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爵蔚:布谷鸟叫时麦子就熟了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0-14 08:04 1

摘要:前半夜有过一阵骤雨,大约是在零点与一点之间,如一场小型战争,寓所屋顶被雨弹密集撞击的叮叮咚咚脆响,我已习惯被它们戏剧般闹醒,从床上爬起去关上西窗,这也是卧室唯一的窗户,窗户很大,无需窗帘,我喜欢睡前和醒来都能看密林之上的天空,喜欢听风与树叶窃窃私语声。尽管屋外

(王雁翔摄)

布谷鸟叫时麦子就熟了

文 | 爵 蔚

(1)晨曦序曲

凌晨四时,窗外依然是一片流淌的夜色,像琥珀,又像一首歌。

前半夜有过一阵骤雨,大约是在零点与一点之间,如一场小型战争,寓所屋顶被雨弹密集撞击的叮叮咚咚脆响,我已习惯被它们戏剧般闹醒,从床上爬起去关上西窗,这也是卧室唯一的窗户,窗户很大,无需窗帘,我喜欢睡前和醒来都能看密林之上的天空,喜欢听风与树叶窃窃私语声。尽管屋外枪林弹雨很激烈,袭击着低空袭击着地面,约莫五六分钟后它们就鸣金收兵了。热带海岛上的雨从不恋战,更缺乏江南水乡梅雨季节的缠缠绵绵。

还没来得及再次入睡,我又起身赤脚走向窗前,打开刚才阻击断线雨珠的窗户。我钟爱空气氧浓度急速提升的味道,像海浪,一浪一浪涌进我的鼻腔,涌进我的呼吸道,皮肤自然也是大口大口呼吸着,像大海中的鱼,我是感知到皮肤的贪婪。很快,我就醉卧在这天然氧吧里。深睡,对我就是深梦,现实情境与超现实的惊心动魄交织在梦的世界里,这应该是我人生完整的另一面。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就在日记本里写下了一句,“梦也是一种真实”。人生过往的昨日,你仔细去想是不是和梦一模一样?无论是苦涩还是快乐,都如梦境,再也无法找回,唯独留下的只是深深浅浅的记忆。

再次醒来,已是凌晨四时。每天天还未亮最早来访的友邻,就是西窗外橡胶林中的鸟儿。有翅膀真好,它们不走寻常路,无须要绕道,无须登楼爬梯,更不会敲门打招呼,应该连弧度都没有,就那样直入耳鼓膜。哦,还不是鸟儿亲自来访,鸟儿们各个指派鸟鸣外交官,礼节性造访。会晤都是在我方静默中进行,鸟鸣都是在轻松自如、坦诚友好的气氛下进行。会晤后,我们无须公布什么联合公报,更不需要签署什么备忘录,轻松、惬意会弥漫我整个卧室与脑海。

在橡胶林,鸟儿以各自的语言热烈交谈着,也许它们不关心人类时事,也不谈论粮食和战争,新冠疫情更是没在它们议论之中,什么经济、发展、电力、国民收入等一系列问题,更不是它们委婉动听的议题。它们的语言大多都很婉转,清澈,透明。人是很难学会鸟儿们语言的纯粹、干净、无杂质。那些独特的音质穿透力很强,重点是好听且动人。它们可能是世界上最会写诗歌的物种,每天凌晨的都是诗歌朗诵会,或者是诗歌朗诵接龙,所以才有那么美妙绝伦的吟颂。它们也有热烈地谈情说爱,在那如诗又如酒的音质画面里,把它们的恩爱之情完美地展露给了世界。当然,一定也有动人的故事,也少不了对彼此的仁爱、慈心及关怀。

我把这个岛国给命名为“菩提叶岛”,因它就像一枚菩提叶,岛上菩提树最多也最高大。这里一年分两个季节,旱季和雨季。在旱季的这些时日里,阳光一大早就会挤满我的南侧露台,很像校园里晨操的孩子们。鸟儿最懂得光阴似箭是什么,鸟儿比太阳起得早许多时。卧室西窗外那片橡胶林中,有几棵黄金椰点缀其中,当太阳从东南边深海之中沐浴出水时,鸟儿已陆续结束了它们热烈有隆重的晨会,而后,各自回到自由和平的生活里去了。那些好听的语言,好似被阳光一双大手全部捧走,当在白天偶尔再次听到鸟鸣时,又好似从阳光手指间高高的滑落下来,掉到了我的耳畔和眼前,铃铛般清脆,又犹如颗颗宝石,闪烁着令人遐想的光泽,音色是那么的夺目。

我走到南边露台,先向东远望,鲜嫩又艳丽的晨曦,绯红中散发出醉人的柔美,但时间不久它们就会像羞涩的女孩藏了起来,又像贵妇珍藏她们中国江南织造的华美锦缎,不会轻易示人。只有裸露的阳光,快步像晨跑的孩子们,一群群聚集到我南边露台上,你推我搡,嘻哈玩闹。尽管我感知到的只是丝质般阳光,从东边高处向我滑动,更多的是倾泻进身后的橡胶林中,那种热烈氛围,我能真真切切感受的到,让我好似又回到了金秋十月的江南古镇。此时,我已经吃好了早餐,别样的意境随着沐浴后的阳光向四周散开。

(2)早餐奏鸣曲

每天我都是凌晨五点半起床开始准备早餐。主副食在三样以上,汤食每天都会变化,今天是排毒祛瘀的绿豆汤,明天就是一杯浓浓舒心的奶咖,后天是印度橘红扁豆与紫米熬制的稀粥。小菜,培根,果酱,时令蔬菜沙拉,外加面包。小菜、面包、果酱都是我亲手制作。煮稀饭或煮绿豆汤时,我会在锅里打进鸡蛋,刚好煮成了荷包蛋,营养又便当。每日我都会改变一下吃法,如把面包切片,裹上鸡蛋液在平底锅里放适量的植物油,煎出鸡蛋裹面包片,口感松脆适度,很是香美,这是我大学时代在学校吃早餐时最常见一道主食,工作后我也就学会了这种制作方法。

早餐的小菜自制方法多样,为了减少盐的摄入量,常备四川泡菜,主要原材料有豇豆,白萝卜条,胡萝卜条等适合泡制的块茎类蔬菜。新鲜萝卜买回来洗净切条,晾晒去掉一部分水分,然后装入已经准备好的玻璃容器里的浸泡液中。浸泡液要用烧开的水凉凉后使用,在水中放入自己喜欢的各样天然香料(原颗粒),如肉桂、八角、花椒、香叶、茴香籽等,加入少量食盐,做好泡制液后就可以把豇豆、藠头、萝卜条等蔬菜放入,泡制的水要完全淹没过蔬菜,一般半个月后就能食用了。泡久了的也可以做川菜酸菜鱼。一般我要做好三四种以上小菜,另一种是江、浙、沪一带人们喜欢的糖醋泡姜。最好选用嫩姜(仔姜),买不到嫩姜一般生姜也可以,口感好又利于健康。生姜洗净、控干水,然后耐心切成片,装入可以密封的玻璃容器内,根据生姜的量加入适量的白砂糖,或冰糖,加入冰糖需要大一些的可密封容器,然后加入食用醋,液体没过姜片即可,密封好容器放入冰箱冷藏。还有一种佐餐时令小菜,主材是甘蓝,绿甘蓝、紫甘蓝均可,洗净切丝,再配以中辣以上青椒,根据家庭或个人喜好添加。同样方法,洗净切丝,放入大一点的器皿内,先撒盐和白砂糖,适量,再加入凉菜用咖喱粉(香料),搅拌均匀后腌制十分钟,再加入适当的生抽酱油,最后加入少量食用醋(根据个人喜好,可以加醋也可以不加醋),让其腌制与发酵二十分钟后装入可以密封的容器,装入时腌制出来的汤汁滤出不要,放入冰箱冷藏,第二天早餐便可以食用,一般三天量为宜。因为时令蔬菜不易储藏时间过长,吃的时候也可以根据个人喜好滴几滴香油,芥末油,辣椒油均可,别有一番风味。第三种,北方人喜欢生吃大蒜,尤其吃面条、饺子,大蒜是必备品,但由于吃过生大蒜后口腔气味异常,为了避免与人近距离接触时让人产生不适感,我也腌制了一小瓶糖蒜。大蒜去皮,食盐、白砂糖(亦可冰糖)适量进行腌制,室内温度在18-30度时,一般腌制时间三天,放置于常温下,待大蒜瓣有百分之八十吸收了盐分和糖分,目测大蒜瓣发蔫,有软的变化,即可装入容器内,根据个人爱好增加糖,适量食用醋和优质老抽酱油,亦可加入其它香料。十五天后即可食用,那时已没有了大蒜辛辣与浓厚的蒜味,食用后口腔里也不会残留大蒜特有的厚重异味。第四种可是满族皇家秘制小菜,在这里就不过多赘述了。餐前或餐后,进食适量水果,除了补充维生素外,还可以帮助提神醒脑,尤其橘橙类。

果酱是我的最爱,尤其面包片抹上自制果酱,别有风味与生活趣味。果酱制作其实也很简单,取时令水果,该去皮去皮,该去核去核,若皮与核能吃,不去也无妨。一般是将水果切成小颗粒(块),锅内一定不要有油渍,把切块或打成果泥的水果倒入锅内,中小火,加入自己喜欢类型的糖,如白砂糖、红糖、冰糖(冰糖要事先融化为宜),适量,或依据个人、家人喜好掌握甜度。熬制期间要不断搅动,以免锅底糊锅,直至全部出现果胶,就可以关火装瓶。装瓶一定要趁热,不能放凉后再装瓶,那样容易变质。玻璃瓶内不能有水珠残留,室内温度过低时要对瓶子提前进行预热,以防瓶子遇热碎裂。几乎所有水果都能做成味美可口的果酱。如我经常做的菠萝果酱,草莓果酱,芒果果酱,木瓜与其它水果混合型果酱,为了提香,在熬制果酱时可以加入新鲜柠檬汁,柠檬皮洗净也切成末一同撒入,加入柠檬的果酱清香扑鼻味道又很特别。

制作面包稍微要费时费事一些,当你会了也非常简单。一般我是早餐后,取五百克面粉,二十克左右糖,适量发酵粉,再加三四枚鸡蛋,记住了,要打碎鸡蛋,只要鸡蛋不要蛋壳(没有尴尬表情包),和面稍微需要一点时间,最好的是揉出面膜,千万不要领悟错了,不是女士脸上敷的面膜哟。没有耐心和时间揉面,也没有关系,把面揉成团就可以,放置温度适宜位置发酵。中午十一点左右面已经发酵好了,我再一次揉面排空气,揉好后在面板上揉成五六厘米粗细的长条,切成大小相等的小面团,再单个揉好放入烤盘,关闭烤箱让面再醒发十五分左右,就可以烤制了。烤制时间要根据自家烤箱设定提示。要想吃到最新鲜的面包,就是自己动手烤制,可以做各种自己想要吃的各种风味。

(3)动植物乐章

早餐后,休息半个小时,这期间我也把餐后碗筷清洗完毕,自由散漫的移步露台再次放松一小会,有时也会在露台洗衣台盆里洗一两件昨晚换下来的衣服,要么我就做小量运动,如给我人工小菜园浇水,并观察小园里植物的长势。每天与植物对话或对视,很有意思,我觉得它们很乐意与人互动,你对它们和蔼与亲近,它们也很享受也很乐意与你互动起来。当你与它们亲近时,慢慢地你会发现它们的叶片像美丽少女,开始泛起照人的光泽,与平时很不一样,当你去触碰其中一个叶片时,它们好像全身都能感受得到,微微颤抖,你收回手时,它们又会慢慢静下来,它们可不是含羞草,就是我小小菜园里几样蔬菜。所以,植物一定也懂得你对它们友好,只是它们的表达方式和人类不同罢了。

有一株辣椒,已经一岁半大了,株高有一米三左右,结出的辣椒却小如绿豆,但它的辣度是大到如烧红的炭火,我第一次贸然品尝时,口腔内火烧火燎的巨辣使我顿时泪如雨下。有天早晨,我发现两颗变红色了的小辣椒不见了。奇怪,我没有采摘,怎么就只剩下辣椒柄了呢?难道是松鼠偷吃了这么辣的辣椒不成?不可能吧?奇辣异常,小松鼠敢吃吗?但我没有看到,无法确认到底是怎么就没了。有天上午十点多,我离开写作的电脑,从客厅走到南边露台想放松一下眼睛,穿过厨房刚迈入露台时,发现我曾经认识的一只黑色小鸟,在那棵辣椒小树旁煽动着它敏捷的翅膀,鸟喙正好啄另一颗前天变红的辣椒,一口就吃了下去,然后从容地飞走了。自此,我时常会发现有熟红的小辣椒不见了,也正好是那种鸟在辣椒枝桠左右醉舞似的飞旋。

(王雁翔摄)

说也很巧,这种鸟我刚到菩提叶岛国时,就认识了它。那是它把巢建在我当时住地屋外挂着的一个镂空灯罩内,那个灯罩应该是房子主人家节庆期间点蜡烛用的,灯罩内没有灯泡,上下三层,每一层底部都是平底,三百六度圆形只有一个手能伸进去的小口,鸟儿刚好把柴草衔进最上边一层内做了巢。有一天天刚黑,我们从外边散步回到住地,我把鸟在那个灯罩里做巢、孵出小鸟的事告诉了铂迪,铂迪心生好奇,就用手机照明踩着一把椅子站上去看鸟,巢内的鸟一动不动,铂迪就用手去拽了拽鸟问我:“阿耶(僧伽罗语:大哥),鸟怎么死了?”我觉奇怪,没有人碰过它们,天快黑时我看见它飞了进去,怎么可能会死呢?反正天已黑,我们也就没有再去管这件事。早晨我起床早,下楼打开房门,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那只鸟是否死了?当我仰头向那个灯罩鸟巢内看去,巢内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了,连几天前孵化出的小鸟也不见了。

那种鸟就是喜欢把它们巢穴建造在有人的地方。最初它把一些柴草衔进楼下淋浴间的一个壁灯罩上,因为每天晚我都在那里洗浴,怕惊扰它们,我只好好把窗户关上,它们后来又找到门口的镂空灯罩。那种鸟个头不大,全身黑色,背脊上乌黑,腹部下略微浅淡一些,鸟冠像一位中世纪贵妇,头戴一顶高耸的毛绒黑色帽子,有那么些派头与气质。落在地面上时,它头总是抬得很高,尾巴一翘一翘很灵动,尾巴翘起时,尾巴下有一枚硬币大小的橘红色绒毛,很是鲜艳。

自那晚以后,我就猜想鸟儿在夜里一定也会有熟睡的时间段,那晚铂迪去用手拽动它时,正好鸟儿在深睡之时,所以就像死了。

就在这个月初,我现在的寓所客厅门外墙壁的电缆架上,有一只布谷鸟做了个极其简陋的小巢穴,它们在里边孵化出了两只小鸟,在夜里我去观察小鸟,大鸟小鸟同样睡得非常深沉,一点都没有受到惊吓。近一个月的时间里,白天我出出进进,孵化小鸟的大鸟已经知道我不会对它有威胁,它不再像刚入住时,我一出门就起身飞走躲开,后来就泰然自若地孵化出了下一代。这回,我着实验证了鸟儿在夜晚也会深睡,而且会睡得很香,和人一样。

自从布谷鸟在我寓所房门口筑巢穴,再到孵化出小鸟,也彻底纠正了曾经我对布谷鸟的错误印象。之前,我误把布谷鸟当成了鸠占鹊巢的杜娟鸟,也暴露出我对鸟类世界的无知。当我看到布谷鸟是自己筑巢,尽管它们的巢穴建造的太过于简陋,但从产蛋到孵化出小鸟,喂养巢内小鸟,我观察了全过程。布谷鸟可能是最懒惰的鸟之一,说它懒惰,是有依据的,由于巢穴太过于简陋,产下第一枚蛋就从柴草的空隙间掉落了下来,摔碎在了我客厅门前。最初我以为是野猫偷吃鸟蛋,造成鸟蛋摔落下来。

一周后,布谷鸟就把第一窝小鸟带离鸟巢,两周多时间布谷鸟再没有鸟回巢,由于小鸟的粪便糊到墙壁上很多,招来蚊虫苍蝇乱飞,我以为布谷鸟会像其它鸟另建新巢,我就把沾满大堆粪便的那个简陋巢穴给拆掉了。大约又过了十天后的一个下午,一只母鸟蹲在原来巢穴位置的电缆架上,半个小时后的晚上六点,我出门准备去快步走锻炼身体,就看见门口又有一枚新鲜鸟蛋摔碎流出了蛋黄。为此,我很自责,不该拆除鸟巢,而是清理掉粪便就好,但为时已晚,无法补救。

我也不知道布谷鸟它怎么就不看一看,已经没有巢穴了,怎么还产蛋出来呢?布谷鸟没有再回来了,我很后悔,我也知道了布谷鸟巢是反复产卵并孵化小鸟的,而不是孵一窝换一个巢穴。我在西藏拉萨时,住的院子内树上有一种像八哥的黑色鸟儿,四十多天就孵化一窝小鸟,每一窝都会筑一个新巢,我把这个“经验”套用在布谷鸟上,原来这个经验根本不适用于所有鸟类。单单这鸟的世界,都是一个很大学问的课堂,需要虚心观察和了解。

(4)布谷鸟、大地、人性交响曲

在中国西北黄土高原之上,小时候我听到布谷鸟的叫时,大人都会说,乡间要收割小麦了,有麦黄杏吃了。小时候新鲜水果极少,在大西北就更是奇缺无比,每年能最早吃到的就是与小麦一齐成熟的麦黄杏,也是西北最早成熟的水果。在南亚热带布谷鸟叫好像不分季节,它们也很少叫,由于布谷鸟把巢穴建在我的寓所房屋的墙壁处,我才有了机会观察它们,原来布谷鸟叫只有求爱和示爱时才叫,其它时候很少听见布谷鸟叫。在中国西北,布谷鸟叫声最响亮时正好是春夏交界,也正是鸟儿求爱季节,小麦也随着气温提升而成熟了,因此每当听到布谷鸟独特的“姑姑等”叫声时,也就是到了小麦和杏子成熟季。

杏子在树上熟透后非常甜糯,还有杏子特有的香。若不是杏子吃多了会上火,估计一次我能吃掉五六斤都还挡不住。名叫麦黄杏,我现在想不起来了,是否有一个品种就叫麦黄杏,还是杏子就是在麦子成熟季节而成熟。总之,那时自然熟透的杏子是格外的甜美。有软糯甜的,也有沙甜的,皮薄如绸,多数皮上有一身极细微的绒毛,也有光洁如洗的。大接杏的表皮就是光滑的,大接杏杏仁都是甜仁,吃完甜甜的杏子后,拿起一把小榔头再把杏核砸开,脆甜的杏仁也是一道美味。大接杏单果大小如鸡蛋,果形椭圆或偏扁圆,果肉肥厚,一侧有一道肚脐线,纹路还比较深。接近成熟时由杏子顶端开始逐渐变成艳红或玫红色,表皮腊质光洁。接近六成熟时,双手顺着那道纹路向外一掰,咔嚓一声,就是两瓣。这时吃,果核已坚硬,肉质脆甜中带酸,吃一枚有可能就让你的牙齿酸软了,半天里不能再咀嚼其它食物。

大接杏杏树不同于普通品种,叶片心形,叶厚,深绿色,树叶浓密,主干皮质粗黑,不规则竖纹,树冠偏向圆形,冠形好看。微风下它的枝叶动幅舒缓,不会轻易大舞动与摇晃。因此,树上的杏子也得以安稳生长与熟透。大接杏可能是嫁接成活率低的缘故,一般农家很少有此品种,谁家有一棵大接杏树,乡邻们对这家人都会另眼相看,好似这家人的人品都比其他人家要高贵很多。

谁家有一棵大接杏树,那一家人在村里说话的分量也不一样了,人们一般都会很信赖他们。说也很怪,大多情况下那家女主人也很热情,富有爱心和善良。她在自家门前屋后遇见路人时,她都会很热情地对路人嘘寒问暖,她手里有什么好吃的,或什么新鲜蔬菜,无论多少,她很快也给你准备一份带上,让你带回家尝尝鲜。就算是没有什么给你好送的,她也在询问你不忙时上家里坐,喝碗茶水再走。记得小时候,父亲因历史缘由,责其下乡接受贫下中农教育,没有人照看的我,随父亲也到了乡村。那一年也就要快麦收,田里一片片泛着金黄色麦浪,我还没有麦浪高,我独自一人沿着一条小土路,漫无目的走在麦田边,时不时踮起脚尖,看那一望无垠的滚滚麦浪,心里总想着脱掉衣裤跳进去在里边游泳,尽管我不会游泳,我想着我会在里边学会游泳的。可我又一想,万一压倒了麦子,麦子若爬不起来就不好了,那些人知道后,又会批斗和打骂我父亲。想到这里,我就打消了在麦浪里学游泳的念头。

太阳当头,口干舌燥,嗓子里好像有小火苗,但没有人照管我,我只好咽了咽口水来熄灭那让我嗓子干渴的火苗。继续向前走着,偶尔伸手去摸一摸那片滚滚麦浪,很热,太阳晒得我脑门嘎喳喳响。这时,一只手摸了一下我的头顶,吓得我就要扭头往别处跑,她叫住了我。“毬娃,这么大热的天,你在外边晒生病了。走,去婶子家耍。”我抬头看,是村子里一位和善的大婶,我没有迟疑,就跟在她的身后去了她家,站在她家院子里,看到她家院子四周都是树,高高低低,树阴很阴凉。我走到一棵离我近一点的树下乘凉,那个大婶进屋去了,我抬头向树上看时,我惊奇地发现满树的杏子,艳红艳红,个个大如我的小拳头,眼睛盯着那个大又好看的杏子,我忍不住往肚子里又咽起了口水……

“毬娃,给喝点水,看把我娃可怜的。我娃乖得很,听话得很,懂事得很,又不胡跑(乱跑)。你就在婶子家呆着,婶子给你摘个接杏吃。你可不能跑丢了,让你大(爸)操心(担心)。”

听了眼前这位和蔼的大婶对我说的话后,我一边喝她端给我给的一小碗茶水,一边看她搬过一个没有油漆的方木凳,放在我身旁这棵杏树下,她站了上去,举起手臂就摘到了四个红彤彤大杏子,下来后她两只手各拿两个,递给我一个,把其余三个装进了我上衣的小口袋里,口袋口一下就向外张开了。我大口大口喝完了那碗茶水,刚准备咬一口杏子,大婶又问我:“毬娃,刚刚你喝的水,香吗?”我这时才回味了一下,嗯,是很特别的香,我从来没有喝过。我回答了大婶,很香,我们家没有的。

“我娃吃杏吧,这是我们家的大接杏,等黄好了,婶子再给我娃吃甜的。今个,不能多吃,还没有熟呢,吃多了,烧心,会肚子疼的。”

这是我第一次吃大接杏,给我留下了非常深深的记忆。尽管那时只有五六成熟,脆、硬、酸,不太甜,但也非常好吃,杏子的香气在我嘴里留了好久。吃过大接杏后,就把大婶家那个茶水香味给抹去了,我还想再喝一碗,大婶没有再问我还喝不喝了,我也没敢向大婶再要一碗喝。

再后来,村里的大人都开始在我看到的那一大片麦浪里收割了,男男女女,叽叽喳喳说着话,好像人很多,不到半天那一大片麦子倒下去不见了,地里满处都是捆绑成捆的麦子,好几架木轱辘牛车,一捆捆在牛车上装得很多又很高,好像顶到了天上的云朵,一车车拉到很大的一个场院里去了。

有天天黑了,我迷迷糊糊看见有个瘦小的人影,进了我家门,那时我快睡着了,没有引起我多大注意,第二天醒来我发现家里一个枣红色的陶瓷盆里,装着很多金黄里透着微红的大杏子,父亲已经出门去劳动了。我猜想一定是那位大婶在晚上偷偷送给我们的,父亲挨批斗村里人轻易不敢接近我们,怕犯那个叫什么“路线错误”。

以前的麦浪田已经变成浅绿色植物,当时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偶尔也看见落在地里的麦穗长出了一小片麦苗,和那些绿色小植物挤在一起。我又在那片地的路段上遇见了那位大婶,她撩起的衣襟里兜着一些苦苦菜,大婶走过我身边时,低头问我:“毬娃,大接杏好吃吗?”

我只记得很甜。我还记得父亲用半截青石块砸开杏核,取出杏仁给我吃,脆香又甜。我也让父亲吃,父亲看着我,只微微对我笑了一下,把最后一颗也放进了我的嘴里。

我把那天中午去那个大婶家的事告诉我父亲,父亲给我看了那个大婶送给我们泡水喝的一种带着小粉花的草,干了的样子也很好看。父亲告诉我说,这个泡水喝就不会中暑生病。当地老乡也教给我父亲在野地里怎么辨认与采集,我至今也不知道那种草叫什么名字。我唯一记得最深的,就是大接杏和那位和蔼的大婶。

注释:

毬娃:西北陇东一带大人把小男孩统称叫“毬娃”。

爵蔚(曾用名:爱新觉罗•蔚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著作有诗集《灵魂的粮食》、《一棵芒果树的启示录》、《哺乳叙事——一首挽歌》;非虚构《粮民——中国农村会消失吗》;《粮民:中国农民会消失吗》;散文集《另一个世界——不能忘却的苦难札记》等,曾获第十届文学创作“骏马奖”等。现旅居纽约。

来源:干爽的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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