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岳高禖:一庙藏尽华夏生殖崇拜的文明密码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10-12 12:57 2

摘要:晨雾中的嵩山总有种穿越时空的静谧。太室山的岩层如凝固的波涛,在晨光里渐次显露出深褐与青灰的层次,而南麓东华镇高马村西岭上那座不起眼的庙宇,正被这亿万年的山影轻轻笼罩 —— 这便是中原大地上存世最古的高禖庙。清初学者景日昣在《说嵩》中提笔考据“高马,疑高禖讹也”

●■王建淞

晨雾中的嵩山总有种穿越时空的静谧。太室山的岩层如凝固的波涛,在晨光里渐次显露出深褐与青灰的层次,而南麓东华镇高马村西岭上那座不起眼的庙宇,正被这亿万年的山影轻轻笼罩 —— 这便是中原大地上存世最古的高禖庙。清初学者景日昣在《说嵩》中提笔考据“高马,疑高禖讹也”时,想必也曾在这样的晨雾中驻足,听山风掠过檐角,带走的不仅是香火的余韵,更是华夏民族关于生命繁衍的最初密码。

嵩山的地质年轮,本就是一部生命演化的史诗。地质学家的勘探证实,这片土地在三十六亿年前还是汪洋一片,历经嵩阳、中岳、少林等六次沧桑巨变,四度沉沦又四度隆起,最终在五亿多年前的寒武纪迎来生命的爆发。那时的华北海中,三叶虫在浅滩爬行,藻类在水中摇曳,为这片土地埋下了“生”的基因。到了人类文明曙光初现的时代,这里已然是四季分明、物产丰饶的沃土:仲春有玄鸟北归,盛夏见颍水汤汤,秋日闻黍稷飘香,寒冬观瑞雪覆岩。这样的生态环境,恰为生殖崇拜的诞生提供了最温润的土壤 —— 当先民在嵩山脚下看见草木岁岁枯荣、鸟兽代代繁衍,自然会对 "生命延续" 生出最朴素的敬畏与追问。

高禖庙的存在,正是这种追问的物化载体。庙门虽无雕梁画栋,仅以青砖黛瓦支撑起一方天地,却藏着跨越千年的信仰脉络。景日昣在典籍中梳理出的两条线索,至今仍在庙前的石阶上留下印记:一者为“高禖”,即掌管婚姻生育的媒神;一者为 “高禡”,乃古代军旅祭祀的战神。两种截然不同的信仰在此交汇,恰似嵩山的地质构造般层次分明 —— 北齐宣武帝在嵩南狩猎时举行的禡祭,或许曾让这里旌旗猎猎,蚩尤的威灵被视作军威的象征;而更早之前,当汉武帝因得子而诏令天下立高禖祠时,这里又迎来了祈愿子嗣的香火,冰冷的石主曾是先民敬奉的核心。如今石主已被妇人塑像取代,景日昣虽斥其“近世之矫诬”,却也暗合了民间对神祇人格化的期待 —— 那眉眼温和的妇人形象,远比抽象的石头更能承载百姓对生命的期盼。

“禖”字本身,便是解开这份信仰的钥匙。郑玄为《周礼》作疏时说得明白:“变媒言禖,神之也。” 从“媒”到“禖”的字形演变,恰是世俗需求升华为宗教信仰的见证。而“高”字的解读更显深意:王引之等学者认为其通“郊”,点明了祠庙多建于郊外高坡的地理特征;而民间更愿意将其理解为“尊高之媒”,彰显对生命本源的敬畏。这种敬畏早在姜螈、简狄的传说中便已存在,《毛诗传》记载的“姜螈从帝祀于郊禖”“简狄从帝祈于高禖”,证明在商、周始祖诞生之前,禖神信仰已深深植根于先民心中。最动人的莫过于玄鸟的意象,郑玄说“燕以施生日,来巢人堂宇”,这春来秋去的生灵,既是自然的信使,更是婚姻生育的象征。每年仲春,当第一只燕子掠过高禖庙的檐角,村民们便知祭祀的时节已至,这种与自然节律的默契,正是嵩山先民“天人合一”理念的生动实践。

嵩岳孕圣:大禹与契、后稷的华夏奠基之业

据《史记》《尚书》等典籍记载,大禹生于嵩山腹地的石纽(今登封一带),这片被称为 “天地之中”的土地,赋予他兼容天地、心怀苍生的气度。成年后,他在嵩山南麓的阳城(今登封告成镇)建立都城,使阳城成为华夏历史上早期重要的政治中心,也让嵩山成为“华夏第一都”的源头。而大禹之所以能完成“定九州、治洪水、安万民” 的伟业,除了自身“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坚韧,更离不开契(xie)与后稷两位司徒的鼎力辅佐 —— 这两位后来分别成为商、周两朝始祖的贤臣,如同大禹的左膀右臂,在不同领域为华夏文明的早期建构立下汗马功劳。

作为大禹手下掌管“教化”与“民事”的司徒之一,契的功绩深刻影响了商族的文化基因。相传契为帝喾之子、简狄吞玄鸟卵所生(《诗经・商颂・玄鸟》载“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其血脉中本就带着嵩山地区“玄鸟崇拜” 的文化印记。在大禹治水期间,契主要负责安抚因洪水流离失所的民众,他效仿大禹“劳身焦思”的精神,走遍九州各地,向百姓传授农耕技巧与伦理规范,化解族群矛盾,让离散的部落重新凝聚。《史记・殷本纪》记载,契“佐禹治水有功,帝舜乃命契为司徒,封于商”,这份“教化万民”的职责,不仅让他赢得了各部族的信任,更让商族在早期发展中便形成了重视民生、善于凝聚的特质,为后来商王朝的建立埋下伏笔。而契的封地“商”(今河南商丘一带),也成为商族从嵩山文化圈向外辐射的重要起点,其文化脉络中始终留存着与“天地之中”的深层联结。

另一位司徒后稷,则以“农耕”为核心,为华夏农业文明的定型奠定了基础。后稷本为帝喾与姜嫄之子(《诗经・大雅・生民》载其“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无子”),自幼便对农作物有着非凡的敏感度,在嵩山脚下的农耕实践中,他摸索出选育良种、改良农具、顺应节气的耕作方法。成为大禹的司徒后,后稷的职责是“教民稼穑”—— 面对洪水过后土地荒芜、民众饥馑的困境,他带着农官深入各州,将嵩山地区成熟的农耕技术(如粟、黍的种植技艺)推广至黄河流域乃至更远的地方。他还根据不同地域的土壤特质(如嵩山的褐土、华北平原的黑土),指导百姓因地制宜种植作物,甚至制定了早期的农时历法,让“春种、夏耘、秋收、冬藏”的规律深入人心。《史记・周本纪》称后稷“播时百谷”,正是这份功绩,让华夏民族从“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状态逐渐转向“定居农耕”,不仅解决了民生根本,更催生了村落、城邦的形成,为周王朝后来“以农为本” 的治国理念奠定了文化根基。而周封于岐,早期活动的岐周(今陕西岐山一带),其农耕文化的源头,正是后稷从嵩山地区带去的技术与经验。

大禹与契、后稷的协作,本质上是“治水安邦”与“教化民生”“农耕固本”的完美结合:大禹以“疏导”之法平定水患,为华夏族群创造了生存空间;契以“教化”之力凝聚人心,为文明传承构建了精神纽带;后稷以“农耕”之技滋养万民,为社会发展奠定了物质基础。三者如同三角支架,共同支撑起早期华夏文明的框架,而嵩山作为大禹的出生地与都城所在地,无疑是这个框架的“核心支点”—— 契与后稷的功业,既是对大禹治水伟业的延续,也是嵩山文化向更广阔地域辐射的重要载体。

从嵩山脚下的阳城出发,大禹带着契、后稷的辅佐,将文明的火种播撒至九州;而契与后稷的后代,又分别在商、周两朝将这份文明薪火传承光大,最终融入华夏文明的整体脉络。可以说,没有大禹的统筹全局,便难有契、后稷施展才华的舞台;没有契、后稷在教化与农耕上的深耕,大禹的治水功业也难以转化为长久的文明成果。三者共同书写的,不仅是一段治水救民的历史,更是华夏民族从分散走向凝聚、从蒙昧走向文明的奠基之篇,而嵩山,正是这段伟大历程的起点与见证者。

高禖信仰的生命力,更在于它与世俗生活的深度交融。《礼记・月令》记载的“仲春玄鸟至,至六日,以太牢祀高禖”,本是帝王祈求宗族延续的庄重仪式,所用的“大牢”(牛、羊、猪三牲)彰显着皇权的威严。但传入民间后,这份庄严逐渐化作了烟火气:清明时节,村民们捧着新蒸的麦糕、带着自家酿的米酒前来祷祀,没有繁复的礼制,只有发自内心的祈愿。这种自上而下的文化渗透,让高禖信仰跨越了阶层的界限,成为全民共享的精神财富。更值得玩味的是它与节俗的结合,农历三月三的上巳节最初便以祭祀高禖为核心,青年男女借着踏青的名义相聚于溱洧河畔,正如《诗经・郑风・溱洧》所描绘的“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那种春日里的嬉笑打闹,实则是对生命繁衍最活泼的礼赞。嵩山脚下的春风里,既飘着庙宇的香火,也荡着青年男女的欢歌,神圣与世俗在此达成了完美的和谐。

神祇形象的演变,更折射出社会文化的变迁轨迹。原始的高禖或许只是抽象的自然神,如同嵩山深处无形的山风,承载着先民对生殖力量的朦胧敬畏。随着父权社会的建立,神祇逐渐人格化,嵩山周围的人祖庙便将伏羲奉为高禖神,这种转变恰与华夏民族从母系崇拜向父系认同的过渡相呼应。而在民间,高禖的形象愈发多元:有的地方将其与送子观音融合,有的则保留着上古女神的痕迹,这种地域差异正如嵩山的植被分布 —— 山脚下的阔叶林与山顶的灌木丛虽形态各异,却共享着同一片山的滋养。即便是今日,中原地区的三月三庙会、西南少数民族的歌圩活动,仍能看到高禖祭祀的影子,那些求偶、祈福的仪式,正是古老信仰在当代的鲜活延续。

站在高禖庙前回望,嵩山的地质史与人类的文明史在此形成奇妙的共振。三十亿年的海陆变迁,造就了这片土地的厚重与丰饶;而数千年的高禖信仰,则记录了人类对生命的敬畏与执着。从寒武纪的三叶虫到商周时期的玄鸟传说,从汉武帝的立祠诏令到今日村民的清明祷祀,生命的脉络从未中断。庙后的古柏已逾千年,树干上的裂痕恰似嵩山的岩层纹理,每一道都刻着时间的印记;庙前的石阶被岁月磨得发亮,那是无数双虔诚的脚步留下的痕迹。在这里,亿年的山骨与万代的生息完成了对话,自然的伟力与人文的温情实现了交融。

暮色渐浓时,山风再次掠过庙宇,带着远处村落的炊烟气息。一位老人正带着孙辈在庙前焚香,孩童好奇地追问着“燕子什么时候回来”,老人的回答温柔而坚定:“等春风吹绿了嵩山,燕子就来了,新的生命也会来。”这一刻忽然懂得,高禖庙之所以能在嵩山下矗立千年,并非因为它是“中原第一所庙”,而是因为它守护着人类最本真的渴望 —— 渴望生命繁衍,渴望族群兴旺,渴望文明永续。

这份守护给予我们深刻的感悟与启示:其一,生命崇拜是文明的根基。高禖信仰背后,是先民对生命本源的敬畏,这种敬畏让华夏民族在漫长历史中始终珍视“生”的价值,也正是这份珍视,支撑着文明的绵延不绝。其二,自然与人文本为一体。嵩山的生态气候孕育了高禖信仰,而信仰又反过来让先民懂得与自然和谐共处,这种“天人合一”的智慧,在今天依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其三,传统信仰具有鲜活的当代价值。高禖信仰从帝王礼制演变为民间习俗,从抽象神格化为具象形象,证明真正的传统文化总能在时代变迁中找到生长的力量。

离开高禖庙时,夕阳为嵩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那座小小的庙宇在山影中愈发清晰,它像一位沉默的老者,见证着嵩山的沧桑巨变,也守护着华夏的生命密码。而那些飘向山间的香火与祈愿,终将与嵩山的风、颍水的波融为一体,成为滋养文明的永恒养分。

来源:嵩山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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