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要选带皮的五花,肥瘦相间,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先焯水,再用冰糖炒出漂亮的焦糖色,然后是料酒、生抽、老抽,一样不能少。
那个周三,天气闷得像口倒扣的锅。
我起了个大早。
为的,是给周明做一顿他念叨了好几天的午饭。
梅干菜烧肉。
要选带皮的五花,肥瘦相间,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先焯水,再用冰糖炒出漂亮的焦糖色,然后是料酒、生抽、老抽,一样不能少。
小火慢炖,炖到肉皮颤巍巍,用筷子一戳就能穿透,梅干菜的咸香和肉的油脂香完美融合在一起。
这道菜费时费工,从我嫁给周明,只在他升职和生日的时候做过。
这次,是因为他最近项目压力大,人瘦了一圈,眼底全是青黑。
我心疼。
除了梅干菜烧肉,我还炒了个清爽的蒜蓉西兰花,又用骨头汤炖了个玉米冬瓜汤。
三层保温饭盒,一层饭,一层菜,一层汤,装得严严实实。
出门前,我特意换了条他给我买的连衣裙,化了个淡妆。
我想让他同事看看,他老婆也不是天天围着灶台转的黄脸婆。
我,林微,曾经也是设计公司的明日之星。
只是为了他,为了我们的家,我才收起了所有的锋芒。
地铁里人挤人,汗味和香水味混在一起,熏得人头晕。
我把饭盒紧紧抱在怀里,生怕洒了。
这是我的心意。
周明的公司在一栋闪闪发亮的写字楼里,进去要刷门禁。
我和前台小姑娘甜甜地笑了一下,报上周明的名字和部门。
她认识我,笑着给我开了门。
“周太太,又来给周经理送爱心午餐啦?真羡慕!”
我有点不好意思,回了她一个笑。
电梯里,镜子映出我的脸,妆没花,裙子也没皱。
挺好。
周明他们部门在十七楼。
快到午休时间了,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键盘敲击和空调出风的声音。
我怕打扰他工作,没直接进去,准备先去茶水间等他。
茶水间的门虚掩着。
我刚准备推门,就听到了周明的声音。
他好像在跟人打电话,声音里带着一种我熟悉的、在外人面前才会有的放松和一点点吹嘘。
不,不是打电话。
是和同事在聊天,还有别人的笑声。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说:“明哥,还是你爽啊,嫂子天天在家给你做好吃的,我们这种单身狗只能啃外卖。”
我停住了手,心里有点甜。
然后,我听见了周明的一声轻笑。
那笑声,像一把砂纸,轻轻擦过我的心脏。
“爽什么爽,”他说,“你们是不知道,那也是一种压力。”
“家里有个什么都不干,就等着你挣钱养活的人,那滋味,呵呵。”
我的血液,好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流动。
另一个同事插话:“哎,明哥你这就凡尔赛了啊。嫂子在家当全职太太,多享福。”
享福。
这个词像一根针,扎进了我的耳朵里。
然后是周明的声音,清晰无比,带着一种轻描淡写的抱怨,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
“享福?那倒是真的。她每天睡到自然醒,逛逛街,做做美容,下午健个身,晚上我回去就有热饭吃。你们说,这日子跟古代的老佛爷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烦恼,可能就是今天刷我的卡买哪个包吧。”
茶水间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夹杂着“明哥真会说笑”、“嫂子听到要打死你”之类的奉承。
我站在门外,浑身冰冷。
手里的保温饭盒,沉得像一块铁。
里面精心烹制的梅干菜烧肉,仿佛在一瞬间就馊了,散发着一股恶臭。
我以为他会说,我老婆在家带孩子、做家务也很辛苦。
我以为他会说,她是为了支持我才放弃了自己的事业。
我以为,他至少会维护我一句。
没有。
一句都没有。
在他的描述里,我成了一个游手好闲、挥霍无度的寄生虫。
一个,靠他养活的废物。
原来,我所有的付出,在他眼里,不过是“享福”。
我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
脚步很轻,像个小偷。
我怕惊动了里面那个正在享受同事们羡慕和吹捧的男人。
那个,我的丈夫。
电梯门打开,我走了进去。
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漂亮裙子,化着精致妆容,眼睛里却没有一点光的女人,我忽然觉得很可笑。
我这是在干什么?
取悦谁?
电梯到了一楼。
我走出那栋豪华的写字楼,阳光刺得我眼睛疼。
路边有个垃圾桶。
我走过去,没有一丝犹豫,掀开盖子,把我抱了一路的保温饭盒,扔了进去。
“哐当”一声。
很闷,但很决绝。
像是我亲手,给我这七年的婚姻,盖上了棺材板。
回到家,我脱掉那条裙子,换上最舒服的旧T恤和短裤。
然后,我走进书房。
书房里有一台很久没开过的电脑,是最高配置的,当年为了做设计买的。
我打开它,熟悉的开机音乐响起。
屏幕亮起,桌面是我儿子的笑脸。
我点开一个被我隐藏起来的文件夹。
里面,全是我以前的设计作品。
从大学时的稚嫩,到工作后的成熟,每一个作品,都像我的孩子。
我曾以为,我最大的作品,是我的家庭,是培养出一个优秀的老公和可爱的儿子。
现在我明白了。
我最大的作品,应该是我自己。
林微,不该是谁的妻子,谁的母亲。
她首先,应该是她自己。
周明晚上回来的时候,和平时一样。
“老婆,我回来了。今天吃什么?好饿啊。”
他把公文包随手一扔,瘫在沙发上。
我正在厨房下面条。
清水煮面,卧了个鸡蛋,撒了点葱花。
“面条。”我头也没回。
他好像有点不高兴,声音拖得长长的:“啊?就吃面啊?我还以为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呢。”
我没理他。
把面盛出来,一碗给他,一碗给我自己。
他吃了一口,皱起眉:“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
“没放盐。”
“为什么不放盐?”
我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因为,我今天不想伺候你了。”
周明愣住了。
他可能从来没见过我这个样子。
不温柔,不体贴,眼睛里像结了冰。
“你怎么了?谁惹你了?”他放下筷子,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你。”我说。
“我?我怎么了我?”他一脸莫名其妙。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累。
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
“我今天去你公司了。”我平静地陈述。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
“啊?你去了?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我本来想给你个惊喜。”
“那……人呢?我怎么没见着你?”他开始有点心虚。
“我在茶水间门口,听见你跟同事聊天了。”
我说完这句,就低下头,继续吃我的面。
周明的脸,瞬间白了。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很久,他才干巴巴地开口:“你……你都听见了?”
“嗯。”
“老婆,你听我解释,”他急了,坐到我身边,想来拉我的手,“我那就是跟同事吹牛逼,男人之间说话不都那样嘛,没个正经的。”
我躲开了他的手。
“吹牛逼?”我轻笑了一声,“把自己的老婆贬得一文不值,来抬高你自己,让你在同事面前显得很牛,很有面子,是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随口一说,开个玩笑!”
“开玩笑?”我看着他,“周明,在你眼里,我辞掉工作,在家带孩子,操持家务,照顾你爸妈,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地在外面打拼,这一切,都是个玩笑?”
“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什么都不干,只知道花你钱享福的女人?”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林微,你能不能别这么上纲上线?我就是嘴贱,我道歉,行不行?”
“我压力多大你不知道吗?我在外面点头哈腰,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回家不就想放松一下,跟同事吐吐槽,这也有错?”
我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根本不觉得他错了。
他只觉得我小题大做,无理取闹。
“周明,”我放下筷ز子,很认真地看着他,“我们离婚吧。”
这三个字一出口,空气都凝固了。
周明像看个疯子一样看着我。
“你说什么?离婚?林微你疯了吧!就为这么点破事?”
“这不是破事。”我说,“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什么稻草?我怎么不知道?”他吼了起来,“你把话说清楚!”
“你真的不知道吗?”我反问他。
我看着他,一桩桩,一件件,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被我用“他工作忙”、“他压力大”、“他只是累了”这些借口粉饰过去的往事,全都涌上了心头。
我儿子童童发高烧到抽搐,我一个人半夜打车去医院,他第二天早上才回我电话,说昨晚陪客户喝多了,手机静音了。
我妈生病住院,我请他去陪个床,他说项目忙走不开,结果我从他同事朋友圈里看到,他们团队当晚在KTV团建。
我们结婚纪念日,我订了餐厅,等了他三个小时,他才发信息说,临时有饭局,来不了了。
我为了省钱,一件衣服穿三年,他却给自己换最新款的手机、手表,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和他妈打电话,抱怨我买的菜不合胃口,抱怨我地拖得不够干净,抱怨我没把他的白衬衫烫平整。
他从来没想过,电话这头的我,听得一清二楚。
每一次,我都忍了。
我觉得,婚姻就是互相体谅,互相包容。
我觉得,他只是累了,他心里还是有这个家的。
直到今天。
我才明白,不是他累了。
是他根本就没把我当成并肩作战的战友。
在他心里,我只是个依附于他的后勤,一个可以随意调侃、抱怨、甚至轻视的对象。
我的付出,他视而不见。
我的牺牲,他认为是理所当然。
“周明,”我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不是你的附属品,也不是你的保姆。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我有我的尊严。”
“以前,我把我的尊严,放在了我们的家后面。现在,我想把它捡回来。”
“这婚,我离定了。”
说完,我站起身,回了卧室,关上了门。
留下他一个人,在客厅里,面对着那碗没放盐的面条,和一室的死寂。
那一晚,我们分房睡了。
这是我们结婚七年来,第一次。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周明在外面客厅抽了一晚上的烟。
烟味顺着门缝飘进来,呛得我眼泪直流。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这段即将结束的婚姻流泪,还是单纯被烟熏的。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餐桌上留着一张纸条,和五千块钱。
纸条上写着:老婆,我错了。别生气了,拿钱去买个包。
我看着那几张红色的钞票,觉得无比讽刺。
他还是不懂。
他以为,所有问题,都可以用钱来解决。
他以为,我的愤怒和失望,一个包就能抚平。
我把钱收了起来。
然后,给我的好朋友肖嫚打了个电话。
肖嫚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曾经的同事,现在是一家知名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
电话一接通,我就哭了。
我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电话那头,肖嫚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只说了一句话。
“林微,出来,我请你吃饭。”
我们约在了一家我们以前常去的西餐厅。
肖嫚看着我红肿的眼睛,叹了口气。
“傻瓜,你早该想明白了。”
“我以为……我以为我忍一忍,就过去了。”我声音沙哑。
“婚姻不是忍出来的。”肖嫚切着牛排,动作优雅,“是经营出来的。经营的基础是什么?是尊重,是平等。”
“他从心底里就没尊重过你。他觉得他养着你,你花他的钱,你就该对他感恩戴德,就该做牛做马。”
“你忘了吗?你当初辞职的时候,你们公司总监是怎么挽留你的?他说你是他见过最有灵气的设计师。”
“你忘了你那个毕业设计,拿了全国金奖吗?”
“你忘了我们俩一起熬夜做方案,拿下那个大客户的时候,有多开心吗?”
肖嫚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提醒我。
提醒我,林微曾经是什么样子的。
我不是只会做梅干菜烧肉的家庭主妇。
我曾经,也有过闪闪发光的梦想。
“现在怎么办?”我茫然地问她。
“离。”肖嫚的回答,干净利落。
“可是……童童怎么办?”我最担心的,还是孩子。
“孩子不是你们婚姻的绑票。”肖嫚说,“一个充满蔑视和怨气的家庭,对孩子的伤害,远比离婚大。”
“而且,你得为自己打算。你今年才三十岁,你的人生还长着呢。你打算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吗?看人脸色,等他施舍?”
“你还有你的专业。虽然你荒废了几年,但你的底子还在。捡起来,重新开始,一点都不晚。”
肖嫚的话,像一道光,照进了我昏暗的心里。
对啊。
我为什么要怕?
我有人生,有专业,有手有脚。
离开他,我难道就活不下去了吗?
那顿饭,我吃得特别香。
好像把这几年受的委屈,都随着牛排一起咽了下去。
吃完饭,肖嫚说:“走,带你去个地方。”
她开车带我去了市中心一个新开的创意园区。
园区里有很多设计公司和工作室。
年轻的面孔,充满活力的氛围,让我想起了我刚毕业的时候。
“我有个朋友,自己开了个工作室,正好在招人。虽然刚起步,但项目都还不错。你要不要去试试?”肖嫚问我。
我看着那些明亮的落地窗,看着里面那些正在电脑前奋斗的身影。
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我……行吗?我都好几年没碰过设计了。”我有些不自信。
“行不行,试了才知道。”肖嫚拍了拍我的肩膀,“把你的作品集整理一下,明天就去投简历。别怕,有我呢。”
那天晚上,我回家后,没有再等周明。
我打开电脑,把我那些陈旧的作品,一个一个翻出来。
我看着那些线条,那些色彩,那些曾经让我骄傲的创意。
我熬了一个通宵。
把我所有的作品,重新整理、排版,做成了一份全新的电子作品集。
天亮的时候,我按下了发送键。
那一刻,我感觉,那个叫林微的设计师,回来了。
周明开始用怀柔政策。
他每天准时下班,回家给我带各种小礼物。
今天是一束花,明天是一条丝巾,后天是一套护肤品。
他甚至开始学着做饭,虽然做得一塌糊涂。
他还把他工资卡交给了我。
“老婆,以后家里的钱都归你管。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问我。”
如果是在以前,我可能会感动得一塌糊涂。
但现在,我只觉得可悲。
他始终认为,我们之间的问题,是钱和物质的问题。
他不懂,我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我照常做饭,洗衣,照顾孩子。
只是,我不再对他笑,不再关心他工作累不累,不再为他准备好拖鞋和热茶。
我们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
他几次三番想跟我谈。
“老婆,我都这样了,你还想我怎么样?你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周明,有些话,说出口,就收不回去了。”
“有些信任,一旦崩塌,就再也建立不起来了。”
“我过不去心里的那个坎。”
他见我油盐不进,终于也失去了耐心。
我们开始了冷战。
这期间,我接到了肖嫚朋友工作室的面试通知。
面试那天,我特意穿上了我以前上班时最喜欢的职业套装。
那套衣服,我已经很久没穿过了,但身形没变,依然合身。
工作室不大,但很温馨。
老板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叫苏姐。
她看了我的作品集,又问了我一些专业问题。
我虽然有些生疏,但回答得还算流利。
最后,苏姐说:“林小姐,你的基础非常好,审美也在线。就是离开行业有点久,很多新的软件和趋势可能不太了解。”
“不过,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三个月试用期,你愿意吗?”
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我愿意!我愿意!谢谢你,苏姐!”
走出工作室,我感觉阳光都明媚了几分。
我立刻给肖嫚打电话报喜。
肖嫚在电话那头比我还高兴。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没问题!晚上出来庆祝!”
有了工作,我感觉整个人都有了底气。
我开始规划我的未来。
找房子,联系律师,准备离婚协议。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周明很快就发现我的不对劲。
我开始早出晚归,开始在电脑前忙碌到深夜。
他问我,我就说,在帮朋友做点兼职。
他疑神疑鬼,甚至偷偷翻我的手机和电脑。
当然,他什么都查不到。
该来的,总会来。
婆婆的电话,在我意料之中,打了过来。
电话一接通,就是劈头盖脸的质问。
“林微!你到底想干什么?周明都跟我说了,你要跟他离婚?你是不是疯了!”
我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等她吼完。
“妈,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情。”
“什么你们俩的事情?你们结婚了,就是一家人!一家人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商量的?非要闹到离婚这一步?”
“周明哪里对不起你了?他挣的钱,哪一分不是给你花了?你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他买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婆婆的逻辑,和周明如出一辙。
在他们看来,只要男人给了钱,女人就应该闭嘴,就应该满足。
“妈,他有没有对不起我,他自己心里清楚。”
“他清楚什么?他一个大男人,在外面打拼多不容易!你不体谅他,还跟他闹!你这个媳妇是怎么当的?”
“你别忘了,你现在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我儿子辛辛苦苦挣来的!你有什么资格跟他提离婚?”
“资格?”我冷笑了一声,“妈,我辞职之前,工资比周明还高。我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首付也有我的一半。”
“我不是靠他养活的。我们是平等的。”
电话那头的婆婆,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强硬。
她愣了一下,然后开始打感情牌。
“微微啊,妈知道你受委屈了。周明那孩子,就是嘴笨,不会说话。他心里还是有你,有这个家的。”
“你看在童童的份上,就原谅他这一次吧。孩子不能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啊。”
又是孩子。
所有人都拿孩子来当借口。
“妈,一个没有尊重的家,对童童的伤害更大。”
“我会争取童童的抚养权。我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
“你……”婆婆气得说不出话来,“你这是铁了心了?林微,你别后悔!”
“我不后悔。”
我挂了电话。
我知道,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周末,周明带着他爸妈,杀到了我们家。
一场三堂会审。
婆婆坐在沙发主位,脸色铁青。
公公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但表情也很严肃。
周明站在他们身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林微,我们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到底为什么要离婚?”婆婆开门见山。
我给他们倒了茶,然后坐在他们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理由,我已经跟周明说得很清楚了。”
“就因为他在外面说了你几句?”婆婆拔高了声音,“男人在外面应酬,说几句场面话,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吗?”
“妈,那不是场面话。”我看着她,“那是他的真心话。在他心里,我就是那么一个人。”
“那也是你自找的!”婆婆终于露出了她的真实面目,“谁让你自己不出去工作的?你在家待了这么多年,跟社会都脱节了,周明跟你没有共同语言,在外面抱怨几句,不也正常吗?”
我气笑了。
“妈,您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您说,家里有你和爸,公司有周明,就缺我一个人,把后方稳固好。您说,女人最重要的,是相夫教子。”
“是我信了你的话,才辞掉了我喜欢的工作。”
“现在,这倒成了我的错了?”
婆婆被我堵得哑口无言,脸涨成了猪肝色。
“强词夺理!”她拍着桌子。
一直沉默的公公,终于开口了。
“小微,一家人,别说两家话。周明是有不对的地方,我们让他给你道歉。”
他推了一把周明。
周明不情不愿地走过来。
“老婆,对不起,我错了。”
那语气,敷衍得像是在念台词。
我看着这一家人。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装可怜。
他们根本不是来解决问题的。
他们是来逼我就范的。
“爸,妈,周明,”我深吸一口气,“我的决定,不会改变。”
“我今天就把话说明白了。这婚,我离定了。房子,是婚前财产,首付我们一人一半,按现在的市价,该分我多少,就分我多少。车子是周明婚后买的,归他。存款,一人一半。”
“童童,必须跟我。他从小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懂他。抚养费,周明按月支付。”
“这是我的底线。”
我的话,像一颗炸弹,在客厅里炸开。
婆婆跳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你休想!房子是我们周家的!童童是我们周家的孙子!你一个子儿也别想带走!一个孩子也别想带走!”
“妈,您讲点道理。”我冷静地说,“房产证上,有我的名字。法律上,我是童童的母亲,我有抚养他的优先权。”
“我告诉你林微,只要我们不同意,你这个婚就别想离!”婆婆开始撒泼。
“那我们就法庭上见。”
我站起身,不想再跟他们多说一句废话。
“这是我的家,如果你们是来解决问题的,我欢迎。如果是来吵架的,那请你们离开。”
“你……你敢赶我们走?”婆婆气得浑身发抖。
周明终于忍不住了,他冲我吼道:“林微!你闹够了没有!非要把我们家搞得鸡犬不宁你才开心吗?”
“周明,你搞错了。”我回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从你决定不尊重我的那一刻起,这个家,就已经散了。”
那场谈判,不欢而散。
周明和他爸妈走后,家里安静得可怕。
我抱着童童,坐在地毯上。
童童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小声问我:“妈妈,你是不是和爸爸吵架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没有。爸爸妈妈只是在讨论一些事情。”
“那……爸爸以后还回家吗?”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童童,无论发生什么事,爸爸妈妈都爱你。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
但我必须告诉他。
那天之后,周明搬回了他爸妈家。
我们的战争,从线下转移到了线上。
他开始在微信上对我进行疲劳轰炸。
时而忏悔,时而威胁。
“老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林微,你别逼我!你要是敢跟我离婚,我让你净身出户!”
“你以为你找得到工作吗?你都跟社会脱节多久了?离开我,你连自己都养不活!”
“想想童童!你忍心让他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吗?”
我把他的微信拉黑了。
然后,他开始给我发短信。
我把他的手机号也拉黑了。
他就像一个疯子,用尽一切办法,想要把我拉回那个他为我设定的牢笼里。
而我,只想逃离。
在公司的试用期,我过得异常努力。
我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新的知识。
学习新的软件,研究最新的设计趋势,分析成功的商业案例。
我每天第一个到公司,最后一个离开。
中午别人午休,我在看专业书籍。
晚上别人回家,我在加班改方案。
同事们都觉得我太拼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没有退路。
我必须尽快地强大起来,才能给我和童童一个安稳的未来。
苏姐看在眼里,也很照顾我。
她会把一些重要的项目交给我,让我参与其中,给我很多指点和帮助。
我的进步,飞快。
一个月后,我已经能独立负责一些小的设计案了。
第二个月,我参与的一个大项目,我的创意被客户一眼相中。
第三个月试用期结束,我顺利转正,并且薪水比我预期的还要高。
拿到第一笔工资的那天,我请肖嫚和苏姐吃了顿大餐。
在饭桌上,我举起酒杯。
“谢谢你们。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我。”
肖嫚笑着说:“谢我们干嘛,这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苏姐也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你只是被灰尘蒙蔽了太久。”
我喝了一口酒,辣得眼泪都出来了。
是啊。
我不是不会发光。
我只是,被一个人,亲手熄灭了光芒。
现在,我要靠自己,重新把它点亮。
我用第一笔工资,在公司附近租了一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
虽然小,但很温馨。
我把它布置成我和童童都喜欢的样子。
墙上贴着卡通墙纸,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阳台上种满了花花草草。
我正式向周明提出了离婚。
我请了律师,把离婚协议书寄给了他。
他收到协议书后,彻底暴走了。
他冲到我的公司楼下,堵住了我。
“林微!你什么意思?你还真要跟我离?”他眼睛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周明,我们好聚好散吧。”我不想在公司门口跟他吵,引人围观。
“好聚好散?你说得轻巧!”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告诉你,我不同意!我死也不同意!”
“你放手!”我挣扎着。
他的力气很大,捏得我手腕生疼。
“除非你跟我回家!否则我今天就不走了!”他开始耍无赖。
公司的保安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
“先生,请你放开这位女士。”
“这是我老婆!我们家务事,你们别管!”周明冲保安吼道。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我感到一阵屈辱。
这就是我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
体面的时候,人模狗样。
撕破脸皮,如此不堪。
“周明,”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再不放手,我就报警了。”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绝情。
“你……你居然要为我报警?”
“是你逼我的。”
我们对视着,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
最后,他还是松开了手。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林微,你会后悔的。”
说完,他转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没有一丝留恋。
我只觉得,解脱。
离婚官司打得很不顺利。
周明和他家人,在法庭上,把我塑造成一个贪得无厌、水性杨花的坏女人。
他们说我早就出轨了,找好了下家,所以才迫不及不及待地要离婚。
他们说我虐待孩子,根本不配当一个母亲。
他们甚至找了几个所谓的“邻居”和“朋友”,来作伪证。
那些肮脏的、无中生有的指控,像一把把刀子,向我飞来。
我请的律师,很有经验。
他冷静地一一驳斥了对方的谎言。
他拿出了我记录的家庭开支账本,证明我对家庭的贡献。
他拿出了童童学校老师的证词,证明我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妈妈。
他还拿出了我公司的劳动合同和工资流水,证明我有独立抚养孩子的能力。
最关键的证据,是一段录音。
是我和周明最后一次谈判时,我悄悄录下的。
录音里,他亲口承认,他看不起我,觉得我在家享福。
他还威胁我,如果离婚,就要让我净身出户。
当这段录音在法庭上播放时,周明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他和他家人的谎言,不攻自破。
法官当庭宣判。
准予我们离婚。
房子按出资比例分割,我拿到了属于我的那部分房款。
童童的抚养权,归我。
周明每月支付三千元抚养费,直到童童十八岁成年。
走出法院的那一刻,我抬头看了看天。
天很蓝,云很白。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我和林微,不,我和周明离婚后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要平静。
他也比我想象的,要更快地开始了新生活。
没过半年,我就从共同的朋友圈里,看到了他再婚的消息。
新娘很年轻,很漂亮,笑得很甜。
据说,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很崇拜他。
朋友小心翼翼地问我:“你……没事吧?”
我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祝福他们。”
我是真心的。
纠缠了那么久,我早就累了。
他能找到他的幸福,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
我只希望,那个年轻的女孩,不要再走我的老路。
我的生活,也步入了正轨。
工作上,我越来越得心应手。
苏姐很器重我,把很多核心项目都交给了我。
我带领我的小团队,打赢了好几个漂亮的比稿。
年底,我升职了,成了设计部的主管。
薪水翻了一番。
我用卖掉那套婚房分到的钱,加上这两年的积蓄,在市区买了一套小小的二手学区房。
虽然不大,但足够我和童童生活。
拿到房产证的那一刻,我哭了。
这是我自己的房子。
是我林微,一个字一个字,签下的名字。
它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童童也很适应新的生活。
他很懂事,知道我工作辛苦,从来不给我添乱。
他会自己写作业,自己整理书包。
我加班晚了,他会给我留一盏灯,温一杯牛奶。
他是我最贴心的小棉袄,也是我奋斗的最大动力。
我和周明,因为孩子的关系,还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联系。
他会每周来看一次童童。
一开始,他还想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对我指手画脚。
“你怎么又给孩子吃外卖?不健康。”
“你看你这屋子乱的,也不知道收拾一下。”
“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多不容易。当初你要是不那么作,何必呢?”
我从来不跟他争辩。
他说的,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后来,他看我越过越好,事业有成,容光焕发,身边的朋友也越来越多。
而他,和那个年轻的妻子,似乎过得并不如意。
我偶尔会听朋友说起,他们经常因为钱的事情吵架。
那个女孩花钱大手大脚,而周明的收入,已经很难支撑起他“成功人士”的假面了。
他再来看童童的时候,态度变了很多。
他会带很多礼物,会主动问我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有一次,他看着我正在电脑前画图的样子,眼神很复杂。
“林微,”他忽然说,“你现在这个样子,真像你刚毕业的时候。”
“自信,有冲劲,眼睛里有光。”
我停下手中的鼠标,看着他。
“是吗?”我淡淡地说,“可能,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只是你以前,没看见而已。”
他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迟到了太久太久。
久到,我已经不需要了。
“都过去了。”我说。
我没有原谅他。
我只是,放下了。
放下那些伤害,放下那些怨恨。
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
我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不想再背负着过去的包袱,沉重前行。
送走他们父子后,我继续工作。
“周末有个设计师沙龙,都是业内大咖,去不去?”
我回她:“去!当然去!”
苏姐也发来消息:“下个月米兰的设计周,公司有名额,你想不想去?”
我回她:“想!做梦都想!”
我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像天上的繁星。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我和周明刚在一起的时候。
我们挤在小小的出租屋里,吃着泡面,畅想着未来。
我说,我以后要成为中国最厉害的室内设计师。
他说,他以后要成为上市公司的CEO。
我们都有过梦想。
只是走着走着,我的梦想,为他的梦想,让了路。
而现在,我终于又把它找了回来。
手机响了,是童童打来的视频电话。
他在屏幕那头,笑得像个小太阳。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好想你。”
“妈妈马上就画完了,画完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好!妈妈加油!妈妈是世界上最棒的设计师!”
我看着儿子纯真的笑脸,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我关掉电脑,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走出办公楼,晚风吹在脸上,很舒服。
我抬头,看到一轮明月,挂在天上。
很亮,很圆。
我忽然明白了。
女人这一生,不是非要成为谁的妻子,谁的母亲。
我们可以是女儿,是朋友,是同事,是领导。
我们可以是任何我们想成为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成为我们自己。
那个独立的,完整的,闪闪发光的,我们自己。
就像天上的月亮。
不依附于任何星辰,却能,照亮整片夜空。
来源:速写人间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