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手机在办公桌上震动时，张三三正在修改季度报表。她瞥见屏幕上闪烁的"母亲"二字，拇指悬在接听键上方迟疑了三秒，最终还是划开了绿色图标。"喂，妈。"她将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手指继续敲击键盘。

手机在办公桌上震动时，张三三正在修改季度报表。她瞥见屏幕上闪烁的"母亲"二字，拇指悬在接听键上方迟疑了三秒，最终还是划开了绿色图标。"喂，妈。"她将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手指继续敲击键盘。

"三三啊，吃午饭了吗？"母亲的声音像往常一样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国庆假期车票不好买吧？要不要让你爸去车站接你？"张三三的指尖停在回车键上，显示器映出她骤然绷紧的下颌线。"不用了，我今年项目多，可能不回去。"她听见自己生硬的回答，顺手把文档保存键按得啪啪响。

电话那头传来窸窣的衣料摩擦声，母亲似乎把话筒捂住了片刻。"你爸昨天炖排骨，非说要等你回来再做酸菜白肉......"母亲的话尾突然被什么打断，接着是塑料杯翻倒的闷响。张三三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指甲无意识地在空格键上刮出一道白痕。"妈，我在开会。"她突然提高音量，"晚点再说。"

挂断电话后，张三三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办公室的空调出风口正对着她后颈，凉意顺着脊椎往下爬。同事小林探头过来问："家里催婚啊？我妈昨天还给我发相亲对象照片呢。"张三三扯了扯嘴角没接话，把显示器亮度调到最刺眼的那档。

下班时暴雨突至，张三三站在写字楼玻璃幕墙前看雨水在台阶上砸出铜钱大的水花。手机又震了一下，母亲发来的消息带着错别字："你爸今天量血压，高压都到180了，医生说要保持情绪稳定。"雨幕里驶过的出租车溅起泥水，打湿了她的西装裤脚。

回到公寓，张三三把淋湿的外套甩在沙发上。冰箱里只剩半盒过期酸奶，她盯着包装盒上的生产日期看了很久，突然抓起钥匙出了门。小区超市的收银员正往货架上补国庆促销的糖果礼盒，彩色玻璃纸在日光灯下亮得刺眼。"要袋子吗？"收银员问。张三三摇头，把找零的硬币攥得太紧，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深夜的卧室里，张三三平躺在床上看天花板裂缝，又想起了20年前那天，自己只是因为拿了一颗糖吃，就被爸爸掐着脸，用手指用力的抠了出来，狠狠的把糖踩到了泥土里，为了一颗糖自己还被狠狠的打了一顿。那一刻的自己是懵的的，就因为自己是女孩就不能吃糖吗，为什么弟弟就可以。手机屏幕在枕边亮起，是母亲发来的老照片：六岁的她穿着褪色连衣裙站在平房前，父亲的身影被相框裁去大半。窗外有车灯扫过，墙上的光斑掠过她放在床头柜的火车票，日期那栏印着鲜明的"9月30日"。

第二天晨会上主管敲着白板问："国庆期间谁愿意值班？"张三三举起手时，邻座的同事撞了她手肘。"你不是三年没回过家吗？"同事压低声音问。投影仪的光束里浮动着细尘，张三三转着钢笔说："家里暖气坏了。"钢笔漏墨，在会议纪要上洇开蓝黑色的污渍。

午休时张三三去了趟人事部，出来时手里捏着年假申请单。走廊消防栓的金属表面映出她模糊的倒影，指甲油剥落的边缘像小时候剥落的墙皮。回到工位，她点开购票软件又关掉，反复三次后终于付款成功。系统提示音响起时，保洁阿姨正推着拖把经过，哼着走调的《常回家看看》。

下班前母亲又打来电话，张三三看着振动不停的手机，直到自动挂断。五分钟后收到语音留言："三三，妈给你寄了件新毛衣......"背景音里传来父亲剧烈的咳嗽声，留言戛然而止。电梯镜面映出她突然泛红的眼眶，她使劲眨了眨眼，把毛衣链接转发给了妹妹并备注："别买藏蓝色。"

晚上收拾行李时，张三三从衣柜深处翻出个铁皮盒。生锈的铰链发出刺耳声响，盒底躺着张泛黄的糖纸，印着早已停产的"大白兔"商标。楼下的孩子突然爆发出嬉闹声，她猛地扣上盒盖，金属碰撞声惊醒了打盹的猫。铁皮盒落地的闷响在寂静的卧室里格外刺耳，张三三看着受惊的猫窜到窗帘后面，尾巴上的毛全都炸开。她蹲下来捡起盒子时，发现生锈的锁扣已经摔歪了，露出里面那张糖纸的一角。"别怕。"她伸手想摸猫，却只抓到一把空气，窗帘晃动的影子投在墙上的火车票旁边。

手机在这时亮起来，妹妹发来的消息顶着三个红色感叹号："姐你真要回来？爸刚才把相册都翻出来了！"张三三用拇指抹了抹糖纸上干涸的污渍，打字时屏幕沾了层薄汗："嗯，后天下午到。"妹妹秒回了个捂脸哭的表情："那你做好心理准备，他这几天总在阳台抽烟，妈说烟灰缸都堆成小山了。"

窗外孩子的嬉闹声变成了争吵，有个尖细的童声在喊"你耍赖"。张三三突然想起小时候和邻居男孩跳皮筋，父亲拎着酱油瓶经过时，那男孩故意把皮筋举得老高。"女孩子玩这个没用。"父亲当时是这么说的吗？记忆像被雨水泡过的字迹，她只记得自己把皮筋缠在门把手上勒出深深的凹痕。

猫从窗帘后探出头，绿眼睛在昏暗里发亮。张三三把糖纸放回铁盒时，发现盒底还有张小学奖状，三好学生的金字已经褪成了土黄色。"你留着这个干嘛？"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手指抚过奖状上父亲签名的潦草字迹。那年家长会结束后，父亲是拎着她耳朵骂"赔钱货"还是揉着她脑袋说"再接再厉"？记忆像被猫抓乱的毛线团。

行李箱轮子卡在了地板缝隙里，张三三用力一拽，带倒了立在旁边的扫把。猫立刻窜到床底下，碰倒了什么金属物件，叮叮当当滚出来个顶针。她捡起这个发黑的小物件，突然想起有年冬天母亲坐在灯下补袜子，父亲把她的冻疮脚按在热水里时说过："丫头片子就是娇气。"可那盆水里分明飘着姜片。

"叮"的一声，妹妹又发来消息："爸刚才问我你喜欢吃鲅鱼馅还是三鲜馅。"张三三盯着顶针上磨损的纹路，想起父亲唯一一次带她去赶集，小贩多找的五毛钱被他拍在对方摊位上："我张大山不占这种便宜。"可为什么他总占女儿的便宜呢？少盛的半碗饭，晚买半年的棉鞋，永远先给弟弟切的西瓜。

楼下的争吵声停了，传来家长呵斥孩子回家的叫嚷。张三三把顶针放进铁盒时，发现糖纸背面用铅笔写着歪扭的"爸爸"二字，被橡皮擦涂改过很多次。她突然想起弟弟学写字时，父亲握着他的手说"要横平竖直"，而她的作业本总是被随手扔在缝纫机上。

猫终于蹭到她脚边，尾巴尖扫过裸露的脚踝。张三三从零食柜找出半包小鱼干，发现生产日期是去年春节。妹妹的视频请求突然弹出来，镜头那边晃过厨房的瓷砖墙："你看爸在干嘛！"画面里父亲正踮脚够橱柜顶层的玻璃罐，花白头发被抽油烟机照得发亮。"他说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陈皮糖。"妹妹的窃笑带着电流杂音。

行李箱突然发出布料撕裂的声音，张三三低头看见连衣裙腰带卡在了拉链里。她想起高考填志愿那天，父亲把志愿表拍在桌上说"女娃读师范最好"，油渍在纸张上晕开个半圆。最后她偷改志愿时手抖得写坏三张草稿纸，录取通知书到的当天，父亲把搪瓷缸摔出了豁口。

猫把小鱼干吃得咔咔响，张三三摸着它后颈的绒毛，想起有次发烧父亲背她去诊所，雨衣帽檐不停往她脸上滴水。但为什么记得更清楚的是弟弟生病时，父亲连夜骑车二十里买来的黄桃罐头？手机又震，妹妹发来父亲站在超市糖果货架前的背影，放大能看到他手里攥着张泛黄的清单。张三三盯着手机屏幕上父亲站在糖果货架前的背影，他手里那张泛黄的清单边缘卷曲着，像被反复展开又折起太多次。猫把最后一点小鱼干碎屑舔干净，蹭着她的脚踝发出呼噜声。她突然把手机反扣在桌上，行李箱的拉链还卡着那根腰带，布料撕裂的细线头在灯光下微微颤动。

国庆节当天，张三三站在熟悉又陌生的单元门前，钥匙插进锁孔时听见里面传来慌乱的脚步声。母亲拉开门时围裙上沾着面粉，眼眶比视频里看到的更红些。"怎么不让我们去接？"母亲接过行李的手在发抖，张三三闻到了酸菜白肉特有的发酵味从厨房飘出来。

客厅里父亲正往茶杯里添热水，蒸汽模糊了他的老花镜。张三三低头换拖鞋时，看见他趿拉着的那双旧布鞋还是三年前自己寄回来的。"坐高铁累吧？"父亲的声音像生了锈的铰链，茶杯放在她面前时撒出几滴，在玻璃茶几上留下圆形的印子。张三三盯着茶杯里浮沉的茶叶梗，想起铁皮盒里那张被橡皮擦涂改过的"爸爸"二字。

晚饭时父亲把酸菜白肉往她这边推了三次，瓷碗底在桌布上磨出吱呀声。弟弟在微信群里发来侄女的周岁照片，父亲掏老花镜时带出了口袋里的陈皮糖，玻璃纸在吊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你现在还咳嗽吗？"张三三突然开口，父亲悬在半空的筷子顿了顿，几粒米饭掉在桌布上。

第二天母亲拉着她去阳台晒被子，樟脑丸的味道混着阳光蓬松起来。父亲去楼下找棋友下棋去了。"你爸半夜总起来看你的火车票信息。他手机里存着你所有同事发的朋友圈截图。"母亲拍打被角的手突然停住，"他总想你，你一回来又怕你看见他着急走，他才这么早跑出去。"张三三抓住晾衣绳的手紧了紧，塑料绳上的毛刺扎进掌心。

洗衣机的脱水声轰隆隆响起时，张三三终于问出那个伤了她20年的问题："妈，当年我吃糖我爸打我打的最狠那次，你为什么不拦着我爸？"母亲关洗衣机的动作僵住了，水滴从排水管里滴滴答答落进塑料盆。

母亲转过身时，洗衣机残留的水珠在她拖鞋边积成小洼。"那也不是糖啊。"母亲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那年咱家闹鼠患，你爸刚买的老鼠药，怕你碰到，偷偷藏在柜子里，谁想到你还给翻出来了，你爸看见你往嘴里塞，吓得像是飞过去的一样去扣你的嘴......"张三三手里的衣架掉在地上，金属碰撞声惊飞了窗外树上的麻雀。

来源：路歌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