卑,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我一直翻到最后几页。
日期,是他出车祸的前一天。
“今天又和投资人吵了一架,工作室的项目,可能真的要黄了。我不敢告诉林岚,我怕她看不起我。我这一辈子,好像都在追赶她的脚步,可我怎么也追不上。”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遇到她,我是不是会过得更轻松一点?可如果没有她,我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安琪今天又找我了,她是个好女孩,可我给不了她未来。我的未来,从二十年前开始,就只属于林岚一个人了。”
“明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把那块玉,赎回来了。我想把它,重新送给她。我想告诉她,我爱她。一直都爱。”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我翻到最后一页。
那是一张被撕下来的日历,上面用红笔,圈出了一个日期。
正是他出车祸的那一天。
日历的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我颤抖着,打开了盒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玉佩。
是我二十年前,送给他的那块。
温润,通透,一如当年。
而在玉佩的下面,压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
“林岚,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我拿着那张纸条,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窗外,阳光正好。
可我的世界,却下起了瓢泼大雨。
原来,我赢了全世界,却输掉了那个,唯一爱我的男人。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划开接听,里面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女人的声音。
“请问……是林岚女士吗?”
“我是。”
“我……我是安琪。”
我的心,猛地一沉。
“有事吗?”
“林总,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您。是关于周先生的……车祸。”
“那场车祸,可能……不是意外。”
来源:一遍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