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讨厌我身边的女性|三明治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10-12 12:20 1

摘要:快到放学的时候,如果突然变天,下起雨来,我就会开始期待会不会父母在工作单位看到突然变化的天气,就会自己或者给爷爷奶奶打电话给我送伞。

文 | 岚

我不喜欢带雨伞,从小就不喜欢带雨伞,哪怕父母专门为我买了卡通图案的儿童尺寸雨伞。

快到放学的时候,如果突然变天,下起雨来,我就会开始期待会不会父母在工作单位看到突然变化的天气,就会自己或者给爷爷奶奶打电话给我送伞。

看到教室门口某位家长,和教室里的某个同学对上眼神后举了一下雨伞的动作,我都会替那位同学开心一下。然后就会听见老师喊,注意听讲。

父母的脸从来没有在教室门口挤挤挨挨的家长中出现过,事实上,哪怕父母在家,也不会给我送伞。看我淋着雨回家,也只会说一句,谁叫你不带伞。

因为我家和学校只隔一条街,这么近还叫父母送伞在成人眼里就是多此一举,但是年幼的我还是希望能有这么个机会,体验一下有人送伞的快乐。

成年以后不爱带伞是因为市区交通的发达程度已经足以让人不被淋湿,就算是突降瓢泼大雨,只要努力奔跑就不至于太过狼狈。

没有伞的孩子只能努力奔跑,是一位女性亲戚的微信签名,是一位我不怎么喜欢的女性亲戚。我为数不多的几次遇到突降暴雨,都会在抬腿加速奔跑的那一刻,想起她的签名。

这位女性亲戚是我爷爷奶奶小儿子的老婆,本来按照当地习惯,应该叫嬢嬢,在我出生的时候,她觉得嬢嬢这个音不好听,她让我叫她姨。

***

小时候姨给我的印象就是没什么零食招待给我,不像去别的亲戚家,总是有很多零食塞到我手上,放不下的只好揣进口袋里。

奶奶悄悄地告诉过我,姨给表弟买的零食都收在自己的房间里,平时吃零食都是在房间里吃,不拿到客厅。

小时候我总是被父母送到爷爷奶奶家过暑假,一住就是一个多月。

奶奶家的房子是比较宽敞的,实用面积有七十多个平方,两间朝南的卧室分别住着爷爷奶奶和叔叔的三口之家。

在奶奶家过暑假,对于年幼的我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虽然我应该觉得奶奶很亲,应该时常撒娇,但奶奶的管教不算松散,我也不能撒娇。奶奶经常会用“我像你这个年纪已经会干什么活”了来约束我的课余时光,我在写作业的时候,奶奶通常是不会打扰我的。

奶奶不识字但是认识数字,监督我写作业的方法就是记下页码,每隔一阵子她从我背后走过的时候会看一眼数字,然后说不许再玩了,写了一上午怎么还是这一页。

我和奶奶爷爷住在进门左手边的第一个朝南的房间,这个房间外面有一个阳台,光线很好,奶奶种了一些花草在阳台。奶奶爷爷有一张不大的弹簧折叠床,我一个人睡十分足够。

房间左边是奶奶爷爷的木质柜子,柜子上面还放着两口酱红色不知道什么木材的箱子。奶奶爷爷刚结婚就离乡背井另谋生路,这两口木箱子跟随着他们从北向南的一路艰辛和颠簸,房间的右边是爷爷奶奶睡的大床。

我睡的弹簧折叠床会在傍晚时分搭好,放在大床和柜子之间的过道上,在铺折叠床之前,奶奶会招呼我打盆水,擦拭柜子和木箱子上的灰尘。

我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大孩子了,就服从过一两次,觉得很骄傲。

而后我发现就住在隔壁房间的表弟就从来都不需要擦自己的柜子,也不需要动手洗贴身衣物。

于是我拒绝了奶奶的要求,并且说你怎么不让表弟擦柜子,奶奶不知道怎么反驳我,只好自己动手。

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表弟对奶奶这间屋子的称谓是“奶奶家”,对叔叔姨那间屋子的称谓是“我家”,我猜是姨教他这么说的。

***

第一次去奶奶家过暑假的时候,加上我一共有六口人需要洗澡,姨和奶奶还要留出时间洗全家人当天换下的满是汗渍的衣服。姨为了节省时间,提出让我和她一块儿洗澡。

这是我第一次和一个陌生的成年女性赤身裸体地呆在同一个空间里,我内心有些惊慌但是表面上跟随着姨麻利的动作,迅速开始淋浴。

水气开始蒸腾在没有窗户的厕所间里,我的动作比不上她,还是有些僵硬。

虽然我还不到十岁,但是身高已经有140多公分,和姨的身高差了不到十公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我并不会因为体型感觉害怕,只是觉得陌生而拘谨。

姨虽然个子不高,比妈妈矮一些,但是手臂和肩膀都比妈妈要粗壮,手上的青筋和血管也比妈妈的要明显一些。姨的皮肤比妈妈的要白许多,姨的脸总是红扑扑的,鼻梁和面中有少许雀斑,年轻时候的她娇小又俏皮。姨的小腿也比妈妈的十分健壮,我记得她蹬自行车的速度也是飞快无比,比起妈妈因为掌握不好平衡而从来不敢让我坐在后座,她明显灵活得多。

来,姨把已经搓起泡沫的肥皂递给我,我单手接过来,肥皂有点滑,我伸出另一只手,双手握住肥皂。

不行,你的动作太慢,跟上我,你看我的。姨大声的喊了我一下,把我从小心翼翼的呆滞中拉回洗澡间。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望向她,尽量避开成熟女性的身体隐私部位,只看着她麻利的擦洗动作学习了起来。我模仿起姨的动作并加快了速度,姨本想出手帮我快速洗完,但是这种我跟的上的默契阻止了姨,气氛缓和了许多。

是的,姨是一个急性子。

***

通过和表弟的相处,我对姨的性格又有了一些了解。

比如我的作业写得比表弟快,我就喜欢喊表弟玩,但是姨觉得我妨碍了表弟的学习,就教表弟一些话打压我。

有时候我喉咙痛,姨买一些我不能吃的烤鸡回来,然后边说你不能吃边夹菜给表弟。

有时候在奶奶家住得久了,叔叔就会嫌弃我,叫我回我自己家。

趁着白天大人去上班买菜的空档,我就会把这些气撒在表弟身上,不是阴阳怪气地评价他,就是找他打架。接下来的几天,姨就会把表弟送去表弟的舅舅家,物理隔离一下我和表弟。

***

一般去奶奶家前一天夜里,我会比平时和妈妈睡得更近一些,到了奶奶家临别还会和妈妈再拥抱一下。有时候我会想妈妈想到在夜里偷偷地哭,我不明白为什么接近两个月的时间,妈妈都不来看我,也不给我打一个电话。

我知道我是在嫉妒姨对表弟的爱。

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姨会开始准备毛线,为织冬天的毛衣做准备了。她经常会喊我和表弟一起,张开双臂作为她绕毛线球的支架。

这时候我会非常高兴的飞奔过去,我想,如果我能为她做点什么,或许她也可以像爱表弟那样,爱一下我吧。

妈妈评价她日夜不停织毛衣的行为说道,买毛衣才花几个钱,小气鬼。其实妈妈是在责怪姨只给自己的两个弟弟和哥哥的女儿织毛衣,从来不给我织。

***

我的支气管炎自从成年以后就没再复发过,直到七八年前的一个不冷不热少雨的秋天,我咳嗽了将近三个月,一直到冬天来临前才康复。

我跑了几家大型医院,大部分医生的建议都是,支气管炎是无法根治的,只能控制。至于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复发,医生没有做出解释。人体就是很神奇的,冷不丁的旧疾就会复发。然后又会在把人折磨得快要绝望的时候,突然放过残破的身体,留下一线生机。

一直咳嗽的那三个月,我和因为吸多了同办公室领导二手烟而患有咽炎的妈妈形成了一种固定节奏的背景音,咳咳....咳.......咳咳咳......

父亲走出房间,皱着一张瘦削的脸,伸出患有灰指甲的食指,指着我和妈妈,眼神先落在我身上,张口道“一个你”,再把眼神移到妈妈身上,“一个你”,最后用我早已习惯了的这世界上最嫌弃的语气说“吵死了”,然后转身回到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父亲喜欢把电视的声音开到最大,却容不下其他的声音。

听到父亲的关门声,我的心情差到了极点。我走到妈妈房间里,妈妈在房间里上网随便浏览着网页,我走在妈妈身边,把手搭在妈妈肩上,我们去公园逛逛吧。

妈妈看了看时间,想了一下,说好吧。我们二人出了门。

到了公园,正值中午一点多不到两点,阳关正好,步道上三三两两的人。有时候我想父母感情不够好,可能也是我感觉不到妈妈的爱的原因之一。

我悠闲了一些,第无数次问母亲,你为什么不离婚。

妈妈恼了,皱着眉头说,这是我的事情,跟你无关。话题终止了,二人并肩沉默地走在步道上。

我扭头看着步道两边的树木前行,树木在秋天是和春天完全不一样的一番景象,带着一种沉淀后稳重的气息。今天没有风,叶子没有声音。阳光晒在头顶上,温温的,比酷暑的时候舒服,我觉得自己的咳嗽,就快要好起来了。

突然一个很洪亮尖锐的声音,从右手边不远不近的传过来,我顺着声音的方向看,是姨。

我礼貌地笑了一下,姨快步走向我和母亲,一眨眼就来到了我面前。

姨还是小小的个头,但是肩膀非常舒展甚至算得上宽阔,比我这个175cm瘦高体型看起来健康许多。姨抬头看着我,笑盈盈地问,你们散步啊?

妈妈说,是啊。

我看着她一身运动服和跑鞋的搭配,接过话头说,你跑步啊?

她的眼睛亮了一下,我感受到她被激发的表达欲。

她说是啊,在公园跑两圈,花个半小时吧,平时要照顾媳妇和孙女也没空运动。没等我插话,她马上举起右手,指着腱鞘和小臂接着道,我不跑步我就手疼得要命,只有跑步才舒服一点。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没再搭话。

***

写文章时,我总是习惯性地回避描写,只靠叙述迅速地推进,因为太具体,会引发疼痛,虽不至于崩溃,但会像阴雨天来临前的隐痛,牵动神经。原来回忆里藏了这么多细节,我以为自己忘了,其实没有。

未成年的时候我经常揣测着我感觉不到宠爱的原因。

比如,爷爷会在我写毛笔字的时候说,墨汁太臭了,拿远些,别在餐桌上写,于是我把字帖拿到通风的地方写。

奶奶在我和表弟打架的时候总是先护着表弟,大声冲我咆哮“他是你弟弟啊!”这时我就会顾不得打架,大声冲奶奶反驳道“我是独生女我没有弟弟!”

再比如,妈妈说,你成绩不好我多没面子啊。我会天真地问,面子是什么?

父亲只会在我成绩考得好的时候去开家长会,考试成绩不好的时候就说:“叫你妈去开家长会。”

再再比如,我的第四个暑假是被送到姑妈家过的。我还是会因为妈妈总是接近两个月不来看我而深夜偷偷哭泣,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在自己家过暑假。

哦,我想起来了,因为我有支气管炎,开空调就容易咳嗽。不能开空调的时候,妈妈的情绪总是特别差,指着我说,都是因为你,丢我在一旁独自自责,我也不知道怎样吹空调才能不会犯支气管炎,父亲也不帮我说话,只皱着一张脸,深深地叹气。

我知道一切都是因为我。

于是妈妈把我送去房子更大,房间更多的奶奶家和姑妈家。神奇的是,我在奶奶家和姑妈家基本没有犯过支气管炎。

***

退出家族群,是被拉进群里第一天我就想要做的事情,因为我不喜欢我的亲戚们,他们在爷爷做出不公平的财产分配决定时,都选择了沉默。

这个决定是在表弟考上省级示范高中那年的国庆节,由爷爷在餐桌上宣布的,当时我即将要从这所省级师范高中毕业。

在爷爷宣布这个决定的时候,我没有看向我的父母,我知道他们不会吭声。

我也没有看向其他人,这早就是大家默认的财产分配结果,毕竟表弟是孙子,我和其他晚辈只是孙女。

爷爷说完这个决定后,饭桌上的气氛凝固了一阵,大家用沉默集体表示了一致同意。

自此房子的归属就此成了不需要写出来的无字遗嘱,直到爷爷死掉,房子过户给表弟,我都没有听到过一句反对的声音。

我是这个家族的一份子,大家的默契就是我的默契,就算我觉得委屈,就算这房子的一粒灰尘都不属于我,我把自己的情绪往后使劲放了放。

可是为什么既然我属于这个家族,爷爷会在做决定时完全地跳过了我呢?我和表弟有什么区别吗,区区男女之别,就造成了如此大的影响,表弟就可以得到全部,而给我的就是零?

早前我就听到过父母私底下合计房子的着落,他们应该是预料到了,早就决定尊重爷爷的决定,不争不抢。

父亲说,老人不愿意给的,抢是抢不来的。

但我不是他们,我不需要别人替我做决定。

爷爷作出决定以后,那一瞬间的我,就决定了,从这一刻开始,在我心里,我的爷爷就已经死掉了,我没有爷爷了。

我再也没有在周末的时候主动去奶奶家吃饭,哪怕奶奶主动打电话邀请我,说专门为我包了我最爱的韭菜包子。

在打了好几次电话都被我拒绝后,奶奶应该知道了我的心思,在电话里叹气,说你不来我就把包子给你冻着,随时给你准备好。

后来奶奶的冰箱越来越满,妈妈接到奶奶的电话会心软,去把奶奶嘴里说特地给我包的韭菜肉包拿回家。

冷冻后的韭菜猪肉陷变成了墨绿色,看着没有一点食欲,我知道其实奶奶从来都不是只给我一个人包包子。

再后来,我都把自己调整到行尸走肉的状态去参加所有的节假日聚会。

菜端上桌我就吃,饮料倒进杯子里我就喝,叫我小名我就点头微笑,给我压岁钱我就说一声新年快乐。

***

三年前,我突然发高烧和便血三个月。

当时正在疫情防控期间,我父亲第一次关心生病的我,把高烧的我从床上扯起来说,我们必须去医院。

这是我从小到大他第一次主动送我去医院,他总是说自己很忙,叫妈妈或者奶奶或者姑妈陪我去医院,我知道他是忙着打麻将。

我在他的脸上看到的不是关心,而是怕被传染新冠肺炎的恐惧。

因为肠炎引发便血,所以我只能吃单一的食物,妈妈每天把早市买回来活蹦乱跳的基围虾放在我面前剥开,丢进碗里,为虾仁番茄汤做准备,父亲有时候还会感慨道,还是有妈的孩子幸福啊。

妈妈和她的同事说过,做事要做到人家都看得见才行。

持续的高烧和便血,让我倍感煎熬,有时候我会想起最坏的结果,也就是癌症,再就是化疗,最后死亡。就在做完内窥镜检查,等待肠道粘膜活检结果的那个礼拜,我突然开始盘算,我以“我”这个玩家身份的人生牌局,玩到哪个程度了。

我理了理手中的筹码,看了看牌面。

银行卡余额还有些许,虽然不多。

肠道出血的症状已经控制住了,剩下的就要靠自己研究和康复。

支气管炎,也是在可控范围内。

目前为止,牌桌上的一切和自己的预期偏离的并不多,只有一些瑕不掩瑜的细微差别,我评估了一下未来五年的规划,一切还在掌控范围内。

我打开了微信,退出了家族群聊。

然后妈妈跟我说,诶?你姨怎么把我拉进去了,我跟这群人可没什么话说。

这么多年来,妈妈因为生了我,在家族人眼里属于“没用的女人”,她不爱和这群重男轻女的拥趸者来往,都通过我来维系和“这群人”的沟通,现在的我决定“辞职”。

家庭这个单位的编制,堪比“金饭碗”,难道还能打官司断绝关系吗?

***

直到肠道出血病情稳定后好久,我才下定决心试图改变自己。

自幼被支气管炎折磨的我,每次都要跑到接近窒息,体育考试成绩才勉强够到及格线,还要被体育老师数落,跑这么慢,白长了一双长腿。

工作后,我生活习惯并不好,除了上班久坐我还喜欢刷剧和吃垃圾食品,以为这样就能缓解工作压力。

从零开始跑到一公里时,我意识到,如果成年后没有坚持运动的习惯,要回到小时候勉强及格的跑步速度都很困难,

想起前两三年,我在公园步道遇见姨,同样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是初冬的一天。

她的腰间系着腰包,腰包里蓝牙音箱正在以路人都能听见的音量,播放着不知道什么名字的中老年社会摇,我皱了皱眉头,平时最烦的就是这种人,就不能戴个耳机吗,非得像父亲看电视一样恨不得全世界都听到。

她带着习惯性的笑容开口问道,你在这儿干嘛。

我有点不耐烦地说,散步啊。心里吐槽,在公园这还不明显吗?

她说我也总是来跑步,说话间摆臂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我扬了扬眉毛,惊讶地问她,你每天都跑吗?

她点点头,并且掏出手机给我看她咕咚运动软件里的跑步记录。

我接过手机,眯起眼睛,弯曲左手挡住太阳的强光,看了下手机屏幕,她说大话了,并没有每天跑,但是我注意到配速是6'。

五年前,她花半个小时跑两圈的公园,我也跑过,两圈跑下来大概是4公里不到。

在这五年里,她一定是非常勤奋地跑,我在心里暗暗地佩服了一下。这一年多,我累计跑了100公里,配速总在7'30"和8'之间徘徊,有时候短途能到6',并不能持续全程。

姨有高血压,我只知道她平时十分注重运动,但60岁了还能在半小时之内跑五公里,这一定是多年来一直保持运动习惯的结果。

在我肠道出血之前,看望她小孙女时,她主动的和我说她一天可以给孙女包200个饺子,她自豪的表情让我开始嫉妒小孙女。

表弟的孩子出生后三个月就断奶了,一直丢给姨在带。

抱孩子抱得她手腕都肿了,她只是笑笑说,想开了,就当是自己生的。

她一定是非常希望能活很久,能帮儿子多负担几年就多负担几年,所以才这么努力地锻炼吧。

我不动声色掩饰住自己内心的羡慕,把手机还给她,夸她可以去跑马拉松了。

她反驳了我一句,干嘛非要跑马拉松。

我们的气氛陷入了一点尴尬。

她又提出了一个令我非常想回避的问题,她说你是不是退了家族群。

听到这个问题,我脸立刻就垮了下来,我想退就退,关你何事。

我掏出手机,盯着屏幕转身走了,丢下一句我还要搞银行的事情。

她在我背后高声说,年饭记得要来啊。

***

我说不出来我有多么希望我的双亲都是这种主动运动、抗争疾病的生活态度了。

在我的记忆里,我的双亲下班了能躺着就坚决不会坐着。

母亲因为经常散步倒是没有什么心脑血管的毛病,但是腰围超标好多倍,影响了骨盆和膝盖运动,我时常劝她要快走才能改变现状,她用膝盖疼拒绝我,她说她只要走走就行了。我又劝她,有时候运动带来的疼痛是可以在运动中解决的,但她不愿意去试试。

父亲先天性心脏肥大,后天的爱好又是打麻将,糖尿病高血压高血脂一样不少,甚至还引发了皮肤炎症。

我找不到他们如此散漫对待生活的理由,我想对着我的双亲大吼,人怎么可以如此漠视生命,对待我的病情是这样,对自己的病情还是这样。

我尝试了很多次邀请他们打球、散步或者快走,他们都拒绝参与,这加重了我的失望情绪,我知道这种失望其实是来自于我对死亡的恐惧。

***

父母的存在隔离了我和死亡的距离。当我发现这片隔离带正在慢慢衰老腐化,我看见了隐藏在心底最深的恐惧。

我幻想过自己的母亲是董明珠,是李湘,又或者是我曾经结识的女老板,但是我从未幻想过自己的父亲是大富豪。

我从骨子里相信,一个女性哪怕是成为了一个“大”人物,我也能感受到她对生活的热爱,对孩子的关注和付出,女性总是关注着生命的延续,注重生命的质量。

母亲总是强调,人生的路需要你自己走,作为父母帮不了你一辈子,你要学会自己做决定和承担后果。

所以就算母亲对我有些微的冷漠,我知道她仍然是出于是有益于我成长的角度,她一定是希望我能尽快地脱离与生俱来的对母亲的依赖,完成她所期待的长大和独立。事实上,我也确实以我最快的速度脱离了她。

大学一毕业,我就努力找工作,并且选择了给出最高薪水的公司,哪怕单程通勤时间需要两个小时。有了一定的积蓄后,哪怕我仍然在本市,我还是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学着自己做饭。经常有妈妈的朋友满是羡慕地说,你的孩子不需要你伺候真好,哪像我,一天要给我儿子做六个菜一个汤。

母亲的爱总是带着距离感,我总是觉得母亲越爱我,我就离她越远,我总是想要比别人多一点的爱,哪怕这爱并不能得到实质的好处,哪怕这爱只是某一秒的感官体验。

如果在路上偶遇一些认识但不太熟的人,对方提出寒暄的问句,我会感到被关心被爱,会非常开心的和对方分享我的日常,但是其实后来我才理解,这不是对方真的关心,这只是small talk,对方不是真的想要了解我那么多。

过于强烈的渴望就像现实和幻想之间的一条峡谷,我在这峡谷里,只看得见这一小片天。在这峡谷里我独自一人,面对着萦绕在心头最宏大也最渺小的母题,死亡。

因为小时候时常发作的支气管炎导致抗生素滥用影响到了我的肠道,后来肠道出血,可能和先天性的肠道炎症以及后天的抗生素滥用有关,也可能和接种疫苗有关。我突然意识到了死亡原来和自己如此的接近。

我的祖辈,都是参与过真实战争的活生生的人。他们远离故土,加入军队又带着创伤回到日常家庭生活,伴侣独自承担着扛起家庭的责任,同时也害怕收到最坏的消息。

在我父母小时候,整个家庭是弥漫着一种死亡阴影的,姥姥总是很小心孩子们的身体。

妈妈说,她小时候学习特别努力,希望能取得好成绩,但是姥姥总是说,别太累了,把自己学死了。舅舅以前特别希望能参军,姥姥把舅舅锁在家里,不让他去报名。

我记得外公还在世的时候,只要有人称赞我长得高,以后一定是一个大个子,外公就会平静地说,长得高的,一枪一个准。

这句话我一直记着,在看过一些谍战纪录片以后,我知道,高个子不是一个好的特征,因为不易隐藏。

这片天显然不够我成长,人不能总是被恐惧驱动。

我不能就因为害怕失业才努力工作,不能只因为害怕死亡就生孩子延续生命。

***

以前暑假住在奶奶家时,无论安静或嘈杂,我总能听见姨走来走去时拖鞋摩擦地面发出的踢踏声,她不是在擦地板,就是端着洗好的衣服一趟又一趟的往返于阳台和厕所。

要煮饭了,她高声唤着奶奶,妈!饭我蒸上了啊!妈!饭好了,关火了啊!妈!我的菜炒好了!你来炒菜啊!

那时,奶奶总是要我和表弟合力扛一个大西瓜回家,我就和表弟约好,谁先扛到二楼半,谁接力扛到五楼。妈妈从来不买西瓜,因为她扛不动。姨下班以后,总是可以一个人扛一整个大西瓜回家,有时候单位分的一整箱汽水她也可以单独扛上五楼,还有单位分的雪糕也是。有一阵子偷自行车的贼泛滥,她也会扛起她的自行车扛到三楼锁在栏杆上。

在我的眼里,姨就像哆啦A梦一样神奇,甚至比哆啦A梦更神奇,好像没有她扛不动的东西。

我也想拥有姨那样的生命力,那样顽强的从早忙到晚不知疲倦的生命力,这是源自生命最原始的渴望,也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

奶奶嫌弃姨家里条件太差,坐月子没人送物资,伺候的时候就怠慢了许多。出了月子,奶奶就让姨带着孩子上下班了,奶奶说一个人没办法同时照顾年幼的我和表弟。表弟是个活泼好动的婴儿,总是蹬开奶奶,奶奶抱不住他。

每次姨提到这些事情,都忿忿不平,她说表弟才几个月单位托班也不收,每次领导要来了,就把表弟放在办公桌旁的纸箱里,用报纸盖住。表弟也争气得很,不经常哭闹。姨还说天热的时候,抱着表弟挤公交上下班,自己和表弟都长一身痱子。

姨的母亲在她嫁进奶奶家的时候就已经很虚弱了,表弟一岁多的时候,姨的母亲就卧床不起了。姨想回趟家看看自己的母亲,奶奶说我一个人带不了两个孩子。姨就提出,她来带我,因为我当时已经稍微大一点了,可以坐自行车了,可以跟姨回姨的母亲家。

就这样,我模糊的记忆里一直存着一个画面,画面里是一间只亮着一个灯泡的房间,房间的角落里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虚弱的老太太,我远远站着,身边有一些陌生脸孔在逗我。

***

有一年,从不关注中医的我,突然想贴三伏贴,希望调理一下肠胃。

我在门诊楼下遇到家人,家人只告诉我说奶奶年纪大了,身体弱,低烧不退,所以送来医院住几天打打吊瓶就回去了。

我工作后不久就搬去了公司附近租房住,奶奶年纪大了以后就揉不动面了,等到吃年夜饭时才有机会见一面。我和奶奶的关系疏远了许多,也缓和了许多。

那天是三伏的末伏,下午我去医院贴最后一贴三伏贴,贴完后我打算上楼,去住院部看看好久未见的奶奶。

来到病床前,我发现奶奶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两位从老家来的亲戚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们,只微笑了一下。我轻轻喊了一下奶奶,奶奶的眼皮微微翻动,眼珠转了两下。

奶奶对我的声音只剩下最后一点意识反应了。当天午夜,奶奶就因为癌症复发离开了人世。

后来我听妈妈说,奶奶去世那天的上午还能说话,嘴里一直喊着姨的名字。

原来姨在奶奶心目中是超越亲生女儿的存在,是弥留之际的唯一指望。姨在还过门的,就已经经常来奶奶家帮忙干活了。那时候妈妈已经嫁进来了,妈妈随外婆,不会干家务,帮不上奶奶的忙。妈妈说,在她的印象里,站在客厅和奶奶说话时,奶奶总是背对着她,奶奶不是在洗菜的水池边忙碌,就是在灶台前忙碌。

人口多的家庭,厨房总是不得闲。

当时我已经出世,叔叔还没结婚,奶奶一个人除了要忙一大家子人的日常生活,姑妈们时不时还会来蹭饭。到了夏天,奶奶穿的全棉碎花无袖衫被汗水打湿,可以拧出水的纯棉褂子黏在身体上,透过浅色布料我看见奶奶背上一整片白皙的皮肤。

***

奶奶确诊的癌症是食道癌,医生说这个癌症主要是因为吃东西太烫导致的。奶奶教过我怎么吃太烫的稀饭或者面条,她说你贴着碗边的食物吃,吃一圈,再吃一圈,慢慢地就不烫了,但奶奶自己总是很快吃完饭起身干活。爷爷总是一口酒一口菜,直到桌上只剩他一个人,再坐半个小时才起身。

奶奶是顶讨厌爷爷坐在餐桌旁一直抿白酒的,而且吃得太久容易吃多,老年人消化不好,但是爷爷不听奶奶的,奶奶没办法。

我曾经想帮奶奶劝爷爷,有一年的年夜饭上半开玩笑地说我的新年愿望是希望爷爷多听奶奶的话,爷爷马上把脸板起来,不再理我。

多年以后,我问过奶奶,如果以前过年要准备年货,你一个人是怎么忙过来的。

奶奶说,如果要买年货,就要从两个月之前就要做准备了,拎不动的就分几次采买。做年夜饭,提前一个月就要开始做准备了。

***

决定要跑起来,主要是因为我觉得治疗肠道出血的药太贵太贵,检查也太麻烦。

做内窥镜检查,要提前一个礼拜进行无渣饮食,要在检查前一天的晚上每隔两三个小时就要喝一次泻药然后清空肠道。

第二天禁水禁食,早早抵达医院等着叫好,吸入麻药,家属陪同接收检查结果。

肠道出血期间那一次的检查,我因为精神异常紧张,检查结束的时候我已经快要醒来了,我听见检查医生说,她的肠子都这样了,帮她把裤子穿上吧。

这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原来其他病人脱裤子检查完以后,医生就用被子把病人裸露的身体部位盖住,而因为我的肠子太惨了,我就是那个盖着被子仍然被医生关照帮忙穿好裤子的“幸运儿”。

检查医生郑重地在检查单上给我写下一个医生的名字,让我去挂她的号。

医生在我内窥镜检查的时候,取了大概六七个活检样本,活检样本数量不多,但我足足疼了一个礼拜。等待活检结果的那一个礼拜,是我这辈子度过的最漫长的一个礼拜,家里没有人说笑。

刚开始我根本起不来早床,更别提跑步了。没想到早起跑步要从研究如何让自己早起开始。

我下载了一个名字叫做使命闹钟的APP,APP顾名思义,使命必达。

我选择了手摇手机一百下闹铃才停止的起床任务,APP对手摇手机的动作幅度有要求,但是首先我得先听得见闹铃声从沉睡中苏醒过来,才能完成这项起床任务。

闹铃的声音不够大就起不到闹铃的作用,因为我可以一边听着闹铃一边睡,于是我买了一个蓝牙音箱,睡前连接到手机上,这样闹铃的声音就能被扩大到足够吵醒我的音量。

我终于做到了早起。

最初,我给自己设定的目标是每次一公里每天跑两次或三次,当我坚持不到两百米的时候,就开始流鼻涕,喉咙堵,这是支气管炎后遗症鼻炎合并咽炎的症状。

看了一眼配速,8'50",就只比快走稍微快一点。

不仅坚持不到几百米还喘粗气,经常有人回头惊恐地看着我,以为我要窒息倒地身亡了。

我只好把目标降低到800米,一点点的挪开脚步。

抬腿,摆臂,抬腿,摆臂,呼吸,再呼吸。

我想起小时候班主任总是因为我的体育成绩刚过及格线,不给我评三好学生。

用嘴呼,用鼻子吸,跟上其他跑者的步伐,不一定要跟上速度,不要压力太大。

就这样,每次跑步我都自己训练自己,几个月后的某一天,我突然就坚持跑了五公里,虽然花了四十分钟,但是我震惊了自己,原来我是可以跑五公里的啊!

我才不要管医生说什么跑步对支气管炎作用有限的话,我就是可以跑的!

我开始期待我跑十公里二十公里的样子,当然,我的进步没有那么迅速,甚至配速就保持在7'50"这儿了。

但是我想,如果我接着继续跑,会不会就可以在面试的时候用我爱跑步来回答HR嫌弃我看起来太瘦,会不会就可以不再吃药甚至十年八年才做一次肠道检查,会不会跑到特别快的时候,就可以时光倒流在我成为受精卵的那一天,递给我爸妈一副避孕套,说不定这样就可以参加我喜欢的牌局,而不是在这局牌里苟着。

每到难过的时候,我痛苦地把自己从椅子上提起来,直直身子,弯腰穿上跑鞋,出门跑起来。既然我不喜欢开车,那么跑起来,也是一种在路上。

跑起来,一定要跑起来,把因为复杂性创伤应激障碍引起的父母和我之间的闪回丢在身后。

一定要尽全力跑快一些,体会心脏的跳动,胸腔的起伏,鞋底和路的摩擦力,风拂过耳边的声音。

跑得更多,需要吃的药就越少,流的汗越多,想流的眼泪就越少。

跑得更快,哪怕不带伞,落下来的雨滴也不会打湿衣衫。

越跑越多,我一定会有掌握配速的那一天,想快就快,想慢就慢。总有把不切实际的幻想丢开的那天,让心里的孩子抛掉恐惧,走出峡谷。

***

我不是一个完美的女性主义者,如果不是爷爷把房子绕过我和其他孙女们直接给了表弟,我甚至不会发现性别会影响资源分配。

当我用女性主义的视角,打量姨鲜活的生命时,如果拒绝承认姨的生命力,把她当成影响我资源分配的假想敌中的一员,会与我的女性主义视角相悖,但是接受她的生命力,我心中的不甘无法得到释放,为什么表弟有这么能干的女性当帮手。我时常想象,如果我也有这种帮手,那该有多好。

跟姨生活过几个夏天,幼小的我开始不自觉地把妈妈和姨做比较,希望妈妈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也能和姨一样卖力地干家务。

妈妈明确拒绝过很多次我对吃食的要求,并且针对专属于我的家务表示过强烈抗议。

比如我来月经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床单,她会发火说怎么又要换床单。直到我偶然一次去同学家过夜,月经弄脏了她家的床单,同学和她妈妈都表示这没什么大不了,我才知道,原来妈妈已经对家务厌恶到极点,小时候的我觉得这是针对我的讨厌。

据我从小到大的观察,男性长辈是从来不会主动拎起任何清洁工具的。长大后我了解女性主义,姨这么能干使男性隐形得越发理直气壮,妈妈拒绝很多家务,父亲反而还会主动把家务承担过来。

和妈妈相比,我更喜欢姨这样的母亲,是否意味着我希望对母亲这个角色索取更多,我认为当了母亲的女性就理所应当付出这么多?

还是说我最喜欢传统意义上辛勤劳作,被困在面朝锅灶背对家人形象里的母亲?

上野千鹤子在《为了活下去的思想》里写“事实上,女权主义者既是母性主义者,也是批判母性主义的一方。”

我不想讨厌我身边的女性,那些我亲眼所见的生命力,陪伴我走过了许多孤独的日子,我想我讨厌的是,这些闪耀的生命力带着不容易被生命力本身察觉的无奈,被迫注入到了不被重视的领域,被冠以天性使然的名头,抹去了生命力宝贵的价值,直到生命力枯萎的那一天。

***

要着手写一个适当的结尾对我来说比写开头更难,人生中经历过的大大小小的离别,无论我怎么排演,都很难在离别的那一刻说出最恰当的再见。

上个礼拜,亲戚的小朋友过生日,我又一次见到了姨。

我径直走上前去,主动和她打了招呼,问她,是不是还在跑步。

她说,是啊,搬了个新住处,离江边更近了。

我说,我要向你学习啊,哈哈。

她说,向我学什么,你们年轻人要有自己的生活。

我想我已经离开了峡谷。

写作感想:

家庭带来的伤害永远隐藏在琐事里,写的太多很容易变成碎碎念,写的太少又觉得宣泄得不够。

但是只有写出来才发现,原来我对女性的不合理的期望,包括对我自己的,都进一步加重了男性和女性职责的分化。在这种状况下应该如何使用女性主义这个工具,对我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课题。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些赋予过我能量真实的“男宝妈”,如果我真的能从她们身上感受到力量和生命力,是不是意味着我对女性主义的背叛?

我的奶奶在癌症手术后,每天早晨六点出门化疗,十一点半到家的时候,我爷爷就在床上躺一上午等着我奶奶做饭。

奶奶只是在爷爷死了以后才跟我抱怨,爷爷在世的时候并没有听她提起。

我想女性缺乏支撑和资源是多方面的,家庭只是一个缩影,在我看来这种匮乏状态下,女性生长出的生命力是一种受虐的结果,我希望能做点什么改变这种结果,向真正的生命力靠近。

感谢珍妮老师的提问式引导,我不断地靠近自己的内心,好像我又能回到那个为写而写的我。

编辑导师|珍妮

写作者,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注册针灸师

目前在西门菲沙大学学习小说和跨体裁(hybrid-form)创意写作。她喜欢在写作中让人物经历种种缘分巧合,发现内在的觉悟和成长。作品见于三明治,emerge25 等。

评语:

写原生家庭的创伤很不容易。岚在写作过程中, 经历了很多视角,语言, 和对写作本身的感受变化。作为写作陪伴者,我有一种经历风暴后看到雨过天晴的感觉。

也许没有一个原生家庭是完美的。无论从什么样的家庭里出生,我们都要把精力专注在可以滋养我们成长的事情上,往有阳光和生命力的地方去。文本最后的呈现,让我很感动能看到这样一个生命的觉醒过程。

这个故事里有很多个人的家庭的细碎信息,有些并不相关,而且有很大时间跨度;通过岚原创的语言和叙事方式,这些信息会在间隔几段之间重复出现,读起来有不断回旋的美感。

文章中间作者视角的加入,为整个故事带来了新的层次和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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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zli: Fire and Ink-Stories of Des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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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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