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孔时,关淑怡正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那道缝像条小蛇,从吊灯边缘爬到墙角,她数了第三十七遍了。儿子小陈端着水杯走进来,塑料杯底和床头柜碰撞出轻响:“妈,该吃药了。”
59岁病床前,她摸出父亲的降压药盒——这辈子最后悔的,是没给白发人铺好后路
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孔时,关淑怡正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那道缝像条小蛇,从吊灯边缘爬到墙角,她数了第三十七遍了。儿子小陈端着水杯走进来,塑料杯底和床头柜碰撞出轻响:“妈,该吃药了。”
她没接,手指却往枕头底下探。摸索到那个磨边的牛皮纸信封时,指腹先触到了硬硬的卡片——是父亲的老年证,去年带他办的,照片上老人笑得眼睛眯成缝,头发还没现在这么白。信封里还有张存折,她翻开活期余额停在“8642.31”,小数点后面的数字像根针,扎得她心口发紧。
“爸今天打电话了吗?”她问,声音哑得像蒙了层砂纸。
小陈把药片倒在手心:“打了,姥爷说早上自己煮了粥,还炒了盘青菜。”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让社区网格员每天去看她说会帮着留意煤气。”
关淑怡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她想起上个月回家,推开父亲家门时,闻到的是股淡淡的煤气味——老人忘了关紧阀门,自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浑然不觉。那天她发了火,把煤气灶旋钮用红绳绑了个结,又写了张“关火后转三圈”的纸条贴在灶台上。父亲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说:“知道了,知道了。”
那时她还能有力气发火。现在,她连抬手都觉得累。
59岁这年的秋天,她在超市货架前突然栽倒。醒来时,医生举着片子说“不太好”,她没哭,只是问:“还能活多久?”医生没正面回答,只说“儿子回来就好了”。
儿子真的回来了,从美国飞了二十多个小时,胡子拉碴地出现在病房门口。看到他,关淑怡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这孩子打小独立,高中就自己办签证去参加夏令营,现在在硅谷做程序员,薪水高,人也稳当。她不担心他,年轻人的路长着呢,摔了跤总能爬起来。
可父亲不行了。
父亲今年83岁,背驼得像张弓,走路时手里的拐杖敲地,“笃、笃”声在楼道里能传老远。母亲走得早,她这个独生女拉扯着儿子,又要顾着父亲,这些年像个陀螺。做过会计,摆过地摊,开过小饭馆,最后在一家物业公司做保洁,工资刚够糊口。她总想着“等攒够十万就辞职,专心照顾爸”,可工资涨得没物价快,儿子留学那几年,更是把积蓄掏了个空。
床头柜第二层抽屉里,压着张泛黄的工资条,2018年的,上面写着“实发3256.7元”。那天她领了工资,给父亲买了件驼色毛衣,老人穿上在镜子前转了三圈,说“显年轻”。现在毛衣还挂在父亲衣柜里,只是他已经穿不上了——上个月量体重,比去年轻了十二斤。
“小陈,”她忽然抓住儿子的手,那只手温热,指节分明,“你姥爷……以后怎么办?”
小陈的手僵了一下,随即反握住她:“妈,你别想这些。等你好起来,咱们一起照顾姥爷。”
关淑怡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好起来?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夜里咳得睡不着时,她能摸到肋骨硌着手心。她不怕死,怕的是闭眼后,父亲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对着电视里的雪花点发呆;怕他想吃碗热汤面,却连开火都手抖;怕社区网格员敲门时,没人应——就像她小时候,父亲出差,她把自己反锁在家里,哭着拍门,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你在美国有工作,有生活,不能为了姥爷……”她话说到一半,被一阵咳嗽打断。儿子赶紧递水,她喝了两口,接着说,“我这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你姥爷。他养我小,我没能陪他老。”
窗外的梧桐叶又飘了一片进来,落在父亲的老年证上。照片里的老人还在笑,关淑怡用拇指摩挲着照片边缘,那里已经磨出了毛边。她想起父亲总说:“我不用你操心,你把自己过好就行。”可哪个父母的“不用操心”,不是怕给孩子添麻烦的托词?
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离婚那天,父亲默默帮她收拾行李,把存折塞给她:“拿着,别委屈了孩子。”那时存折上的数字,比现在多得多。这些年,钱像指间的沙,流走了,却没给父亲铺好一条安稳的路。
“要是能重来……”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要是能重来,她不会总说“等以后”,会每周三下午陪父亲去公园下棋,会把降压药按星期分装在药盒里,会早点教父亲用智能手机视频,会……攒够一笔钱,哪怕不多,至少能请个护工,在父亲走不动路的时候,扶他一把。
小陈把她的手放回被窝里,掖了掖被角:“妈,姥爷说,等你出院,他要给你包你最爱吃的韭菜馅饺子。”
关淑怡闭上眼睛,嘴角慢慢扬起。她好像闻到了韭菜的香味,混着父亲身上淡淡的肥皂味。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像时间在走。她想,等下辈子吧,下辈子她要做个合格的女儿,从一开始就把父亲的晚年,铺成一条暖烘烘的路。
只是这辈子,这遗憾,怕是要带进土里了。
来源:练出小蛮腰
