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财迷夫人(完)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10-11 16:49 1

摘要:杨家世代清流,祖上出过帝师御史,家里规矩多得像刑部律法,为人孤僻,从不赴宴也从不待客。

​​​

我爹喝了顿大酒,稀里糊涂给我许了亲事。

杨家世代清流,祖上出过帝师御史,家里规矩多得像刑部律法,为人孤僻,从不赴宴也从不待客。

我娘忧心忡忡,害怕我会栽在这一家冷面阎王的手里。

可我嫁过去才发现,严肃刻板的公爹见面只会问我:“吃了吗?”

不善言辞的婆婆我说什么,她都只回道:“好,行,你说了算。”

能写出万千策论的夫君,新婚夜缩在椅子上,脸颊比我抹了胭脂还要红:“你.……你别过来。”

我恍然明白,这杨家是缺一个能正常说话的活人啊!

1

我们一家人在洛城经营着一家小食肆,比不上酒楼上的了台面,却比小摊贩种类齐全。

爹负责煎炒烹炸,我娘管着蒸煮凉烩,哥哥记账,我和嫂嫂跑堂,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等我到了说亲的年纪时,爹娘却犯了难,寻常农户人家日子清贫他们看不上,高门大户不会容得下我出身市井。

我又不是什么顶天的容貌,这就更是难上加难。

我娘为此愁闷了好一阵:“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怎么想给闺女寻个亲事就这么难!”

嫂嫂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坐在一边:“那咱们明月就不嫁,左右家里又没有议亲的弟兄们,大不了我养她一辈子!”

我娘嗔怒道:“你真敢养她,真敢赖着你!”

没想到,我爹出门喝了场大酒,稀里糊涂地把亲事给我定下了。

正是世代清流的杨家二郎,这门第,平日里听一下都能吓死我们!

杨家名门出身,祖上祖上曾是帝师御史,杨大人犯起倔来敢指着圣上鼻子骂,搞得朝堂众人对他避之不及。

家里的规矩更是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曾闻大房长媳就因为迈门槛时,先抬得右脚被罚跪祠堂。

我娘气得一巴掌拍在我爹背上:“你喝点酒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怎么还能攀上杨家?”

我爹酒醒后也懊恼不已,只翻来覆去,说自己真记不得了。

我娘听罢,双手合十不住地念阿弥陀佛,最好,是我爹喝得迷糊吧唧的自己臆想出来的。

可是转天,杨家的聘礼就送上门了,除了按寻常礼节准备的金银器玉、箱笼绸缎和聘雁之外,还有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和一份郑重的婚书。

媒人引领着小厮将这些东西,摞在了堂屋中央,我娘扫视了一圈没看见杨家二老,更气了:“他们果然是眼高于顶,这么大事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可见我闺女不受重视啊!”

“你瞧瞧,这是知道我们不识多少字,特意来寒碜我们的!”

2

聘礼一下,这婚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我生性心比天大,遇到事一贯奉信车到山前必有路,每天依旧上蹿下跳,去后厨偷摸塞个好吃的,到嘴里嚼嚼嚼。

但我娘愁了几天后,忽然郑重地跟我说:“明月,你老实告诉娘,你到底愿不愿意嫁?只要你说不愿意,我和你爹都商量好了。我们关了食肆,和你哥嫂兵分两路,他们回乡下接着种田。”

“我和你爹带着你南下,找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东山再起,到时候,咱们再慢慢挑个合眼缘的。”

看出我娘是真焦虑了,我不嚼了,拉着我娘坐下:“娘,杨家男人会打媳妇吗?”

我娘摇摇头:“那倒不会,这种人家最要脸面。”

“那他们会吃不起饭吗?”

“不会,他们吃穿用度还是顶好的。”

我刚记事时,我们家还没到城里,乡下的女人过的什么日子,我是知道的,即使,家里男人是个正经肯干的,每天睁开眼,也是为了一大家子生计发愁,每日浆洗衣服,下田干活,还要算计着一日三餐。

更别说,碰上像隔壁二虎哥那种混账的东西,他只要稍有不顺心,就撒泼打婆娘和孩子,等酒醒了又痛哭流涕,保证自己下次再也不这样做了。

梅香嫂子心软啊,一次又一次的原谅他,直到,他有次喝酒喝的红了眼,对着梅香嫂子连打带踹,使得她怀到四个月大的孩子落了胎。

还有堂伯父家的三堂哥,媒人去女方说亲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说三堂哥是他们家独子,上面两个姐姐姐早已经嫁人,吃穿不愁,嫁过去就是等着享福的。

可是坏的,她没说,三堂哥耳根子软,伯母说一不敢往二,都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大男人,竟然连自家中午吃顿什么饭,都做不了主。

我耐心开导我娘:“娘,女孩嫁人这个事,无论对方贫富品性,都是一场豪赌。”

“再者退一步说,娶媳妇不也是一样吗?杨家也不知道我们家人的为人处世,都说娶妻娶贤,一个女人对家庭的影响是特别大的,我不贤不才,他们也是有风险的。”

“婚姻这事,若赌对了就是阖家幸福,也多的是赌错的,好聚好散两人和离都算很好的出路,再不济闹得头破血流,老死不相往来。”

“杨家富贵,起码我不会为了生计奔波,到时候我多攒上些体己,就算赌错了,我也得带着银子回来,到时候娘再计划带着我们跑也成啊!”

我娘知道我说出这番话,必是深思熟虑过的,不再多说,只是把我搂在怀里,在我肩头蹭啊蹭……

3

在家的光景转瞬即逝,我娘纵有千般不舍,终是到了出嫁那日。

到底是高门大户,十里红妆的排场搞得很大,连喜轿布幔上都是用的金丝绣线,为了不输底气,我娘给我准备了许多陪嫁。

连嫂嫂也拿出体己钱,为我置办了一些像样的衣服首饰,孩儿的肚兜虎头鞋,还有帕子香囊这样的小件,都是嫂嫂熬了许多夜一针一线赶出来的。

“明月,当初我跟你哥成亲时没有你这样的福气,我的嫁衣还是姐姐出嫁时穿剩下的,看见你有这样的排面,我很高兴。”

“往后就是大人了,把婚姻婚姻当成我们的食肆一样用心经营,嫂子信你的能力。”

我不敢看嫂子,生怕多望她几眼,她会抱着我哇哇大哭。

哥哥比我大八岁,嫂子在我十岁那年,就嫁过来了,这些年像个长姐一样疼我,若是说起在我心里的位置,她和娘亲一样能并列排在第一位的。

所以,我故作轻松:“嫂嫂绣这些劳什子,还不如多给我准备些吃的。”

我舔舔嘴唇,想起嫂嫂的拿手好菜板栗鸡,我真饿了。

果然,嫂嫂「噗嗤」一声笑出来:“我能忘了你这张嘴吗这个食盒里有烤得酥脆的油盐饼子,还有甜甜的糯米团,对了,还有我酿的梅子酒。”

我使劲往回憋着眼泪:“嫂嫂你人还怪好嘞,怕我噎着,还给我准备喝的顺一顺。”

嫂嫂无奈瞪我一眼:“我会交给随行的嬷嬷,等你拜完堂恐怕席面就撤了,这些给你备着,反正也方便拿取,你饿了就随手摸一点吃。”

劈里啪啦鞭炮一响,吉时到了,我坐上花轿,正式迈进了杨家的门。

杨家为人正派,没有什么闹洞房的习俗,按礼节走完之后,我坐在喜床上等得百无聊赖。

没过多久,杨承砚就到了,他用喜帕挑开盖头,正对上我滴溜溜的一双大眼睛。

眼前的男人身形高挑如松如柏,一身大红色喜服穿在他身上,没有多少旖旎秀丽,反更衬得他明目俊朗,浩然正气。

可这呆子属实太正气了一些,揭了盖头就不知道说什么了,一屁股坐在我旁边,脊背挺得笔直,颇有几分学堂上被夫子点名的架势。

我撩起裙角「蹭」一下站起来,杨承砚吓得往后缩了缩:“你.....你干什么,别过来。”

4

我心中一阵郁结,我就算想干什什,也得先解决一下个人问题吧。

早上临上花轿紧张得不得了,嫂子让我喝水压压惊,不小心喝多了,一路上没地方解决,可憋死我了。

杨承砚松了口气,吩咐丫鬟带着我去如厕。

等我回来,便像只小雀儿一样灵巧了:“二少爷,你饿不饿?”

杨承砚摇头,他可能真听不懂女孩问别人饿不饿的意思,就是「我饿了」。

我拿出嫂子准备的食盒,摸出来一块嘎嘣脆的饼子嚼啊嚼,见他侧目注视我,我忍痛分了分:“你吃吗?我分你几块。”

他犹豫了一下,接过来也放进嘴里,接着面露喜色,看我就说吧,我嫂子的手艺很不错。

这饼子里是她自己焙的花椒,碾碎了做的椒盐,还有那糯米团子里,塞的是夏日熟透的黄杏做的杏酱。

他见我一心扑在吃食上面,挥挥手让丫鬟端进来各色糕点摆在我跟前,跟我说了当晚的第一句话:“你尝尝,我们府里小厨房的点心也是不错的。”

我看了看,挑了一样吃了起来,心里想着,嗯,交换吃食怎么不算交换真心呢!

后来啊,嫂子那瓶梅子酒见了底,不得不说,那酒劲真大,以至于不知道是谁解了谁的扣子,反正顺利地完成了大事。

等晨起目光再对视时,杨承砚又恢复了克己守礼的呆板模样,扭扭捏捏地撂了一句:“小厨房里有红枣桂圆汤,你多喝点补一补。”

就仓皇逃进了书房。

成亲头三天特意免了晨昏定省的规矩,可是新妇过门,总要去婆母那边走上一遭的。

我知道富贵人家起得早,特意梳洗好想着先去婆母院里候着,没想到,长嫂比我起得更早。

长嫂薛颂意是吏部侍郎家的嫡女,自小被三书五礼教导,跟大哥成亲两年以来帮助婆母主持中馈,管理下人,从未出过差错。

这样稳重的人还会被罚跪祠堂,可见,公婆二老多么不近人情了。

一时想得出神,不禁盯着她多看了会儿,长嫂被看得不自在:“弟妹这样看着我,可是我仪容有何不妥吗?”

“不不不,嫂嫂太美了,美得一丝不苟,像是画上飘下来的。”

我自家嫂嫂也很美,是那种巧笑倩兮,踏踏实实的美,可这位嫂子美得像清冷孤傲,像盆子里高洁的兰花,只能看不能摸。

她松了口气:“油嘴滑舌。你跟着我走吧。”

我应道:“好嘞,”

一时忘形迈大了步子,跃到了嫂嫂前头,嫂嫂柳眉一竖,肃然道:“弟妹,行止有序,勿抢先。”

我只能停住,小步小步地猫着走,心里想着:我走得也不快啊,已经特意慢多了。

平日里,我跑堂的时候跑得更快,有的客人饿极了不住地催菜,我在锅边守着菜一出锅,恨不得嗖的一下飞过去给人家上菜。

我脚下若有个轮子,一定也得踩得冒出火星子。

5

到了婆母院里,发现还有一位妇人,经嫂嫂提点才知,这是婆母远房表亲妹子,我该称一声姨母的。

想必,是跟婆母一起来给我下马威的。

依礼问安后,表姨母并不着急走,以贺喜为名又提起前尘旧事。

婆母出身世代镇守西疆的将门秦家,家族男丁大多战死沙场,她自幼父母双亡,在边关的风沙孤寂中长大。

后来,被族中老仆护送至京城远亲家中寄养,也就是这位表姨母家。

表姨母叹口气,暗自伤怀:“姐姐可否记得,十三岁那年你高烧一场,是母亲在你身边日日端水喂药,守了三天两夜。姐姐烧退了,母亲却熬倒了身子。”

“一晃眼的时间,如今姐姐两个儿子都已经娶妻成家,不得不叹时光好不经用啊!”

婆母像是一尊好看的玉雕菩萨,语气不急不慢:“自然记得,多亏舅母照拂。”

接着,表姨母话锋一转:“姐姐如今富贵,是御史夫人了,可怜我的儿,读书上进却苦无门路,想着姐姐膝下两位外甥公务繁忙,不如让他过继到姐姐名下,为姐姐尽一份孝心,想必姐姐必定会对我儿,像当年父亲对姐姐一样视如己出的。”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我对她一阵反感,怎么这姨母开口就是这样不知好歹的请求?

反观在上座的婆母,面上也多了分不悦,她扯了个勉强的笑容,“妹妹说笑了,过继这事,恐怕我一个妇道人家做不了主。”

可姨母好像听不懂人话似的:“那好说,改天我带着儿子过来给姐夫看看,让他写份认亲书,双方按上手印,不就成了。”

我作为新妇,本该安静旁听,但那股子护短的劲儿上来,也顾不得规矩了。

我上前福了一礼,说道:“姨母,这话明月就听不明白了,既是视如己出,那必然是将母亲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的,哪有时时向亲女儿把恩情挂在嘴边的?”

“再者说,过继一事关乎到杨家门楣,朝廷体面,岂是说着玩的?在我们乡下就算捡个孩子还要去衙里立了户,按了印才算完妥,怎么到姨母这里,就成了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

“姨母,若真为母亲着想,就不该提起这样让她为难的事。”

看着婆母并无斥责我的意思,就愈发大胆:“报答恩情的方式有很多种,想必姨母家表哥读书的银子,婆母没少供着吧?婆母若还有所需,不如正大光明提出来,或许婆母还可以考虑,但过继这样的事,万万不要再提。”

表姨母没想到,我才过门几天的新妇就敢顶撞她,气得捂着胸口指着我:“你你你,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她自知说不过我,只能向婆母施压:“姐姐,你就看着她这般放肆,任由儿媳妇骑在自己头上撒野?”

婆母抬眼向我看来:“明月说得对。”

表姨母顿觉面上无光,气冲冲离去,离开前,不断诅咒婆母:“你娶了这样的儿媳,家门不幸,迟早会被败光家业,断子绝孙!”

我扒着门槛朝她喊道:“我母亲有两个顶天立地的好儿郎,日后自会子孙满堂!才不需要什么狗头嘴脸的姨母上赶着塞儿子!”

待风波平息后,婆婆夸赞我:“明月说得真好!”

她命刘嬷嬷赏了我一副赤金头面,端在手里沉甸甸的。我也有回礼相赠,掏出我的小包袱“哗啦”倒了一地。

婆母惊呆了:“你这是做什么?”

“拿东西啊,我给您准备的礼物。”

“母亲,我知道您礼佛,特意从山上摘得野生核桃籽,您瞧,我一颗颗打磨的,穿成了念珠,给您掐着玩!就是我手艺不好,磨得不够圆润!”

“对了,还有这小葫芦,是我娘在后院种的,我偷偷摘了许多品相好的,也可以盘玩的!”

她看着那串其貌不扬,还透着憨气的念珠,还有满地的小葫芦,又看着我笑得傻气的脸庞,嘴角竟然细致地向上弯了一下:“有心了。”

婆母不嫌我,我只顾欣喜,却没注意到嫂嫂的脸色在那一刻,突然暗了下去,她找借口告辞。

6

很快,我就知道嫂嫂为何伤怀了。

那天。我脱口而出的那句,「母亲日后自会儿孙满堂」无意中伤了她,嫂嫂和大哥成婚两年还没有身孕,一直是她的心结。

所以,才自请跪了祠堂,并非向外界传言那样,才不是什么迈门槛先抬了右脚。

她托母家寻一个家世干净的女子要给大哥纳妾,没过几天,薛家旁系的一个庶女就从偏门抬了进来,名叫南枝,生得柔媚动人。

当晚,梳洗干净送到了大哥房里,大哥回去看见屋里多了个面生的姑娘,吓得外衣都没披就跳出来了。

满院子都能听到大哥对嫂嫂咆哮:“你疯了?这是做什么?”

嫂嫂忍着心痛把别的女子送到夫君床上,她早就快碎了:“妾身想着给夫君房里添个知冷知热的人。”

“妾身……至今没能为杨家开枝散叶,深感羞愧。”

大哥素日温和,从未像此刻失礼:“胡闹!谁给你出了这样的馊主意,我从未在子嗣方面给你施加过压力,连父亲母亲都没曾提起过,你何苦把我往别人身边推?”

嫂嫂被他骂哭了,大哥一定爱惨了她,自己骂哭了,又自己哄。

这事就算过去了,可怜了南枝姑娘,送回来的人没有再送出去的道理,嫂嫂便拨了间院子给她住下了。

我从心底觉得嫂嫂这事做得别扭,可杨承砚却说,嫂嫂没错:“嫂嫂守着礼法,被约束得太多,许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我可不会像嫂嫂一样,你不要指望着以后,我会给你纳妾。”

杨承砚听罢,眼睛倏地亮了:“请你安心。”

平日里,我们相处也只是温和,是万万谈论不到这些的,夜里歇息时,他都恪守分寸地躺在床沿,偶尔翻身,他也是先轻轻咳嗽提醒我一下。

可是这几夜,他总是不自觉地往我身边凑,我只装作不知,扯了他的胳膊抱在怀里,

腿也不安分地搭上他的腿上,感叹道:“别看你瘦弱,还挺暖和的。”

他屏住呼吸一会儿,那点可怜的克己守礼,终于分崩离析,起初只是生涩地试探,像蝴蝶触碰花蕊。

后来,那暧昧的气息像火焰燃烧,带着一种与他沉闷性子截然不同的侵略性攻城略地。

月色西沉,将我俩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他紧紧挨着我,忽然低声开口:“夫人。”

“嗯?”

“我读《诗经》数十载,今日方知.....”

他顿了顿:“『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是何等心境了。”

窗外夜虫噤声,只有他的呼吸扫过心上:“见你欢喜,我便....再也做不成君子了。”

我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是最后一句我听懂了,便笑意盈盈道:“我们夫妻之间才不必做君子呢。”

7

自此,嫂嫂更加小心谨慎,尽心侍奉婆母,待我也愈发严苛。

连续月余清晨,我跟着嫂嫂向婆母请安,多数的时间是我们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我跟嫂嫂抱怨:“好无聊。”

嫂嫂被我这大逆不道的话,吓得倒抽一口气,慌忙去捂我的嘴。

我却上了心,再次请安时,我心里一横:“母亲,往后晨省,若您无事吩咐,我们就别干坐着了成不?有这功夫,您多歇息一会,养养精神,比我们杵在这,惹您心烦的好?”

婆母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接着,那惊讶慢慢荡成笑意:“也好。”

我和嫂嫂挽着手出门,听见,婆母小声跟刘嬷嬷交谈:“从我做儿媳时就晨昏定省,如今总算能松口气了。”

府里的晚餐简单,一碟凉拌核桃芽,一碟烧豆腐,还有一盆寡淡的汤。

我咂摸几日,觉得嘴里淡出鸟来了,在小厨房闷了红烧肉,烧了鸭子,还炒了辣青豆肉末。

那几碗浓油赤酱,香气扑鼻的硬菜一端上来,香气就霸道地占满了整个饭厅。

嫂嫂刚要说教,公爹也板着脸:“晚餐不可过奢。”

我麻利地给公公夹了块鸭腿:“父亲您操劳一日,该补补。”

给婆母夹了块红烧肉:“母亲您尝尝。”

公公沉默半响,不情不愿地接受了,这顿饭吃得才真是「食不言寝不语」,因为大家只顾着埋头扒饭,谁也没时间说话。

公婆闷头扒饭,辣青豆让沉默的大哥额头上冒了细汗,连嫂嫂也添了小半碗饭。

风卷残云地吃完,盘子里只剩下一些酱汁,见众人吃得差不多撂筷子了,我收了收盘底都倒在了自碗里。

汤汁不拌饭,就白瞎了,杨承砚吃惊地看着我拌啊拌。

“怎么?你也想吃啊,那我勉强让你尝一口,这汤汁可都是精华。”

我挖了一勺子饭送到杨承砚嘴边,他纠结了一会儿张口吃下了,果然,他没这样吃过,瞬间点头夸赞:“好吃好吃!”

事后,嫂嫂还是会对我说教,她说我的吃相不雅,夹菜不能过三箸,不可以和夫君当众打闹,有失教养。

她一向这样,我走路脚步稍急,裙角幅度过大,都会向我投来不赞成的眼神。

我跟哪个丫鬟多说上几句话,她也会耳提面命:“弟妹,主仆有别,注意你的身份。”

真正震慑到我的,还是她治家的雷霆手段。

我院里的大丫鬟听雨是家生子,母亲在后厨做管事嬷嬷,父亲是府里的轿夫,她长到十五岁时,被嫂嫂提拔成一等大丫鬟,分到了杨承砚的院里。

虽然,我没经历过高门内斗,但凭着女人的直觉,我也能感觉出来她对我的敌意。

仗着她在府里的资历,前些日子,我还听到她跟别的丫头议论我:“二夫人到底是出身市井,没见过什么世面,巴巴地端了几个菜到老爷那,她以为咱们府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呢!”

“我要是她啊,羞愧得恨不得跳井。”

晨起洗漱时,她拿话阴阳我:“往日这个时辰,二少爷都已经去温读了,虽说您新婚恩爱,原是好事.…….只是……”

我抬头望了她一眼,她更大胆了,接着说:“只是让老爷知道了,难免苛责二少爷误了学业,奴婢只是好心提醒……”

“听雨,咱们府里是不是一向规矩严苛?”

她得意洋洋:“那是自然的。”

“那奴才不敬,枉议主子,按家规如何处置?”

我挥手招了下人:“拖下去,掌嘴二十,罚两个月月俸。”

听雨慌了,在院子里不住地求饶。

此事惊动了嫂嫂,她比我狠厉,找了人牙子,隔天就把听雨发卖了,连她的父母也被遣散出府。

嫂嫂这次是生了大气了:“你可知哪里错了?”

“我已经罚了她,她以后自然不敢了。”

她总是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管理下人最怕的就是心软,今日你小惩大诫,她必定怀恨在心,下次指不定会捅出什么样的娄子,我们这样的人家,最怕落人话柄,不如,来个了断痛快。”

8

杨承砚很忙,忙到连我跟他抱怨这些的时间都没有。

终于,有一日在帮他研磨时,我问出心中许久的困惑:“父亲母亲可曾嫌弃我太过自由随性了些?父亲都不肯和我多说几句话,还有母亲对我也总是淡淡的,嫂子也处处看不惯我。”

杨承砚笑了,把我揽在怀里,用指尖轻轻梳着我的长发:“父亲不是不喜欢你,他不知该与你如何相处,别说是你,就是我和兄长,从小只逼我们勤于诗书,甚少与我们话家常。”

“他的力气都用在了朝堂上引经据典,出了朝堂,他并不善与人沟通,更别说回到家,对着本应该避嫌的儿媳妇,他其实笨拙得很。”

我想了想也是:“木匠家的凳子都缺腿,瓦工家的房子都漏水,就连我爹炒一天菜下来。都不愿意踏进厨房半步,平日里我们的饭都是嫂嫂做的多些!”

“那母亲呢?”

“母亲的心结无关于你和嫂嫂,她少时寄人篱下被消磨了心气,再后来,我们兄弟二人下边本来是有个小妹妹的,怀胎到八个月时早产,生下来就没了气息,母亲郁郁寡欢,这些年一直自责是自己身体太弱了。才没保住孩子。”

“嫂嫂,自上次给大哥塞妾的风波后,唯有更加恪守这些规矩体统,来守住她摇摇欲坠的体面,你别怪她。”

他拥住我的力气又紧了些:“我们家规矩森严,只是在大节处明严,其实大家都是你顾及我,我顾及你,大家都不善表达罢了。”

“你不知道,你来了以后给我们家添了多少人气,我们都喜欢这样的你。”

我的心大,很容易就被他这样一句话,哄好了。

慢慢的,我也褪去了从前几分傻气,往日只知道跑堂算账,分文必较,如今坐在花厅里偶尔听到夫君和公公之间的只言片语,也能窥见一些朝堂上的波谲云诡。

老皇帝年事已高,朝中分别有三位老臣鼎立,太师王崇掌管礼法科举,新一届新科状元乃是他的得意门生,大将军赵擎阔手握京地兵权,威震四方,李甫大人掌管户部钱粮,把握国库命脉。

三人虽互相制衡,皆对皇权形成掣肘,老皇帝为了给太子清扫障碍,遂效仿「三桃分两士」之计,故意将南方两座富饶的城池赐予三位老臣。

我曾问杨承砚:“是不是意思就是三个人分两个桃子?”

他点头。

“那怎么都会分不均的,除非有人退出。”

杨承砚叹口气:“不会有人退的,退的不是桃子,不是城池,而是赤裸裸的皇权,这皆是一个家族几代人的努力,势必斗个你死我伤。”

公公为此感到不满,直言觐见:“陛下此举不妥,三方势力虽然强大,但彼此制衡,陛下请勿强行打散。”

但是,陛下并不为之所动。

那天,我端着一盆刚出炉、油香四溢的芝麻烤饼想给婆母送过去尝尝,却在回廊下却在回廊下撞到公公。

他刚下朝,满面怒气,像是一头被激怒的老黄牛,眼神都硬邦邦的。

一时间,我不知该走还是停,他也没想到会遇到我,整个人猛地一僵,转身就要逃。

我脱口而出喊了一声:“父亲!”

他紧张得下颌绷紧,眼神慌乱得不知瞟向何处,最后憋了半天,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干巴巴的话:“呃,吃了吗?”

我差点笑出声,忙把手里热乎乎的烤饼塞到他手里:“正巧儿媳刚烤的饼,父亲大人尝尝?”

公公像是接了个烫手山芋,拿也不是,扔也不是,只能胡乱点头。

我行礼走开,拐过弯一看,这位在朝堂上言辞犀利的御史大人,正做贼似地飞快地把饼子往嘴里塞,大口嚼着,嘴上还沾了点芝麻屑。

9

分桃子的事,真的被我猜对了,李甫大人深夜入宫,以退为进,向圣上表忠心。

“陛下,王太师桃李天下,为我朝招贤纳才尽心尽力,赵将军威震四方,将这两座城池交给他们二人,可谓人尽其才。”

“臣只愿守在陛下身边,专心为陛下筹资炼丹,只求圣体安康,国运绵长。”

可怜王、赵两位大人,还没有做出选择,就被皇帝幽禁在封地,判了大不敬之罪。

杨承砚二人几乎每日都在为此事奔波,暗中保全两位老臣家眷,看看还有无回旋之计。

公公冒死上谏,几次直言丹药有害,李甫有异动,皇帝正是丹药发力时,头痛欲裂,当下震怒:“你这个老东西,一而再地危言耸听,你是见不得朕安康?”

“滚回家,闭门思过。”

我总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心里跳得突突的,便当下收拾了一些金一些金银细软,悄摸送到娘家。

果然,三日后,宫里来了御林军奉旨搜查府里,在书房暗格搜出玉玺龙袍等违禁之物。

皇帝认定公公和赵将军勾结,存有谋反之心,下令抄没家产,男丁入狱,女眷流放。

府里迅速乱成一团,我看见一个丫鬟装扮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往内院瞟,我绕到身后,一把揪住她,待看清她的模样瞬间呆住了。

正是,嫂嫂给大哥纳的那门妾室,南枝姑娘。

这时,薛府给嫂嫂送来了断亲书:“既嫁从夫,祸福自担。”

薛父乃是户部郎中,正是李甫的手下,恐怕他们早就勾搭在一条船上,不知道李甫许了他什么,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被算计至此。

我都能想明白的东西,嫂嫂更是了然于胸,她还想盘问南枝些什么,再一看,南枝已经咬舌自尽了。

嫂嫂悔不当初,坚定决绝地撞向梁柱:“都怪我,怪我引狼入室,不如以死明志!”

公公在院里仰天长叹:“臣非败于奸佞,而败于君心啊!”

他身影挺得倍直,仿佛随时做好了准备接受审判,大哥抱着嫂嫂哭得肝肠寸断,不住地捂住她额头汩汩流出的鲜血:“”颂意,你怎么这么傻啊!”

好像大家都想好了怎么死,可我还想活。

我把婆母护在身后,抄了一根手腕粗的木棍抓在手上,余光瞥见,杨承砚的眼神锐利如鹰,已经在盘算如何能杀出重围。

可禁军首领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用刀背推了我个趔趄,上前一步道:“得罪了杨大人。”

说着,就准备把人都带走。

婆母忽然站出列,大喝一声:“我看谁敢!”

她把手臂举向天空,手里握着一块免死金牌。

10

不仅我惊呆了,众人都惊呆了。

数年前,西疆突发战事,朝廷援军和粮草被敌军斩断,边塞要城即将失守,守城将军正是婆母父亲从前的一个旧部。

朝堂之上,正在对是否冒险派兵救援、如何运送物资争论不休。

就在此时,一只隐秘的商队打着「徽商」的旗号,载着粮食、药材和兵箭,在夜色的掩护下,绕开敌军主力封锁线,穿越险峻的沙漠古道,如同神兵天降,将救命物资送入主城。

这次救援不仅稳住了君心,支撑守军等来朝廷补给,也保住了差点失守的边塞。

此事震动朝野,但是追查下去,带领商队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皇帝不信他是发起人,但边塞的将军坚称每次都是和这位老者对接的。

皇帝嘉赏,问老者想要什么。

老者说:“并无所求,为国为民。”

皇帝思忖很久,赏了老者一块免死金牌:“朕此番之举,是为了嘉赏你为国效力,为天下黎民百姓效力。今日赐你免死金牌,任何时候拿出来,都如圣旨一般的威力,也希望时刻提醒朕,民乃国运根本。”

无人知道,这位老者是婆婆父亲从前留给她的老仆刘叔,所运物资也是婆母,变卖了大半嫁妆和田产筹集到的。

刘叔自然将金牌原封不动地交还给自家小姐。

婆母曾推脱,但刘叔拒绝:“老奴已经年过半百,没有几年活头了,这金牌放在府里更能发挥它的作用。”

婆母将此事瞒得很好,杨家上下没有一个人知道。

见金牌如见皇上,众军跪了一片,哗啦啦为我们让出一条生路。

我和杨承砚架着马车,后边载着死里逃生的公婆,大哥和昏迷不醒的大嫂往城郊赶去。

早在圣旨下来时,我已经悄悄放了烟雾弹,此刻我爹娘和哥嫂已经收拾妥当,在城外等着我们。

见到我们的那一刻,我娘差点哭出来:“月儿啊,娘的月儿啊!”

我爹当机立断:“现在不是唠家常的时候,上车快走!我们回家!”

路过医馆,爹娘带着嫂嫂去看了大夫,只称自家闺女不小心摔倒了头。

大夫瞧过后,开了止血化瘀的药粉涂上,又开了汤药,嘱咐我们小心照看着。

我们快马加鞭往老家赶,从前,我总说爹娘眼界窄,赚了钱不知道让钱生钱,只知道回乡置办田地房产,但没想到,爹娘的眼光比我长远得多。

人即使走得再远,家乡是自己的根,是自己山穷水尽时的容身之地。

爹娘在乡下置办了十亩地,还翻盖了新房,不仅容得下出嫁的我,还容得下落难的夫家。

想到这里,我心酸不已,杨承砚不比我的心酸,他更多的是羞愧。

三天两夜后,赶到了我们老家冀州定县的一个小山庄里。

下了马车,杨承砚就跪在了我爹娘跟前:“承砚无地自容,没为爹娘尽过半分孝心,反倒带着全家来麻烦爹娘。”

公公眼中含泪:“怪我怪我,从前我总想着叫上亲家来府里一聚,怪我笨嘴拙舌,这事一拖再拖。”

他怎么也没料想到,亲家会面是这种别开生面的方式。

我爹不会说什么场面话:“都到家了,还跪什么跪!”

我娘抓住婆母的手往屋里带:“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我亲哥见不得这种煽情的场面,只默默地去给水缸打满水。

娘家嫂嫂去支上了砂锅,熬药,烧水,一家人风尘仆仆,总要洗去一身晦气才好。

11

我们两家人就这样安顿下来了,每天给颂意嫂嫂把米油和汤药灌下去,倒也保住了性命。

但她折了心气,只是偶尔翻翻眼皮,滚落下来一滴泪和着无尽的叹息:“你们救我做什么!不如就这样让我去了,若不是我疑心过重惹了祸端,怎会平白连累了一家人!”

大哥满眼心疼,该说的,该劝的说了一箩筐,无非就是一些不怪你,纵使没有你,他们也会寻了别的由头之类的。

但这些话,半点用都没有,大哥越是温言软语,嫂嫂越是自责。

从前,嫂嫂对我一板一眼地说教时,我是真恼火,可如今,看见她要死不活的样子,也是真心疼。

我心一横,狠声道:“对,都怪你,可错已铸成,你不想着怎么弥补,反倒整日想着寻死觅活,白瞎了我们的心意!”

“你若一心求死,我绝不拦着,可怜大哥要替你收尸,母亲要为你哭花了眼,平白便宜了恶人,拍着手看笑话!”

许是我的话起了点作用,嫂嫂第二日难得地下床了,她小心翼翼地钻进厨房,对着我娘说:“婶子,看看可有我能做的活吗?”

我娘指指锅边的那摞碗:“去把碗洗了吧。”

其实,心结难解的人又何止嫂嫂,公公和大哥也是愁容不展,连杨承砚晚上睡觉时,也跟烙馅饼一样翻来覆去。

最出乎我意料的,反倒是婆婆,她不言不语地跟我娘一直操劳着,这一大家子人的饭食,家务。

傍晚的时候我见着她,找了一圈发现,她收拾了全家换下来的衣服,拎着水桶棒槌去河边洗了。

我有些担忧:“母亲小心些,天黑路滑。”

婆母拍拍我的手:“无妨,从前没进府里时,我也是做惯了的。”

这句话听得我心酸,想到她少年时寄人篱下,中年痛失血脉骨肉,晚年又遭受抄家之祸。

可即便命运如此磋磨,她仍会选择散尽家财助守边疆,平静地承受所有的变故。

原来真正的将门风骨,不在于荣华富贵,而是命运将我打碎,我便一一重组的坚韧。

俗话说「谷雨种大田」,很快到了春种时节,这几个大男人的忧忧愁绪,有了安置的出口。

因为,他们发现更愁的是犁地不会使巧劲,差点被铲到脚,翻土的时候全扣进鞋袜里,播种的时候,总会被我爹骂撒种子太多了。

我爹早就计划好了家里的地怎么种,三亩水田插秧种稻,五亩旱地点上玉米,剩下的地头边角,要见缝插针地撒些绿豆和芝麻。

等到秋收了,拿来做绿豆糕,绿豆汤,芝麻饼子,芝麻糖都是极好的。

剩下的两块不怎么好的沙土地要种红薯,我爹笑嘻嘻地问:“亲家,烤红薯吃过吗?”

“煮饭时往灶坑里扔上两块,等着饭熟了红薯也就烤好了,剥开焦黑的皮,里面的红瓤嫩得流油。”我爹说着咂摸咂摸嘴,好像闻到了香甜的烤红薯味。

公公面色一僵:“没.……没吃过。”

我爹摆手:“那今年就能吃上喽!”

我爹带着一行人刚出门,家里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12

其实这人,我是没印象的,她自称是我二姨奶奶家儿媳妇的娘家大嫂子,名叫李红英。

她说按辈分,我该叫她一声婶子。

从前我们在洛城时,我爹把家里的地托给了二姨奶奶照看,平日里他们想种些什么,也就随心种了。

本就是麻烦别人的事,自然也没提过收租什么的,可这世间有些东西,给出去久了,别人就理所当然当成自己的了。

二姨奶奶性子软,被儿媳妇三言两语哄得把地交出来,给了自家嫂子种,这不是看见我们把地收了回来,一大清早,就叉着腰堵在我家门口找不痛快。

“我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不讲理的,当初用我们的时候,口口声声说咱们都是一家人,这地交给你们管着我放心,现在用不着我们了,一声不吭就把地收回去了,让我们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啊! ”

“宋大强你给我出来,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我笑脸迎上去:“婶子,我爹没在家,但这事我爹是跟我说起过的,当初我爹托姨奶奶管着地的时候,是白纸黑字说清楚的,我们回来了便立即奉还,前些日子,我爹还亲自去姨奶奶家打了招呼,怎么姨奶奶还没说什么,这位婶子就不干了?”

“你姨奶奶是我亲家娘,自然我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

我娘出来劝说几句,她又蹬鼻子上脸:“谁知道,你们一家子在洛城做的什么见不得人的黑心买卖,在外边活不下去了,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就知道拿着我们这帮亲戚溜着玩。”

“我不管,我们看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必须得分我两亩水田,算是这些年的报酬!”

颂意嫂嫂在一旁,听着都被气笑了:“这位婶子,你这话说得奇怪,我们家里的地,你看了几年就成你的了,那赶明我给你看几天孩子,是不是孩子也得跟我姓?”

李红英抬眼看见个面生的小娘子,嘴里咕哝一句:“你又是哪里来的骚狐狸!”

颂意嫂嫂用眼神询问我,能出手不,我点头。

她转身去了厨房,拎出来一桶流着油的臭泔水,冲着她劈头盖盖脸地浇了下去:“洗洗你那臭嘴,别不知好歹地看见个人就咬。”

李红英还想发作,转头看见我娘、婆母,还有娘家嫂嫂,手里都抄着家伙,排成一堵坚固的人墙,目光凶狠地瞪着她。

“娘哎,你家怎么这么多人!”吓得。她屁滚尿流地逃走了。

颂意嫂嫂拍拍手:“这么多天,总算干了件畅快的事!”

13

没几天这事就传开了,有好事者找我娘打听:“明月娘啊,你们不是在城里做买卖吗?怎么回来了?”

“明月许人家了吧,那一家子是.……”

我娘随口答道:“哎,这年头买卖哪那么容易做啊,赔得血本无归,这不是回来种地了。”

“明月啊,别提了,跟了个外乡的举子,考了几年没考上,拖家带口的也跟着我们回来了。”

“愁啊……”

我知道我娘这样说的用意,一来是为了藏拙,现在不是出风头的时机,二来乡下人总是盼人无、恨人有,你若说得太满了,会遭人嫉妒。

世间劝人的话,从来不是生活会好起来的,而是,你看我比你更惨。

乡下人就是关起门来,靠着这一点比来比去,才能有把日子过下去的勇气。

村里人并不都像李红英一样的泼皮,这事散播出去后,街邻议论纷纷:“老宋家惨的嘞!”

“那么多口子人,烧饭都要烧两锅才够吃!”

大家看着我们凄惨无比,隔三差五地给我们送一把青菜,几穗苞米什么的,慧慧她娘那天,还给我们送了两块烧肉。

“哎,明月娘,你们日子不好过啊!”

我娘推脱不过,只能收下了。

晚上,我们一大家子人都聚在一起,看着我从府里攒的一百两银票瞪眼。

早知道,我就下手狠一点了,当初想着在府里没站稳脚跟,只能像老鼠搬家一样一点点往外送,谁能料到,这一百两银子现在成了我们全部家当。

公公自愧不如:“我活了大半辈子,一点没有明月的机灵劲。”

可银票是死的,日子是长的,我们不能坐吃山空,总得想法让这些钱花得其所才是。

我琢磨着做点什么小买卖。

乡下人谁家都能吃得起的便是豆腐了,投入又不太大,总不会赔得血本无归。

说干就干,买了磨盘模具,称了豆子,转天就支起锅灶了。

两个嫂嫂推磨磨浆,我来点浆,杨承砚自告奋勇揽下出去叫卖的活儿。

剩下婆婆无事可做,我娘塞了她一箩筐豆子:“老姐姐就帮我们挑挑豆子吧。”

豆腐做好了,在模子里方方正正地切成大块,我娘先切了一块到盘子里,倒上酱油,放了点韭菜花酱,给众人尝了尝。

大家纷纷感叹:“好吃!”

“真好吃!”

颂意嫂嫂提出来:“从前在府里,豆腐也可以做成甜口,放些蜂蜜或者桂花糖,也别有一番滋味。”

我想了想:“嫂嫂说的那种要点的嫩一些,赶明我做两锅。”

杨承砚第一天出去卖豆腐,怎么推出去的,怎么推回来的,一块都没有开张。

因为,他拉不下脸来吆喝。

“这怎么行呢?我教你,这样喊『豆腐嘞』, 「谁家打豆腐嘞!」”

他憋的双眼通红,一个豆字从嘴里冒头,又被咽进肚子里。

我实在无奈:“赶明我去吧。”

“不行,你早起要生火刷锅,点卤压模,已经很辛苦了,我总得做点什么。”

“再说了,我一个大男人,走街串巷比你安全。”

我挠头思索后,想出了一个法子,小时候去赶集,镇上人多得一个摞一个,卖豆腐的便敲梆子代替吆喝。

梆子一响,豆花又香嘞!

我也弄来一个梆子,给杨承砚绑在腰间,又让他亲笔写了个牌子挂在推车上,咸豆腐叫,「青风点玉。」甜豆花叫,「金露落雪。」

梆子声一响,没人买,却有人问:“杨大哥,你牌子上写的什么啊!”

文绉绉的东西编起来,杨承砚比我在行:“翠婶,你知道什么叫金露吗?金露就是天上的露水,那是玉皇大帝喝的东西呢!!”

“青风点玉就好比,特别值钱的白玉上面挂了一抹阳春绿,就跟洁白的豆腐上点上韭菜花是一样的。”

翠婶被说得心动:“那我要各来一块尝尝。”

“好嘞!”

杨承砚终于开了第一张买卖,我看着他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样子,心里思绪万千。

命运啊命运,你逼严肃严肃者风流,逼哑巴说话,逼辩士闭嘴,把每个人变成了自己最不擅长的模样。

14

我敏锐地嗅到了商机,让嫂嫂拿出从前在食肆的手艺,做了两大缸韭菜花。

颂意嫂嫂最会做渍糖桂花,两位哥哥也没闲着,每天去山上砍柴打猎,偶尔猎到的一些山鸡兔子给众人打打牙祭。

我爹带着公公下地锄草间苗,尽心尽力地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这些地。

公公扛着农具从地里回来,遇上乡邻给他打招呼:“老杨,下地去了?”

公公结结巴巴地回他:“呃,吃了吗?”

别看这句话在府里略显生硬,但在乡下可是百般适用:“吃了,烙的杂面饼子就咸鸭蛋,我们家那口子咸鸭蛋腌得可好了,老杨给你送几个尝尝?”

吓得公公连忙摆手:“不.....不用了。”

他可能怎么也想不到,活了半辈子有人会叫他老杨。

六月麦场忙,七月稻谷香,农忙抢收下来,个个累得脱层皮。

天黑透时,一家人瘫坐在院里,连话都说不利索,我娘狠了心多放了点油,烙了金黄的玉米面饼子。

又往米里扔了把绿豆,剁了块红薯,熬得稠稠的粥冒着热气,婆母拌了个芝麻盐小白菜和炝拌葫芦瓜。

公公破天荒摸出来半壶烧刀子:“亲家,咱俩喝点?”

两位哥哥黑瘦的脸上挂着笑,讨论着今年的收成:“我们的地亩产比别人家多三斗,不枉每日尽心尽力地伺候着!”

嫂嫂给我添了碗饭:“我看别人家有种棉花的,明年咱也种点?入冬了给咱们絮棉袄。”

杨承砚累傻了,一句话没说,闷着头往嘴里扒饭,灯火摇曳,蛙声阵阵,一家人疲惫又满足。

入冬后,我又添了一样热乎的豆腐脑,用木耳黄花和肉末炝了,勾上薄芡做卤子,取名「瑞雪浮香」,又引起不小热闹。

杨承砚每天拿回来的钱,除去成本花销,剩下的就扔进一个搪瓷罐子里。

我们就靠着每天卖豆腐和辅料,一文一文地攒下来,积少成多,到了年下,我数了数钱罐子,里面足足攒下来五两银子。

我把银子分成了几份,按需给了我娘、婆婆和两个嫂子分别保管。

婆婆惊讶:“也有我的份吗?”

“那当然,母亲挑的豆子是最好的。”

大家数钱数得都很开心,唯有这一刻,我有了一丝松快。

生活啊生活,你虽能将人性扭曲,却不能泯灭烟火,这便是我们对你最微弱执拗的反抗。

转眼到了除夕,我们一家人窝在烧得热乎的火炕上,剥着烤栗子、烤红薯。

大雪已经下了三四日,家家户户存足了粮和肉,闭门不出,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新年带来的松弛感。

杨承砚打帘而入,一把牵起我的手:“明月,你跟我来。”

我下意识拒绝:“外头冷风灌嗓子的,什么事......”

他不由分说抓着我来到院里,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丑丑的,挂着胡萝鼻子的雪人,身上披着的,还是我换下来的一件属实破旧的红色棉袄。

“你看,这个雪人像不像你?”

自从,经历过家破的波折后,我和杨承砚很久没有过这样的闲情逸致了。

他穿梭于小巷街角,口若悬河的推销着自己的豆腐,我埋在柴火堆里,不停的点豆子煮豆子,偶尔闲下来的时候,多数也是在讨论如何能多卖两块豆腐,多赚几文钱,说笑间都带着倦意。

“丑死了。”

他闻言笑了起来,带着些小小的促狭,欢喜得像个孩子,大雪封门,世间只剩了我们两个人,和那个丑丑的雪人。

那份沉重的压力,在一刻被短暂的推开了些,让我们停下脚享受一下不可多得的柔情。

15

京城的新年过得不像我们一样太平。老皇帝病入膏肓,却不信汤药,坚奉丹药长生。

李甫趁机请命,亲自为圣上入山炼丹,实则暗中调动八万精兵埋伏在皇城外,只待时机一到剑指龙椅。

三月初六,去镇上买豆子时,便听戏馆茶楼都在议论纷纷,老皇帝殡天那日,京城火光冲天,太子率禁军死守宫门,与及时赶回来的赵将军里应外合,击退叛军。

杨承砚攥住我的手心:“赵将军......赵将军没有死。”

新帝即位,头一道圣旨便是将李甫斩杀,他的头颅此刻正悬挂在城门上以儆效尤。

将这个消息带回去时,公公正在稻田里插秧,头也没抬地继续将秧苗稳稳按进田里。

可是,我的心却按捺不住了,我跟杨承砚一起盘算我心中大计。

“从前,我们戴罪之身不好张扬,只能靠卖豆腐勉强糊口。既是赵将军都已经回去了,是不是说明从前那事,新帝已经不追究了?”

“我们不能靠卖豆腐为生,两个爹娘年纪都大了,往后家里也会添人进口,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我想着跟爹娘捡起以前的手艺,在山间开一家食馆。”

杨承砚没明白我的深意:“可是,乡间百姓的消费能力不比京城,恐怕没人会为了一顿饭买单。”

我娓娓道来:“我的目标人群不是乡下人家,而是城里的富贵人家,我想就着这山清水秀,做一间归隐闹市的食肆,食材就用山上野味时蔬,菜名还需你来定,雅致的故事也需要你来写。”

我话音刚落,他的兴致就高了:“我明白了,你想打造远离繁华的世外桃源。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这种意境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明月,你真厉害。”

我没有被他的夸赞冲昏头脑,冷静地分析:“还有,取之于民要用之于民,我希望你能在咱们家旁边开一间小小的私塾,不拘束收多少束修,只为了有些天资过人的孩子,不因为家贫而埋没于山野之间,整日卖豆腐太埋没了你。”

“这算是我们立足于此的一份功德,也算不枉你一肚子文墨。”

杨承砚被突如其来的欣喜包围了,不顾矜持抱着我一个劲地狂亲。

16

我跟全家商量过这番谋划之后,家人们纷纷支持,过了秋收,把地里的庄稼都收回来,这件事就要提上日程了。

我娘带着婆婆去村里挨家询问,谁家有珍藏的山野菌菇、鸡鸭鹅蛋和夏日存下的各种干菜,我们按市价收。

两位嫂嫂翻出素色布匹,比划着哪个颜色更适合裁成桌布。

两位大哥和杨承砚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一会与前来帮工的瓦匠规划如何支锅搭灶、如何支瓦建房,一会又去商量着私塾的课业,该如何规划布置。

公公见他插不上手,问我爹该干点啥,我爹大手一挥:“走,我带你去下棋。”

这半年来,公公对社交的那部分恐惧已经消了大半,他跟乡下所有的老头一样,脚下踩着布鞋,裤腿上挂着泥点,捧起一壶茶来能在村头大柳树下跟人聊半天。

我统筹着所有人的动向,算计着每一文钱的用度,开发着新菜色。

我先把豆腐做了万千种,豆腐丝叫「三千烦恼」。薄薄的豆腐皮叫「云想衣裳」。卤香豆腐干叫「岁月悠长」。

这样风雅的东西,有买账的,就会有不买账的。

比如,附近外乡的一些文人慕名来过几次后,眉头直皱:“说来说去不还是豆腐!”

来者既是客,杨承砚也不恼,包了块豆腐塞到他们手里:“的确!这豆腐太过寻常,入不了各位大人的眼。各位大人且等等,我正在筹备一间小食馆,到时候还请各位来捧场才是。”

寒冬看似万物沉寂,实则生机暗涌,冻土之下,根须蓄力,枝头芽孢静待春风。

正如心中万千所想,在寂静里酝酿,待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之际,我们的「归隐山庄」正式开业了。

我们选的位置依山傍水,留出来三四张散桌和八个雅间,每个雅间都起了风雅的名字,桌布都用熏香熏过。

果然第一批到来的,就是送豆腐的那批学子,文人们都附庸风雅,有这样的地方当然要前来品鉴一番。

但他们来了之后发现,颂意嫂嫂熏的香真好,点的茶真香,墙上挂的那幅「世外桃源」的笔墨真苍劲有力,野山珍和走地鸡贴饼子真好吃。

他们不免对我们刮目相看。

这帮人的号召力永远是最强有力的,他们回到城里好友间互相传播一下,我们的食肆就声名远扬了。

17

我这边山庄如火如荼时,杨承砚私塾那边却冷得冒烟。

一方面,大家都认为读书这事是吃钱的,另一方面,他们怀疑杨承砚的实力。

坏了,谁叫我娘当初说,我嫁了个落了榜的举子来着。

杨承砚每日去村里挨家挨户地劝说招生,碰到脾气好点的,会客客气气请他坐下喝碗水,再礼貌谢绝了,脾气不好的,直接抄着扫把就把他打出来了:“你不瞧瞧自己几个鼻子几个眼的,就敢揽这活!”

“一个卖豆腐的敢教书,那我这种地的,是不是可以当皇上了!外来的穷酸秀才,妄想着在我们的地界骗钱,呸,你想得美,没门!”

杨承砚苦笑自嘲:“整个村里二百六十八户人家,读书的适龄孩童足足有八十五人,我竟然连一个学生都招不到!”

“你怎么知道这个数字?”

“我在私塾成立之前,就去找里正做过调查,每一家一户我都详细记录在册,就是为了更好地了解他们家庭情况,可以在束修方面适当减免,可是到头来,竟没人信我啊!”

我很佩服他的严谨,拍拍他的肩膀:“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我去找了慧慧娘,慧慧跟我同岁,底下还有三个妹妹两个弟弟,最小的那个也已经到了开蒙的年纪。

慧慧娘很是无措:“明月啊,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我家里实在供不起他们读书,光是这几张嘴,已经够你叔忙活了。”

“婶子你放心,这几个孩子去读书,我们一分钱都不会收的,并且为他们免费提供笔墨纸砚,读上俩月下来,到时候哪个孩子有天分,就接着读下去行吗?”

“就算没有天大的本事,多认些字总没有坏处的。”

慧慧娘一听眼睛就亮了:“明月,你说的当真?可收女娃娃?”

“收的。”

“那便让他们都去,女娃娃多认些字,以后总不会轻易被哄了去。”

一下来了五个学生,虽然是赔本赚吆喝,但空荡的私塾里总算有了点人气。

慧慧娘过意不去,在我们家门口悄悄撂两筐大鹅蛋就跑了,还在村里大肆宣扬几个孩子回来认了什么字,读了什么诗,知道了什么历史典故。

几天下来,就有不少人动摇了,等到秋天时,杨承砚的学堂里已经招收了十七名年龄不同的孩子们,他们已经学会写自己的名字,背一些简单的百家姓千字文之类的。

18

我们的小山庄比我想象的还要热闹,每天早上还没开火,在外边等待的车马已经排上长队了。

我寻思这样下去不行,这些人非富即贵,若一次来吃不上,二次来还排不上。难免心生怨气。

我便想出来预约制,让杨承砚写出来类似拜帖一样的东西,发给排不到的人,下次再来时,可凭此帖提前入座。

又趁机。推出一日归隐套餐和偷得浮生半日闲套餐,除了吃饭品茗赏花,还可以去山间摘杏子,采蘑菇。

这活,我包给了慧慧娘,她高兴得直念阿弥陀佛。

当我沉浸在发财中不知天地为何物时,京城里来了一帮贵客。

为首的那个贼眉鼠眼的书生,我看着眼熟,在脑海里搜索了几遍,突然想起来,这不是表姨母家那个丑儿子吗!

他与友人高谈阔论,满嘴淫词艳曲,身边还有美人相伴,呸,哪里像他娘说的什么读书上进苦读无门!

他进门之后溜达了一圈,恍然发现全是熟人,忽然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猥琐笑容:“哎呀,表姨母姨夫,表哥?”

“我说是谁有这般排场,原来是我那戴罪之身的表姨母和表姨夫啊!”

“不是听说您忤逆圣上,勾结贼党被满门抄斩了吗?怎么如今躲到这来装隐士了。”

从前。他母亲要求过继一事被我搅了局,他一直觉得脸上挂不住,如今正好借题发挥。

公婆上前争执了几句,那丑货更要把事情闹大,刚要扯开嗓子,被大哥一拳砸了鼻梁。

他捂住鼻子:“我要回京城告发你们,看你们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好好的生意被他搅了个稀巴烂,甚至,还惹来祸事,难道我们要继续亡命天涯的日子?

拖家带口的又谈何容易,颂意嫂嫂和娘家嫂嫂前后脚地怀了身孕。

入冬前,我娘染了一场风寒,到现在咳疾还未愈,杨承砚的私塾招收的十几个学生刚刚有了起色,我们山庄的帖子已经排到了两个月后,我如何舍得?

在我们犹豫不决时,山庄又来了个贵客,这位公子哥气宇轩昂,不怒自威,身后身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随从。

端菜出来的大哥和嫂嫂一抬头,脸色骤变,大哥手里的托盘险些惊掉了,嫂嫂膝下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那公子温柔开口:“承礼,好久不见。”

“杨伯呢?”

大哥恭恭敬敬:“我带您去。”

只见公公在后院,手里执着一把大砍刀,对着案上的木柴目眦欲裂,几次砍下去都劈不开。

那公子忽然就笑了:“杨伯可真叫我好找。”

公公从容不迫,甚至眼神里还有着一种早已料到的疲惫:“见过公子。”

“你早就料到我会来?”

公公此刻不再是笨拙劈柴的老农,瞬间恢复了朝堂上的锐利:“京城至此,路途不远不近,自然任何事都逃不过公子的法眼。”

那位贵公子,哦不,从前的太子殿下,当今的圣上,笑呵呵地招呼公公坐下:“杨伯,从前之事是我父亲太过武断,你可还曾怪他?”

“前尘往事,不必再提了。”

“李甫已经斩首示众,王、赵两位大人也已经回朝述职,当时事发突然,我未能保全杨家,杨伯,您别怪我。”

“承砚和承礼自幼和我一起长大,往后千年大业需要有人为我提点指教,杨伯可否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我眼看着这场滔天的纷争化干戈为玉帛,已经在厨房备了菜,请圣上到雅间一叙。

圣上起身望了我几眼:“这位便是承砚那位夫人吧,果然不同凡响。”

“我也去尝尝什么叫偷得浮生半日闲。”

19

纷争落幕,本以为局势已定。

但是。公公却拒绝回到朝堂上:“我这把老骨头了,好不容易在这里找到了本心,过些自由自在的日子。」”

“回去了,又变成话都不会说的闷葫芦。”

最终决定,大哥大嫂先回朝中任职,我和杨承砚再过上些时候的悠闲日子。

但哥嫂回去了没多久,就捧了圣旨来,务必让杨承砚也回京城。

公公叹口气:“圣上还是不放心啊,他必须得把你们兄弟俩放在他眼皮底下。那你们都回吧,留我们老两口跟亲家经营着山庄,这是明月的心血,我们万万不能放弃。”

我眼眶一热,公公说到了我的心坎里,杨承砚却不愿意了:“我私塾里的课业怎么办?”

公公瞪他一眼:“你爹教不了?”

他摆手:“不不不,您不知道进度。”

他跟在公公后边交代:“小豆子最不爱背诗,你要盯着点。菊香的天资过人,你可以进度稍微快点。还有那个宋修,连毛笔都不会拿。”

公公不耐烦:“你烦不烦啊,就这么不相信我?”

临别前,爹娘拉着我的手嘱咐了又嘱咐:“去了城里安顿好,别忘了捎信回来。在那里不要出风头,不比家里让你胡闹。”

“你们的房间,我都留着,闲下来要回来。”

娘怎么都放心不下,最后,叮嘱了颂意嫂嫂:“颂意啊,你看着点明月,别让她闯祸。”

颂意嫂嫂给我娘吃了个定心丸:“婶子放心吧,明月机灵着呢!”

回程的途中,嫂嫂被颠簸得难受,下车好几次去透风,我看她难受得紧,掏出来准备解渴的酸李子,她吃了一颗又一颗。

20

晚餐,我做了酸笋烧鸭子、醋溜小白菜、酸菜烩白肉和酸梅汤。

大嫂吃得津津有味:“还是明月做的菜合口味。”

“那看在菜这么好吃的份上,嫂嫂能不能不让我管家?”

“不行,你必须学,你给客人算账算得那么利索,管家哪里能难得到你?”

我欲哭无泪:“我怎么那么倒霉啊,偏偏嫁到了你们府里,挣钱算账也就罢了,管家的账,我是一点不想算啊!”

三个月后,娘家哥嫂来府里小住,两个嫂嫂形影不离还互相猜测,肚子里怀的到底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而现在的我,无心生孩子,一心扑在做生意上,我的志向可是要在京城开个大酒楼的。

杨承砚听完我的想法,刮了刮我的鼻子:“我的财迷夫人哦!”

“那你便听了嫂嫂的,学着管家试试,若不懂的尽可以去问她,这里面可是有许多生意经,你不想学吗?”

我这么财迷,一听生意经肯定同意啊:“想学想学。”

他忽然忆起什么:“成亲之前,有一天我从你们小店门口路过,你一身红衣似火,头上扎着红绳,像只灵动的蝴蝶,正在跟一个客人掰扯,你说他少付了两文钱,吵着吵着,你忽然往外看了一眼,对我莞尔一笑。”

“接着,又穷追不舍地让他补上差价,当时我就觉得,这姑娘真好,鲜活得像山间的小兔子。若是娶回家,一定能为我们死气沉沉的家里添上生机。”

我忍不住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去找爹提亲啊,那日你爹喝醉了,只问我姓甚名谁,可否能让你日日吃得上红烧肉?”

“我心想,这姑娘的愿望如此普通吗?我当下保证下来,爹就同意了。”

我心里瞬间明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我爹喝断片忘掉的是这样一段往事。

我缠着他问:“那你娶回来可后悔了?我无才无貌,又不会管家。”

他认真答道:“谁说的,你这么可爱,这么能干。”

我心里忍不住翻白眼,夸女孩子可爱不亚于明说你真丑。

“好吧,你也是个老实人。”

我俩嬉笑着闹成一团,人世前路如谜,但爱人在侧,家人陪伴,就是一路前行的最大勇气和底气。

来源:九羽故事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